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又一个吻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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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四那天, 范侠没有来。

    周五那天,还是没有出现。

    没有短信,没有电话。

    别上海那么大, 2003年常住人口一千七百万,就连那么的一个大学城, 不过上万名学子,想要对某人避而不见,也是轻而易举的。

    宁建国开家门,看到只儿子一个人出现, 身后并没有跟着范侠的时候, 有些吃惊。

    “怎么侠没跟你一起回来?”

    难得今天赵景闻也没在,最近在忙乎什么时装周的事情,好像要和外国某服装品牌合作, 要晚点回家。

    “哦, 他们学校有事,我们分开走的。”

    宁北不动声色地进了房间放书包。

    “那他过来吃饭么?你发消息问问。”

    宁建国还不知道这两个的之间发生了什么,只当一切如常。

    赵景闻并没有把范侠的那番话告诉自己的爱人。

    不痴不聋, 不做家翁。老赵精明的很。

    宁北站在窗口刚掏出手机, 就看到楼下路灯罩着范侠匆匆离开的背影。

    “爸,范侠他有事, 不来吃饭了。”

    放下手机, 宁北松了口气。

    难得父子两人一块吃饭,宁建国难免话就多了些。又问他在学校课业是否跟得上, 又问和同学们相处的如何,再建议他要不趁着寒假去考个驾照。

    兜了一圈, 最后还是宁北直奔主题。

    “老爸, 你是不是想问我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大人总是这样, 初中高中的时候,防着子女谈恋爱就跟防火防盗一样。但是孩子一旦上了大学,恨不得开学第二天就领个对家回家。

    “现实世界”里的宁建国未必没有这种想法。但是当时宁家的条件实在太差了,儿子真的要谈女朋友,家里还真的掏不出什么钱。

    虽然上海是不兴什么聘礼的法的,但是办一场婚礼下来,再如何节省也要十几二十多万。最关键的是宁建国没钱给儿子买婚房,现在的姑娘都是不愿意和公婆一起住的,难道要儿子住到女方家去?所以也就一直没提。

    现在不一样了,这个世界的宁建国有的是底气。

    只要那个姑娘不是要星星,要月亮,上海中环内差不多的房子,国际饭店的婚礼,还有现在最时髦的出国度蜜月,他都是供得起的。这些年,他跟着赵景闻买股票,做投资,算下来也有将近百万的存款了,只要北开口,随时可以拿出来办事。

    在宁建国心里,北最好还是找个本地的姑娘。年纪差不多,学历相当。要是她娘家住的近些那就更好了。将来买房子就买在这里附近,能经常回来看看,他还能过去给他们去做饭。

    要最好还是从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哎,只可惜乐乐已经被阳阳追走了,不然他们这一栋楼,楼上楼下结为亲家,多好的一件事。

    “老爸我现在不想这个。”

    宁北放下筷子,实事求是地道,“我现在就想着好好念书。”

    他顿了顿,舔了舔嘴唇道,“爸,我可能以后不是每个周末都回来了。我准备报个德语班,正式学德语。”

    这两天没有范侠缠着自己,他放学后把他们学校附近的几个培训机构都考察了一下,觉得还是外国语那边的学校比较靠谱,师资力量也强大。每周去两次,先读一年试试。

    “你真的准备出国留学了?”

    宁建国之前听儿子提过,之所以读机械专业,是想去德国留学。但是那是高三填志愿时候的事情了,那么久不提,他以为儿子已经淡忘了。

    “嗯,但是我不是一点德语基础都没有么。学校里虽然有二外课,但是我觉得那些根本不够。如果要申请留学的话,就要考GPA,就是德国托福。”

    宁北自认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人,语言这种东西只有尽早掌握,反复练习才是真理。等到真的大三再决定是否要出国,再去学习当地的语言,肯定是来不及了。

    宁建国最是了解自己儿子的,宁北这么,这件事情那就是板上钉钉了。

    他心里有些酸楚,但更多的是自豪。只不住地点头,“好啊,读书好。你就这么读下去,读到硕士,博士,老爸一直供你。”

    吃完饭,宁北正在厨房洗碗,楼下胖阿姨上来敲门。原来是她的女儿玲玲,和宁北他们一届的,这次高考落榜了,正在复读。她请的那个大学生家教今天有事不能来,有两道数学题目解不出来,请宁北去帮个忙。

    宁北从玲玲家出来,已经是接近九点多了。他走到走廊和楼梯的交界处,准备往楼上走的时候,刚好范侠回来了。

    四目相对,两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

    范侠正好站在拐角处的路灯下,高大的背影把灯光遮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两道暧昧游离的光线投在宁北的脸上,似乎把他的表情也溶解进了楼梯阴暗发黄的石灰墙壁中去了。

    “你下来找我的?”

