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密谋 只希望,沈让当真如他所言,不会……
“我做这一切, 都是为了云羡好。”
沈让眯着眼睛,像是一条毒蛇,在发出残忍的邀请,“你口口声声爱她, 却置她的生死于度外, 只求把她留在你身边,这算是哪门子的爱?”
话到最后, 竟带了一丝歇斯底里。
容洵眸光微微闪动着, 气势却丝毫不减, 一字一顿道:“所以,你散布流言,败坏皇后的名声, 害她被千夫所指, 也是为了她好?”
“你教唆萧叙白害死徐思温,害她伤心难过,也是为了她好?”
“你利用手中权力,迫使朝臣们上书废后, 也是为了她好?”
“沈让, 你所谓的好, 也不过如此。”
容洵咬牙切齿的着, 仅显威仪, 他本就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又加之在血雨腥风中摸爬滚过,其风姿气场, 自然不是沈让可以比拟的。
他这话状似得轻而易举,却字字在沈让的命脉上。
沈让望着他的眼眸,只觉心底一寒。他虽早料到容洵已经知道了他的筹码, 却没想到容洵连自己害死徐思温的事都了然于心。
除了皇城司,容洵一定还有可用的人,甚至,那些人比皇城司的人更为凌厉,也更为忠心。
面对这样一个人,他几乎没有胜算。而他唯一的筹码,也只有云羡而已。
想到这里,沈让强撑着抬起头来,硬声道:“我如此做,也不过是要她心灰意冷,早早跟了我回去。”
“你大约不知道吧?你命数所定,不过是个失了江山的暴君,是云羡用她的命,一步步为你逆天改命。如今,她已受尽了苦楚,你也该把这命数还给她了!”
沈让越越激动,到最后,几乎是嘶吼着了。他像一头暴怒的野兽,连脖子上的青筋都泛了起来,“是,这些都是我做的,可我要你知道,我不在乎什么江山权势,也不在乎谁生谁死,我只在乎云羡。我要她活着。”
容洵神情冷漠,目光清冷而理智的看着他,云淡风轻道:“怎么,这么快就不装了?”
沈让梗着脖子,道:“你既已想出给云羡换身份的法子,自是早知道我有今天这一出。你既已通盘知晓,我还装什么?”
“也不算通盘知晓。”容洵淡淡着,唇角微微上挑,缓缓道:“不过现在,朕倒是全知道了。”
“你诈我!”
“也不算诈,是你自己愿者上钩。”
容洵着,挥了挥手,刹那间便有侍卫冲了进来,蓄势以待,只等容洵一声令下,便将沈让捉起来。
沈让眼中只慌乱了一瞬,便骤然笑起来,道:“你不敢动我。”
他笑得厉害,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恣意的笑过似的,连面上也松弛了下来,全然不似方才那般咄咄逼人的模样。
他凑在容洵身旁,低声道:“只有我活着,云羡才能离开这里。”
他见容洵呼吸一滞,自觉得意,便接着道:“要想云羡活命,只有两条路,要么让她和我走,要么你便弃了这江山不要,滚去做末代皇帝,任人宰割。你,我要是你,会选什么?”
沈让着,轻巧的笑起来,道:“想都不用想吧……江山美人,于你们古人而言,到底孰轻孰重?”
容洵眸光一沉,道:“这江山弃了也就弃了,没什么可惜的。”
他言罢,顾不得沈让错愕的神情,便挥了挥手。
侍卫们一拥而上,按着沈让跪下身去,明晃晃的刀也架在了他脖子上,只等着容洵一声令下,就结果了他。
沈让这才反应过来,容洵这个人,只怕不光是狠,他还疯。
剧烈的恐惧感席卷了沈让全身,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楚的感觉到,容洵是真的会杀了他。
方才的意气风发、张狂霸道全都飞到了九霄云外,沈让忍不住颤抖起来,连牙齿都微微发颤。
他强自抬起头来,倨傲的看着容洵,挑衅的笑着,道:“云羡与我的关系,绝非徐思温能比的,徐思温死了云羡都难过成那样,若是你当真杀了我,你,云羡会怎么样?”
