伙计这几天莫名的就会觉得有些“烫手”。

    揉面时，手指捏着面粉摩挲洒落的时候；刷碗时，手指带着泡沫滑过光滑的瓷器的时候；甚至手指无意识的摸到牛仔裤纹理的时候，他的指尖都会一烫，麻酥酥地感觉传导到心尖，让他又一次想到温润的、干燥的、柔软的那两片唇。

    伙计又一次地握紧拳头，把指腹藏了起来。

    他不知自己怎么了，为什么忘不了那个雪夜以及愚蠢的自己。光影在脑海中一遍一遍重复，一遍一遍叠加，似乎像是有了实体，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头。

    “谢？又发什么呆呢？去去去屋里坐一会儿去，锅我看着就行。”大强媳妇推了一把伙计，边嗑瓜子边向他努了努嘴：“我妹妹来了，去，你出去陪着会儿话。”

    伙计心思飘忽，被推了一个趔趄，他反应了一会才摇头：“老板让我看锅，不能将汤熬干了，您掌握不好火候，还是我来吧。”

    大强媳妇翘着脚跟板过伙计的脸看了两眼，眉眼含笑地趣道：“还不好意思呢？人家姑娘家都大大方方的，你害什么臊？”

    听着咯咯的笑声，伙计忽然心火有点旺盛，他别过身子背对着她：“没害臊。老板娘，我这要钱没钱，要房没房，要事业没事业的，会耽误你妹妹的。”

    大强媳妇一撇嘴：“她那条件还想找什么样的？人家好样的能要她啊？当然，我也不是你不好，不过两个人处朋友得般配才行是不是？”

    老板娘的话着实不怎么中听，但伙计也没恼，实话向来逆耳，他犯不着为句实话生气。可，他现在真的没有处对象的心思，这阵子想起这事甚至还有些反感。

    “老板娘，我现在还，想过几年再考虑这事。”

    大强媳妇寻思了半晌，忽然神色顿开：“你是不是嫌弃我妹妹岁数大啊？”她捶了一记伙计，以过来人的身份自居，“我和你，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五家中宝，女人大点才知道心疼人，把你当弟弟一样照顾，处上了你就知道好了。”

    “岁数……”伙计忽然想到闫宽，他的语气奇异的柔和下来，“不是岁数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大强媳妇把瓜子皮往伙计身上一掷，“这孩子人不大问题不少，去去去，出去陪我妹妹话，我今天把她叫来，就是让你们多相处相处。”

    伙计被推出了后厨，一进餐厅就看见老板娘的妹妹向自己望了过来。

    他挠挠脑袋，托着步子慢腾腾地走到女人身边坐了下来。

    “不忙了？”女人笑着问道。

    女人叫李春华，24岁，中等身材，不胖不瘦，长得勉强称得上清秀。人很腼腆，一话就脸红，气质干干净净，并不招人厌烦。

    “还……还挺忙的。”伙计盯着桌角回道。

    “哦。”

    两下无话。

    良久，张春华清了一下嗓子，犹豫了很久才：“我姐让我们处处试试，你……觉得呢？”然后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又道，“我会对你好的。”

    “啊？”张春华的这记直球直接将伙计懵了，慌了神儿的他没经脑子就脱口而出：“不行，我哥不行，咱俩不合适。”

    “你哥？没听你有哥哥啊？”

    “我……哥，就……”伙计差点扇自己一个嘴巴子，他这个时候把闫宽搬出来，不是给他找麻烦吗？可是话都出去了，他又不能临时编出个哥哥来，只能将嘴闭紧，做了蚌壳。

    “你哥？哪个哥啊？”一直听着墙角的大强媳妇一挑帘子走进餐厅，“你什么时候蹦出个哥哥来了？哦，对了，是宽子吗？”

    “宽子？是闫宽？”一直敛着眉目，没什么生气的张春华忽然站了起来，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伙计，眸子里带着悸动与惊喜，“是闫宽不想你和我处对象？”

    此情此景，伙计懵了。他被两个女人夹在中间，一个是质问，另一个也是质问，只是一个满脸不悦，一个满目惊喜。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傻愣愣地“啊”了一声。

    “闫宽喜欢我，姐，闫宽还喜欢我。”张春华激动的向大强媳妇道。

    “你谁喜欢你？”蓦地，伙计异常愤怒的声音劈开口气，直面砸来！

    闫宽今天没加班，一路上心情愉悦地往家赶。途中买了一份甜品店折处理的慕斯蛋糕，在晚高峰的公交车上扛着人挤人的压力心翼翼地护在胸前，蛋糕盒子上的红丝绒蝴蝶结都没有一丝皱褶。

