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三醉鬼
听了这话,唐臻哪顾得上思考,拔腿就跟苏之湄出去了。好在叶宅跟唐宅挨得近,侍卫们没有阻止她离开。
一进叶宅,扑面而来是一股浓重的酒味儿。
听苏之湄,俩人不是在这儿吃的饭,现在酒味都这么重,明他们喝了不少。
唐臻立刻忧心忡忡,子昂一定是心里太难过了才会借酒浇愁。
她当然不知道,心机狗程衍方才叫福生把半坛子酒都泼在了院门口,就是为了给她制造这样惊悚的场景。
没办法,看兄弟为情所困,程衍不得不出手推一把,他全无心理障碍——反正公主一定是喜欢子昂的,这叫玉成其事,不算帮人强扭瓜。
唐臻见程衍正背对着她们,跟坐在廊下的人话,便赶紧冲了过去,把这碍事的人拉开:“子昂!”
叶庭轩确实醉得厉害,此刻正迷迷糊糊靠在廊下柱子边上,一只手抓着程衍的腰带借力。
他本不想喝这么多,但耐不住行酒令行不过程衍,被一杯杯灌成了这副模样。
程衍一看唐臻来了,立刻把叶庭轩的手臂交给她:“殿下,子昂一直叫着你的名字,赖在这里不走,我怎么劝都不管用,只能请你过来了。”
“你怎么能让他喝这么多?!”唐臻连忙抓住叶庭轩的手腕,埋怨程衍。
“是我的错,不过这真是情有可原。”程衍没为自己辩解,而是道,“子昂喝得其实不多,是他心里苦闷,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醉鬼叶庭轩此刻很是“配合”,靠在柱子上,喃喃道:“喝!再喝……”
唐臻低头看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子昂,是我,认得出来吗?”
叶庭轩缓缓抬起头,双目迷离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声试探地问:“臻臻?”
他眼睛红得厉害,布满了红血丝,念她名字的时候声音突然放得很轻,就像是怕惊吓到她似的,这模样令唐臻心里又酸又痛。
“是我,我在呢。”她轻轻摩挲着他的发顶。
“吓死我了……”叶庭轩突然抱住了她的腰,“我以为……你走了……”
唐臻拍着他的后背:“瞎,我能走哪去?你是不是傻?”
她倒也不怕叶庭轩胡言乱语,反正那惊世骇俗的事实不会有人相信。但她仍是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发觉院子里突然变得空空荡荡,程衍和苏之湄悄么声地就没影儿了。
唐臻:“……”
很明显又是被算计了,程师爷真是为了挚友什么都敢干啊!
此刻得逞的两人正在院墙外偷笑。
苏之湄声问:“这样真的管用吗?”
“你看殿下关切的模样,就知道一定管用啦!”程衍得意地摇摇扇子。
“那就好。他俩明明很恩爱,可千万不要吵架啊。”
苏之湄完全被蒙在鼓里,程衍为了让她配合自己演戏,也只能是叶庭轩和唐臻之间有一点矛盾,两人在闹别扭,得给他们创造机会和好才行。
丫头某些时候很好骗,而且她完全不会觉得程衍会骗自己,见臻姐姐和叶典史有事,她自然是要出手帮忙。
程衍成竹在胸:“放心吧,这次肯定能和好。如果还不行,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苏之湄认真点头:“嗯!不过……真的不管他们吗?”
“不用管,我看子昂状态还行,没到人事不省的地步,方才我已经把福生支出去了,特意给他们俩制造机会。”
“那咱现在去哪儿?”苏之湄眼睛亮亮的,看着程衍。
程衍“咕噜”一声,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咱们……溜达溜达?”
