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79】 ·
天黑前, 赵长渊将许蕴灵送回许家。
许蕴灵走进大门,隐隐约约听到大堂花厅传来断续的抽泣声。她侧耳倾听了会儿,听出那人是许蕴纯。
水兰和清月正巧候在前院。因着赵长渊骑马带走了许蕴灵, 她的两个丫鬟便先从周家回来。
许蕴灵手里攥着玉佩,眺了眼花厅, 低声询问:“家里出了什么事?”
水兰和清月互相对视了眼, 水兰:“二姑娘正受罚呢。”
一听受罚二字,许蕴灵一下想到了许蕴纯今日在周家的荒唐事。她淡声:“爹爹知道她要嫁给吴白南了么。”
“知道。皇上身边的公公特地过来给老爷宣的旨。”水兰,“老爷气坏了,等了二姑娘一晚上。二姑娘一回来就叫在花厅跪上了, 现在正家法伺候呢。”
“家法伺候?”许蕴灵惊讶, “爹爹动手了?”
清月点头:“是, 老爷连祠堂都不让二姑娘跪,直接在花厅让人拿了戒尺掌心。”
话间,许蕴灵又听到了一声抽泣声, 夹杂着些许痛苦。
“哦。”许蕴灵了然, 朝里看了眼,“难怪哭成这样。”
许蕴纯的事看来是彻底触怒了许康辉。其实许康辉教训子女很少动手,唯有两次动手是对着许安泽。那也是因为许安泽违反军纪, 触犯到了许康辉的底线, 气不过才揍的儿子。如今挨的人换成了女儿许蕴纯, 足可见许康辉的这顿火憋得有多狠。
可能是又气又恨铁不成钢吧。许蕴灵想。吴白南人品不如何,私底下的兴趣也下作,许蕴纯怎么都是许康辉的女儿。女儿害人不成反倒将自己推进了要命的火坑,是个当爹的都会痛心疾首。
而且事已至此, 许康辉也没有办法阻止许蕴纯嫁给吴白南。
“走吧。”许蕴灵收回视线,迈开步子往扶风苑走。许蕴纯受罚, 她就不上去凑热闹了,以免让许蕴纯误会,以为她来火上浇油看她笑话。
但许蕴灵走了两步,就让管家拦住了。
“大姑娘您回来了。老爷喊您呢。”
许蕴灵怔住,一时不解许康辉喊她是做什么。管家侧身让路,示意她前往花厅。许蕴灵颔首,抬脚往里去。
花厅里,许蕴纯正跪在地板中央,肩膀止不住地颤抖,哭泣声细弱哽咽。许康辉握着一把戒尺立在她身旁,唇线抿紧,面色铁青。
而在两旁的椅子上,还坐着许老夫人和苏姨娘。老夫人半阖着眼,目光落在地面,手中佛串轻拢慢捏,并不作声。对面的苏姨娘看着女儿受罚,眼眶通红,一个劲地向许康辉求情,但许康辉不为所动。
许蕴灵走进来喊了许老夫人和许康辉。老夫人面色淡淡,颔首应了。许康辉看到她,面色稍缓,尽量平和地:“蕴灵你来了,爹有事同你。”
许蕴灵下意识看了眼低头跪在地上的许蕴纯,看到她伸出的掌心一片通红,隐隐还有些发肿的迹象,猜想许康辉八成要问她和许蕴纯还有吴白南怎么回事。
许蕴灵做好了心里准备,但许康辉提及了另一件事,他:“你的及笄礼定在五月,原本爹想看个吉日,将你和你妹妹的大礼一起办了。如今看来你妹妹是用不着了。”
许蕴灵一怔,许康辉要取消许蕴纯的及笈礼?
这话一出,许老夫人和苏姨娘一起看向许康辉。苏姨娘更是震惊地直接扑通一声跪在许康辉脚下,“老爷,蕴纯这回是做错了。是,她是该受罚。可及笈礼是她人生中的大事,要是就这样取消了,这让旁人如何看她啊。还没过门,吴家不定会看轻她。”
“旁人怎么想?”许康辉气笑了,转而怒斥道,“她做的事已经让人看轻了。我的脸面,许家的脸面简直让她丢近了,你还好意思办及笄礼,是想请宾客专门来看我们家的笑话吗?”
