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第69章 余孽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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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晏在盛逢无微不至的照顾下度过了最难熬的两天,然而他的意识还是浑浑噩噩的,好几次盛逢都无法探到他是否还活着,这份隐藏在内心的不安感最终嫁接到盛逢身上,让他深深体会到了之前沈晏的感觉。

    仇以山作为沈晏的左膀右臂,是他为沈晏安排了这个住处,起初盛逢几乎是出于前世的职业病还时刻提防着他,后来才发觉此人忠心耿耿,完全不像尸庇奴那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每天都会在外面买了食物包给盛逢送过去,还很贴心地给盛逢买了个智能手机联网解闷。

    可是今天仿佛有些特殊,仇以山并没有准时准点带饭赶来,盛逢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突然,装在兜里的手机震了震,盛逢接起电话,黄戎辛急促的声音在对面响起:“逢,你是不是没有回希夷境?”

    盛逢下意识望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沈晏,随即回答:“嗯,我这边出了点状况,暂时回不去,师父你是怎么知道......”

    “你是不是在拉斐尔酒店?!快离开那儿!你之前建立的防御系统检测到那里汇聚了大量的阴气!”

    黄戎辛话音刚落,盛逢就感觉到整栋大楼幅度地晃动了一下,虽然他在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这几天有一场恶战的觉悟,可没想到这么快。

    下一秒,仇以山浑身是血地推开门:“带上殿下!我们要赶紧离开!希夷境有人勾结了十方目,调来了一只铁楠蜥!”

    盛逢脸色极少的变了变。

    电话那头的黄戎辛咬牙切齿地道:“我们马上到,逢你稍微撑一会儿。”

    盛逢不常依靠别人,他明白黄戎辛是在替他担心,可铁楠蜥的威力他不是没有经历过,这种奴骨境盛产的妖兽简直要人命,然而十方目不会给他阻止黄戎辛的时间,不过须臾,盛逢便感觉到地板开始支离破碎,那种断裂的声音在盛逢耳边炸开。

    盛逢抬起沈晏的一只胳膊,将他整个人架起来背在身上,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抓紧我,别掉下来。”

    沈晏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抬起来一条缝,有气无力地点点头,环着盛逢脖颈的两只胳膊明显紧了紧。

    仇以山带着盛逢穿梭在浓浓白烟和四散逃离的人群中,工作人员正在消防通道前镇定地做着安全疏散,不时有孩子的哭泣,这大大加重了人们的焦虑,此时楼层晃动不再那么明显了,但这并不代表紧急情况的解除。

    盛逢挨着墙,他警惕地量着烟雾弥漫的安静走廊,四周一片寂静,仿佛除了他们这一队人并不存在什么恶鬼,这时,仇以山忽然一把将他拉离墙壁,盛逢配合他的动作闪身一避,一只利爪擦着盛逢的脚脖抓过去,那东西居然是穿墙凭空出现的——一具无头尸,空荡荡的头部还滴着血。

    “啊——”人群也同样看见了这行走的无头尸,队伍瞬间蹿动起来,极度慌乱的状况下撞倒好几个人。

    “地缚灵!”仇以山骂道。

    惨死的无头尸地缚灵最为凶悍,老辈人有这么一个法,认为人的魂魄存在“心”里,这个心不是心脏,而是心智,所以那些惨死压断头颅的人的怨气就会比普通怨灵更加凶恶,它们企图带人间的任何活人作为替身,无所不用其极。

    仇以山凭空摸出两张黑符纸,毫不犹豫地按在了地缚灵的胸口,白烟伴随着焦糊味弥漫开来,盛逢余光瞥见走廊墙壁里开始跃出一只只地缚灵,他喊了一声:“不要恋战,快走!”

    完,他没顾身后的仇以山,背着沈晏转头就冲进了蹿动的人群中,他要赶紧离开这栋大楼,随着大批大批的人群从消防通道一路往下,盛逢记得他们住的是五楼,然而这个楼梯下了快十分钟还没到底,很多人仍旧没意识到这一点,前仆后继地往楼下冲。

    “别跑了!”盛逢堪堪扶着墙停在两层楼的中间平台上,嘈杂的人群盖住了他的喊声。

    沈晏并不算重,可跑了这么长时间也能让盛逢气息不稳,更别前两天刚刚做过一次消耗那么大的法阵,气血双亏,沈晏的真没错。他背着沈晏迎着人群往楼上走,许多人看到他的动作后纷纷停下了脚步,也开始思考为什么跑了这么久还无法到达一楼这件奇怪的事。

    每登上一节楼梯,盛逢内心的烦躁就会多添一层,他走到那扇关闭的通道门前,一脚踹开了死死关闭的门,走廊里的浓雾扑面而来,大大的楼层标识映入眼帘,走了那么久,才到四楼。

    他独自跨出了通道门,面对着仿佛等候已久的荆桓,对方断掉的那只胳膊如今完好无损地长在那里,他的身后聚集着一只只有形或无形的地缚灵,盛逢冷笑道:“我最恶心的就是鬼墙,用这种把戏捉弄我,有意思吗?”

