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村里成立了缝纫组
脚下的动作顿住了,针停在半空,闪着森然的光,阿斌被这沉默的气氛搞得怪紧张,咽了口吐沫,刚想什么,牛槽又不紧不慢地踩了起来。
“别逗了阿斌,我真不回去。”
像是吃了铁杆秤砣,牛槽就是雷不动,任阿斌磨破了嘴皮子也就一句「他们逼我走的」,最后没法,阿斌只能自己回去了。
牛队长本来以为给牛槽个台阶下得了,哪知这子还杠上了,思忖一番,又跟柳先生合计半天,将牛槽父母叫来一顿敲。
父母回去之后让琴以他们名义写了一封信,是要给他寻个亲事,他要不回来看看就是忤逆子,信尾还以唠嗑家常的形式扯到了老陈头,是队里已经惩罚他,通报批评不,还让他将那料草还回来,老头现在天寒地冻到处找草割,可算是给牛槽出了口恶气。
果不出其然,这信寄出去没多久,牛槽就回来了。
牛家父母见着儿子也不忍责怪,做了一桌子热饭等儿子吃,牛槽却看都没看,问了一句:“老陈头呢?”
牛家老爹从鼻孔里出了声气:“那老子,也该断子绝孙,让你背了黑锅,好在老天开眼……”
“是我们六聪明。”牛家老妈在一边自豪地补充。
牛槽不想听他俩唠嗑,又问:“老陈头呢?”
牛家老爹一见儿子这梗着脖子的样子不高兴了:“你不会又要发善心吧?你不看看他把你害成什么样!”
牛槽见跟他们没法,哼哧一声,转身直接跑去了大队,气的牛家老爹在后面吹胡子瞪眼睛。
“嘿,这子谁生的,向着谁呢!”
牛家老妈一脚踩上老伴儿脚面,疼的老头儿「嗷嗷」直叫!
正是饭点时候,挨家挨户都开着门吃饭,不少端着饭碗坐在门口拉家常的见着牛槽好像忘了先前笑话过他,咧嘴招呼客套:“啥时候回来的”。
牛槽却已不见人影了,简直跟飞毛腿似的。
众人心中不快,转念想到他们以后穿衣纳鞋怕是还要靠着他,也没啥,闷头扒饭,心里却依旧不以为意,嗤叨不就是个女人家当嘛,还没被重用就摆谱了,不像话!
牛槽要是晓得他们在想什么八成得发笑,好在是不晓得。
不出几分钟到了大队,柳先生不在,牛队长正跟五围在桌子前吃饭,牛槽松了口气。
牛队长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笑眯眯招呼老婆多盛一碗饭来,牛槽摆了摆手:“不用,我等会儿回去吃。”
牛队长也没再坚持,喝了口汤:“过的不错啊,听还当了学徒?”
牛槽没提那段经历,隔窗指着村头墙面上老陈头的通报批评:“队长,撤了吧,老陈头的那十捆料草我来还。”
牛队长闻言放下碗筷,表情诧异,眼中却全是尽在掌控中的笑意:“哦?之前不肯还,现在还你清白了,倒是吵着嚷着要还了?”
一边的队长老婆锅铲声了下去,明显的蹲墙角呢,五将脸埋在青瓷碗里扒拉,只剩了一双眼睛在外面,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
“之前没理,现在有理了。”牛槽简洁地了这么一句,“别为难他,他也不是故意的。”
老陈头姓陈不姓牛,是灾荒时从外地拾荒来的,跟牛家村的人没什么接触,一个人守着高山湖,年成好时捕鱼糊口,年头不好或者是冬天的时候一直捡破烂为生,今年梅雨季时摔断了腿,估计没好利索,都没见他出过门。
老陈头没有资格分配粮票,就算饿死也没人管,日子清苦。
其实早在一开始,牛槽就怀疑上了他,但没敢,万一要是他,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哪知还真是他。
牛队长晓得牛槽心软,当初他在高山湖上捕鱼捕的好好地,老陈头来之后他为了让老人家混口饭吃就不捕鱼了,旁人不知道这事,牛队长是知道的,因为捕鱼名额得大队分配,牛槽不退出来,老陈头就得被赶走。
“你啊!”牛队长擦了擦嘴,将牛槽领进房间。
五好奇,想跟过来看,被牛队长一个眼神瞪住了,吓得坐在原地继续扒饭,队长夫人拿着自己的碗坐在儿子身边声安抚。
牛队长关上门,将压在一本书下的文件取了出来——《关于村支部大队成立缝纫组的通知》
这是什么?
牛槽以为眼花了,也顾不上长幼有序,夺过来擦了擦,使劲看了几遍,终于确定没理解错,就是字面的意思。
“成立缝纫组?”牛槽睁大眼,一双肿泡眼真成了牛眼,铜铃似的。
牛队长「呵呵」一笑:“不认真吧,早让阿斌那子告诉你了。”
这才想起,阿斌先前找他的时候的那句「给你个机会做喜欢的事」,还真是他喜欢的事。
“怎么这么突然的?”
“不是开展互助合作化运动嘛,咱们农村成立合作社、高级社,他们城镇里就把有缝纫机的人家组织起来,成立缝纫社。”
牛队长喝了口水,“咱牛家村啊,虽然是乡下,但也可以超前成立。毛主席他老人家不是了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牛队长撒了一个谎,并不是超前成立,是必须成立,镇上下的硬性要求。
牛队长一接到通知就犯了难,村里姑娘大媳妇儿,个个都会缝缝补补,可一个都不肯参与!
谁肯啊,这活儿前无古人后也不一定有来者,做的不好人戳脊背梁,做的好了就是应该,一个个死精死精,算计上的一把好手,能同意才怪,会也得不会。
思来想去,只能是牛槽!当下也不顾面子,央阿斌把他给请了回来。
“牛槽啊,你看,这可是个大好事啊。”牛队长循循善诱,“你要是做了,谁还敢笑话你!”
本以为牛槽会一跳八尺高地乐意,可看样子居然有些犹豫,牛队长急了,耐着性子稳着:“而且,牛家村人多,每个人手上布票充足,但定做衣物得到镇上找缝纫社,镇上还就那么一两家,有时候做件衣服得排上十几二十天的队,太麻烦!你看啊,就当做好事呢?”
牛槽这犯难倒不是欲擒故纵,他也不怕人笑话,是担心父母不高兴。
“我爸妈……”
“嗨,你愁这个干啥?我来跟他们。”牛队长拍了拍牛槽肩膀,“还有,老陈头那十捆料草,你跟他都不用还了!”
这天寒地冻的,一点枯树烂草早被乡里乡亲走了,冬日就指着那点料草生火呢,哪里还能到十捆!
更何况牛家村周遭全是平原,连个林子都没有,捡漏都不得法。
牛队长见牛槽动摇,又加了把火:“你要是担心有人嚼舌根子,我可以保证,这是公家的事情,为了广大乡亲们劳动,谁敢笑你!”
完了又补充一句:“这不快过年了嘛?我给你发大红奖状,以缝纫组的名义。”
话都到这份上了,牛槽当即咬了咬牙,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