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里应外合 ·
西疆, 伊吾郡城外,大军列队,严阵以待。
对面没有敌人, 只有茫茫戈壁滩与稀疏草色的交杂, 而将士们的矛头, 直指草原深处。
竟是要主动出击。
城门前的校场上, 将士们寂静肃穆,一往无前, 可大军最前列,西府军统领眸中却有疑虑闪过。
大徽这么些年一直同西突厥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能不动干戈就不动干戈,毕竟他们是中原人, 很难适应戈壁和草原的生活,若是客场作战, 天时地利无一处占优。
虽然人和因为此前三殿下的英勇牺牲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但……
他仍是有些担心。
统领眉头微蹙,望向他身前一身银铠的少年。
少年人牢牢握着腰间的佩剑, 肩背挺阔,背影都透着沉稳,其胯`下乌骓亦是沉静, 仿佛能感受到主人的心迹, 马蹄都不曾动过一下。
这是三殿下。
在内忧外患之下,孤身赴虎穴,救下整个西疆的三殿下。
不知怎地,统领那颗心突然就有些安稳了下来。
三殿下并没有躲在城里, 而是与他们一同迎敌,殿下不曾放弃西疆, 那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整军完毕!”
高耸的旗楼上扬起红底金纹军旗,带起阵阵风声,传令兵们铿锵悠长的呼喝响起,如同回声,一个挨着一个地将旗语传遍全军。
祁长廷停住了摩挲剑柄的手指,墨眸微敛。
中原的儿郎们是不适合在草原上与突厥人周旋,可往年突厥劫掠大徽的边疆村镇,难道就多适应中原的地形和气候了吗?
无非是迅速出击,抢了就跑。
这种粗暴无礼的法,他们也一样可以!
北疆缺药,不能放开手脚与北突厥硬仗,那么便只能靠西疆施加更多压力,让还处在同盟中的西北突厥不得不调兵增援,以此缓解北疆的压力。
这样一来,阿桥在东都也能好过些。
“全军,出发。”
少年抬手扶正头甲,剑指西方,庞大的军队便如同远古巨兽,带着风尘迈出了步子,然后逐渐分散成十余个数百人的队,如同满天繁星散进广袤的戈壁草原。
阿桥,放手做你想做的,其余,
都交给我。
*
“好了,都别闲着了,给本姑娘起来干活!”
气氛紧张的密室里,突然响起女孩精神抖擞的呼喝,势如破竹地盖住了监听铜管里传来的砸声。
铜管的声音其实并不大,往日里凑到跟前才能听得真切,只是眼下密室里的所有人都不自觉放轻了呼吸,才让外面的恐慌涌进来。
一时间,屋里的数双眼睛都望向了白桥。
哪怕这里都是跟着祁长廷出生入死过的暗卫,哪怕大家竭力掩饰,白桥还是轻而易举地看到了里面的不安和惶恐。
女孩轻轻吸了口气,沉声道:“我既然把你们带到这里来,便会对你们负责。若到时真的出了事,我必死在你们前头。”
这话却是得有些重了,有一人犹豫着想要接腔,被白桥按下。
“这不是客套,我不是你们的主子,你们也没有责任挡在我身前,祁景闵的目标从来只是我,只要我没死,你们就都能活。”
若到时真的走头无路,她会站出去,用自己换这间密室里所有的人活。
这次,终于连齐同鹤都抬起了眼。
客套话谁都会,可白桥竟像是真的在考虑这样的事。
而且,她的没错,到底,这间屋子里最危险的,从来都只有她一人。
齐同鹤心中原本焦虑到了极点,可眼下却又有些不落忍。
他们这些大男人,怎么可能让一个姑娘挡在前面。
男人想开口些什么,却陡然听白桥话音一转。
“只是,”女孩眉峰骤利,目光自密室里每个人的面上扫过,探手入怀,取出了祁长廷的令牌,“只是,只要我还没死,便还请各位不遗余力,执行命令。”
“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墙壁上,火把偶尔发出噼啪的响声,橘红色的火光将女孩的脸映得半明半暗。
不知是谁第一个单膝跪下,而后便像多米诺骨牌一般,除了白晓、祁允政的毒师,还有齐同鹤。
白桥的目光毫无波澜地落在齐同鹤面上。
齐同鹤静静回望那双映着星火的透亮眸子,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他竟然觉得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久违的东西,一点点地重新烧了起来。
或许,他们真的能赢呢?
