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柳先生加入缝纫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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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槽送了一枚烟斗玉石给琴做聘礼之事彻底响名头,牛家村纷纷传言牛槽家祖上是个地主。

    这不,为啥子牛槽能拿得出宝贝!村里妇人茶余饭后撺掇着牛槽他娘别藏私,牛槽他娘哪儿敢是地里挖出来的,还不得让人把房子给拆了,只能挤着笑脸是自己送的,妇人个个竖大拇指称厚道。

    这下子,村头村尾的姑娘瞧着琴竟微微有些不是滋味,全然忘了先前个个到牛槽都是鄙视的,大约人带上光环总归不大一样。

    这不是滋味在琴穿着一身姑父蓝斜襟边褂子坐在拖拉机上「五花大绑」地晃了一圈更是发酵到了高潮,那一天枯黄平坦的牛家村平原上悠悠荡荡皆是敲锣鼓声,细听还夹杂着吵闹,原是众位觉得嫁亏了的大姑娘媳妇跟夫家吵哩,尤以阿斌家声音最响亮,恼地他直恨不该多事。

    田头大坝下,一排坟茔在光秃秃的槐树下隐隐冒着头,老远瞧去渗人地慌,柳先生抱着胳膊了个寒颤,转身想走人见丽挎着一篮子元宝过来了。

    丽她奶奶前年这时候去世的,今给他门框子下留了信,让来坟地陪她烧纸钱,他本不欲来这泥泞的晦气地,奈何好些时候没约会了,心痒难耐,还是来了,左右等不得丽,心中恼的慌,此番见了人脸色当下就不好看了。

    “你寻了这什么地儿啊。”

    哪知丽却不似往常般瞧她脸色,径直爬上大坝蹲在她奶奶坟茔前开始烧起纸钱来,火苗舌头般舔舐着枯树枝,乌黑的烟雾丝丝缕缕缭绕。

    柳先生瞧着前头红妆喜庆,这边阴森难耐,不自禁就了个哆嗦,抹脚退了两步。

    “你娶不娶我?”丽木然问出这句。

    柳先生微恼,将他叫来就为这事吗?

    转身欲呵斥丽,视线正好同墓碑撞上,森然的水泥石碑惹得他一个激灵。

    “琴都嫁了。”丽语气带上了委屈,想那琴长得不好看,又是个外地孤女,而她牛家村一朵花,多少人肖想不得,却陪着他苟且,出去,让父母怎么见人。

    柳先生鼻孔里几不可查抽出一声哼,不屑地想,这村姑……

    恰是时,湖坝下来了一阵冷风,将他这情绪吹散了。柳先生了个哆嗦,绕口的话到喉咙生生成了一个「娶」字。

    这边丽终是喜笑颜开,眉头一抹朦胧的哀愁也如蘋烟般消散在初春的柳穗里,烧纸时的沉重成了喜悦,竟哼起了声。

    柳先生却是心情沉重,任是他再自诩高知青年也害怕,毕竟在人奶奶坟前应了这份亲,可他又不欲娶这乡下姑娘,否则他这辈子就别想脱离这地儿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各怀心思,倒也没了温存一番的兴致,临村口前就散了。

    柳先生心事重重地回大队边一栋矮的屋子,五正抱着红被子去牛槽家,见他心事重重叫了声叔,心道怎么不去牛槽家吃喜酒的,柳先生也没理他,满心想着怎么得快些回南京。

    话距离中央成立「知识青年下乡指导组」和安置办已经六年有余,他们这一批「老三届」也来了好些年,近来听上头松动,有放回一批知青的意思,他特从先前村头的屋子搬来大队边给牛队长家当牛做马,就是想早些得到照拂好回去,可每当问到牛队长这事儿他都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他实在不知这老狐狸脑子里想什么。

    柳先生懊恼地紧,坐在昏暗的屋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月色探过树梢才回了神儿,他站起身,站在窗口边负手仰望月色,青衫落拓的背影萧条且寂寥。

    第二日一早,柳先生就帮衬着牛队长家扫好卫生,待队长一家三口坐在桌前吃起早饭的时候,柳先生摘下帽子,鞠了个躬:“队长,我申请加入缝纫组。”

    牛队长敲开一枚咸鸭蛋,用筷子一戳,金黄的油流了出来,听到柳先生的话他手上动作停了,不急不缓地伸手将那油吸干净,抬眸「哦」了一声。

    柳先生不敢看他那眼,垂头毕恭毕敬:“牛槽那边不是缺人吗?”

    五「呲溜」吸了一大口粥:“爸,柳先生得对,牛槽哥那儿是缺人,我听六子他都想去帮忙呢。”

    牛队长伸手摸了摸儿子头,想了下,又上下量柳先生几眼,低头喝粥:“去吧。”

    见柳先生转身想走又补充了一句:“五的学业不能落下。”

    柳先生当然不敢,保证一定随叫随到,这才成功得了允诺。

    牛槽正新婚甜蜜哩,天天睡到日上三竿,更老头儿早先路过还嚼舌两句,后来见牛槽那木头脸上的表情喜乐地跟雕了花儿似的,干脆闭口,牵着老狗匆匆绕过,再也不自讨没趣了。

    柳先生找来的时候牛槽穿着个大裤衩开门,装扮实在算不上好,迎面见着柳先生板整的模样下意识挡住门缝,怕琴见着找对差,又觉得太刻意,干脆出了来。

    “啥事?”

    “牛队长的任令。”

    柳先生颇嫌弃牛槽大裤衩,牛槽也不喜柳先生这幅矜傲模样,两人几句话就将事情给对接了,牛槽接了牛队长任令转身回了屋子,琴大辫子还没来得及扎好,松垮地散开在薄薄的肩背上,一身水红色的衫子衬地她腰身盈盈不堪一握。

    “怎么了?”她将一个宝蓝色瓷盘端来,上面放着刚炸好的安菜头饼,喷香。

    牛槽心思一下就不在那任令上了,眼神先是落在瓷盘上,后又顺着日光下洁白的皓腕一路往上,直落到琴红扑扑的苹果脸上,无怪乎老人常言得有个女人,这日子……

    牛槽一把拉过琴,琴拍了一下他,娇羞别过脸,牛槽享受地眯上眼,还真是宛若天堂啊。

    至于柳先生,他来就来吧,反正多个人多双手,还能多做点事儿哩,牛槽自我安慰。

    他其实晓得柳先生此番来八成不太平,不过他一无权二无势,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柳先生来没给他摊上事儿,他自己倒是找了事儿,还是个绝顶晦气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