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9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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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很快过去, 夏末秋初,秋老虎余威不减,京都天气依旧闷热灼晒。

    许蕴纯的婚事渐入日程。

    纵然许蕴纯有多不甘愿嫁入吴家, 可迫于许康辉的一不二,她最终不得不含泪披上红色喜服, 头盖红色盖头, 由许安泽背上花轿。

    唢呐锣鼓吹吹,迎亲队伍一路进了盛国公府。

    盛国公府有两位老爷。长房是承袭爵位的盛国公,二房则是吴白南的父亲吴中恩。由于两位老爷并未分家,所以一大家族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虽然门前共用一块牌匾, 但入了国公府内, 两位老爷各自划分了院子。品级不同, 规制自然也不同。二房无论院子大、格局排布等,都比大房逊色些。

    今日吴二老爷院中喧闹嘈杂,客人聚在一起, 一边攀谈结交, 一边等着吉时观礼。

    许蕴灵结束了与众人的寒暄,在首排位置上入座。在场有不少夫人有心与她笼络关系,却苦于没有话题开场。毕竟以前她们看不上许家, 从未费心想过要同许家交好, 对彼此十分陌生。现如今许蕴灵嫁给摄政王, 摇身一变成了王妃,反倒成了她们高攀不起。

    许蕴灵不知道旁人弯弯绕绕的心思。她的余光瞥到了身旁的盛国公夫人。这位夫人自来到二房,仅在给她行礼致意时微露笑意,别的时候面上神情寡淡, 瞧不出半点喜悦。

    想来也是,吴白南与许蕴纯的亲事, 白了其实是无媒苟合。如果不是吴中恩当机立断求了皇帝赐婚,传出去只会给盛国公府抹黑。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盛国公与二老爷没有分家,吴白南顶着吴姓,只会让外人联想到盛国公。明明不关大房的事,却平白无故受了牵连。盛国公夫人作为知情人之一,自然给不了好脸色。

    许蕴灵淡淡地收回视线,静静等着观礼。

    唢呐声由远及近,及至拜堂门口,高亢明亮的声色慢慢趋于平缓,直到最后泯灭。

    门口闹哄哄的,吴白南和许蕴纯被簇拥着进来。

    新娘头顶盖头看不到表情,新郎吴白南面上喜色浅浅,同样看不出喜悦。许蕴灵在他身上略微停顿了会儿,继而看向许蕴纯。

    她的目光忽然凝住了。

    按照常规仪式,喜娘需得提前候在长辈下首的位置,准备新人对拜。然而许蕴纯的喜娘始终位于新娘的左侧,右手状若无意地搭在许蕴纯的臂上,五指向下,像是用了些力气。

    许蕴灵眉尖微蹙,总觉得喜娘与许蕴纯走在一起的画面特别违和,可具体哪里不对劲,她又不上来。

    她心里疑惑,不由自主量起许蕴纯,视线由上而下,慢慢落在了她的一双脚上。

    许蕴纯走路姿势略显怪异,步伐磨磨蹭蹭,不像平日走路的样子,反倒像被喜娘拉扯拽着走。

    许蕴灵凝神思考间,新人已经站在了预定的位置,准备对拜。喜娘快步上前,脸上笑容堆叠,微微抬起下巴,拖长了音扬声道:“吉时已到,新人行礼。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吴白南与许蕴纯面对面,红色绸缎的两头握在双方手里,绸缎中间的大红花晃晃悠悠,在吴白南弯腰的瞬间,大红花一高一低倾斜,摇摇欲坠。而另一边,作为新娘的许蕴纯却没有动。

    场面一时显得有些怪异。

    喜娘笑容一僵,但稍纵即逝。她反应迅速,上前一步,手自然而然点在了许蕴纯的腰间,看起来像在提醒她:“姑娘,该新人对拜了。”

    喜娘没事人一般,外人乍一看并不觉得异常,只当是新娘子害羞没有反应过来。然而许蕴灵一直观察着喜娘与许蕴纯之间的一举一动,两人之间的异样感越来越重。

    喜娘的手一直按在许蕴纯的腰间。

    许蕴灵略一皱眉,她坐在新娘的对面,因为吴白南挡了些视线,瞧不全两人拜堂的画面。但方才似乎吴白南弯腰的片刻,因为两人动作时差,她不经意地一瞥,好像看到许蕴纯的腰侧,飞快地伸出了一只手……

    许蕴灵的疑惑越来越重,就在此时,新娘即将弯腰时,直起身来的吴白南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平淡的脸上骤然浮现一层戾气,目光瞬间变得阴鹜。

    喜娘若无其事地再次高声道:“新人对拜!”