男人手指有些发抖,微微挺直了身子,而后抱拳,拱手躬身。
“谨听姑娘吩咐。”
“好,”白桥唇角终于扬起一丝笑意,转身走到层层叠叠的书架旁,准确无误地抽出一纸牛皮卷。
“东都之中共有书铺九十又四,其中与以前的盛和有过账务往来的共三十又八,都在这卷上标注清楚了,请诸位将这些书铺近半年的案卷分门别类规整好。”
令行禁止,密室里很快便忙乱了起来。
源源不断的账目一摞摞地码在了桌上,纸卷翻动的哗啦声将铜管里的绝望彻底掩埋,白桥也终于沉下心来,专攻案桌上的账目。
东都作为大徽首府,士族林立,学术氛围浓厚,书铺可谓是多如牛毛,在这东都的诸多商铺之中可以是最不起眼的存在。
可偏偏就是这随处可见的书铺,在原书里,却是屡次三番被提到。
可惜白桥没有过目不忘的能耐,那日冥思苦想,也只记得这东都之中有家书铺有猫腻,可究竟是哪家书铺,有何猫腻,却是全然不知。
但没关系,她迟早能将这狐狸尾巴揪出来。
密室里,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而密室外,太医院院正冯尚,刚刚心惊胆战地给祁景闵看过伤,从盛和出来便坐在马车里直奔家中。
他总觉得大殿下这个人有些瘆得慌,不愿与之多待。
然而就在他于马车之上昏昏欲睡的时候,车子突然悄无声息地缓缓停在了街口的巷子里。
耳畔有悉窸窣窣的声音,冯尚恍惚间以为到了,便要起身去掀帘子,可手指触上马车帘布的一瞬间,余光突然扫到身旁车窗被掀开,露出一张黑巾蒙面的脸。
冯尚吓了一跳,后背砰一声撞在了马车壁上。
“老大人,”那人居然还同他搭话,“大人可还记得,十余年前,有位叫作坎达罕的年轻毒师,临死前,给了大人一样东西?”
“哦,好像是一只蝎子,有毒,还在不在?”
萧晖的声音温和有礼,口中着死亡和遗物,面上却像是街上随处可见的问路的旅人。
可配上这寂静的夜,却是格外诡异阴森。
坎,坎达罕……
按在马车壁上的手指突然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冯尚觉得自己的牙齿都在颤。
坎达罕,来找他了!
是的,十几年过去了,当年那个将突厥毒师引为知己的青年郎中早已不再年轻,却事业有成,做了大徽最尊贵的郎中——太医院院正。
大徽是个讲礼的国家,而太医院的晋升更是将资历排在了头等大事上,
冯尚却是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成为了太医院的院正,比起他的前辈来,简直是紫薇星下凡。
可他的医术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久违的噩梦在寂静的夜里,不可遏制地再次席卷了脑海。
冯尚瞳孔猛缩,喉咙里挤出两声意味不明的咯咯声,而后压低了声音惶然道:“不认识,我不认识什么坎达罕!”
他一口回绝,而后便想喊人来将这黑衣人拖出去,却发觉外面早已没了旁的人声。
马车窗边,萧晖嘶了一声。
还真叫人给猜准了,这老头心虚的样子未免太过明显。
既然如此……
“唔!”
一声闷响过后,夜色中,萧晖仔细拉好遮脸的黑巾,将冯尚像个麻袋一般背好,险之又险地赶在巡逻的五城兵马司官兵发现前跑走。
*
时间像是沙漏一样,一点点凌迟着埋在沙堆里的人。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十二个时辰。
整整一天一夜过去了,密室里,连接着乾方内部的铜管终于逐渐安静了下来。
事实上,此前禁军借着白桥身份一事,已经来乾方大肆搜查过一次,探索新事物的好奇心早就没有那么旺盛。
密室里不辨天日,但大家的眼睛都似有若无地紧盯着角落里的刻漏。
当刻漏里的最后一滴水落下,虽然没有人话,但他们都知道,自己当是熬过了这一劫。
抄家这种事情,一样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只要躲过了第一次,之后别作死,被发现的风险便是微乎其微。
密室里卷宗翻动的声音没有停歇,但气氛却是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
案桌后,女孩唇角轻轻挑起一丝如释重负的弧度。
这一局,是她的上帝视角赢了。
之后……
突然,手中的账本被一只熟悉的手抽走。
女孩顺着那只手的方向抬眸,便见白晓大约是刚刚施过了针,半披着外袍,神色复杂又欣慰地瞧着她。
“阿桥,乾方没了,可觉得惋惜。”半晌,青年低声问。
这几年来,他一点点看着白桥将乾方从巷子带进夕水街,从名不见经传的票号带到享誉整个大徽的钱庄。
最后,又亲眼看着她将乾方推进火堆里。
杀伐果断,毫不留情。
但,心里真的不会惋惜吗。
惋惜……
女孩没有开口,却不自觉地垂下了眼睑。
不惋惜是假的。
但却也从不后悔。
她骨子里大约是个十足的冒险主义者,只不过以前的生活没有给她半分安全感,所以静静潜在心底引而不发。
可如今,一切在不知不觉间便生了变化。
有了那个人,哪怕他远在西疆,她也敢押上性命,
搏它一搏。
听着密室里哗啦哗啦的纸声,白桥忍下眼睛里的酸涩,恶狠狠道:
“若这事能成,本姑娘定要那厮赔我一个户部尚书!”
作者有话要:
祁长廷:求问,皇后能兼任户部尚书吗?在线等,很急!
P.S:蠢作者快要开学,国外学校不给网课只能飞,最近航班频繁取消,重订了三四次了,搞得很头大,更新也拖得很迟,给各位跪下.jpg。
另,蠢作者后天的飞机(如果航班不取消的话QAQ),全程24时,如果那天来不及更了就请假一天,提前跟大家一声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