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56章 操戈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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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门未关,见盛逢走来,殿中的仆役腿着颤四散逃离,盛逢侧身进了门,王座之上空无一人,俨然一副破败苍凉的景象。

    盛逢站在殿中观察了许久,确定没人之后才随意捞起一个跪地求饶的奴仆,问道:“苏景然和荆桓去哪儿了?”

    奴仆连连摆着手,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知……人不知啊!殿下…殿下要闭关,荆桓大人一同跟去了!但是……但是人真的不知他们去了哪儿啊!别杀我……别杀我……”

    “你可是这殿中仆役掌事?”盛逢松开了他的衣领。

    奴仆跪地犹豫片刻,望向盛逢,惊惧地点头道“是”。

    “那你一定知道苏景然将九环腰刀放在了哪里。”盛逢转了转手腕,将剑锋指向距离奴仆的脖颈一寸处,“带我去取,我不杀你,若你有什么动作,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奴仆一边用袖子抹着眼泪,一边带盛逢往殿后走去,那里的墙面凹下去一大块,是个往地底延伸的狭窄通道,即使是跟着这奴仆,盛逢每一步走得仍旧很谨慎。

    盛逢怎么也想不到,苏景然竟然将奴骨境的地牢与他常居住的后殿连接在一起,牢中阴暗潮湿,同时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仆役捂着嘴在前带路,地牢的尽头桌案放置着一只檀木盒子。

    盛逢走上前解了搭扣,掀开来看,一对流线型的弯刀静静地躺在盒里,刀柄上镶着九个银环,红绳缠绕在九枚银环上看上去透着一丝诡谲,于黑暗之中熠熠生辉。

    盛逢淡然将盒子重新扣上,掂起盒上的带子就将其背上了肩,回头却望见一间囚室里自上而下的铁链上挂着一堆血肉模糊的东西,没有头没有脚,就是一滩烂肉。

    盛逢冲奴仆指了指那间囚室里,问道:“那是什么?”

    奴仆惊恐地往囚室里看了一眼,颤颤巍巍地:“是……是上一任的鬼王殿下……”

    勾楼央?!

    一代枭雄居然被苏景然折磨成这个样子?!

    盛逢心中唏嘘不已,眼神暗了暗,回过头信步便往外走,身后囚室里的烂肉突然升起一簇火苗,将血肉烧了个一干二净。

    路过那名仆役,后者仍在战战兢兢地擦着眼泪,如果苏景然回来他指不定与勾楼央是一个下场,盛逢递给他一张卡片,卡片上写着一串电话号码和地址,道:“苏景然回来定不会请饶了你,去人间后找到这个地址,报我的名字,可以为你提供庇护。”

    奴仆双手捧住那张卡片,眼里尽是不可思议和感激之色:“谢……谢谢,您的……姓名是……”

    “盛逢。”

    ……

    盛逢消失的第七天,沈晏还是按照日程在希夷境的扶临谷建了一处竹屋,屋子不大,但好在舒适,且麻雀虽五脏俱全,依山傍水,颇有一番隐于野的味道,是希夷境为数不多远离喧嚣的好去处。

    可是竹屋建好之后,沈晏却一趟也没去过,就像是心底给它留了个干净地,让它自生自灭。

    盛逢又去了趟地府,耽搁了时间,他从奴骨境出来时,原本的衣服已经被沾了血迹,身上脸上搞得脏兮兮的,他不想让黄戎辛担心,无奈之下才去了地府,换了身便宜行事的衣服,顺便将沈晏的新肉身一并带回。

    从地府到希夷境时,已经过去十多天了。

    当时正是鬼丞相秦裕长女的生辰,沈晏照例在婆娑殿摆了酒席,为秦裕长女庆生,秦裕早已有将女儿嫁出去的心思,也一直将沈晏当做女婿的第一人选,所以这个生辰宴被他对外宣称当做了家宴。

    以往沈晏都会制止,可这次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搞得秦裕真把自己当成了国丈,排场大得离谱。

    当晚,出于好奇,盛逢迎着风雪,扮做宾客轻松混进了希夷境的宫殿内。

    婆娑殿内此刻灯火通明、轻歌曼舞,厮见盛逢气度不凡,还是给他安排了偏僻的一处席案,即使他并没有资格进入这婆娑殿。

    牛骨羊骨被削成了块一碟碟端上桌,盛逢瞧着这满桌大鱼大肉却丝毫没有食欲,他抬起头,远远地望向坐在殿上的沈晏,后者正悻悻然喝着臣子们敬来的酒。

    秦裕大着嗓门,朗声道:“女的生辰宴,多谢在座的各位捧场!”

    殿下一只露出豹尾的妖兽喝得醉醺醺地附和道:“秦老先生的长女生辰,连尊贵的鬼王殿下都来捧场助兴,我们岂有怠慢之理?”