    然而这次,吴白南直直挺立着,哪怕喜娘低声催促了两声,他始终无动于衷。

    新郎不愿意拜堂,这下谁都看不出来这对新人不对劲了。

    众多宾客面前,吴许两家丢不起人,直接黑了脸。吴中恩面上挂不住,先一步轻喝:“白南,你还不赶紧拜下去?”

    吴白南充耳未闻。他死死盯住许蕴纯,就在吴中恩忍不住起身拉他时,吴白南冷不防地抬手,猝然揭开了新娘的红盖头。

    众目睽睽之下,新娘的脸露了出来。

    一室哗然。

    吴白南的举动过于突然,在座的人都没料到他居然这般不给许家面子。观礼的宾客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也见识过大大的场面。可真比较起来,都没有吴家公子当众揭新娘盖头的举动令人惊世骇俗。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悔婚了。吴白南不仅羞辱了喜娘,更是直白的向许家挑衅。

    许康辉勃然变色,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难看。他已经怒不可遏了,可在众人面前,不得不压制怒意,咬牙切齿质问道:“吴公子,你这是何意?若要当众羞辱我女儿,当初和何必答应婚事,来我许家下聘?我许家底蕴虽不如你盛国公府深厚,可也容不得你这般羞辱!”

    吴白南置若罔闻,他微微眯了眯眼,猝不及防捏住新娘的下巴,不容她反抗,强硬且粗鲁地将新娘的脸抬了起来。

    许康辉惊怒交加,气得直呼其名:“吴白南!”

    吴中恩更是坐不住了,疾言厉色道:“逆子,你到底要做什么!”

    就在许康辉忍不住要动手时,吴白南不轻不重地呵了声,眯了眯眼睛,意味不明地讥笑:“她真的是许蕴纯吗?我怎么觉着,我的新娘,长得像别人呢?”

    许康辉正怒火中烧,想也不想反驳:“吴公子你要悔婚何必编造谎言!她分明是蕴纯,你休要——”

    声音戛然而止,许康辉未完的话段在喉咙里。因为就在他话的瞬间,吴白南不客气地擦掉了新娘脸上厚重的脂粉,浓重的妆容后面,露出一张与许蕴纯相似却又不全然相同的脸。

    许康辉难以置信,嘴唇翕动,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话:“……蕴凡?”

    “蕴凡?”吴白南耳尖,眉梢一动,状似恍然大悟道,“许蕴凡?原来是许家三姐啊。许二姑娘变成了三姑娘。许大人,你许家才是真正想悔婚的人吧。”

    话落,厅堂里顿时响起一阵抽吸声,窸窸窣窣的谈论随之在私底下响起。

    新娘子由原来的许二姑娘变成了许三姑娘。三姑娘这是替姐姐嫁了!这事儿一桩比一桩反转,甚至比吴白南的掀盖头更加离奇!

    许康辉从震惊中回过神,没有回答吴白南的话,而是直直看向许蕴凡。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怒极之下的语气越发平静,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蕴凡,你姐姐呢?许蕴纯呢?”

    许蕴凡两行清泪淌个不停,两颊湿漉漉的,把装都哭花了,一张脸蛋显得狼狈又可笑。面对许康辉的质问,她就是哭,嘴里一个字也没出来。

    许康辉的忍耐快到极限了:“还不?!”

