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八、命运的红线⑥
八、命运的红线⑥
我真的特别喜欢那只狼,喜欢到不嫌弃它脏,喜欢到看到它就想亲亲它,喜欢到想时时刻刻把它抱在怀里,它仿佛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光是看到就觉得亲昵。
与我相反,白对白的态度无比别扭,在抗议无效我还是把它带回去后,他首次跟我生起了闷气。
我抱着生无可恋的白——它刚刚才被我好好地搓洗了一顿——捏着它的爪子对白招了招手:“喂?哈喽?”
白往我们的方向瞟了一眼,偷偷摸摸的,被我抓了个现行。我看出了一点门道,直接把白塞进了他的怀里。白慌乱了一下,但第一反应不是把它扔出去而是抱进怀里。
我疑惑道:“你并不讨厌它啊。所以你只是单纯地吃醋?你为什么要吃一只狗的醋?”
白听到我又它是狗,扭头冲我叫了一声。很凶,但有点奶,还是像狗叫。
“……”白瞪了我一眼。好子,现在竟然敢瞪我了。
在我的再三追问下,白终于解释了原因。
“因为它是狼。狼不是狗,野性难驯。如果真的把它驯服成狗,那也不是什么好事。我们以后要去很多地方,你我们可能要去丛林,要去沙漠,那些地方都不适合皮毛厚重的狼,到时候你要怎么办呢?把它丢掉么?可它已经被驯服了,狼是很忠诚的,它可能会死的。”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白竟然想了那么多——这都是我不会想到的东西。不得不他这副忧虑的样子,还真挺有点当爹的样子的。
我饶有兴味道:“你其实很喜欢它吧?”
白眼神闪烁了一下,瘦长的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白密实软绒的皮毛,默认了。
我发现,我很喜欢看他们两个依偎在一起的样子。那和灰白在一起闹闹的样子不一样,而是一种更——更深沉的,更熨帖的温暖。
“我不会丢下它。”我自言自语,“我不会驯服它,它就是它,我不要它对着我奴颜媚骨的样子,我只想要它和我们在一起。”
“那可能有点难。”白客观评价,看起来完全不为所动——如果我没有看到他唇角的笑意的话。
我拖家带口地进了城——还经过了盘查,当穿着短褂的人问我们要证明时,我和白都有点懵。
我指着白:“他就是燕北本地人,我们是回来探亲的!”
那人翻了个白眼:“管你是谁,没证明不让进。”
我们在关口争执起来,身后排起了长龙,白显得暴躁不安,看起来很想冲上去咬断他的脖子。在我考虑要不要直接把他杀了强行进城时,白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昨天我们被“好心的强盗”送到水龙坡时,对方曾丢给了我们一个纸片,也没别的,只“喏”了声就走了。
看守一看这个态度就缓和了下来,往上面盖了个戳:“进去吧。记得天黑前出城,它只能用一次。”
我喃喃自语:“我觉得昨天的五个肉饼花得真值。”
白用力点了点头。
进了城,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曾经的花团锦簇不复存在,白神色低落,当他领着我来到一处废墟前时,我很难把这个地方和他口中的家联系到一起。
听当时空袭时,对方没有选择人流量最大最密集的商业中心,也没有选择象征意义重大的地标性建筑,而是炸毁了两所百年名校,数个顶级医院,和某些居民区——那些中产阶级们青睐扎堆的社区。
他们是精英阶层,是稳定支撑这座城市的基石,而白的父母,就在其中之列。
他站在焦土前,看起来是那么孤独和悲伤,而我什么都做不了。
过了很久之后,他拽了拽我的衣袖,示意我们离开。我问他需不需要回家寻找一点曾经的遗物,兴许我们还能找到一点老物件。
白只是摇了摇头。
“我现在的家已经不是它了。”
我们来到燕北只是为了这么一眼,看完以后就准备离开,下一趟目的地我已经想好了,我算带着他继续往西走——所有好的佣兵都会往中东去捞金,那里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动荡的地方,没有之一。
我除了杀杀并没什么多的本事,但这个糊口够了。
出城的一路上白都很安静且配合,直到我们经过水龙坡,并不算停留,继续前进的时候,它开始急躁了。
我把它重新抱起来,亲了亲它的耳朵:“我们要继续流浪了,不过我不会亏待你的。”
白用力挣了两下,从我怀里跳出来,叼着我的裙角往水龙坡的方向拽。
我摇了摇头:“我们不会待在那。”然后蹲下向它伸出一只手,“我们走吧,那儿没什么好的。”
狼愣了一下,像是听懂了似的,冲我嗷呜了一声,回头看了看背后脏乱差的水龙坡,又看了看我。
“走啊。”我催促道,想直接把它抱起来。
可它只是又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凑过来,轻轻舔了下我的脸。这是它第一次舔我,我笑了起来,想抓住它的爪子,它却冲我们叫了一声,然后冲着水龙坡的方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怔怔地看着它的身影,心里好像被挖去了一块,下意识想追,却被白拽住了,“你干嘛!”
