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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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有些烦躁的掏出手机,拨通了昨天晚上刚刚存下的号码。

    响了很久,久到再响一声可能就要自动挂断,那边才接了起来:“喂?什么事?”

    口气十分不佳,不是奶奶灰的声音。

    闫宽将电话换了个手,觉得这事儿有点操蛋:“花总,庄生约了我今天……”

    话还没完,那边就不耐烦的断了:“去不了了,庄生不舒服。”

    虽然白跑一趟,闫宽不用应付这两人也算松了一口气,刚想挂电话就听那面有人咆哮:“花卿尘,我操你祖宗!你他妈又来酒后乱性那套,我今天不把你切了,我他妈就不姓庄!”

    刚才还死气沉沉透着寒意的花总,立时语气又乖又怂:“老大,我错了,老大心身体,你不是难受吗?老大把剪子放下,老大我再也不敢了……”

    花总的声音在电话里渐渐远去,随后传出叮叮咣咣的响动,闫宽挑了挑眉,面无表情的挂了电话。

    真是闹腾,他想,还是自己的伙计好,吃醋生气都那么可爱。

    天灰蒙蒙的,又下起雪来。

    为了和奶奶灰的约定,闫宽今天特意请了假,如今无事一身轻,倒可以和伙计正经约个会。

    他有些心急,脚下的步子很快。途径原来伙计租住的筒子楼前还往那个他曾经栖身过数月的破旧窗子望了两眼。

    “听一下,这附近有没有一个叫谢……”

    一句隐约不详的话,顺着寒风钻进闫宽耳中。“谢”字引起了他的一点关注,边走边回头看过去,那是一个中老年男人的背影,穿着灰黑的棉袄,正拦着一个从筒子楼出来的人问着什么。

    越行越远,闫宽只看见那人摇了一下头,便将挡在身前的男人拨开。

    挺无聊个事,闫宽觉得自己瞅一眼都是多余,他转过头,继续行路,将这人抛于脑后。

    雪,落地之后,初时美,再而微黄变色,最后被人踩车轧,变成硬邦邦黑乎乎的一层,像是地球身上的茧子,粗糙不洁令人生厌。

    只有人迹罕至处,残雪才是美的,还是最初圣洁的样子,晶莹剔透。

    站在明嵩山上,伙计和闫宽并肩而立,看着一片惨白中横横纵纵的城市。

    “哥,那是我们的家吗?”伙计指着一片连雪都盖不住的灰乌乌的区域问道。

    “嗯,是那个地方。”闫宽勾着伙计的肩问道,“鸟瞰城市感觉怎么样?”

    “好看,我们那里站在山上只能看见一片一片的梯田。”

    今天不是周末,又是寒天,明嵩山上好像除了皑皑白雪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闫宽无所顾忌的牵着伙计又往上爬了一个坡:“你原来在村里做什么?种田吗?”

    “嗯,种田,也给别人帮短工,我不怕辛苦,大家都抢着雇我呢。”伙计笑着吐出一团白雾,面上有点沾沾自喜。

    闫宽在他的帽子上胡撸了一把:“这么能耐,那怎么又到厂里工了?赚得多?你爸也真舍得,未成年的孩子就撒手往出放。”

    他拉了一把伙计,两人在靠着山石的地方寻到了一处避风的地方。伙计做贼似的四下张望一番,然后一把搂住了闫宽的腰:“我……不愿意在家里待了,就跑到城市里面去了。”

    “东西,心还挺野。”闫宽紧了紧手臂,叹了一声,“你要是心不野,我现在也没媳妇抱。”

    “谁是你媳妇?”伙计仰起头,目光有点羞怯,更多的是撩人。

    “我,我他妈是你媳妇行不行?”闫宽将伙计正面搂进怀里,“来,给媳妇香一个。”

    “臭流氓。”伙计在闫宽怀里躲来躲去,笑成了母鸡下蛋。

    “看,流星。”闫宽揽着伙计往天上胡乱一指。

    “哪里?唔~”

    闫宽带着热意的吻袭来,在年轻人唇瓣上磨着的时候,还不忘奚落他几句:“二狗子,白天哪来的流星,笨不笨啊你?”

    被乖乖堵了嘴的傻子有点气愤,但也只能含糊嘟囔“臭流氓”。

    “喜欢吗?”男人用舌头挑着唇缝,“臭流氓?”

