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第45章 锋芒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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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逢再一次醒过来已经是两天之后了,两天只喝水不吃饭的他独自蜷缩在空荡荡的大床上捂住咕咕噜噜的肚子,面对着死气沉沉的屋子心中产生了一股不知名的恐惧。

    杀死林天成那天,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血腥味。

    他坐直身体将双脚放下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考虑片刻还是决定拿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去客厅接点水喝。

    四面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本身阴天光线就暗,这下衬得屋里几乎与夜晚无异,盛逢踩着咯吱作响的地板推开了卧室的门,下一秒,他停在了原地。

    客厅里正矗立着一个矮胖的影子,双脚是漂浮着的,浑身上下都被血浸满。

    突然,影子抬头张开血盆大口朝盛逢一笑:“逢啊,你还记得爸爸吗?”

    玻璃杯“哐当”从盛逢手中掉在地上碎了一地。盛逢此时顾不上被满地玻璃碴子划破流血的双脚,恐惧瞬间在他整个人身上蔓延开来,他脚步发软极其狼狈地逃回房间,锁上了门。

    这个一生的梦魇无时无刻不在圈禁着他,盛逢脸色惨白地冲着门外喊:“滚!滚啊!”

    卧室门骤然响起震耳欲聋的拍门声,厉鬼冤魂的吼叫乱作一团:“林逢!你这个杀人犯!你陪我一起下地狱!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杀人犯!杀人……”

    盛逢两手捂住耳朵,身体应激性发着抖,像时候面对家暴的父亲那样蹲坐在衣柜旁的角落里,脸颊上挂着泪珠,看着剧烈抖动的卧室门,将自己缩成一团。

    他低声抽泣着,仿佛那层包裹自己免受伤害的壳被人彻底撕烂开:“我不是杀人犯……我不是……”

    恐惧和惊慌失措无情地笼罩着盛逢,拍门声却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化作冤魂的林天成好似专门在捉弄盛逢一般。

    他想将盛逢逼到精神崩溃,就像曾经逼死盛逢母亲盛渺那样,他在盛逢身边潜伏了十几年,让盛逢十几年近乎没有睡过一天好觉,他终于等到了重见天日的这一天。

    林天成放轻了声音,拍门声减弱了一些:“乖,逢,给爸爸开开门,爸爸保证不你。”

    盛逢将自己抱的更紧了,可林天成的话语一直引诱着他去开门,他只能摸索出床头柜里搁置的剪刀划伤了自己的肩膀,如今也只有疼痛能让他保持清醒。

    ……

    黄戎辛在国安会客室里来回踱步,他已经着急上火了两天,系统里根本没有盛逢的半点资料,就算是调查也调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唐承平这明明就是在静等舆论压力增大后,再除盛逢而后快。

    这时,唐承平挂着一张笑脸走进会客室,黄戎辛上去就给了他一巴掌。

    黄戎辛压抑着声音,却依旧掩不住他话语的咬牙切齿:“唐承平!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把盛逢搞下去就能这么开心吗?!”

    唐承平蹭了蹭被扇得有些充血的脸,仿佛满不在乎,仍旧保持着笑容:“老组长,我是还顾着您的面子才叫您一句老祖长,就冲您刚才的行为,我就足够有理由把你抓起来。”

    黄戎辛瞬间放开了压抑的音量,吼道:“你抓!你现在就找人把我也抓进去!”

    唐承平活像一只笑面虎,那张平时看上去忠厚老实的脸,此时微笑得有些渗人,他摇摇头:“老组长,盛逢坐那个位子坐得太久了,他在那边的权势比我还要高上几倍,黑白无常只听他的话,那哪成啊?你是不是。”

    黄戎辛攥紧了拳头,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时候人,他指着唐承平:“我告诉你唐承平,盛逢是我一手带起来的孩子,你想要那些破权利随便你,国安七组的组长谁坐都可以,但你不能让那些一无所知的人跟着掺和败坏盛逢的名声!那孩子已经够苦了,你让他顺顺利利退了还不行吗?!”

    唐承平不以为然:“他有什么苦的,网友们只是在就事论事而已,再,盛逢他确实杀了生父,他们也没错啊?”

    黄戎辛拳头捏的咔咔作响:“盛逢为国安效力八年,哪次出事不是他带着人拼死拼活地往上冲?!他们可以批判盛逢是个杀人犯,可盛逢这八年来对人间社会的功绩不容任何人置喙!还质疑,他们也配?”