白只是抿了抿唇。
“它是狼,不是狗。”
“……我知道。”
我垂下眼。
我曾信誓旦旦过我不会像训狗一样驯服它,我会让它总有自己的尊严,所以现在我应该接受它的选择。
……但我真的好喜欢它。好喜欢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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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白让我郁郁寡欢很久,我甚至怀疑它是什么神奇的幻想生物了,否则为什么一个相处一两天的毛茸茸会让我魂牵梦绕至此。
不过好在我还有白。
我带着白和灰在世界各地游荡,教了他很多东西,和在吴州时的隐隐抵触不同,现在他学得飞快。
当我询问原因时,他反问我:“我学这些东西,能让我保护或帮助到别人么?”
我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白有些羞赧地移开目光,在纸上匆匆地写:“我觉得玉京春还不错……但还是有点散漫,我发挥自己的优势,在以后为自己的家乡做一点事。”
我这才发现他是从离开燕北开始变得积极的,之前明明一直在抗拒自己的力量。是在旧居前下定的决心么?我不知道。
我只是:“好。但保护比破坏难多了,我们得多学点东西。”
在世界上游荡了一圈后,我们再次回到八区,这时已过两年,白也从一个完全的哑巴,变成了一个偶尔能发些音节的哑巴。
他的心病重得无药可救,我觉得不能再用散漫随意的态度应付这事,便利用人脉预约了一位医生。
如今好的医生都在南边,不是在吴州就是在扬州,兜兜转转还是要回到故地,让我觉得有点微妙。
更微妙的是,我在那家私人诊所里,见到了“熟人”——正是两年前我救下的那个巫家幼子,叫做巫商。
当时他父亲还让巫琦给我们送了很多,代为致谢,本人却没露面,言辞恳切地写了封信,幼子受惊过度,身为父亲不忍离开。
我看完信件后当着巫琦的面骂此人虚伪,巫琦撇头装作没听见,眼神却有些幸灾乐祸——可见对方确实虚伪。
而如今,巫商这东西似乎跟他那虚伪的爹学了个十足十,那张脸上带着种讨人厌的矜持神情。
我讨厌他那个表情。
我们正在那位吴医生的休息室里,他本人还在与巫商的父亲在里面谈话,而下一个续约的病人就是白。
我走过去,无视巫商身后瞬间警惕起来的保镖,径自问:“你怎么了?”
这位吴医生是位脑神经专家,同时精通心理学,对如今大热的“精神力学”也颇有研究,如果是巫商的父亲有了这方面的问题,一定不会大张旗鼓过来,而是请对方偷偷去家里诊治,所以我猜测巫商一定是有了点问题。
巫商像是在发呆,我注意到他的头惯性地维持一个略微倾斜的角度,像是在侧耳听什么声音似的,在我叫住他一两秒后,他才迟钝地看向我,拖长了声调到:“……您好。”
如果别人看到这幕,只会觉得这孩傲慢无礼,这也和我听到的一些传言符合,但我觉得不是这样的。
我决定再试探一下。
我:“好久不见了,你还记得我么?”