    兴冲冲地进了家门，本算换套衣服去接伙计放学，却见到惦念了一路的人就躺在家中。

    安安静静的二哈？看起来极不寻常。

    “呦，今儿怎么没去上学？”闫宽放下手提包走到床前，在见到伙计灰败的脸色时蹙起了眉，他伸手覆上伙计的额头，“怎么脸色这么不好，生病了吗？”

    伙计侧开脸，让闫宽的手落了空，语气平淡的回到：“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今天不想去学校了。”

    他起身穿上鞋：“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弄点吃的。”

    闫宽尴尬地收回手，略有所思地看了伙计一会。他不知道伙计这么莫名其妙的情绪从何而来，见他刚刚冰冷的态度，约莫着与自己有关。

    伙计性格开朗、心胸开阔，但再怎么也才是个十九岁半大不的孩子，闹闹情绪发发脾气实属正常，闫宽也愿意惯着。

    “吃什么吃，你好好休息，我一会对付点就行。”他将伙计按在床上，“你平时仗着年轻太不注意身体，今天难得给自己放个假，好好休息休息，想吃什么哥来做，对了，我还给你买了蛋糕。”

    闫宽把系着红丝绒缎带的蛋糕递到伙计的面前：“这个月新推出的慕斯蛋糕，是配方中加了法国红酒，你尝尝，能不能吃出红酒的味道。”

    “我不想吃。”伙计用手一拨，红丝绒缎带蓦地松了，“啪”的一声，蛋糕应声而落，巧克力色的奶油糊了一地，像是这条巷子里某处常年围着苍蝇的一团垃圾。

    “哥！”伙计猛然抬头，看着闫宽的眼睛里有了红痕，他无措地站了起来，“我……不是故意的。”

    闫宽看着他，慢慢收了脸上所有的表情，他摸出烟点燃，深吸了一口，吐出一段白雾之后才开口：“没事，就是一个蛋糕，你别急。”

    出乎意料的，他的语气竟是平和又温柔的，像一段舒缓的音律慢慢安抚了伙计焦躁懊悔的情绪。

    “过来，坐下和我怎么了？”闫宽拉着伙计坐到床边，“哥哪里得罪你了，你，我就改，绝没二话。”

    “哥，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伙计经不住闫宽的温言软语，已经无地自容地带上了哭腔。

    “没事，将你心里想的都出来，我帮你分析分析，你要是一直闷着不，咱俩这关系还怎么处啊？”闫宽将烟叼在嘴里，空出手去揉伙计的头，“来，，怎么了。”

    伙计犹豫了几次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哥，你不想我和老板娘的妹妹处朋友是不是？”

    “是。”闫宽答得干脆。

    “为什么啊？”

    “为什么？”闫宽皱眉，难道伙计对那个没主见的女人动了心思，因而在兄弟和女人之间难以抉择才苦恼至此？

    “当然是因为她配不上你。”

    “你怎么知道她配不上我？”

    伙计一直闷头提问，这让闫宽很是不爽，他偏头吐了一口烟，声音中有了冷意：“你到底想要什么？痛快点！难道你看上了那女的？”

    伙计忽然抬头直视闫宽：“我看上她了？不是你害怕我跟张春华处对象，才她配不上我的吗！”。

    “张春华？谁啊？哦，大强媳妇的妹妹，是啊，我是不想你和她处对象。”

    伙计忽然站了起来，压低身子靠近闫宽，语中有着十二分的恼意和几近不察委屈：“你拦着我，是因为你喜欢张春华对不对？你喜欢她，所以千方百计劝我别对她动心思，别和她亲近，别和她处对象！”

    此时的伙计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幼犬，怨恨抛弃它的人，又仍然依恋那个人：“哥，我本来就不喜欢她，你不用这么拐弯抹角、大费周章！你若是直接告诉我你对她动了心思，就算我真的喜欢她，也会默默压下自己的感情，我会欢欢喜喜的看着你们交往，心甘情愿的叫她嫂子，哥，你知不知道，我其实更在乎的人是你！”

    伙计吼完，情绪依然激动，呼哧呼哧地喘着气。闫宽则完全愣住了，他叼着烟怔怔地看着伙计，直到被烟灰烫了才缓过神儿来。

    “草！你他妈开什么国际玩笑呢！”闫宽夹着烟指着伙计的脑袋，“你脑子没发育还是进水了，草，我他妈都不知道该怎么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