    最终还是范侠先开的口。

    他看着宁北从楼下往上走,以为他放下身段来找自己赔礼道歉来,本来郁闷的心情稍微缓和了些,甚至有些窃喜。

    “我去我爸家了。”

    范建今天特意给他补过生日,在家里摆了一桌酒。

    妹妹女侠现在已经是学生了,喜欢哥哥喜欢得不得了,前头后头粘着他,睡觉都要哥哥陪。要不是他心里实在惦记宁北,刚才差点答应女侠不回舅舅家,就在他爹家里住下了。

    他忍着两天没有联系他,就是为了能当面质问他,问他怎么能出那样的话。

    这两天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是在上课还是在睡觉,他总是反反复复地在回味那个吻。

    北的柔软嘴唇,北的炙热的呼吸,北鼻尖上细细的毛孔,每个细节他都反复反复地咀嚼,反刍了无数遍。

    当然,还有那句冰冷的,把他彻底伤透的那句“有点恶心”。

    老大怎么会出这句话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基于他能认同自家舅舅和宁伯伯的关系,北肯定不歧视同性恋。不会觉得同性恋恶心。

    那么剩下的就是觉得他范侠恶心。

    怎么可以?!

    “你跟我进来。”

    他拉起宁北的胳膊,开216室的房门把他推了进去。

    赵景闻还没有回家,整间房子里黑漆漆,静悄悄,除了玄关的一盏灯,屋子里只有从窗户外透进来的路灯的光亮。

    半开的窗户下半垂着的窗帘迎着风舞动,今天的风挺大,暗红色的窗帘被吹得撑了起来,像是姑娘衣裙的下摆着圈儿,原地跳着华尔兹。

    如今他们这也算是个老区了,绿化带里树木几乎能把枝丫伸到窗户里来,路灯的光线被繁密的树叶遮去大半。宁北的后背贴在玄关柜子上,从树叶缝隙投进的光印在他的脸上,斑驳疏离。

    “你那天什么意思?”

    范侠俯下身子,两只手撑在宁北的身侧。

    “你不知道那天是我的生日么?带我去联谊,是庆祝我长大成人么?”

    他弓起背,巨大的阴影投射在宁北的身上,他看着他深色的眉毛皱起,眼睛熠熠生辉,就像是非洲草原上的一只绝美的黑豹子。

    似乎是摄于他强大的压迫力,宁北别过脑袋,拧起眉头,“不是的……”

    他用手肘撑住自己的身体,这样的范侠让他感到陌生。

    那天他也是回到寝室里才想起当天是范侠的生日,不过事情已然是这样了,他心中有愧,却也不想多做解释。

    他坚信那样才是最好的。

    范侠去交自己的朋友,他也开始自己下一步的学业计划。

    他们就像是世间一切普通的朋友一样,各自发展,偶尔交集,这才是范侠应该走的路。

    “正确”的路。

    “那你,那是什么意思?”

    范侠抬起他的下巴,他从来都是光明磊落,丝毫不掩饰眼底的伤痛,“为什么要我恶心?”

    “不是的……”

    那只是一时的口不择言。

    不过在宁北开口解释之前,细细的,密密的吻就这样突然地落了下来。

    散落着几根碎刘海的额头,带着稍稍肉的面颊,形状美好的巧下巴,略带苦涩的嘴角,一点点地吻着。

    他捧着他的脸,就像是捧着一斛珍珠,一片羽毛,像是圣徒在膜拜女神的裙摆,亲吻女神的脚背。

    他的眼中没有一丝邪念,清澈见底。

    “老大……”

    这听过不知道几千次,几万次的称呼,此时裹挟着一股热气从范侠的口中喷出,落在宁北的肩颈上,让他撑着身体的手肘猛地一软,整个人差点从柜子上滑落。

    没有继续下坠的原因是因为范侠拦在他腰上的胳膊,和不知道什么插入两边膝盖之中的长腿。

    “我不恶心的,是吧?”

