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定情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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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这个烟灰缸里按满了烟头,被藏在了茶几下面。

    伙计拿出烟灰缸,看看里面高矮错落的烟头,笑容淡了下去。

    “哥,今天你和敬哥他们逛街逛得怎么样?”

    “还行。”闫宽不愿意多谈。

    他忽然伸手翻兜,掏出了一个红色的丝绒盒子,很随意的抛给了伙计:“喏,给你的。”

    “给我的?”伙计接住盒子,攥在手中摩挲,“什么啊?”

    “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闫宽又去摸烟,神情平淡,语气如常,不过眼角却是一直瞄着伙计,嘴唇也微微抿紧,似乎有些……紧张。

    伙计慢慢地开丝绒盒,一颗泛着光芒的银色星星静静的躺在黑色的绒布上。星星不算大,看起来肥润可爱,用一条银色的链子穿着,等待着它的主人。

    “这是?”伙计抬起头,面上有些不解,“是给谭姐选的吗?”

    “谭姐个屁!”闫宽终于装不下去,他将链子扯起,扳过伙计的身子,往他脖子上一套,“我给你买的。”

    闫宽笨手笨脚,好一会才戴好。戴好之后他才发现屋子中太静了,伙计已经半天没话了。

    “怎么了,傻了,转过来,让哥看看怎么样?”

    伙计的背挺得笔直,脖颈也是僵的,闫宽轻轻将他转身,就看到他握着星星,低着头,浓密的眼睫一抖一抖的。

    “哭了?不至于。”闫宽觉得心里软成了水,他让伙计靠在沙发背上,自己倾身压了上去,托着他的下巴与他目光相交,“就是一个玩意儿,银的,也不贵,今天看到它觉得挺适合你,就买回来让你带着玩玩。”

    闫宽也不好自己买这条链子时的心情,当时他百无聊赖,漫无目标地绕着摆满珠宝首饰的柜台转悠,没一会便眼花缭乱、心情烦躁,于是算找一个角落休息一下。

    路过最靠边的一组柜台时,他下意识的扫了一眼柜台中的东西,一个胖墩墩的星星一下子撞进他的眼中,在他的心上轻轻一击,震出了一串涟漪。

    星星。他头顶的星星,在长达三十年的暗淡之后,前几天忽然闪烁如芒,如同集纳了现实的残忍和童话的神奇,让闫宽竟有一瞬的恍惚,他第一次想到“宿命”这个词,这颗星星属于自己,就如宿命一般。

    闫宽走到柜台前,让售货员拿出它,幻想着伙计戴着它的样子。为什么会代入伙计?于闫宽这都不算是个问题,在他的心中星星等同于伙计,伙计就是星星。

    如今星星带在了他的星星颈上。

    伙计眼睛红红的,他依旧握着链子,手指轻轻地摩挲:“哥,真的是……送我的?”

    “是。”

    “……”

    “真不贵,你别有负担,不信我给你看票据。”

    “从来没人送过我这种东西……这种让我觉得要好好珍惜一辈子的东西。”

    伙计的眼尾揉着红:“哥,你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闫宽的烟一直没点,夹在指间。他将烟送到口中又摘下,反复两次才道:“像你,看到它就莫名想到你,觉得你戴会好看。”

    伙计轻轻松开手,让星星落在皮肤上,抬头:“好看吗?”

    “好看!”十秒钟后,“特别好看!”

    “哥,谢谢你,我会好好珍惜。”伙计郑重的道。

    闫宽本算几句“不用在意,就是个饰品”这种话,但张了几次口最终还是应了声“好”。

    。。。。。。

    闫敬和谭爽爽买完东西也没有回家,又把H市大商场逛了一圈,旅游景点也逐个游玩,到了饭时就守在大强川菜等着混饭,没少遭大强媳妇白眼。

    闫宽知道后,托伙计给他们塞了钱,大强万般推拒,但看到老婆难看的脸色,最终还是灰头土脸的接过了钱,他恨恨地磨牙:“闫敬他们这一家子啊,就是要把宽子榨干!”

    伙计寻了个空档,给张大强续了茶:“老板,我哥这债得还到什么时候啊?”

    张大强吸溜了一口热茶,将茶沫子吐得老远,像是泄愤:“要我这些年宽子做的足以十倍百倍偿还恩情了。当初宽子他爸出事那会儿,宽子家把房子卖了,一家人无处安身。他叔叔婶子撺掇宽子他妈去找村里解决,村里那时候也没房子,不得已他叔叔婶子才腾出了一个巴掌大的仓房给宽子一家居住。”

    寒冬腊月,窗子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花,张大强用拇指按了一下,冰花瞬间融化,留下了一个椭圆的印子。

    “谢,你知道窗户上为什么会结冰花吗?”

