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 # 关系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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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也想努力去找修补这些阵法的方法, 但我们就只是白印,哪儿能修补的了青印的阵。”

    “而且,就算我们真做出来修补的办法也会被驳回的, 青印做出来的修补方案都会被院使驳回, 南衙自己又没什么钱,做出来也没用……”

    “其实我们也不是故意想刁难您……实在是, 这春补不利的罪名只能您扛……您有两位九曜撑腰,今年也是第一年接手南衙, 责罚也不会太过, 要是我们……我们背上这个问题,我们估计就要被剥印了。“

    春补,就是指的南衙根据各分驿交上来的阵法损耗情况进行修补方案制定和对应拨款的下发, 这活儿一般在夏天汛期来之前完成。

    所以……这帮人是知道今年春补靠他们是肯定来不及做好的, 就准备把这后果往瑾石这个新上任什么都不懂的新上司身上推。

    要是瑾石没有进内堂, 那么他们就可以扣瑾石组织春补不力的名头, 要是瑾石没识破幻阵而进了内堂,就可以扣瑾石一个毁坏南衙众绘阵师心血的罪名。

    瑾石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他现在突然特别理解梁方为什么总皱着眉头了。

    总有那么一些人,心思不用在正事上,别的不该有的地方脑筋特别灵, 还是那种自以为是的“特别灵”。

    刚才还趾高气扬的绘阵师们在外堂跪了一地, 头也不敢抬,一个个着自己多不容易, 瑾石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刚回京城的路上,那时候的陶柏阳给自己念了一路南衙有多苦。

    “他们都怀疑南衙有金库, ”那之前带头挑事儿的白印绘阵师已经是一副苦瓜脸了, “可谁也没见到啊, 每次都什么账目对不上,可那都是上一任右使的事儿了,上一任发生什么他们明明很清楚,还以此来刁难我们。”

    “去年阵法修补银钱拨得不够,南江那边溃坝,”另一个绘阵师叹气,“本来陶大人……陶柏阳想以此为由来让今年多申请点银子的,但谁知道……有时候我都怀疑,是不是南衙风水不好,净出这事儿……”

    下面的绘阵师你一言我一语,总算把苦诉得差不多,慢慢安静下来,瑾石这才开口:“分驿总共交上来的需要修补的阵法有多少?”

    跪着的绘阵师们把目光又放到了那领事儿的人身上。

    那人只好硬着头皮道:“大概…一千多张?”

    “大概?”

    这是连确切的数量都不知道吗?

    瑾石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

    “咳……”那人也有些尴尬,“这以前也不是我管的啊……”

    ……这推责任推得真溜。

    那绘阵师可能也觉得自己这样推责任有些过分,他努力补救道:“其实……我们也没有算彻底袖手旁观,本来大家都商量好了,等今年阵考完再加上明年阵考,应该就有一部分新的绘阵师进来,到时候再开展春补……”

    “到时候再开展来得及?算了,”瑾石站起来,“各地分驿送上来的阵法在哪?”

    “在思阔堂……”

    瑾石带着那些白印绘阵师站在思阔堂外,伸手推开了思阔堂的门,思阔堂很大,有几十排书架,每个书架上都挤挤挨挨摆满了绘谱,瑾石大致看了下,这些绘谱首先按照年份粗分,再根据地域特点不同和作用不同细分,最靠近外面的书架脚旁有几十本各地分驿送上来的绘谱还没有整理。

    “都认字吧?”瑾石转身对那些站在思阔堂外的绘阵师们道。

    他并不是想侮辱或者讽刺谁,实在是这些绘阵师们的表现让他对他们会什么拿捏不准。

    那些绘阵师们齐齐点头。

    “这些,”瑾石指了指架子脚旁的绘谱,“整理好,把汛期要用到的有问题的阵法摘出来,都搬到内堂,给你们一天……”他抬头看了下已经升到半空的太阳,改口道,“半天时间,明天早上我要见到今年所有的有问题的防汛绘谱。”

    几个绘阵师不敢拒绝,就像瑾石的,这活儿会认字就能干。

    给那几个白印绘阵师安排完了活儿,瑾石准备去找梁方和元初,想看看能不从北衙或者绘承院借几个人应个急。北衙可能有点玄,毕竟北衙主要都是司斗阵的,民生阵法涉及不多,大概率应该只能从绘承院借到人。

    等他刚出南衙的门,就发现刘松正蹲在不远处的花池子旁不知道在干什么。

    瑾石这才想起来,刚才他和那帮白印绘阵师周旋的时候,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从正堂退了出去。

    “大人?”刘松发现瑾石在看自己,急忙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瑾石往他刚才蹲的那个地方看了眼,好家伙,这人竟然在玩挖蚯蚓???

    他看向刘松,刘松看起来有二十多岁的模样,只是稍稍有些不修边幅,但也能称得上一句丰神俊朗。

    可这二十多岁的大哥,竟然和六龄稚童一样玩挖蚯蚓?!