    许蕴凡依旧不话,却固执地拿一双泪眼朦胧的眼睛望向许康辉,里面充满了恐惧、委屈、难过。不过最多的是殷切的希望。许康辉察觉不出异样,许蕴灵却注意到了。在许康辉控制不住要发火时,她制止住了他。

    许蕴灵轻轻拉了拉许康辉的衣袖,神情平静,低声提醒:“爹,客人都还在,有什么内情,不如我们寻个僻静的地方再?当务之急,还是先与吴公子、吴老爷商量,今日的婚,是成还是不成了。若是不成了,也好方便我们关起门来话。”

    许蕴灵的镇定与从容感染了许康辉,他很快从失态的状态中清醒。是了,他们与吴家两户人家足够丢人现眼了。当着众多人的面逼问,若是蕴凡道出的实情能自圆其那还好,可要是牵扯出家宅阴私,那就平白让人看笑话了。况且照这趋势,藏着的必定是见不得光的内容。

    许康辉理智回归,稳了稳心神:“你的对,我先与吴家商讨一番。”

    吴家人退出了厅堂,几人待在西边的一间厢房内。闹出这样的烂摊子,他们无法在亲眷的注视下继续坐着。趁着许康辉找吴家人商讨的间隙,许蕴灵吩咐办成丫鬟的蝶影先将孤零零站着的许蕴凡扶下去,也好让她少些指点。

    许蕴灵依旧坐在外间,有她坐镇,旁人不敢多嘴,些闲言碎语。她垂眸喝了口凉下来的茶水,放下茶盏时,蝶影从里面出来了,附耳:“王妃,三姐中了一味麻痹的药物,所以浑身僵硬不能动,口不能言。”

    许蕴灵抬了下眉头,若有所思。过了片刻,她招招手,悄声交代蝶影找一位大夫。

    西厢房内,盛国公不见踪影,只有吴二老爷一家人在。本来吴中恩很恼怒羞愧,自己儿子居然让新娘子当众出丑。这事真要论起来,是吴家的过错。他们理亏,有嘴也难辨。结果,哪想到峰回路转,许家出嫁的女儿竟然是妹妹替的!

    吴二老爷长舒了口气。所幸,过错方变成了许家,他们能理直气壮地讨公道了。要不是他儿子眼尖,发现新娘子掉了包,等入了洞房,生米煮成熟饭,他们吴家就要哑巴吃黄连,有苦也只能生受了。

    吴二老爷想想一阵后怕,后怕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愤怒。他们吴家被戏耍了。

    许康辉找来时,吴中恩的不满到了顶点,话也不留情面:“许总督,你女儿要是不愿嫁直就是了,何必弄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我吴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可在京都也是有头有脸的。你女儿这般戏耍我们,实在可恶至极!”

    许康辉自知理亏,缓和了语气:“吴大人你放心,女的过错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但当前,我们是不是先考虑婚礼,是继续下去——”

    “许大人还指望我娶你女儿啊?”吴白南断了许康辉,轻嗤一声,讥讽之意显而易见。

    许康辉被戳中心事,顿时尴尬。他的确存了私心,事已至此,蕴凡与蕴纯的名声都不好了。如果吴家同意娶,至少能保住其中一个女儿。但吴白南这嘲讽,许康辉不好意思下去了,再坚持,难保不会更加惹怒吴家。

    许康辉叹息,妥协道:“既然如此,婚事先暂停吧。”

    吴中恩显然也是这个意思,闻言点头:“也好,婚事取消。另外,还请许大人处理好家中事务,给我吴家一个交代。”

    许康辉承诺:“好。”

    吴许两家姻亲不了了之。国公府的管家将观礼的客人一一送了出去。看着客人离开,管家笑得很勉强。他重重地叹气。这桩婚事过于丢颜面,吴许两家定然将成为京都世家间一段时间茶余饭后的笑料。

    许康辉带着许蕴凡回到许家。许康辉在人前忍而不发的怒火终于爆发。许蕴凡一身嫁衣来不及换下,便被他压着跪入了祠堂。

    许康辉指着祠堂陈列的一排牌位,声色俱厉:“今天当着许家列祖列宗的面,你给我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替蕴纯嫁?!”

    许蕴凡吓得浑身一抖。她瘫倒在冰凉的地砖上,泪流满面。药物的麻痹性尚未彻底消失,她试图张嘴,却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停在耳朵里犹如无助的哭泣。

    许康辉更加不耐烦,继续要发火,许蕴灵走了进来:“父亲,女儿有话同您。”

    许康辉见是她,停顿了下,语气稍缓,“什么话?”