    语气是哀怨的,连问号都受了重伤。

    他的眼睛闪闪发光,微微带着肉的脸颊还有未脱的稚气,大而黑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极了凯哥家的那条布什的眼神。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既成熟,又懵懂,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放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都足矣让对方疯狂。

    “老大,你不可以我恶心的。”

    大型犬一样的眼睛闭上,范侠勾着他的下巴,头一点点地低了下来。

    宁北知道,他要是全力躲开的话,一定是躲得了的。他虽然比他低了一个脑袋,但毕竟不是女孩子,不管是往旁边稍微侧一下,还是直接推开,只要他想,还是做得到的。

    但他偏偏就这么被蛊惑了,被他的气息裹挟着,被窗外九月的暑气围绕着,被玄关门口这若有似无的灯光迷惑了。

    他的腰就像是台风天里的梧桐树枝一样地无力,身体和灵魂都不是自己的了,从尾椎升上的触电般的感觉沿着中枢神经蔓延到腰眼,到胸口,蔓延到了肺部,他感到窒息,所以不自觉地张开了嘴。

    范侠找到了可趁之机。

    理智飞走了。

    那些计划,算,一年后的,四年后的,中国的,外国的,梦境世界的疑惑,现实世界的未知,在这一刹那统统被破了。

    灰飞烟灭,直上九天。

    他躲,他追。

    最终,他的舌和他的魂魄还是被他摄走了。

    几分钟后,范侠放开了他,一根银色的丝线却不甘心地想要把他俩连接在一起。

    范侠发现了,恶意地笑了笑,又低下头,要去舔他的嘴角。

    “我不恶心的,是吧,是吧?”

    是疑问句,也是肯定句。

    “范侠你是狗么?”

    宁北受不了,朝他的膝盖重重地踢了一脚。

    “你昨天亲我一次,我今天一定亲回来。这叫‘有仇必报’……哎呦!”

    范侠还没得意够,在下一秒哀叫起来。

    尾巴骨和门板亲上了。

    “谁在门后面,家里有人在干嘛不开灯啊?”

    赵家的大门是朝里面开的,赵景闻忙完应酬回来,看着屋子里一片漆黑就直接拿钥匙开门,谁知道刚推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大叫。

    叫得楼梯那边的声控感应灯都亮了。

    “赵叔叔……晚安。”

    宁北弓着身子从玄关后走了出来。

    步履匆忙,左脚差点踩到右脚。

    为了节约用电,筒子楼公共走廊的灯只有十五瓦,用赵景闻的话,夜里站在走廊上好像回到旧社会。

    不过就这昏暗的灯光下,赵景闻还是看到了宁北酡红色的,仿佛吃醉了酒的脸颊,和他微微带着水光的唇。

    “晚,晚安呀……”

    老赵倒退两步,手软脚麻,差点踩到隔壁人家晒在地上的甲鱼壳。一个闪躲,脑袋却又撞上了悬在旁边的臭咸鱼和大蒜瓣。

    看着宁北消失在了楼梯拐角处,赵景闻这才捂着胸口,走进家门。

    迎面就看到了范侠笑得跟傻子一样的脸孔。

    傻得就跟他二十多年前第一次偷偷亲到宁建国的表情一模一样。

    赵景闻一脚带上门,把包往鞋柜上一放,顺手抽出了放在门后面的鸡毛掸子

    多年不用,落了不少灰,拿出来的时候舅甥两个人都被呛到了,范侠脸色一变,如梦初醒。

    “舅舅你听我……阿嚏,阿嚏。”

    “臭子,有种别跑。”

    赵景闻怕夜里吵着邻居,压着嗓子喝道。

    他捂着自己的鼻子,横眉冷竖。

    “给我跪下!”

    *

    作者有话要:

    范侠:宁伯伯!我就是你知根知底,住一个区,门当户对的女婿啊!

    我这个人,心太软,舍不得范侠吃一点苦,哎……亲吧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