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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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面的人全部松口,传销组织的老总也只能坦白。这个穿着名牌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的中年男人沉重地叹息着:“警察同志, 我能喝杯咖啡吗?茶也可以。”

    梁闲耐着性子, 亲自去给老总泡了杯咖啡,并且十分贴心地往咖啡里加了两勺糖。

    老总一口喝进去, 脸色就跟咖啡没两样了。

    梁闲知道跟这种嘴皮子贼溜的人嬉皮笑脸没用,所以他始终板着脸,整个人看起来像个在冷库里珍藏了二十年的铁块。

    老总到嘴边的“难喝”硬生生跟着剩下的咖啡全咽进了肚子。

    “警察同志, ”老总的两只手优雅交握,看起来像是在谈生意项目,而且他正处于优势一方,“关于这次意外,我深表遗憾。我身为公司的法人, 应该多多关心员工们的私生活和心理状态,有人在公司提供的宿舍里体验跳楼,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当初我就是怕出现这种情况才特意把整栋楼的窗户都封上, 谁知道……唉。”

    梁闲听得都想人了,这哥们口口声声自我检讨,实际上他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算盘得这么精,怪不得能撑起这么大规模的传销组织。

    姚天启抱着手臂冷笑:“你那公司注册过吗,合法吗, 还法人。能不能少给你那张脸上贴点金,真以为镶上金边就是真龙天子啊, 你这至多算屎壳郎镶金牙,再怎么金光闪闪也就是个玩粪球的。”

    老总淡然的表情出现短暂扭曲,连梁闲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老总调整好状态,重新披挂上阵:“同志,你问话就好好问,没必要搞人身攻击,我这几天都是跟你们交道,连吃住也是在你们这里解决的,我要是屎壳郎,你们是什么?”

    梁闲对这位老总的敬佩油然而生,他叔儿都没这么怼过姚天启,您这是要凉啊。

    姚天启很淡定,他瞅瞅老总,心平气和地:“我们是环卫工人,平时扫扫垃圾,偶尔也得掏掏大粪,谁让总有些不道德的人随地大便呢。”

    梁闲在桌子底下朝姚天启竖起大拇指。

    老总的脸红了又白,伪装出来的优雅支离破碎,将包裹在里面的腐朽赤|裸裸暴露出来。

    姚天启先发制人冷下一张脸,赶在老总张嘴前狠狠拍了下桌子:“死者尸体你放哪了?。”

    老总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反驳:“什么尸体,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梁闲快被他气乐了,“刚才是你自己手下员工跳楼,这么快就忘了?”

    老总重新找回自己的节奏,慢悠悠地托着调子:“这事啊,我承认我手下有个员工跳楼死了,我见过尸体,可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把尸体交给他家人带走了,你们要找尸体去找他家里人要,找我干什么。”

    “交给他家人了?”梁闲没想到他会木林森这么,愣了一下才问,“他的家人怎么会知道他过世了?”

    老总靠在椅背上,脸上写满“你是不是傻”,“虽然他是在非工作时间死亡,又是自己跳楼自杀,但怎么都是我们公司的员工,身为他们的老总,我帮忙通知他们的家属有什么问题吗?”

    姚天启:“那麻烦你提供下他家属的联系方式。”

    老总摊手:“没有。”

    梁闲:“你不是联系过他家里人吗?”

    老总一脸理所当然:“我当时联系过,后来手机坏掉了,我就换了个新手机,旧手机随手卖给街边收二手手机的贩了。”

    姚天启看他这样就知道他又要耍花招,顺着他的话:“那你提供一下死亡员工的身份信息,我们自己去查。”

    老总继续摇头:“我不知道。”

    梁闲压着火问:“你的员工叫什么你都不知道?”

    老总瞅瞅他:“如果你像我一样手底下管着那么多人,能把他们每个人的名字都记住吗?”

    梁闲:“我能啊。”

    老总:“……我平时工作很忙,根本没时间去记这些无所谓的东西。那个人是我们刚招进来的,都没正式登记过,谁知道他叫什么。”

    姚天启点点头,抄起笔做好记录准备:“你总该记得自己的手机号吧?”

    老总不明所以:“记得啊。”

    姚天启露出职业假笑:“那麻烦你提供下你自己的手机号,我们可以按照通讯记录来分辨哪个是死者家属。”

    老总的额头冒汗了:“那什么,我不是用号码联系的,我是用……”

    姚天启歪头,看起来萌萌哒:“你用的什么?”

    老总:“……我跟街上的人借手机得电话,他家的号码我存在旧手机里,可我手机不出去,我就在街边随便找了个人,还给了他二十块钱当作感谢费。”

    姚天启似乎对老总出任何话都不感到意外:“你是在哪里借的手机?”