    许蕴灵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许蕴凡,将自己在吴家观察到的异样告诉了许康辉:“三妹妹在吴家没有开口过一句话,回来的路上一直到现在也不曾吐出半个字。方才我的丫鬟扶她时,似乎发现不对劲。三妹妹像是被人下了药,无法开口话。”

    “下药?”许康辉皱起眉头,不由自主看向许蕴凡。

    许蕴凡自然听到了许康辉和许蕴灵的对话,眼神都亮了起来。她脸上的泪痕犹在,迫切地望着他们,不住地点头,满是希冀和期盼。

    她的样子滑稽且可笑,许康辉心里蓦地一突,连声问道:“什么药?谁下的?”

    “女儿也不清楚。”许蕴灵摇摇头,随后,“我已经去请了大夫,等会儿让三妹妹亲自和爹爹吧。”

    许康辉面沉如水,点头道:“好。”

    许蕴灵早已吩咐蝶影安排好了大夫,就等许康辉的同意。她使了个眼色给蝶影,不出半柱香的时间,大夫便来到了祠堂。紧跟大夫而来的,还有许老夫人和苏姨娘。

    “康辉啊,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听蕴凡抢了蕴纯的亲,嫁入吴家被当场发现了?”许老夫人拄着拐杖,走得气喘吁吁,显然是听到消息立马动身赶了过来。她一眼瞧见穿着红色嫁衣的许蕴凡,脸色一变,眉头倏地紧皱,连了两声造孽。

    许康辉不欲多做解释,沉声:“母亲,这件事等我问明白了再同你。”完,转头看向一旁的大夫,“大夫,劳您给女看看,她是不是中了什么毒?”

    “什么?”许老夫人大惊,脱口问道,“谁中毒了?”

    许康辉不答,请大夫上前替许蕴凡把脉。

    于此同时,苏姨娘努力保持平静的脸颊因为惊慌蓦地一抽。自听到许蕴凡回来后,她悬起的心便没有放下来过,她紧紧盯住大夫的动作,指尖隐隐抖动,心神不安极了。

    旁人不清楚,她却是知道的,许蕴凡之所以不出话来,是因为被蕴纯灌了一种能使人浑身麻痹的药物。这种药一旦喝下去,不会昏迷,但会在意识清醒时全身僵硬,不能自如的动作,也无法口齿清晰的话。

    蕴纯铤而走险,瞒着所有人用了替嫁的法子。本来计划好了,只等许蕴凡嫁入吴家,一旦入了洞房,生米煮成熟饭,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到时即便吴家发现人错了也为时已晚。

    只要许家嫁过去一个女儿,蕴纯自然就能逃过一劫。

    可偏偏吴白南不知怎么就知道了,竟然当堂掀了盖头。这下蕴纯要怎么办?

    苏姨娘六神无主,脑子里乱糟糟的。

    不行,她得想法子通知蕴纯,叫她躲出去避一阵风头。

    苏姨娘下意识找柳叶试图让她传递消息,不料眼一抬,与许蕴灵视线对了个正着。

    许蕴灵在盯着她!

    苏姨娘骇然,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冻住了,四肢僵硬的无处安放。她根本不敢有任何动作了。

    另一边,大夫的诊断已经给出了结果,许蕴凡正是中了麻痹神经的药物,所以才口不能言。好在大夫手里有缓解的药物,许蕴凡吃了两颗,麻痹的症状顿时缓解了些,虽手脚动作不流畅,但嘴上已经能话了。

    “爹爹!我不是自愿嫁给吴家公子的!”一发现自己能话了,许蕴凡忙不迭地告状,“这一切都是许蕴纯搞的鬼!”

    一想到她差点被迫嫁与吴白南,许蕴凡新仇旧恨齐涌上心头,愤恨道:“她不想嫁给吴公子,于是逼迫我代她嫁。我誓死也不同意,许蕴纯用了卑鄙无耻的手段,先将我半迷晕了,然后给我灌了药,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坐进了花轿。我口不能言,手不能举,只能任他们摆布!爹您要替我做主啊!”