他见容洵不为所动,赶忙接着道:“你若当真要弃了江山不要,届时云羡又该如何自处?就算她身子好了,她也绝不会允许你落到如斯地步的。”
容洵冷如坚冰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喉头微微滚动着,却没有话。
沈让趁势道:“你留着我的命,我会想办法,救云羡的命。没有人,没有人比我更珍视她……”
他着,神色也有一丝黯然。若刚开始是为了吓唬容洵,到后面,便有了几分真情实感。
这书里的世界他根本不在乎,权势、生死,于他而言都不值一提。可是云羡……
他的心一阵阵的抽痛着,他那样爱她,绝不允许她就这样死了。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纸片人,把命葬送在这里。
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颓然的低下了头去。
容洵冷眼看着他,眉头不觉蹙了起来。半晌,他淡淡开口,道:“退下罢。”
侍卫们一怔,道了声“是”,便鱼贯退了下去。
容洵看了沈让一眼,道:“你,如何才能救云羡的命?若有一字虚言,朕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沈让瘫坐在地上,双手向后撑着,脸色惨白,道:“一年,我们一年之后才有机会回去,可云羡的身子已一日不如一日了,她究竟能不能撑到那时候,又有谁能保证?如今之计,也只有利用萧叙白,假意将这天下让给他,看能不能骗过老天爷了。”
沈让着,昂头看着窗外的天空,无奈的叹了口气。
“书里……”沈让觉得容洵大概无法理解,就接着道:“历史上,萧叙白是下一任皇帝。”
于他而言,谁当皇帝都根本无所谓,哪怕容洵登时把萧叙白剐了,他也完全不带内疚的,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容洵没话,只是静默,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在此之前,你可以让云羡跟我离开,我会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受一丁点伤害。等到我们离开了,你大可以把江山拿回来,到时候,你还做你的皇帝,就像这一切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怎么样?”
沈让自以为这法子绝妙得很,可容洵只是垂着眸,双手背在身后,眼底晦暗不明。
半晌,他突然开口,道:“你们回去……只要那七彩琉璃宝盒就可以?”
沈让不敢告诉他,此事他根本没有把握,只强撑着道:“据云羡,还要等一年后的那个时辰……”
容洵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先回去。”
“什么?”沈让一愣,立即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急急向外走去。
他这才发现,自己已腻了一身的汗了。
“还有,你回去后称病。皇城司指挥使的位置,该让出来了。”
容洵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冷峻得骇人,沈让脚下一停,道了声“知道了”,便大步向外走去。
这鬼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待着了。
等到沈让终于踏出殿门,他又恢复了一贯的模样,仿佛他还是那个陛下信任的指挥使大人,只是趁着阳光,才能发现他眼底已如墨深沉。
*
容洵见沈让离开,大殿的门开了又关上,周遭又暗了下去。
他缓缓坐下来,生平第一次不是坐在御座上,而是坐在地上。他将头深深的埋下去,双手抱着后脑勺,心中似熬到了底的粥,粘腻苦涩的不成样子。
他的云羡,为了他,受了太多的苦了……
若非灵藏的话与沈让不谋而合,他是不会信什么天命的。逆天而行的事,他做的多了。
原本灵藏告诉他,云羡的身子是因为违背了天意,他还将信将疑,可如今,他却是不得不信了。
就算是假的,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要去试试。哪怕代价,是舍了这天下。这原也没什么,没有云羡,他要这天下也没什么意思。
容洵心中有了计较,便利落的站起身来,从案几上取过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天时,方可解脱”八个字,又仔细的将这纸条封在七彩琉璃宝盒中,方唤了福瑞进来。
“将此物放到先皇的皇陵之中。”容洵着,将那块紫玉扇坠塞在他手里,道:“要快。”
福瑞一怔,腿肚子不停的着哆嗦,道:“陛下,奴才……奴才一个人去吗?”
容洵掀了掀眼皮,反问道:“皇陵的事,你还想几个人知道?”
“奴才不敢。”福瑞忙低下头去,道:“可是奴才,奴才害怕。”
“朕你几个板子,你是不是就不怕了?”
“奴才……奴才可以克服一下。”福瑞赶忙着,将七彩琉璃宝盒塞在袖袋中,道:“奴才这就去。”
容洵点点头,随手翻开一旁的奏折,心底却是澄明一片。
沈让自然是不可信的,可是,他还有别的路吗?
只希望,沈让当真如他所言,不会辜负云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