    忽然,周围的白雾开始凭空旋转起来,一个人形自白雾后显现出来,盛逢瞳孔微缩,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苏景然单手掀开了遮住半张脸的兜帽,一脸笑意地注视着盛逢。

    沈晏好像也感受到了这汹涌且不安定的阴气,他难受地攥紧了盛逢的领口。

    “希夷鬼王的脸色看上去不大好,国师,束手就擒的话,本王还考虑让他在奴骨境,做个奴隶。”苏景然话音刚落,身边的荆桓和地缚灵发出了一声声讥笑。

    仇以山从消防通道冲出来,看见苏景然之后先是震惊再是摸出后腰的利刃,盛逢退了几步将背上的沈晏放下来靠在墙边,念了几句咒,以沈晏为圆心撑起一道弧形屏障,后者意识还是处在一片浑浑噩噩之中。

    他站起身与仇以山并肩,悄声交代道:“一会儿找机会带你们殿下离开,不用管我。”

    仇以山对盛逢露出了复杂的神情,他知道面前这个是他们殿下放在心尖上的人,如果他真的找机会带沈晏走,还不知道后者醒来会不会就此要了他的命,但他目前没时间想太多了,苏景然逼得他们迎战,不留给他们任何犹豫的空挡。

    盛逢右手向身前轻轻一划,雾蓝的剑锋碎了鬼墙的幻境,真实的环境声顿时出现在所有人耳边,消防车、警车在楼下呼啸而来的声响给了被困人群一丝安全感,然而四楼走廊里早就得不可开交。

    仇以山一个人根本顶不住那么多地缚灵,何况再加上一个难缠的荆桓,盛逢左手持剑格挡苏景然称得上是恶毒的攻击,右手还不忘接住仇以山甩过来的铁链,铁链被他狠狠地向前一甩,绞住一只张牙舞爪的地缚灵,铁链瞬间将其绞杀,落了一地的黑色粉末。

    “国师,我可不喜欢你这么分心。”苏景然冷笑着,袖子里几枚暗器齐发。

    盛逢尽力避开了三枚,最后一枚擦过他的肩膀,半根暗器刺进了肉里,血迹瞬间染红了一片。

    苏景然淡淡地抖了抖衣袖,默默望着盛逢:“放弃吧,这儿里三层外三层都是我的人,盛组长,别挣扎了,我不想伤你。”

    盛逢两指探向肩膀,从血肉里拔出那几根倒刺,倒刺还滴着血,他将暗器扔在地上,右手抄起剑柄于半空中画了道符,最后他把剑锋狠狠插入了地板,地面整块碎掉的同时升起来一个巨大的光圈,他侧目对仇以山:“带沈晏走!”

    “可是......”

    仇以山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还是架起墙边的沈晏,默念了传送符箓:“盛组长,您保重!”

    黑气顿时出现在半空,沈晏和仇以山也消失在了盛逢身后,苏景然手心窜出一簇青焰:“沈祝遥,你太固执了,这可是你逼我的。”

    青焰刹那间化作群火,烈焰围着盛逢四周蓝色的光圈,骤然升腾的火光迷乱了盛逢的眼,他眼前此时除了火还是火,根本无法判断苏景然的方位,就像那次荆桓放火烧了他一样,内心挥之不去的阴影和恐惧油然而生。

    “过了两千年,你还是想杀我。”盛逢感受到氧气在急速下降,窒息已经几乎让他无法站立,只能靠那把剑苦苦支撑着。

    火焰规矩地烧在蓝色光圈之外,它们仿佛就是在单纯地耗尽这里的全部氧气,光圈渐渐淡了下去,盛逢喉咙里咳出来一大口血,他要撑住,他要为沈晏转移争取足够多的时间,所以即使意识模糊,他也要给苏景然一种他还在死撑的错觉,苏景然到底还是对他抱有忌惮,这足以耗费后者的时间。

    然而,苏景然并不是那种富有耐心的人,他站在火焰外,手里化出三枚银质暗器,盛逢完全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掷出了这三枚暗器,只见一个黑影迅速扑进了重重烈焰,与此同时,蓝色光圈迅速消散开来,火龙窜上了天花板。

    盛逢被整个人扑倒在地毯上,再熟悉不过的拥抱让他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然而下一秒,他的手触到了丝丝凉意——是银质暗器撕裂肉体时流出的鲜血。

    “...师..父......?”

    黄戎辛手里攥着那沾满血的传送符,果断地拍在了盛逢胸前,他扯着嗓子:“逢,走吧!走得远远的!凡间的罪,师父代你受!”

    盛逢脑海登时变得一片空白,他竟什么都哭不出来,只知道死死地抓住黄戎辛的手,传送符一道白光降下来,无情阻断了他和黄戎辛的全部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