    他不等唐承平话,拿起自己的外套:“你他妈要是敢动我徒弟一根手指头,老子让你一辈子都过不安生。”

    完最后一句话,黄戎辛大力拽开会客室的门,支棱着耳朵偷听的一干工作人员成鸟兽散,迅速回归岗位继续埋头苦干。

    他目光凌厉地扫视了一圈,一肚子火气也不能冲着他们撒,只得深呼了口气,告诉自己不能伤肝,步伐稳健地走出了国安大门。

    ……

    沈晏这两天在希夷境呆得坐卧难安,又捡黑市开市的空余时间给盛逢买了点玩意,看练兵实在太没意思,仇以山一个人应付这些琐事就已经是绰绰有余,他也犯不着随时盯着。

    等到第三天他就耐不住寂寞归心似箭了,好要安心治理希夷境的鬼王一溜烟就跑得没影,开了距离盛逢家最近的一处接壤地,出希夷境时还不忘捯饬捯饬,将衣服换成盛逢喜欢的那种款式。

    沈晏屁颠屁颠地一层层飘上楼,却在穿过防盗门时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

    屋里相当闷热,门窗都紧闭着,厚厚的窗帘遮掩了一切可能照进来的光亮,盛逢的卧室门关着,在沈晏进来的一刹那,嗅到了一缕浓郁的阴森怨气,它们聚集在客厅里还没来得及散去。

    沈晏立刻收敛了刚才那副吊儿郎当的做派,落在地上四处张望着,试探地问道:“盛逢?”

    忽然,脚下踩到迸溅开来的玻璃碴,有些玻璃上还带着血,他立刻察觉到事有变故,下意识冲进了盛逢的卧室。

    只见在漆黑一片的角落里,盛逢光着脚蹲坐在那儿,手上还拿着一把剪刀,胳膊手臂上已经被划开了几处狰狞的血口子,白嫩的脚上流着血,脸色发白,头发有些凌乱地遮着眼。

    沈晏只觉得心里被狠狠扎了一下,赶紧上去将盛逢手里的剪刀夺下来,触碰到他的瞬间,沈晏发现他浑身冰凉,并且在不住地发抖:“盛逢,怎么了怎么了?”

    尽管沈晏已经放轻了声音,盛逢还是被吓得往后一缩,接着又把自己抱紧了些,沈晏跪在他面前,用手轻柔地拨开他脸前被冷汗浸湿的头发,额头烫的吓人。

    一个从来杀伐果断的活阎王,谁能把他逼成现在这副脆弱破碎到极致的样子,这三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晏越想心里窜出的怒火越盛,可他暂时还无法分心去调查。

    “盛逢我回来了,是我,你抬头看看我。”沈晏怕再吓着他,只能跪在他面前慢慢引导他平静下来。

    盛逢听懂了,缩在臂弯里的头一点点抬起来,睁开了那双哭红发肿的眼睛,他看到了那绣成竹子的锦缎,恐惧和不安在一时间便消失得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溃堤般的满腹委屈和无助,此时仿佛有了唯一的宣泄口,全部倾倒出来。

    “沈晏……”盛逢伸手抱住沈晏的腰,无声的哭泣让人听着心里一阵一阵地发酸,“别走了……别走……”

    那根苦苦支撑八年的脊梁在此时就像是断开了一样,两天的谩骂与嘲讽将脊梁碾得连碎片都不剩,所有人视他为国安的罪人,所有人都无视了他八年所能承受的一切。

    拼了命去解决的重案要案历历在目,却在这三天就被人忘得一干二净。

    沈晏心疼地一遍遍抚着盛逢的背,捧起他布满泪痕的脸虔诚地吻着:“不哭了不哭了,乖,我的错,我不走了我不走了。”

    “他……他一直在……拍门……冤魂……”盛逢已经没法组织一段正常的语言,可沈晏还是大致听明白了一些。

    “……沈晏……我好累啊……好累……”

    沈晏大概已经确定是那只一直跟着的冤魂:“乖,逢乖,以后有我,我陪着你,不怕了…不怕了…”

    他被沈晏抱在怀里,后者不厌其烦地安慰他,盛逢从未曾想过一只鬼的胸膛在此时会变得这么温暖,让浑身长满倒刺的他能彻底放松下来好好休息一会儿。

    紧绷的神经如今仿佛在瞬间崩开,沈晏将盛逢护在怀里哄了一会儿,等听见盛逢的呼吸声逐渐趋于平稳他才撑起身子将他轻柔地放在床上。

    他走去客厅开了灯,在柜子里翻找出一大堆药物,盛逢常年在外头出生入死,家里就属各种各样的药备的最多。

    沈晏拿了一堆退烧药和消炎药,还从柜子深处翻出来一只瓶子,瓶子里基本空了,很多明性的文字也都被磨掉了,只是这药物他从未见过,既不是感冒药也不是消炎药。

    他特意留心了一下那瓶子上的专业名称,准备等会儿喂盛逢吃完药之后用他的手机查一查。

    沈晏在希夷境时很少伺候人,但这时伺候起盛逢来却是信手拈来,烧水、冲药也不过十多分钟,盛逢两手紧攥着被子蜷曲成一团昏睡着,一侧的胳膊上的伤口割的很深,脚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

    沈晏把冲好的药放在床头凉了会儿,趁着这会儿他仔细地给盛逢处理了身体上其他地方的伤口。

    伤口深得简直不能让人相信这是他自己划的,上药时疼了盛逢也只是皱皱眉头,似是在压抑,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沈晏放轻了力气将他扶起身,靠在自己肩膀上,拿着玻璃杯喂到盛逢嘴边,好声好气地哄着:“乖,张嘴,喝点药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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