    伙计摇摇头,有些不解老板为什么转了话题。

    “外面越冷,屋里越暖,温差越大,这冰花才越厚。你知道,我们村里当年谁家的窗户上结的冰花最薄吗?”张大强又喝了一口热茶,“你哥家。”

    “那时候冬天真冷啊!每天早上放在屋里的水缸中的水都会结一层浮冰,需要用锤子锤开。我们家里冷,但再冷也冷不过你哥家,每次去你哥家都觉得掉进了冰窟窿似的。”

    “那时候取暖靠烧秸秆,别人家都是用板车往回拉,你哥家就靠他自己往回背。也有人想帮他拉几车,但你哥家地少,秸秆自然就少,他们住那仓房又四面透风,每个冬天过得十分辛苦。”

    “为什么地少?”伙计握着茶杯的手指节发白,他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想在张大强面前太过失控。

    “你哥家没有成年的男劳力,他妈又要照顾他爸爸,因而地种不过来,只得租了一半出去。”

    “其实他那叔叔婶子除了腾出了一间房,对宽子他们家也没有过多照顾。”张大强的声音忽然愤慨,“地里的活从不帮把手,春种秋收最忙的时候,闫宽和他妈在田里忙不过来,他婶子做午饭也从不会给卧病在床的宽子爸爸带上一口。我记得有一次下大雨,他们住的那个仓房漏雨漏得厉害,十几岁的宽子顶着瓢泼大雨上房修补房子,他二叔连面都没露一下!”

    “再那学费,要不是老村长吐口给他二叔家争取个镇级五好家庭的荣誉,他二叔能给闫宽凑学费?”

    “欸!”张大强把茶缸子往桌子上一掷,“这债啊,我看早还清了!也就是你哥重情义,非要等到闫敬成年,再考虑将他妈接出来。”

    伙计蓦然抬头:“我哥原来是这么算的?”

    “是。当时宽子一直想在闫敬成年之后将他妈接到身边,这样与他婶子一家离得远了,也不用事事都有求必应了。”

    “那为什么现在……?”

    “欸,你哥他妈不同意,离不开住了一辈子的地方。你哥劝不动,就算在村里给她置办个房子,有了自己的房子,不再寄人篱下,也不用天天看着他婶子的脸子过日子了。可,他妈妈还是不同意!一个人住太孤单,已经习惯与婶子一家住在一起了,互相也有照应。其实啊,这些话都是出自宽子婶子之口,只是通过他妈给宽子听罢了。”

    “他们这是想吸我哥一辈子血!”伙计眼中淬着怒火,翻涌着差点把自己点燃。

    “是啊,一家子吸血鬼。可,宽子又能怎么办?”

    “他……”伙计思量了好一会,颓然地坐回椅子,他愤然的怒火好像一下子被浇灭了,冷水与热火交汇,最后留下的只有蒸腾而起的肮脏的黑灰。

    伙计一天的心情都是颓败的。

    今天夜大有课,课上他机械地做了笔记,平日里阳光一样的招牌笑容收了起来,引得几个对他有意思的女生频频送来担忧的目光。

    下了课,他拒绝了一个女生吃夜宵的邀请,垂着头慢慢地往公交站走去。

    忽然眼前一黑,身前站了一人。

    这人皮鞋锃亮,在惨淡昏黄的路灯下依然昭示着它不菲的身价。

    伙计抬头,看了这人几眼:“你是谁?挡我的路干什么?”

    他心情不好,语气自然不佳。

    那人穿着长款深咖色羊毛大衣,带着黑色围巾,在身边一堆臃肿的羽绒服的衬托下,显得极具上位者高傲的姿态。

    “你是谢景天?”那人量伙计的眼神不算友善。

    “是。”伙计揉揉鼻子,往站台看了几眼,他不想错过末班车,“有事吗?有事快。”

    男人可能没想到眼前面容青涩的年轻人脾气这么不好,他清了清嗓子,又拿起了成熟男人的派头:“你认识詹星?”

    伙计听了这话这才正眼瞧了一眼面前的男人。男人英俊、傲慢,眼中还似有似无的装着一丝忐忑。

    “认识,他是我老师。”

    “嗯咳,我听夜大的老师,你们关系不错?”男人话中有种奇怪的敌意。

    伙计又看了一眼站台:“嗯,他是我老师,我们当然关系好。”

    可能是伙计的神情过于坦荡,男人收起了敌意,微微弯腰一字一句的问道:“那你知道你们老师现在在哪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