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44章 锋芒七
雨下得越来越大,瓢泼一般砸在冰冷的玻璃窗上,将近三米长的会议桌旁紧急召集了所有国安的上级。
“国安组长是杀人碎尸案凶手”这一消息在正午时已经窜上了热搜第一,而直到傍晚,舆论已经自行发酵得越显离谱。
盛逢安静地坐在平时开会时的位置上,之前是报告案情,如今却是等待审判,他目光中平淡的不见一丝慌张,更没有任何辩解和反抗。
讨论的人声渐渐消失,唐承平站起身缓缓开口:“经上级紧急讨论决定,暂予国安第七组组长盛逢以停职检查,待调查结果出来再做最终处理,调查期间不可离开市区,国安第七组组长职务暂交由石善芳同志。”
会议室的门被盛逢推开来,他身后还跟着两名穿着制服的人员,黄戎辛正焦急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候,整个人都被雨淋透了。
本来处在极度平静下的盛逢一见到黄戎辛,缩在袖子里的手就有些微微颤抖,他深呼了一口气才冷静了下来,信步朝黄戎辛走过去。
黄戎辛赶忙迎上去:“怎么突然出来这档子事,一张照片怎么就……?”
盛逢摇了摇头,对于这件事他也不是没有自己的一番猜测。列入首先怀疑的就是唐承平,他早就有将自己拉下七组组长位置的意思,石善芳突然调至七组也绝非是巧合,而且这个人之前是黄戎辛的旧部,对自己的事情了如指掌。
可这次的舆论蔓延得似乎有些太快了,而且唐承平一直没有与记者媒体过什么交道,利用媒体在网络上造势他应该做不到这种程度,这一点盛逢很是奇怪。
介于后面还跟着两名监视人员,盛逢只得与黄戎辛擦肩而过时,轻声道:“师父心,幕后不止一人在操控,很可能与那边有关联。”
黄戎辛沉默着点点头,他目送盛逢看似轻松地走进电梯内。
盛逢被两名监视人员送进车后座,其中一名略显成熟的问道:“盛组长,我们先送您回家。”
大雨砸在车窗上,车内寂静无声,盛逢缓缓道:“先不回家,麻烦二位送我去一趟石宁公墓。”
两名队员疑惑地对视一眼,正要掏出手机电话给上级报备,下一秒盛逢就轻笑出了声:“我就在那儿呆一会儿,跑不了的。”
石宁公墓离国安不远,盛逢一路保持着沉默,他侧头望着外面昏黄的天空,车里只能听见雨滴窸窸窣窣在窗上的声音。
盛逢在国安的影响不,国安新成员听得最多的就是盛组长的光荣事迹,这两名监视盛逢的队员也是同样,他们不敢有丝毫怠慢,还很有眼色地为盛逢准备了一把雨伞。
雨下得了些,盛逢撑着伞漫不经心地走在公墓的林荫道上,不时顺手沿路摘几朵野花,两名监视人员就这么不远不近地在后头跟着,直到看见盛逢准确无误地找到了一处墓碑,他们才远远地停下来。
雕刻着“盛渺”的墓碑上沾了水,盛逢蹲下身用手将水渍拨去,他默不作声地将野花放在墓碑前,眼里少有的充斥着温柔和脆弱:“抱歉,路上没来得及买花送你,这次先欠着。”
微风悄悄拂过,盛逢颤抖着抬起那双浸着泪的眼,像是隐忍着莫大的苦楚:“妈,为什么所有的鬼我都看得见,唯独从来没看见过你?为什么,你也在怨恨我当初杀了林天成吗……”
无人回答他的问题,盛逢跪了半晌,跪到膝盖被石子硌的发疼他才意识过来,该走了。
他站起身,刚才的脆弱在此刻荡然无存,淡淡道:“妈,我从不后悔杀了林天成,因为他该死。”
雷雨在此刻再度降临,闪电映照着盛逢冰冷的面孔,踏着脚下泥泞的水坑,他走得坚定,一步一步离开了寂静的墓园。
……
暴雨总是来得太过突然,学校里仍旧剩余着七七八八的学生,他们焦急地看着层层雨幕,更有几人头上顶着一把伞就朝雨里冲进去。
“林逢,不回家吗?”脱下校服盖过头的男生也不回头,似乎在斟酌着怎样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家。
林逢夹紧了手里的书,笑道:“你先回吧,我家离得太远,等雨下得一点我再回去。”
那天的雨下得格外的大,天气也格外阴冷,似乎在昭示着即将要酿成的惨剧,那天林逢仅仅被雨困住了十五分钟。
甩着被雨淋湿的头发,林逢三步并作两步爬上脏乱的楼梯间,还没见到家门就听见一阵激烈的争吵声,他只愣了一秒,心中的怒意就已经盖过了理智。
他愤怒地望见自家正虚掩着的大门,那个酒鬼又来闹事了。
林逢一把拉开了满是斑驳锈迹的防盗门,便见到那个他今生再也不想看见的男人在客厅里扯着盛渺的衣服不放。
积蓄的怒火瞬间迸发出来,林逢上前拽开林天成,尽可能将盛渺护在身后:“你干什么?!我妈已经跟你离婚了,你还来纠缠什么!”