    “啊……”刘松也有些不好意思,“您那边,忙完了?”

    您那边,忙完了?

    这话得轻轻松松,他仿佛是个热情又懂事、知道什么时候进什么时候退的一个忠诚贴心的下属一般。

    瑾石点点头,指了指那花池子里努力钻回土壤中的蚯蚓:“你呢?‘忙’完了?”

    刘松自然听出来瑾石话里的弦外之音,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唉,右使大人,下属这也是无奈……”

    又来了……

    怎么,诉苦是南衙的传统吗?是南衙的衙训吗?

    怎么这谁都能上来一句“我也是XXXX”?

    “就……我也不好明着帮您,”刘松叹了口气,“您和他们,都是我得罪不起的啊。”

    哪个也不好偏帮,自然就只好置身事外了。

    瑾石想不通,他是刘松的上司,那些人是他的同僚,刘松不好得罪也不会去帮那些人话,这他明白,但那帮人有什么可怕的?

    “你一个金印怕他们那帮白印?”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刘松指了指那搬绘谱的绘阵师,那正是之前领头的那个,“这个人,是这帮白印的头,叫王勉,他叔叔可是户部尚书。”

    瑾石一顿,原来是官宦子弟。

    “还有那个,那个胡子,”刘松又指了指一个人,“他是刑部尚书的外甥。”

    好了,瑾石明白了,合着全是官宦子弟,怪不得一个一个能那么嚣张,但又那么怕担责。

    嚣张是因为他们的背景给他们撑腰,怕担责也是因为怕他们做了什么事会导致身后的势力会同样被问责。

    所以每天就喝茶嗑瓜子,当个吃空饷的闲人。

    谁想到这陶柏阳的事情一出,那些干活的都暂时被关押起来审讯了,他们这些人被顶到了前面,所以才有了这种馊主意。

    “诶对了,”瑾石上下量刘松,“你是金印?”

    刘松突然顿了下,然后磕磕绊绊回答道:“是……是啊。”

    瑾石眼睛一亮:“那你对于民生阵法……”

    “不不不不,”刘松的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我这金印是虚的,虚的,当年就是为了当院吏才努力得了个金印,那年也是撞大运……”

    “为了当院吏才得的金印?”

    “那什么……”刘松摸了摸鼻子,“院吏嘛,钱正好,事儿还少。”

    钱正好,事儿还少——是个混吃等死不担责任的绝佳职位。

    好吧,真的是一个都指望不上,瑾石认命,还是赶紧去找梁方和元初借人吧。

    “国师那里可有消息传来?”瑾石问道,“现在方便去找他吗?”

    “有有,”刘松一看他换了话题,赶紧道,“刚才国师传话来,您这边忙完了,让您去找他,他有些事和您交代。”

    瑾石点头:“好,那我现在过去。”

    瑾石对绘阵司的路不熟,刘松殷勤道:“我给您带路。”

    把瑾石送到梁方平日处理公事的呈境苑门口,刘松就借口有事赶紧离开了,瑾石看着他火急火燎的背影,心里开始盘算着自己能不能安稳地告老还乡,感觉手底下有这帮大神,他能减寿好几年。

    “右使大人?”一个绘阵师过来,声道,“国师大人在等您。”

    瑾石进屋子的时候,梁方正在看一张阵纸,见瑾石进来,他抬起头问道:“南衙那边的情况熟悉了吗?”

    梁方的这间屋子和国师府书房的布置很像,这屋里现在就他们两人,瑾石便没什么顾忌地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完之后叹道:“南衙都是大神啊……”

    梁方看他苦着脸,有些失笑:“南衙应该就剩白印了,哪儿来的大神。”

    瑾石伸出手指摇了摇,故作神秘道:“白印才神呢,嗯,都是大神。”

    梁方听瑾石这语气,眉头蹙起:“他们给你气受了?”

    瑾石一看梁方这又有点要冰起来的脸色,赶紧伸手给他倒了杯茶:“没有没有,还好还好。”

    他不想拿这种事情让梁方烦心。

    “现在南衙就是有点缺人手,”瑾石岔开话题,“那些被抓起来的,南衙的青印金印,审出来几个了?有完全没问题的能早点放回来吗?不然春补可能真危险了。”

    “金印?”梁方有些诧异,“南衙抓起来的那些只有青印,唯二的金印除了陶柏阳,不就剩刘松了么?”

    瑾石有些震惊,原来刘松竟然还是金印独苗?!

    “不是,”他有些不解,“南衙连金印都没有?”

    “金印以上都不会选择南衙,”梁方道,“他们在北衙的发展更好。”

    “……所以他在南衙真的是为了混吃等死?”

    “谁?”梁方反应了一下,“你刘松?哦,他是只能选南衙。”

    “只能选南衙?”

    梁方叹了口气:“他是镇国公刘擎的儿子,刘擎掌兵权,他儿子自然不能来北衙。”

    …………好家伙,原来最大的官宦子弟在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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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