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9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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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祠堂鸦雀无声。

    许蕴灵向下面扫视了一圈, 不着急开口。她慢慢喝了口茶,就着喝茶的间隙睇了眼。

    苏氏母女脸色煞白,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两人一坐一跪, 待室内安静的时间越来越长,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沉重, 压得人喘不过气。

    苏氏母女两人的眼神越来越不安。

    “咯噔”一声, 陶瓷杯底碰到茶托发出一记脆响,像是敲醒了众人。许蕴灵放下茶盏,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轻重缓急。我们一件件来, 就先从今日替嫁一事起吧。”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 听起来随意的像在与人拉扯些家长里短。但苏氏母女知道, 这件事由许蕴灵来审问了,她们别想讨的了好。

    许蕴纯更是惴惴不安,她直觉许蕴灵这次是要把她逼上绝路。她握紧了拳头, 咬牙坚持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没什么好的。”

    她定主意咬死了不承认,仍然一副被冤枉了的样子。

    许蕴凡愤怒地瞪视许蕴纯,想不到这人死到临头了居然还嘴硬。她火冒三丈, 毫不顾忌地脱口而出:“许蕴纯, 你还敢诡辩!你自己心思不纯, 举止不检点,勾搭到了吴白南。京都谁不知道吴白南有房中恶癖,哪个清白姑娘会想嫁他啊。你阴沟里翻船,自己种的苦果不愿吞, 转头就想方设法害我!”

    与吴家的婚事大多数人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知情人都是有涵养的, 顾着许家的面子,不会真将其挑明。许蕴凡是豁出去了,讲得十分露骨直白,直接戳到了许蕴纯的痛处。

    她最恨人提及她和吴白南在周家的事,这是她的奇耻大辱,是一辈子无法抹去的污点!

    许蕴纯猛地扭过头,一双眼睛怨毒地盯住许蕴凡,一字一句,语气恶狠:“我、没、有。”

    许蕴凡让她吓了一跳,往后躲了躲,躲完反应过来,气急败坏道:“许蕴纯,你这个贱人!”

    眼看两人又要陷入互相怒骂的循环中,许蕴灵及时断了她们,淡淡道:“够了。”

    淡然的口吻,却有不容置喙的威仪。许蕴纯和许蕴凡一愣,同时看向她,不约而同闭上嘴。

    许蕴灵指关节扣了扣桌面,不再给她们争吵的机会。两人吵来吵去,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句,一个有,一个没有,她耳朵都快听出茧了。

    蝶影立在一侧,许蕴灵偏头问道:“人找到了吗?”

    蝶影:“找到了。”

    没头没尾的对话,下面几人听得一头雾水。许蕴纯皱了皱眉头,暗自猜测许蕴灵要带什么人过来,她应该将所有的证据都毁灭了,中间派人传递消息,也是在街上随便拉过来的陌生人。人……她倏然想到什么,心里蓦地一沉,面色有瞬间的扭曲。

    许蕴纯猝然看向许蕴灵,难得露了几分情绪。许蕴灵察觉到,与她坦然对视,她唇角微勾,露出微不可察的笑意。

    许蕴纯瞳孔一缩。

    很快,许蕴纯就知道带来的人是谁了。

    喜娘让王府的侍卫带了进来,她红色裙摆下面沾满了泥土,手里抱着一个包袱,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她看到祠堂里一屋子的人时,脚下步伐踉跄,紧张地吞了声口水。

    在场的除了许老夫人和苏氏外,其余人都认识喜娘的这张面孔。尤其许蕴纯,她转头在看到喜娘的一瞬间,面色大变,肉眼可见的泄露了惊慌。

    许康辉蹙眉,不解道:“蕴灵,她这是……”

    喜娘被侍卫扣押,低着脑袋,脊背弯曲。许蕴灵看她一眼,解释:“这位喜娘趁着吴家婚礼乱套之际,偷摸溜出了吴家,如果不是我派人去的及时,她恐怕带着早就收拾好的包袱,离开了京都。”

    所幸蝶影眼尖,发现了喜娘逃跑的意图,她才能及时将人拦截下来。

    如果没有做亏心事,喜娘又何必逃跑,而且还是赶在吴许两家闹出笑话之际。喜娘选的时机那么巧妙,里面没有猫腻许康辉是不信的。

    许康辉脸色又沉了一分。

    许蕴凡听到许蕴灵的话,脑子一转,倏然想到什么,跳起来指着喜娘的鼻子恶狠狠地:“原来是你在吴家的礼堂里,按住我的腰,逼着我拜堂!”