    仇以山看惯了这群老狐狸的做派,他忙着张罗了半天,总算闲下来,选了个偏僻位置坐下,却被身旁的一个生面孔吸引了目光。

    这人穿着一件月灰色的交领长袍,青丝垂在腰际,虽然只用一根普普通通的木簪盘发,周身却萦绕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清冷气场。

    希夷境哪会有这样的人?

    仇以山想也没想便上去搭讪道:“这位公子看着有些面生啊,可是从他境而来?”

    盛逢回过头,他已经用了易貌之术做了最低调的伪装,这样还能被注意到也是让人无奈,他回礼道:“在下只是来凑个热闹,无名卒罢了。”

    话音刚落,这边丝竹声又开始聒噪起来,但这次献舞的女子看上去比之前的那些要用心许多,尤其是在前领舞的那位,当真称得上是沉鱼落雁。

    沈晏坐直了些身体,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赞赏,盛逢望见秦裕同他遥遥对视而笑,再看看那跳得颇为卖力的领舞,当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秦裕怕是想嫁女儿想疯了吧?

    郁结之气涌上心头,盛逢有点想杀几只鬼出出恶气了,可他还是不动声色地坐着,给自己斟了杯希夷境的酒,烈酒顺着喉咙辣了一路,搞得他面色有些不善。

    仇以山刚开始还悠哉悠哉地看歌舞,余光瞥见身旁那位衣袂飘飘的公子面色阴沉,脑子里立刻脑补出一万字爱而不得当众抢亲的戏码来,这人不会是爱慕秦姐,特意来砸场子的吧?!

    这支舞终于跳完了,秦裕率先鼓起掌来:“女献丑了,各位多多担待啊!玉儿啊,还不去给殿下倒杯酒?”

    秦玉款款走上前,每一步都走得风情万种,她正要去拿父亲手中的酒壶,就被沈晏一句话叫停了脚步。

    “慢着。”沈晏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拿着自己的酒杯,缓缓走下殿,盛逢望着他不紧不慢的步伐,实在摸不透他想干什么。

    沈晏话里带笑:“今日是秦千金的生辰,让她给本座斟酒不合情理,自该是……”着,他把自己的酒杯斟满,竟将杯子以一种极其暧昧的方式递到了秦玉的手里,“本座敬你。”

    盛逢脑海中的那根线登时就像被人无情的剪断了般,下腹还没愈合的伤口便开始隐隐作痛,饶是他再沉着冷静,这时候断然是再在这里待不下去了,他掂起那只檀木盒子,站起身就从后门走了出去。

    仇以山看他神魂落魄地走了,心中甚至有些沾沾自喜,不定是看到自家鬼王的英勇风采,知难而退了。

    盛逢漫无目的地在种着花花草草的大园子里到处乱走,他登上了一处古色古香的阁楼,这里和第一次跟沈晏来希夷境时住的地方大差不差。

    于盛逢而言。

    秦玉的生辰,万人道贺;他的生辰,沈晏却把他独自丢在了人间。

    于沈祝遥而言。

    沈晏已经长大了,他独自经历了太多太多,心性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如今也不过只是在用着他给起的一个名字而已。

    盛逢只要酒劲一上头就会胡思乱想,之前是这样,现在也还是这样,更别刚才目睹了令他如此糟心的景象。

    他整个人趴在阁楼上吹风,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上楼的脚步声,沈晏早已在大殿就察觉到了盛逢体内鬼丹的动静,但出于报复,他近乎出于恶意地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谁知道还没演完,鬼丹的气息就消失无踪了。

    他匆忙循着气息出了婆娑殿,似有似无的气息向他指出了盛逢所在的方位,他赶到时,盛逢正独自吹着冷风昏昏欲睡。

    七天的阴霾瞬间散去,沈晏急忙上去搂住盛逢的腰,却被后者赌气似的推开来,盛逢脸颊红扑扑的,刚被沈晏气个半死,这货又像个金毛一样缠上来。

    沈晏没有退缩,他扯住盛逢强迫式地将其抱在怀里,无视了盛逢胡乱挣扎的手,檀木盒子从手里掉下来,搭扣被摔开了,九环腰刀自盒子里滑出来一只刀柄。

    沈晏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宝贝腰刀,惊讶地问道:“你去奴骨境了?!”

    盛逢低头不语。

    腰刀的失而复得并不能让沈晏开心到哪里去,他立刻去解盛逢的衣服,检查盛逢身上还没痊愈的伤口,盛逢见人不分场合地去解自己腰间的衣带,火气又瞬间窜了上来。

    “你干什么!”

    这一吼把沈晏吓得愣住了,他开始有些后悔刚才自作聪明演得那一出戏了,盛逢该是被气得不轻。

    “对不起,刚才……刚才我是想气你……才…”沈晏轻柔地抱住盛逢,“你不在的这几天,我每天都在想你,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更不需要你为了我跑去奴骨境这么危险的地方……”

    盛逢闷声问:“气我……你怎么知道我就在殿中?”

    作者有话:

    某人要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