    许康辉和许老夫人哑然。万万想不到许蕴纯心肠这么硬,为了不嫁给吴白南不择手段,连下药都敢。他们内心是震撼的。

    许康辉脸色铁青,转头问苏氏:“人呢?”他生气到连女儿的名字都不愿意叫了。

    苏氏脸色一白,她只知道蕴纯躲了出去,具体藏身在何处,也是茫无所知。但许康辉的眼神太可怕了,苏氏算求情的话一点都不敢出来,含糊其辞道:“今、今她还好好的,不可能……”

    许康辉的眼神越来越犀利,仿佛能穿透胸腔的利剑。他真正发起火来,上过战场的将士都会害怕,更遑论过惯了安稳日子的苏氏。苏氏顶不住他的逼视,心底愈发心虚,到后面声音渐渐被吞没。

    “来人!”许康辉一声爆喝,惊吓住了所有人。

    他身边的副将立马赶了过来,听候指示。许康辉满脸怒容:“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二姑娘找出来!找不出来,你们军法处置!”

    副将面色一肃,迅速召集人手,开始在许家翻找。祠堂内的人噤若寒蝉,仿佛空气都变得死气沉沉,谁也不敢出声,往许康辉枪|口上撞。

    一盏茶的功夫,副将把人带了过来。大家却感觉度秒如年。

    许蕴纯进来时,许蕴灵一时都不确定是不是她。许蕴纯穿了身浣衣女的衣服,布料洗的发白,头发也梳了下人的样式,灰头土脸的。如果不是那身气质摆在那,妥妥下人模样。

    许康辉一愣,不辨喜怒地问副将:“你们在哪里找到她的?”

    副将:“在许府后院的柴房里找到的二姑娘。当时二姑娘藏在柴堆里。”

    许康辉闻言沉默了须臾,摆手示意副将先退下。

    等人走了,许康辉终于呵笑出声。苏姨娘胆战心惊,现在的许康辉让人害怕,她不敢想蕴纯会受到何种惩罚,如果和许蕴凡一样被送去乡下,她这辈子再也翻不了身了。她咬牙出声:“老爷。”

    许康辉倏地看过来,眼神格外的冰冷:“你闭嘴。”

    苏氏吓了一跳,脸色青白交替,嘴唇哆嗦。

    许蕴纯始终低着头颅,许康辉看着跟前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女儿,觉得从未认识过一般。盛怒过后,他忽觉疲惫,冷冷淡淡地出声:“蕴纯,你是要自己,还是要蕴凡替你?”

    许蕴纯不吱声,许蕴凡按捺不住抢先道:“爹,这都是许蕴纯的阴谋,是她给我下药的!”

    “三妹妹,如果没有你的同意,我会这么干吗?”许蕴纯终于话了,她当然不会承认,反咬,“我问过你,你隐晦地表达过如果有可能,你也是愿意嫁给吴公子的。正巧我不是很想嫁,于是给了你这个机会。”

    被倒一耙,许蕴凡涵养都不要了,直接破口大骂:“放你娘的屁!我从没过!”

    许蕴纯强撑着,咬死了不承认:“你是没过,不过你默许了。”

    “许蕴纯你这个心肠歹毒的毒妇!”许蕴凡蹭得站起来,什么理智都没有了,口不择言,“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做事情天衣无缝,没人知道你在外面干的那些害人命的事?!许蕴凡,我娘死的冤啊!”

    提及柳姨娘,许蕴凡憋在心里的恐惧与凄怆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她终于敢出来了,颤着声音凄厉道:“我听到动静时已经晚了,凶手潜逃,我娘剩了最后一口气,但她临死前将真凶告诉了我!凶手是你舅舅苏柏青!他在逃走时被我娘拉下了面罩,手臂上也有我娘抓伤的伤口!”

    话落,满室震惊。

    许蕴纯故作平静的面庞终于龟裂,泄露出了恐慌的神色。不止她,还有一旁坐着的苏氏,身子亦是晃了一晃。

    “你含血喷人!”许蕴纯很快反击,她负隅顽抗,反唇相讥,“你要是看见了真凶,为何不早些出来!偏偏到今日才是我害了你娘。你到底居心何在。我看许蕴凡你才是真正的心机深沉!”

