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级座位是按照每次大考的排名先后挑选, 全班成绩最好的几个集中在二三排中间，其次是两边，越往后成绩排名越低, 后两排更全是趴着睡觉的——比如楚青。

    数学题前面的部分几乎算整张卷子最简单的部分, 方芸让学生站起来讲题, 讲不出来的就站着, 前面四排八个人虽然有些磕磕巴巴的, 但最后也还算是成功讲下来了。

    直到第九题, 第五排站起来的男生讲了两句讲不下去, 脸涨得通红, 方芸让他同桌站起来接着讲，后面第十题也在卡住了两个人之后勉强被解决掉了。

    随着站起来的人逐渐变多，班级里的气氛越发沉重，旁边那组后面的学生脸都白了, 睁着眼睛瞪着后面的两道题，目光灼灼像是要把卷子烫出一个洞, 生怕下一刻这要命的题目就落到自己头上。

    楚青睡得正香, 她的桌子被人心翼翼地敲响了。三秒钟后, 楚青从胳膊中抬起一只眼睛, 前面的女孩子弯下腰跟她：“老师让你讲题。”

    方芸皱眉看着这一幕，心知这刚回来的女生连卷子都没有能讲出来什么一二三四。但她有意给她一个下马威, 没有出声，只跟全班同学一样冷眼准备看着楚青出丑。

    楚青恹恹地垂着眼皮起身，理了理被压乱的额发, 困倦地对叫起来她的女生道：“劳驾，能不能借我一下卷子。”

    “哦哦。”女生只觉得楚青站起身来时，整个人的气场像是一只刚睡醒的狮子, 懒洋洋中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威势，下意识就把自己的卷子递过去了。

    “哪道题？”

    “十一。”女生声告诉她。

    “多谢。”楚青冲她点点头，扫了两眼那道题。

    方芸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直接开口道：“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做不出来就站着。”

    “这题要画图，”楚青没因她的话有任何波动，纤细的指尖捏着薄薄的卷子，抬眼平静地看了方芸一眼，“我需要用一下黑板。”

    着长腿跨出座位，众目睽睽之下顺着过道走到了最前面，站上讲台、从粉笔盒里捏出了一只白色的粉笔：“这题的椭圆c和其上的等边三角形……”

    少女边读题边画出了图，随后将试卷放到了讲台上，轻轻挽了挽袖口，露出一截纤细白嫩的臂，侧过身用粉笔边解题边讲解。

    少女的字迹清隽潇洒，面对着台下观众，先是对着图进行了简单的分析和明，捋了一遍思路，然后才开始写具体的解题步骤。白色的粉笔笔记流畅地出现在黑板上，微微沙哑的清冷声线带着惑人的淡然。

    全班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台上专注讲解的少女身上。

    直到她落下最后一笔，把粉笔轻轻放回粉笔盒，皱着眉有些嫌弃地拍了拍手上的白粉，看着方芸和下面的同学平静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方芸才堪堪回过神，她脸上的难以置信还没来得及收回，就对上了楚青幽幽的眸子，方芸张了张嘴，最后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楚同学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同学们还有什么疑问吗？”

    她视线转向下方的同学，又重复了一遍楚青的话：“还有哪位同学对楚青同学的讲解有疑问吗？”

    许含巧高高举起手，见方芸举起手才起立道：“楚同学，你能不能让一让，挡到黑板了。”

    “嗷……”楚青点头走下讲台，让出身后的板书，顺手抄起讲台上的卷子，“没有问题那我先回去了。”

    “哎等等！”方芸喊道，她还是想确认一下，“让我看看你手里的卷子。”

    楚青一愣，把手里前座女孩的试卷递给方芸。

    这只是一张很普通的差生卷子，方芸在心里如是评价，只有前面几题有几道笔画痕迹，后面都是潦草填上的选项，在正确答案公布后才非常敷衍地把原来的错误答案勾掉，重新在旁边写上了正确的答案。

    是方芸一看答题卡就不想批的那种潦草画风。

    除此之外，整张卷子堪称整洁。

    方芸沉默着看完了卷子，沉默地把它重新递还给楚青，楚青莫名其妙地拿着卷子重新走了回去，路过卷子主人的时候把卷子轻轻放在她桌子上并道谢：“谢谢。”

    女孩下意识双手接过卷子，满脸都写着受宠若惊。

    楚青没管别人怎，只是坐回座位，重新困倦地把头埋入了胳膊间。

    方芸站在旁边发了会儿呆，等到下面的同学陆陆续续整理好黑板上的笔记之后才道：“十二题咱们班只有一个同学做对了，你们猜是谁？”

