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两人回到警局的时候天已渐亮,通宵未眠的同事们正忙着冲咖啡泡茶, 想尽一切办法抹去熬夜的疲惫。
本来这事轮不到他们这些专门负责大案要案的人来善后, 可一来这案子是他们上手的,二来有人言之凿凿出了人命, 在没有弄清事实真相前,他们只能一遍又一遍询问所有受害人以及组织的上层领导者。人家接受完问话就能去睡了,他们还得换一批人继续问。个别受害人态度强横, 完全不配合,闹得大伙更是身心俱疲。
见姚天启和梁闲回来了,同事们全都松了口气,有人过来汇报一宿的询问结果:“所有人一口咬定没见过死人,也不知道谁杀了人, 他们都自己入住那栋楼后从没听到过半夜有吵闹声,和第一遍问的结果一样。不过这次他们都强调自己晚上睡得特别沉,有几个失眠的人也躺下就能睡着,一觉睡到天亮。”
“一觉睡到天亮?”梁闲来了兴趣, “这是吃了安眠药吧。”
同事无奈地:“确实有好几个人提这事,还嚷嚷着让咱们给他们做药物反应。”
姚天启冷笑:“这都多长时间了,药物反应能查出什么来。就算查出他们服用过安眠药也无法证明药是传销组织给下的还是他们自己吃的。统一强调自己睡得沉, 这是串好词了吧。”
同事挠挠脸颊:“我也想不通传销组织为什么要给他们吃安眠药,好不容易骗个人回来还要考虑他睡得好不好?再那么多人呢,按最低服用量计算, 每天消耗的量也不会是数目。安眠药又不是随便就能买的,他们隔三差五去买肯定早被重点标记了。”
“那些上层怎么?”梁闲问。
“他们当然不承认, 他们租下整栋楼的费用已经是传销界的大手笔了,没钱给下面的成员买安眠药吃。那个目睹命案的孩子也自己晚上睡得不安稳,不太像服用过催眠类药物。不过也不排除那孩子初来乍到,传销组织还没对他下手的可能。”
同事拿出一份名单递给姚天启:“这是你要的住房名单,一楼二楼是那帮镇场子的手,也就是他们叫保安部的人在住,六楼七楼住的是组织的中高层。那些刚被拉进组织没多久的人都集中在三四五这三层,个别刺头的放在顶楼也就是八楼。”
他这话的时候瞅了眼梁闲,虽然没有目睹梁闲在传销组织内部的“风姿”,他也能想象出当时的场面。梁闲这种人老实的时候看着可像好人了,不老实的时候能把天给捅个窟窿,不把他安排到放置杂物的八楼,他能带领其他人把整栋楼都给拆了。
“山,与。氵,夕” 梁闲难得没回怼,他正伸长脖子看姚天启手里那份名单。
包括王和萧元凌手下在内,总共十八人分布在那栋楼的三四五层,而命案发生时,除萧元凌的手下还没被招进去外,其他人都已经在那栋楼里了。
“十六个人,是什么让这么多人集体闭嘴?他们在这件事里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姚天启参与办案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了深深的无奈感,以及对人性的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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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高挑被安排到会议室,他的面前摆着几十张照片,全是住在那栋楼里的人。
细高挑很局促:“警察同志,我当时真是特别害怕,看得不清楚,这么多人万一认错可咋整?”
梁闲把照片顺序乱,重新摊在细高挑面前:“你只负责认人,其他的我们会调查,不会冤枉无辜,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罪的人。”
“您这么我就放心了,”细高挑把女人的照片全都剔除,“肯定不是她们,四楼那屋和楼下住得都是男的。”
梁闲看似随意地问:“你怎么知道?”
细高挑看得专注,顺嘴就:“我瞧见的呗,他们旁边那栋楼的四楼住了个女学生,特漂亮,身材那个好哟……”
他突然住了嘴,整个人都僵住了。
梁闲笑得有点阴森:“哦,女学生,不是看星星吗?”