许康辉怒不可遏,许蕴灵垂眸看了眼许蕴纯。她背对自己,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唯有僵直的背影泄露了几分情绪。
她怕是不甘心的吧。
许蕴灵沉吟,觉得这一刻自己得大度点。她为难道:“爹爹,取消妹妹的及笄礼,这怕是不妥吧。及笄礼一生便这么一回,贸然取消,这……”
许蕴灵欲言又止。苏姨娘为了女儿暂时忘记了她和许蕴灵原先不是一个阵营的,这会儿连忙接上:“大姑娘的是。老爷,蕴纯嫁给吴家已经这样了,您不能将她的大礼也剥夺了啊。”
苏姨娘一想到女儿要嫁给吴家就悲从心来。许老夫人沉默了半天,出声:“蕴灵得有些道理,康辉,不办蕴纯的及笄礼,往后起来,外人只当我们一碗水端不平,苛责女孩……”
老夫人撩眼看了看许康辉,大抵看到他面色依旧不好看,叹了声,委婉道:“蕴灵往后是要嫁与王爷的,她的礼我们家不能办。但两人放在一起也不合适,不如蕴纯的往后拖一拖,不用显那么隆重。”
这已经是折中的办法了。苏氏得也对,蕴纯嫁给吴家已经这般了,若是再夺了她的礼,当爹的未免显得过于薄情了些。
许康辉不想落了个薄情的名头,于是点了点头:“那就按母亲得来吧……蕴灵,家里你主事,便有你操办吧。”
许蕴灵:“……”
便宜爹真会使唤人,头一回听姑娘家的及笄礼要自己给自己准备的。不过许家家里没个正经主母,许老夫人年纪大了,精力不济,苏姨娘又是个姨娘,能独当一面的女子好像,确实只剩她一个。
但许蕴灵也是第一次,想了想,:“爹爹,女儿毕竟也是第一回,没经历过这等大事,我能请舅母帮忙吗?”
许蕴灵本以为许康辉又要考虑,出乎意料这次他倒是痛快答应了:“好。”
敲定及笈礼只办许蕴灵一个人的,她留在花厅也没什么事干。许蕴纯依旧跪在地上,半天不吭声,自取消她的及笄礼之后,许蕴灵变没听到她的哭声。
许蕴灵出花厅前又看了许蕴纯一眼。许康辉这回没有再她的掌心,只是在一边训斥。她的背影瘦弱,但弯起的脊背似乎挺直了些。
许蕴灵转头收回目光,离开花厅。
回到扶风苑,许蕴灵脱下斗篷。斗篷上沾了不少湿气,清月正拿着往外走,准备晾晾干。许蕴灵看到,叫住清月,吩咐:“斗篷仔细些,别弄坏了。”
这是赵长渊专程给她备的。
清月心领意会,点头:“奴婢晓得。”完,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大姑娘,要和另外两件放一起吗?”
许蕴灵正翻找着巴掌大的首饰盒,闻言抬头,疑惑道:“两件?”
“是啊。”清月含笑提醒,“您忘了,您穿了王爷两件衣服回来,过年时的一件大氅,还有一件不知道您什么时候穿回来的藏青色披风。”
“算上这回——”水兰仰脸算了下,紧跟着,“咱们姑娘总共穿了王爷三件衣服回来吧……”
“不止呢。”清月。
水兰若有所思,掰着手指继续算,“对哦,还有姑娘您脖子上挂的玉件,方才您手里拿的玉佩也是王爷送的吧。姑娘都还没过门王爷就送了那么多,真过了门,王爷是不是得用金屋藏娇……”
许蕴灵:“……”
烛火下,许蕴灵两颊的脸蛋显得格外红,她没什么气势地断了两个丫鬟的喋喋不休:“停,不许了。”
清月和水兰适时地闭上嘴,唇角挂笑。
许蕴灵让她俩笑得不好意思,转而想到水兰的话,干巴巴地问:“你们怎么知道我脖子上的狐狸?”
她每次沐浴穿衣很心的提前解下来,都避开两个丫鬟,没道理她们会知道。
谁知,水兰直白道:“大姑娘,你赐完婚之后整日魂不守舍的,天天戳着那只狐狸问是不是真心,我和清月倒不想听见呢,可您老是嘀咕,奴婢想不知道都难。”
“……”
许蕴灵哑然,害臊的无地自容。她居然那时候就暴露了吗。
行吧,既然两个丫鬟对此一清二楚,也没什么好掩饰的。许蕴灵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索性大大方方地面对。
“大姑娘。”水兰忍不住好奇,“所以您手里的玉佩,是王爷今儿才送您的吗?”
许蕴灵点头,手指勾着绳,玉佩荡在空中一晃一晃,下摆的玉穗也跟着摇摆。她看着上方精致的纹路,唇角弯起:“他在白塔送我的。”
是什么定情信物。
清月和水兰则是惊讶了一下:“白塔?西郊的那座道观?”
“嗯?”许蕴灵眨眨眼,“你们知道?”
“知道啊,白塔有个传的。”水兰。
“什么传?”这下许蕴灵被勾起好奇心了。
清月:“传闻上了白塔的情人,若是在白塔上看日落,待到日落时分,太阳降落不落时,男子将定情信物交由姑娘,白塔见证,两人的爱情便能长长久久,永远幸福下去。因为白塔代表圣洁,也是男子一生一世只娶一人的无声许诺。”
清月的话结束在许蕴灵的沉默里。
清月和水兰下意识地看向许蕴灵。
只见她端坐于榻上,烛光照亮她的侧脸,勾勒出精致的轮廓。她的唇角弯起,长长的睫毛轻颤,水亮的眼眸定定地注视着玉佩,眼角眉梢俱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