    喜娘听许蕴凡提及她,肩膀瑟缩,头又往下低了一分,都快将脸埋到地底下了。

    许蕴凡完扭头就对许蕴灵哭诉:“大姐姐,我虽然被下了药,但是我一点也不想拜堂成亲,我的头低不下去,但这个人不知道点了我哪里,让我不得不弯腰和吴白南拜堂!她一定和许蕴纯是一伙的!”

    许蕴灵现在在许蕴凡的眼里,活像是一名救世主,哪怕是往常讨厌的人,这会儿为了清白,她都肯低头叫声大姐姐了。

    许蕴灵听了却没什么波澜,她仍是看向了许蕴纯。

    许蕴纯在喜娘出现的一刹那,面如死灰,心知自己彻底没有了翻身的余地。

    按照原来的安排,新娘子一旦入了洞房,喜娘就得立马抽身。她给了喜娘不少报酬,更是告诫她要见机行事,万一情况不对,马上离开吴家,离开京都。她算好了一切,却将喜娘这位最关键的人漏算了。

    不过想来也是,许蕴灵身为王妃自然也得了摄政王的势,王爷手握各方资源,只要她开口一句,有什么人找不到呢。

    许蕴纯一想到赵长渊,心底的酸意快要将她淹没。她眸光森冷,里面是不出的冷意。

    许蕴灵命令喜娘将脸抬起来,随后对许蕴纯和许蕴凡:“既然两位妹妹各有辞,如今证人在,不如一起向她求证一番。看看到底是谁在谎。”

    是求证,但人已经抓来了,众人心里都清楚,罪魁祸首是许蕴纯没跑了。

    许蕴纯默不作声,许蕴灵看向喜娘,面色淡淡,不辨喜怒:“你也不必扯谎,将你知道的所有东西,一字不落地个明白。”

    喜娘早在被王府侍卫抓到时就吓破了胆子,如今面对王妃,更是怕上几分。她不敢有丝毫隐瞒,颤巍巍将实情吐露:“……我原先也不知情,新娘子二姑娘换成了三姑娘。还没出阁前,姑娘房里只有一个丫鬟,那丫鬟交代我新娘子腿脚不便,可需要我拉一把。她还,新娘子不愿意成亲的,为防生事端,叫我在拜堂时摁住一个穴道……我信以为真。后来吴公子揭了盖头,我才知道,新娘子是三姑娘。原先的丫鬟……”

    喜娘停顿了下,瞄了眼丫鬟扮的许蕴纯,干巴巴地接下去:“原先的丫鬟,是,是二姑娘扮的。”

    “既然你也不知情,你跑什么?”许蕴凡不信,觉得喜娘是和许蕴纯狼狈为奸。

    喜娘悔不当初,结结巴巴道:“我、我收了银子。二姑娘交代,婚礼结束,让我务必出一趟远门。”

    喜娘和盘托出,许蕴纯颓然地闭了闭眼,百密一疏,她什么都假借他人,结果在最后一步放松了警惕,以为事情快要尘埃落定,不会被人发现,便露了一面。结果,反倒在吴白南手里遭了殃。

    喜娘将一切都得明明白白,许蕴凡顿觉出了口恶气,她冷笑一声:“许蕴纯,听到没有。我看你还怎么狡辩。”

    许蕴纯仍旧不话,苏氏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当母亲的,哪能不清楚女儿不想坐以待毙,可偏偏这回,蕴纯死活不告诉她想法。这下她想帮圆谎都不晓得怎么圆。

    室内安静可闻,无一人话,许康辉闭目沉思,干脆来了个眼不见为净。许老夫人手里飞快地捻着佛串,面沉如水。

    喜娘叫王府的侍卫带了下去,她本身没犯什么大错,只能算个蒙在鼓里的喽啰,施惩戒就好。至于许蕴纯,许蕴灵还有的话要问。她呷了口茶,接着:“这一桩事了了,不如我们来第二件——柳姨娘?”

    柳姨娘三个字一出,空气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许蕴纯也不催促,施施然坐在椅子上。她方才暗中交代了蝶影,将苏柏青带过来。等苏柏青一来,该知道的就能全部知晓了。她原来就对于柳姨娘的死亡有些怀疑,当初许蕴凡不肯向她开口,倒是没想到今日全部透了出来。

    她微眯了眼睛,指腹在茶盖上摩挲。苏氏母女,你们到底藏了多少的秘密。

    有王府的侍卫出手,找个人不是难事。尤其对于苏柏青这位赌坊的常客来,找起来更是方便。侍卫就在离赌坊不远的巷子里抓到了他。苏柏青混迹于街头巷口,泼皮无赖的本事学了不少,侍卫前来拿人,他当然不肯束手就擒,费了好些时间,最后将人五花大绑带进了许府。