这次我故意得又快又急,果然孩愣了一下,像是没听懂似的皱了下眉,下意识回头看了眼保镖。保镖隐蔽地给他比了个手势,巫商看了一眼后轻飘飘道:“抱歉,我不记得你了。”
也是,那会儿他才四岁大,现在过去了两年,他不记得很正常。
本身不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如无意外以后大概也不会有交集。我无意攀附权贵,这段对话本该就此住,如果我没又一次看到那条黯淡的红线的话。
这次它稍微清晰了点,从孩的右手无名指处延伸,时隐时现,在地上如蛇蜿蜒,最终隐没在我的袖口。
它到底是什么东西?第一次见到它,我捡到了白,第二次我捡到了一条野性难驯的狗,这次又是这个明显不太对劲的少爷。
直到吴医生停止与巫商父亲的交谈,叫白进去,我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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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医生你不能话除了心理原因,也与你很难掌控的能力有关系,对这件事你的想法呢?”
结束第一次的会面后,我问白。
与他突飞猛进的格斗、侦查等技能相反,他对自身能力的开发一直停滞不前。吴医生这是正常现象,精神力者的能力与他们的精神力息息相关,白的情绪一直很平稳并非真的平稳,而是刻意压制了。
「我的一个患者与白先生的病情截然相反,他的精神非常不稳定,同样的,他也展露出了无与伦比的天赋,可他的父亲只以为那是——」
吴医生话到一半自知失言,住了话头。
我下意识肯定,他指的人是巫商。
白摇了摇头,面露茫然,他对这些事了解甚少,甚至还不如我多。
第二次我们去拜访吴医生时,不知是注定还是天意,又遇到了巫商。
他依旧是那副病蔫蔫的模样,被两个保镖看护着,苍白,羸弱,脸上带着面具般的矜持神色。
白轻轻捅了我一下,偷偷摸摸给我递了个纸条:“他看起来和你好像。”
我愣了下:“什么?”
他轻轻一笑,比划:“那种恍恍惚惚的样子,和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有么?”
我努力皱眉回忆,但只能想起来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那个关押他的农场里。我从天而降,他被我吓了一跳。
“有的。你那个时候就是这样,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和外面隔着一层厚厚的墙。”这不是我第一次感叹,但白真不愧他爸教出来的,文学造诣真好——我他妈怎么没发觉自己当时是那样的!?
我又扭头看巫商,但只看到了他的矜持、冷漠、倨傲,像个典型的富家公子,白的那些,我一丝一毫都没发觉。
白摇摇头,再次重复:“他很像当时的你。”
我意识到他还没完。
“但你现在已经活过来——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但这很好。可他还没有,我觉得,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帮帮他么?”
我难以理解白对他的关注,从第一次起,要不是当时白执意,我大概根本不会救他。
白固执道:“因为你们很像。”
行吧。
我无奈地做了个“你赢了”的口型,认命地再次走过去,想着再怎么搭话。
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我不喜欢孩,而正巧,他才六岁,正是猫嫌狗憎的年纪。
我不情不愿道:“下午好。”
孩今天穿了一身考究的西装——这没什么不对,这正式极了,但——黑色西装短裤下是两条套着白袜的细瘦腿。
我盯着它们神色微妙,我发誓我绝对没有炼铜倾向,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真的没人觉得,他穿的这衣服,有种微妙的女性化的脆弱感么?
不是孩童的那种,而是更隐秘的,更——更成人的。
我几乎想破口大骂了,究竟是谁在养这孩子!?
巫商注意到我的目光,神色一瞬变得警惕,我忽然意识到,他明白那些问题,他厌恶那个,可他还是那么穿了。
他依旧是那副表情,皮笑肉不笑道:“今天下雨,一点也不好。”
我从这对呛中感到一丝微妙的熟悉和怀念,但记忆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感觉再次提醒我,我是个没有过去、失去了一切的人,拜眼前这孩所赐。
这绝对是迁怒。但——我真的不明白,我面对他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起伏翻涌的情绪。
我皱眉看着这个刻薄的孩:“你真讨厌。”
巫商彬彬有礼地回敬:“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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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话:取舍
我们深深地对视了一眼。
就像拿起钥匙开一扇上了锁的门,我忽然把一切都想起来了。
?四月一日
五张肉饼换一张临时通行证和一趟去水龙坡的顺风车,这价格对普通人是很高的。其实他们是被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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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这会儿是最不好过的时候,他妈已经半疯了,他的精神力因为研究所暴动被强行提升了,但代价就是严重的共鸣,他爸之前以为他是个天才(所以才带他去研究所),现在则因为他对外界迟钝的反应以为他傻了。他的地位一落千丈,谁都可以欺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