    风雪色的苍穹压得很低很窄,窄到伙计的世界中只有一个闫宽,他点点头,踮起脚尖,言由心生:“喜欢,特别喜欢。”

    ……

    大强川菜开业了,食客却不多。

    下午两点,店里冷清清。张大强去隔壁杂货店看人麻将,他媳妇要到饭时才会过来,因而只有伙计一个人守着店。

    他窝在角落的一张椅子上,手里捧着手机慢慢滑动。

    那是前几天他和闫宽去爬山时照的照片,以他的照片居多,还有一些是他们的合影。闫宽好像不爱照相,有些抗拒拍单人照,他便趁其不备偷拍了几张。

    男人叼着烟,身后是苍茫深邃的雪景,他俯视着城市,下颌凌厉,眼神确是平和的,像悲悯的神袛,注视着芸芸众生。

    伙计的手慢慢的在屏幕上摩挲,从眉眼到口鼻,屏幕里的侧颜像是他的救世主,他恭敬、虔诚,并且深深的爱慕着他。

    吱呀,厚重的门被从外面拉开,棉布帘子挑起,一个心翼翼的忐忑声音传了进来。

    “同志,我,我问一下,这里是有个谢景天吗?”

    男人探进半个身子,并不敢将脚迈进来。

    听到那声音,谢景天蓦地站起身,椅子差点被他带倒,移动时在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门口那人显然愣了一下,然后便一个箭步窜了进来。

    “草包私儿,可够佬子好找!妈妈咧,躲在这死冷的地方逍遥,甩佬子一个在山沟沟里,看今天佬子不死你!”

    男人边往里冲边扯了脚下的鞋,照着伙计的脑袋上就了下去:“草包私儿,让你跑,让你跑!”

    他个子挺高,但毕竟上了些年纪,了几下便气喘吁吁,嘴里倒是不住的骂:“跑!你个私儿!跑到天边佬子也能给你找回去。”

    他又喘了两口气,将鞋往脚上一套,上前抓伙计:“走,现在就跟我回去。”

    伙计终于有了反应,自男人冲进来到现在他一直没动,鞋板子在身上的时候都没哼哼一声,可现在他却甩了手,退后一步,斩钉截铁的道:“爸,我绝不回去。”

    。。。。。。

    “不回去?”男人像是气急了,“好好,上次让你从工厂跑了,这回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跑到哪去?”

    他拉了一个椅子坐下翘起来二郎腿:“胡家那些人可不是吃素的,我都快被胡招娣那些兄弟剥了皮了,你不回去?你不回去我就死这!”

    “死吧。”伙计穿上羽绒服往外走,“没人给你收尸。”

    他挑起门帘回首:“倒是可以喂野狗。”

    “你这个畜生!”男人破口大骂,追了出去,“你是我生的,就应该听佬子的!”

    他张口嚎叫被呛了一口风雪,不住的咳嗽起来:“谢景天,咳咳,你跑不了了,老胡家的人来了!”

    伙计的脚步蓦地停了,他转过身,眼睛有些泛红,嘴唇微微翕动:“他们来了?”

    ……

    伙计有点心不在焉,一份蛋炒饭做得又糊又咸。

    闫宽倒是不嫌弃,吃完一盘子之后,灌了一大杯水。

    他一抹嘴,将已然魂飘天外的伙计拉到自己腿上坐下:“想什么呢?有心事?”

    他在年轻人的睫毛上落下一吻,温柔的、缓慢的哄他:“有事出来,我们俩个一起面对。”

    伙计愣愣的盯着闫宽,好一会儿之后将脸埋入了他的肩窝,蹭了蹭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放软身子,他:“哥,和你个事,……我结过婚。”

    闫宽骤然脊背一僵,他掐着伙计的下颌,望进那双悲伤自愧的眸子……

    年轻人的眼中蒙上了一层雾气,他攀着闫宽肩膀的手微微发抖:“我爸把我卖给了一个老女人,背着我到镇上登了记,然后……他们把我灌醉了,那女人走进来……然后……”

    颤抖的伙计被一把拽入坚硬宽厚的怀中,闫宽用力箍着他:“别了,咱们不了,没事,都过去了,哥,不会让他们再伤害你,相信哥!”

    “不,我要。”年轻人环住闫宽的脖子,“我原来和你的都是真的。我没和别人做过,也没亲吻过,那天我还有神志,碎了旁边的玻璃,用碎玻璃扎了那女人一下,然后……然后我就趁乱逃了。”

    “后来,我村上的朋友帮助我逃到了南方,还告诉我那女人没事,只是肚子破了一些皮。我暂时放了心,被人介绍进了一家工厂做流水线,可厂子中有我们镇子上的人,消息辗转让我爸知道,他来逮我,我才逃到这里的。”

    闫宽轻拍着他的后背:“没事,这回交给哥,哥不会让他带你回去的。”

    他吻他,轻柔的却让人安心:“将心放在肚子里,你是有老公的人了,一切靠老公行吗?”

    伙计委委屈屈的抬眼看他。

    闫宽啧了一声:“一切靠媳妇,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