一股浓烈的酒气冲进了林逢的鼻腔,林天成嗜酒如命,简直是个亡命般的赌徒。盛渺给他还了半辈子债,这回终于能够脱离他,这人仍旧三天两头尾随盛渺,他还惦记着盛渺卡里那所剩无几的存款。
林天成话还有些口齿不清,他指着林逢:“兔崽子,这是我跟你妈的事儿,你有多远滚多远!还轮得着你来管老子?!”
他着就朝林逢抡了一拳,林天成的力气很大,家暴盛渺和林逢时也从不留手,盛渺有一次直接被他进了医院,林逢下意识护住盛渺,后背硬生生挨下了那一拳。
盛渺看见儿子被,急忙上前拉住林天成,她泣不成声,几乎快被林天成压迫得崩溃:“我给你钱,我给你钱,你就放我们娘俩走吧,求求你了……”
林逢的身高还完全不能与林天成匹敌,只能凭着满腔的愤怒与林天成进行抗衡,他吼道:“妈!凭什么给他钱?他了我们十几年还不够,三天两头来骚扰我们,吃喝嫖赌哪一样是你林天成不会干的,林天成你今天再敢动我妈一根指头试试?!”
林天成整个人喝得醉醺醺的,林逢的话彻底激怒了他,只见他撸起袖子:“你他妈……兔崽子,跟了这婊子几天就不知道是谁把你造出来的了?!”
盛渺连忙挡在林天成面前,却被林天成用了十成力气拽住衣领,他啐了一口:“贱婊子,老子收拾完他再来收拾你!”
着,他就猛得扯住盛渺将她往墙边推去。
转瞬之间,林逢听见了一声闷响,他没想到林天成的力气有这么大,眼睁睁看着盛渺被推得一个趔趄,后脑勺直直撞在了柜子边沿,人也瘫软下来,从上至下蔓延开来一道血痕。
“妈!”林逢拼尽全力推开面前的林天成,他手足无措地扑向倒在地上的盛渺,企图用袖子和手掌挡一挡盛渺后脑汩汩流血的口子。
林天成见了血,刚喝的酒顿时被吓醒了一半。
他第一反应不是去救盛渺,而是去关上了虚掩着的防盗门。
林逢身上手上沾染的全都是盛渺的血,他浑身发抖,两次才将手机从兜里掏出来想120,不料他刚按下拨通键,手机就被一只突然探过来的手夺了过去。
“你干什么?!”
林天成近乎是手忙脚乱地按断了通话,咬牙切齿地瞪着林逢:“你想让你老子坐牢吗?!”
着,林逢看着他几乎疯狂地将手机踩在脚下,嘴里还嘟囔着:“不是我推的,不是我推的……我让你报警!我让你报警……”
林逢突然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恐惧,他觉得林天成疯了,此刻他只能松开按住盛渺后脑勺伤口的手,但无奈两条腿已经被彻底吓软了,林逢只能连滚带爬地伸长手臂去够餐桌上放置的座机电话。
林天成立刻觉察到了他的动作,一只胳膊迅速探过去就将桌上的电话座机给扫开了,他双目充血,自后方锁住了林逢的脖颈,把他整个人从地上拎起来。
空气几乎在瞬间就被林天成压榨得一干二净,林逢的四肢本能地挣扎起来,指甲划在林天成的手臂上,刮出一道道血口子,纤细的脖颈仿佛就要在下一秒被勒断。
“不能报警,不能报警,你报警我就完了!”林天成嘴里嘟囔着,胳膊上的劲儿却没有放松。
林逢余光瞥见博物架上放着一件尖头的装饰物,他右手往侧方一扫,抓住那装饰物就往身后的林天成身上砸,林天成吃痛,登时就松开了锁住他的那只胳膊。
新鲜的空气猛的灌进气管,林逢双手扶着椅子,剧烈地咳嗽干呕,眼前的模糊在须臾间便清明过来,他抬眼就见林天成捂着头,头上的血大股大股顺着脸淌下来。
林天成双眼通红:“林逢!你敢我?!我弄死你……”
只可惜,他这句话都没能完,林逢就抽出厨房刀架上的一把水果刀刺进了他的胸膛。
拿刀的手很稳,林逢眼看着林天成倒下去的身体,甚至还怕他再醒过来,又多补了几刀。
等一切归于寂静之时,林逢脱力跪倒在地上,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干了什么,旁边盛渺的身体早已变得冰凉彻骨,他自己跪在一片血泊之中,脸上尽是林天成血管里炸开的血。
年仅十六岁的少年此刻将压抑了十五年的愤怒都发泄在了林天成的尸体上。
他无比镇定地将脸上的血擦干净,把林天成的尸体装入蛇皮袋,怀里揣着一把砍刀,淋着暴雨拖去了离家最近的煌禾加工厂。
他知道,那里还有一台能用的绞肉机。
他要让林天成永不见天日。
等林天成的尸体变成一块块碎肉,林逢才丢下那沾满鲜血的刀,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个人走到派出所自首的,也不知道最后的判决结果是什么,他不关心这些。
他只知道——盛渺死了,林逢死了,家没了。
林逢在监狱里度过了三年暗无天日的时光,监狱的生活让他逐渐变得麻木呆滞,期间国安七组的黄组长来过一次。
直到那扇铁门缓缓开,暖阳洒在身上,他的意识才一点一点恢复过来。
黄戎辛让他换了姓,给了他一个全新的身份,带他走回了人间。
作者有话:
盛逢,幸得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