    许蕴凡扭曲着脸,死死盯住她:“你明里暗里威胁,告诉我,就算我了你也有办法叫人不相信我。而且我要是和你作对,就会和我娘一样的下场。我害怕了。我对不起我娘!”

    “许蕴纯,你们母女上梁不正下梁歪。”许蕴凡像是想到什么,眼神自苏氏身上掠过,而后看向了许蕴灵。

    许蕴灵旁观了一场,意外许蕴凡会看她。她眉梢一挑,默不作声,静等许蕴凡准备要什么。

    “王妃,您可知道您的生母是为何去世的吗?”许蕴凡笑了起来,她像是无所顾忌了,直言不讳道,“娘亲死的时候,告诉了我不少秘密。”

    谈及姚氏,祠堂内除了许蕴灵与许蕴凡外,所有人面色大变。

    许康辉一直对姚氏心有愧疚,这会儿他沉默下来,觉得在许蕴灵面前,难以面对她。

    一旁苏氏攥着掌心的指尖无意识地用力,按捺内心的惶惶不安,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发抖:“三姑娘,蕴纯惹恼了你,咱们就事论事。何必牵扯亡故之人,徒惹王妃伤心。而且王妃的母亲去世的原因大家都知情,不存在什么秘密。”

    许老夫人本就因为两个孙女的争端而心烦意乱,心情沉重。现在听到许蕴凡竟又扯到了姚氏,顿时冷了脸:“闹成这样像什么样子!王妃母亲去世多少年了,哪容你这个辈胡乱诋毁。至于你母亲,你是苏柏青害的,可有什么证据?”

    许老夫人呵斥完,扭头对许蕴灵恭敬地:“王妃,蕴凡不懂事,她的话您不必放在心上。您看,这事儿毕竟是她与蕴纯两姐妹之间的纠葛。亲事作罢,您出来也已经很久了,再不回去,王爷恐怕要来寻人了。”

    都用上“您”的尊称了。许老夫人这是不愿意许蕴灵继续留在许家了。她看来,许蕴灵嫁给了宁王府,就是王府的人了,虽她和蕴纯、蕴凡同为姐妹,但方才蕴凡的话,着实惊人,越少人知情越好。

    “不碍事,王爷那派人告知一声便是。”许蕴灵也不恼,停顿了下,温温和和地,“祖母,姐妹相残,短刀相见,出去可是桩天大的丑闻。而且俗话长姐如母,我身为她们的大姐姐,怎么能袖手旁观呢。再了,王府与许家毕竟是姻亲,若是不好好管,传出去对王爷名声也不好。”

    许蕴灵搬出了赵长渊,许老夫人自然是不能驳回去的。她心下十分不痛快。

    “父亲,您呢?”许蕴灵看向许康辉。

    许康辉点头:“你的有道理。

    许康辉经历了这一波波的,心力交瘁。他带兵仗在行,可处理内宅争端实在无从下手。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件件都得他措手不及,甚至还有牵扯到了柳姨娘的死亡。许康辉脑子一团乱,瞥见身旁的许蕴灵,他下意识依赖过去,将审问权主动交给了她:“蕴灵,你是她们的姐姐,这事儿你来处置吧。”

    许老夫人皱眉不言语,一旁苏氏却头上冷汗都下来了。自听到姚氏两字,她整个人都有些魂不附体,现在又听到由许蕴灵来处置,她更加不好了。磕绊道:“王妃毕竟嫁出去了,再处理家事,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许康辉不耐烦,拍板道,“就由蕴灵来。”

    许蕴灵眼神扫过苏氏,眼见她变得更加坐立不安,明白苏氏与她娘之间,只怕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她淡然收回视线,端坐首位,脊背挺直。与赵长渊待久了,她不自觉带上了些上位者的气势,端起范来,也有了不怒自威的味道。看得下面的人心一紧。

    许蕴灵口吻淡淡,不疾不徐道:“两位妹妹,既然大家都在这里,索性把话得明白些。和吴家的亲事,还有我母亲的事,你们一个一个的。一时不明白也不要紧,我有的是时间。”

    这是决心要查个水落石出了。

    许蕴凡闻言,脸上不由露出了轻松的神情,反观许蕴纯与苏氏,面如死灰,仿佛天塌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