    方芸笔直地看着她的课代表孙银。

    这还用猜吗？

    “我的数学课代表，来吧，讲一下这道题。”方芸重新找回了精神，笑着满怀期待地看着孙银。这么着她还瞥了最后排的楚青一眼，刚好看见她的半个后脑勺。

    方芸：……

    孙银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拿起自己面前的放着的卷子，腰板笔直昂首挺胸的走上了台。

    她回过头往下看的时候也特意看了楚青的位置一眼，正对上了跟方芸看到的一样的半个后脑勺。

    孙银：……

    她定了定神，有心想要把楚青叫起来，又赌气似的看了一眼方芸，最后也没什么，只是转过身去照着卷子把自己画好的图照搬到了黑板上。

    孙银站在自己画好的图旁边，读题的时候在图上画几笔，然后手拿着试卷，对照着试卷上自己写的简易步骤，边讲边写步骤。讲着讲着孙银的速度慢了下来，下面跟着她板书往下写的同学纷纷疑惑地抬起了头。

    孙银拿着粉笔，面对着黑板，低头看着手里之前自己写过的步骤：“到这里之后……这里……”

    她的声音越来越，脸色越来越红，看看手里的题又看看黑板上自己的解题步骤，不下去了。

    孙银手无无措地对着黑板，最后扭头去看方芸，眼中蕴满水雾，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方芸看了一眼孙银，往常这时候她应该去解围提点两句，但今天……她的视线扫向最后一排那个趴着睡觉的身影，咬了咬牙，提高声音道：“楚青！”

    全班同学：？

    楚青：……

    刚才借她卷子的即墨馨悄悄回头，见楚青顶着黑眼圈缓缓抬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即墨馨总觉得楚青巴掌大的脸有些苍白，明显比刚才她第一次喊她的时候气色还要差。

    见楚青垂着眼皮看过来，即墨馨立马自觉地把自己的卷子递了过去。

    楚青嗓音低哑的道了声谢，接过来走到前面。

    孙银站在讲台上看着她走上去，脸上的表情介乎于委屈和悲愤之间，楚青走上来的时候飞快地读了一遍题，此时靠在讲台旁边，伸手从粉笔盒里拿出了一根粉笔，视线越过孙银的肩膀，仔细地看她身后的板书。

    孙银咬着嘴唇，不情不愿地往旁边挪了挪，声嘟囔道：“装什么？你能做出来吗？”

    声音不大，在安静的教室里刚刚好能听清的程度。

    所有人都屏气等待楚青的回骂，或者她不会回击也不定？她走了时间太长，都快让人忘了这其实是一只软糯好捏的兔子。

    楚青没有回骂，她心平气和地把手里长长的粉笔掰成了两半，把其中一半扔回粉笔盒里，平静道：“你犯了一个很简单的错误。”

    孙银勃然大怒：“你什么意思？”

    楚青一步跨上讲台，孙银戒备地后退一步，瞪大眼睛看着楚青抬起手。

    楚青的手越过她的肩膀点在黑板上，孙银刚要再往后退，楚青就先她一步后挪站在了讲台边缘：“你再往后就蹭上粉笔灰了。”

    孙银蓦地瞪大眼睛，傻愣愣看着楚青。

    楚青叹了口气：“看我做什么，看黑板啊，第三行，38+72=108，算错了。”

    孙银回头，看到刚才楚青用粉笔画出来的地方。

    “卧槽！”许含巧死死抓住自己同桌谷杭的胳膊猛烈晃动，激动地声道，“楚青好帅，卧槽！刚才那是个壁咚吧？”

    “……疼疼疼。”谷杭木着脸伸手去掰攥着自己胳膊，声惨叫，“班长手下留情。”

    楚青察觉到下方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她伸手示意了一下，孙银往旁边让出了题目的地方。

    楚青侧身站在台上，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台下，许含巧自觉地松开了谷杭的胳膊，谷杭心摸着自己刚被攥过的地方声吸气。教室内声话的动静随着楚青这一眼消失了。

    楚青头脑有些昏沉，但她仍敏锐注意到，校门口借给她校牌的学委空政在与她目光接触之前再次先一步挪开了。

    “这里和这里，有点问题，导致后面数据有些对不上。”楚青用粉笔修改了一下孙银的板书，“这里这么处理是没有毛病的，但如果换种方法可以走一下捷径……”

    楚青在讲台上自然地状态仿佛她才是老师，尽管她的声音不大甚至还有些喑哑，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但方芸有些嫉妒地发现，下方学生听得比她在讲台上讲的还要认真。

    这个学生根本没有做这套卷子，难不成是当场解题吗？方芸难以置信地想。

    楚青自然是没做过这套题，但她是两天刷完《五年模拟，三年高考》的人，类似的题型她做过两遍，终归是万变不离其中，所以读完题就已经知道了解法，甚至先排除了两个选项。

    “最后解得——”白色的粉笔擦过深绿色黑板留下一道痕迹，楚青放下粉笔拍了拍手。

    “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