“要不去社学书房,你教我念书吧。”苏之湄眨眨眼睛,“上次的话本我有几个字总是写不好,意思也弄不太懂。”
“好啊,走着。”
院子里,叶庭轩还抱着唐臻的腰,不肯撒手,他的脸埋在她衣服上,嘟嘟囔囔的话,唐臻一个字也没听清。
算了,酒鬼的话,也没必要听清。
可总是这样不是个事儿,叶庭轩肩膀上还有伤,不知道方才跌跌撞撞的碰没碰到伤口。喝醉的人全身毛孔张开,虽然现在不算冷,仍然有着凉的可能性,唐臻决定把他先弄进屋里再。
“子昂,咱们进屋吧?”她低头轻抚着叶庭轩的后脑勺,“别在这里坐着。”
叶庭轩听明白了,微微松开了她,轻轻点头:“进屋。”
“你能走吗?”
“能!”无端被质疑,醉鬼有点恼火,“我能!怎么可能这点事……都做不好?”
唐臻哄孩子似地温声道:“能做好,子昂最棒了,什么都能做好,来,我撑着你。”
她躬身拉过叶庭轩的手臂架在自己肩膀上,搂住对方的腰,使劲往起撑,叶庭轩便顺着她的力气站了起来。
出乎唐臻意料,叶同学并没有特别沉,好似是能够独立行走的样子,只是有些歪歪斜斜罢了。
可能他醉得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厉害,她算是松了口气。
将人搀进了卧房,放在椅子上坐好,唐臻仍是不放心,让他趴在书桌上。
“你乖乖在这等一会儿,我去弄点水帮你擦脸,再检查一下伤口,知道吗?”
桌上蜡烛已经被点亮了,昏黄烛光下,叶庭轩侧趴在手臂上,睁着一只眼看她,轻轻一眨眼:“嗯。”
唐臻左顾右盼,在房内找到了一个木盆,也不知道是洗脸还是洗脚的,她暂时是没空分辨这个了,拎着就去了院子里,找到储水的大缸,舀了几瓢水进了木盆,匆匆返回卧房。
好在叶庭轩没有乱动,仍旧趴在桌上。唐臻放了心,把自己的帕子浸湿绞干,走到他身边,轻声细语:“子昂,来,帮你擦把脸,能清醒一点。”
叶庭轩乖乖仰起头,闭上眼睛,等着她擦脸。
唐臻不禁乐了:“你倒是很有酒品,喝多了还这么乖。”
“因为是你……”被擦过好几下,叶庭轩才睁开眼睛,一双眸子看起来亮亮的,“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我明白……”唐臻轻抚着他的脸,看着他诚恳的模样,心口胀得有些难受。
叶庭轩突然握住她的手:“你真的是臻臻吗?是不是我的幻觉?”
“是我,不是幻觉。”唐臻轻声道,“别装啊子昂,我知道你没有醉到不认人的程度。”
“嘿嘿嘿,被你识破了。”醉鬼咧开嘴笑了两声,表情很调皮。
唐臻也喜欢这样的叶庭轩,喜欢他可以展露少年气的一面,平日里总得端着也太辛苦了。
叶庭轩把她的手捧在唇边,轻轻一吻:“我好喜欢你,臻臻。”
他这副珍而重之的神情,令唐臻眼眶发酸,她不禁声:“我也喜欢你。”
“我心里不坦荡……”醉鬼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滚烫的皮肤炙烤唐臻碰过凉水而略显冰凉的手,“我有很多不好的想法,却还那么广泽……”
唐臻笑了笑:“人都有阴暗面嘛,别这么责备自己。”
“我想把你……留在我身边。”叶庭轩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着,看不出他此刻的眼神,“我自私。”
“自私不好。”
唐臻深深地叹了口气,她不知道什么才好,但现在她是唯一清醒的人,不能占醉鬼的便宜,随便一些不负责任的话。
她正陷于自责和左右为难当中,不料叶庭轩突然抱起她的腰,将她放在了床榻上,两手撑着床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这画风转得有点太快,怎么上一秒还是自责自己不坦荡,下一秒就来这一出?