    老总翻着眼皮想了半天,摇头:“不记得了。”

    “那我帮你回忆回忆,”姚天启用笔的另一端慢慢敲击桌面,“据目击者案发是在凌一点到两点之间,你手下的张哥和保安也认可这个时间段。你刚才天还没亮就把尸体交给死者家属了,现在天亮是几点?”

    梁闲回答:“六点半左右。”

    “六点半,”姚天启点点头,“那个区里老人非常多,很多老人五点就起来锻炼身体或是去附近的早市买菜。我们问过区里经常早起的老人,他们都那天和平时没两样,区里也没进出过陌生的车辆。”

    老总的汗哗哗往下淌,梁闲贴心地给他递了张纸巾,老总接过去却不用,就那么攥在手心里。

    姚天启继续:“凌一点到凌五点之间,你在不好用的手机里存下死者家属的号码,在发现手机不好用之后随便在街上找了个人,用二十块钱作为感谢费借用了对方的手机,拨死者家属号码。”

    老总强撑着笑笑:“怎么,不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姚天启撩起眼皮瞅瞅他,“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在手机里存放死者家属号码的。”

    老总没反应过来,表情空白了一瞬。

    姚天启给他解释:“按你的法,死者刚进你的公司还没有登记详细信息就自杀了,那你是从何获知死者家属的电话?是谁告诉你的,用什么方法告诉你的?你是在人死之前出门还是人死之后为了借手机才出门?大半夜出门,你是车还是步行?又是几点回到那栋楼接待了死者家属?死者家属长什么样,来了几个人,用什么车把人拉去了哪里?好端端一个人刚住进那栋楼就撒手人寰,家属却连个法都不要就把尸体拉走了……你确定那是死者家属,不是某些买卖尸体的犯罪团伙?”

    老总被姚天启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除了不停张嘴闭嘴,连他脑门上的汗都仿佛开启了静止模式。

    梁闲适时一拍桌子:“还不实话吗。”

    老总一哆嗦,静止的汗珠噼里啪啦滚下来,他的心理也彻底崩溃:“我,我。”

    根据老总的交代,姚天启和梁闲又一次来到那栋老楼的天台,那里有一个新砌的水泥桌,能当会议桌,也能乒乓球,还能围坐着喝喝茶,老总尸体就藏在里头。

    梁闲对这个石台有些印象,不过当时他主要观察的是周围的环境,没怎么留意这东西,还以为传销组织抠门,宁愿用水泥砌个台子也不舍得买一个呢。

    同来的同事感叹:“好好的人给砌到石台里,还让其他人坐在桌边休闲娱乐……他自己看见这张桌子不觉得害怕吗。”

    梁闲冷哼:“他要是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就不会这么做。”

    从被抓到现场指认,他就没在老总脸上看到一丝丝的愧疚和后悔,那种人除了推卸责任就只剩担心判重刑的惶恐了。

    被水泥封住的尸体是最让法医头疼的,不管怎么操纵都无法保证尸体的完整性。老总尸体被砌在桌面里,法医研究了半天决定把桌面整个搬回去再尝试不同手段,他们会尽可能完整地取出死者的身体。

    尸体取出来之前,警方仍等同于没有尸体,很多尸体能告诉他们的线索只能靠他们的调查和审讯来获得,比如死者到底是谁。

    老总哭丧着脸叫冤:“我跟您实话实吧,他们都是被我手下忽悠进来的人,有的连身份证都没有,我是真不知道他是谁。”

    梁闲连好看色都懒得给他:“长什么样你总记得吧。”

    老总用戴着手铐的手挠挠下巴:“人活着的时候我真没见过,我就见过死的。”

    梁闲朝同事招手,从对方手里拿过一张绘图,这是根据其他人描述做的死者拼图。

    “是这个人吗?”他问。

    老总看了半天,不确定地点头:“应该是吧。”

    梁闲看他这样就拳头痒,干脆亲自回局里查死者的身份。

    他刚进办公室就瞧见橘猫和布偶蹲在窗台上,弱无助的样子就像好几天没吃饱饭了——

    这二位也确实很久没吃猫粮了。

    梁闲掐掐橘猫的大胖脸:“案子快结束了,等我忙完这头,回家给你做大餐。”

    萧元凌的胡子瞬间耷拉了,梁先生这是还在生气?

    “闲儿,”布偶开口叫住急吼吼要往外走的梁闲,他跳下窗台,在梁闲脚边蹭了蹭,“你再忙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要不我家凌儿该心疼了。”

    梁闲蹲下来揉揉布偶的脑袋,余光却不自觉地瞟向窗台上那只傻猫——

    卖个萌就能解决的事,你咋这么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