细高挑抹抹脸,壮着胆子扬起脸,朝梁闲挤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我这不是想跟那女学生一起看星星吗。”
梁闲一拍桌子,给那子吓得直哆嗦。
“警察同志我知道错了,待会我回去就把那望远镜给砸了,以后再也不看了,我要是再看我就自挖双眼。”可能是情绪过于激动,他在眼前比划的两根手指头真戳到自己眼睛上了,疼得他嗷一嗓子,差点出溜到地上去。
梁闲忍无可忍踹他椅子一脚:“赶紧认人,别耍花招。”
细高挑立刻坐直,老老实实辨认桌上的照片。
二十分钟后,他从一堆照片里挑出了六张:“这俩是那晚把尸体拖回屋的人,穿红衣服那人卡在铁条缝里,他们费了好大劲才把人弄回去,所以我对他们记忆比较深,应该没有认错。这仨,我在四楼见过,是不是住在这屋的我不确定,不过事发前几天我用望远镜……咳咳看见过他们。最后这个应该是住在三楼的,三楼那晚开灯的时候我看到他了,他头发这么老长,我还以为是个女的呢就多看了两眼……”
在梁闲的眼刀攻势下,细高挑不敢吱声了。
梁闲把照片拿过来一瞅,竟然还有熟脸——拉他们进传销组织的张哥和带人去他房间闹事反被那怂包就是细高挑指认的拖尸体回房的人。
怪不得张哥一个负责“培训”新人的文职起人来那么狠,原来手上沾过人命。
梁闲带着照片去做进一步调查的同时,云王正苦口婆心地劝李去跟他亲爹见一面。
“你爸爸好不容易来林市一趟,你不去见见他你良心不会痛吗?”
李执拗地拧着脖子:“我才不去呢,见了面他又要唠叨我。我不就是不心被坏人捅了一刀吗,我都没怕,他们怕什么。”
云王试图改变他这种走进死胡同的思维模式:“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你爸爸被坏人捅了一刀,你还愿意让他继续跟坏人作斗争吗?”
李立马点头:“换成我爸被捅,那他就是我的英雄,我会以他为荣。”
云王:“……”这就是人们常的坑爹吧?
李还沉浸在慷慨激昂的情绪中无法自拔:“我为什么要做这些?还不是想多抓几个坏人,让世界更和谐更太平吗,我爸妈哪怕有一丢丢觉悟都不会阻止我实现如此伟大的梦想。坏人没人抓没人管,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吗,到时候只会有更多人深受其害。”
云王拍拍自己胸口,他现在不想跟这熊孩子再浪费口水,就想上手给他来顿胖揍。
如果一顿胖揍解决不了问题,他不介意再来第二顿。
没走的萧元凌把皇叔让到沙发上休息,他亲自上阵:“你有一颗维护正义的心是好事,但首先你要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只靠你一个人,能把世界上所有的坏人都抓起来吗?在你眼里,警察不能抓坏人,非得你去抓吗?”
李扁扁嘴:“公车色狼又判不了重刑,可你看看我抓那个,现在还在监狱里蹲着呢。”
萧元凌:“……”
云王冲他挑大拇指:“你这话得太有道理了,不过我觉得吧,他那一刀要是把你捅死了,他现在都枪毙好几回了,你要不要去探个监,让他给你补一刀,也算你彻底消灭那个祸害了。”
李隔着衣服摸摸肚子上的伤痕,不吭声了。
“真不知道他那一刀是捅你肚子里还是捅你脑子里了。”云王边没好气地嘲讽边开手机通讯录,给李的父亲电话。
那边的中年男人彻夜难眠,得知儿子平安无事立刻对云王千恩万谢,要了地址后急忙往这边赶。
听筒里传来男人因奔跑而逐渐沉重的呼吸声,李揉揉鼻子,噘得能栓驴的嘴慢慢回归原位。
云王斜着眼睛观察李的表情,见这孩子还有点救,这才欣慰地挂断通话,然后他的手指无意间在屏幕上一扫,相册跳了出来,云王正想退出,目光却定格在一张照片上。
“凌儿,”云王朝萧元凌招招手,“这张照片是闲儿手机里的?”
萧元凌接过来一瞅,点头:“这个就是梁先生的师父。”
梁闲只要把陈默的照片传给他就行,可萧元凌觉得昧下人家的手机已经很过分了,他就把手机里全部的照片和文件在梁闲的电脑里备份,再按照梁闲的指示把陈默的照片传到梁闲的新手机上。云王看见这张照片本来在相册最底下,就因为他上回给梁闲传过才会浮到查看记录的最上面。
云王眉头深锁,萧元凌极少在皇叔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他压低声音询问:“皇叔可是发现不妥?”
云王摇了摇头:“这个人,我应当是见过。”
没等萧元凌再问什么,因好奇而凑过来的李话了:“咦,这个人我也见过。”
萧元凌和云王的目光同时集中到他身上,李被他俩吓一跳,话都结巴了:“怎,怎么了?”
云王的语气与之前截然不同,他沉声问:“你在哪里见过他?”
李不太习惯正经的云王,噎了一下才:“在木市,我高考完去木市玩,遇见过这个人。当时天已经黑了,我和我两个朋友不着车,是这个人带了我们一程。他当时戴了口罩,我一直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李把照片放大,盯着陈默的眼睛看了会,肯定地:“就是他,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