难道这就是坦荡的作风?
“你做什么?”唐臻惊恐地看着他,其实她也不怕发生什么事,毕竟以她现代的观念,即便真与叶庭轩深入交流也没关系,至少两人能痛快。
但问题是,一旦深入交流,搞不好叶庭轩比她还看不开,万一将来两人不能在一起,这不是害了人家大好青年?
烛光阴影下,叶庭轩的脸显得更加英俊,但是目光确实也涣散了些,他看着唐臻,脸上并没有什么欲念,像是在考虑着什么。
唐臻也不想挣扎,她想看对方到底要干嘛。
两人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地对峙着,片刻后,叶庭轩突然松开她,转而起身,“哗啦”一声,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一尺见方的木匣,塞进了唐臻怀里,然后把她推得侧过身去面对墙壁,然后把被子给她盖上,随后自己也躺上床,隔着被子抱住她。
这一系列动作着实行云流水,事情发生得太快,唐臻完全来不及反应,只能任他摆弄,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子昂,这是……在做什么?”她颤颤巍巍地问。
叶庭轩额头抵在她的后颈,胳膊压住她的腰,低声呢喃:“珍贵的东西要放在一起……玉佩、兔子,还有……你。”
“不要离开我。”
“我会放你走,但是……不要离开我。”
唐臻听着他的话,眼泪终究是不可抗拒地流了下来。她想转过身去看着可怜的叶同学,谁知她一动,对方就扣紧了她的腰,不许她转。
或许自己一动,叶庭轩会下意识地以为她要走,那就暂时不动了,免得对方没有安全感。
过了片刻,听到身后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唐臻才把怀里的木匣一点点地挪出来,匣子没有上锁,她怀着强烈的好奇心,几经犹豫,最终还是把它开了。
里边有叶庭轩最珍贵的那枚玉佩,看来自从上次险些丢失之后,他就仔仔细细地收了起来,以免再出差错。
除此之外,里面的东西,都与她有关。
有她最初帮他做来充当挂坠的草兔子,现在已经风干变黄,终于勉强能看出兔子的模样,放在一起的还有草编的络子;
还有一个瓷盘,唐臻想破了头才想明白,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给他炒的那盘香椿芽炒鸡蛋的盘子,不知道这家伙怎么顺走的;
另外有几个纸卷,开其中一张,上面画着的是唐臻赤着脚、卷起裤腿下田的样子,另一张画着叶庭轩抱着她侧骑马,头上盖着大红色凤穿牡丹的情景,剩下的许多张,都是两人相处的点滴,只是这些叶庭轩再没有当做礼物送给她,而是自己珍藏了起来。
就像是一个人在偷偷给自己编织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现的梦。
看到这些,唐臻才明白自己在他心里到底有多重要,他远比他所的,更要爱她。
语言是真的苍白,他只能“我好喜欢你”,可是这些东西放在一起,分明在,“我爱你如生命”。
真是个傻瓜。
可怎么办,我也爱这个傻瓜。
唐臻泪流满面,轻手轻脚地把那些东西装好,她试着动了动,发觉叶庭轩的手臂松动了些,便心翼翼地转过身去,面对面地看着他。
男人连睡着都微微蹙着眉,看来这事儿真的很困扰他。唐臻在枕头上一寸一寸地挪了过去,与他鼻尖相触,感受得到他呼出的气息,还有浓郁的酒味儿。
她目不转睛地看了他一会儿,发觉他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终于鼓起勇气再往前一寸,在他的唇上落下了一吻。
子昂,还有些事情我没有想好,你给我些时间,好吗?
唐臻默默地想,我其实……已经不想走了,我也舍不得你。
但我得彻底想清楚才行。
在此之前,我们就这样悄悄喜欢对方,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
第六十三回:真驸马酒壮怂人胆,假公主暗夜表真心。
诶,穿成公主这种,算不算蹭到真假千金梗(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