    再一次见到苏柏青,许家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有苏柏青这样一位不学无术,成日在赌坊流连的亲戚,出去都嫌丢人。现在听他与人命相牵连,许康辉和许老夫人对他更是憎恶。

    不过奇怪的是,以往苏柏青进了许府,少不得要大声嚷嚷一番,今日被绑了进来,没有骂骂咧咧算了,竟一反常态的乖顺,紧张畏惧的模样,像是遇到了令人害怕的事。

    就在许蕴灵疑惑之际,门口有动静传来,脚步声渐近,不多时,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祠堂门口。赵长渊背着光,一步步走进,慢慢露出了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孔。他的眉目高深,一双眼神深邃无波,波澜不惊。唯有注视到前方倩影时,眸中细碎冰凉的冷意宛如冰雪消融,转瞬间化成了春风细雨。

    许蕴灵惊讶起身,不由自主露出了笑意,她迎向他,低低道:“您怎么来了?”

    “付嬷嬷告诉我你还没回府。所以我来接你回去。”赵长渊拉起她的手,自然的像在自己家里。但现在毕竟是在审问正事,不宜做些亲密的举动,许蕴灵也没有在外人面前秀恩爱的习惯,想把手抽回来,却感觉到他握住自己的手上多了几分力道。这是不允许她拒绝的意思。

    许蕴灵任由他拉着,顾着现在不是话地方,压低了声音快速道:“家里出了些事情,一时走不了。”

    出的什么事,赵长渊当然一清二楚。他捏了捏她的指腹,与她一起坐在上首,并没有选择出面,而是:“左右无事,我陪你。”

    待两人坐定,下面的人恍然回过神,许康辉等人忙请安:“末将参见王爷。”

    赵长渊音色淡淡:“请起吧。”

    许康辉正襟危坐,神色有几分莫名的复杂。虽自己成了摄政王的岳父,但他没有感到丁点的喜悦。甚至女儿嫁过去已有一月,他仍感觉很不真实。如今这种不真实更是到达了顶峰。他看着上面低头交谈的两人,仿佛看到了横亘在许家与蕴灵之间的一道天堑,令人无法逾越。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赵长渊威压积重,哪怕什么也不做,只是随意地坐在那里,仍是让底下的人感到局促和无所适从。这样一位令整个朝堂乃至皇帝和太后都忌惮的人,不是许老夫人苏氏妇道人家能应付来的,她们连抬头正视的勇气都没有。仅有许蕴纯,控制不住心底各种纷飞杂念,忍不住朝上看了眼。

    许蕴灵正与赵长渊在话,她的胳膊压在他的臂上,他也不觉得重,甚至还将身子往许蕴灵的方向侧了侧。许蕴灵瞥了眼苏柏青,奇怪问他:“苏家大伯往日可没这般收敛,他是落在您手上了吗?”

    赵长渊拿了她手边的茶,许蕴灵诶了声,顾不得疑问连忙:“别,这杯茶我喝过,我叫蝶影再沏一壶。”

    “不必。”赵长渊不以为然,慢慢喝了口,回答她的问题,“他在门口闹得动静不,正巧我遇上了,便让楚恒出面,叫人声点喊。”

    他的这般轻描淡写,许蕴灵忽然有点想笑。她努力压住唇角。果然她家王爷没那么好心,遥想当初他俩的第一次见面,她挂在墙头下不来,都没见他第一时间主动帮把手,反倒在一旁看尽她出洋相。由楚恒出面,苏家大伯恐怕是吃了不的一顿教训。

    “快些审吧,主审大人。”赵长渊低声揶揄她,“管家今日安排淮阳的大厨一桌子好菜,你若是回去晚了可吃不上热的。”

    许蕴灵:“……”

    她还真馋这一口。

    许蕴灵不再与他闲扯,看向变得拘谨的许蕴凡:“三妹妹,你还有什么冤屈尽管吧。我与爹爹定会还你和柳姨娘一个清白正义。”

    许蕴凡惧怕地看了眼赵长渊,见王爷在闭目养神,深吸了口气,将之前半遮半掩了一半的事情全部了出来。

    乡下田庄一到了天黑,暗的伸手不见五指,周边邻里离得远,庄子看起来就像黑夜中的一座孤岛,夜晚只有虫鸣蛙叫的陪伴。柳姨娘遇到那天,白天并没有什么异常。庄子上的婆子和管事其实不怎么管柳姨娘母女,他们虽是府里的姨娘和姑娘,但庄子天高皇帝远,能发配到庄子上来,想来是受了主人嫌弃不受宠的。下人心里精明,没个好处,自然不会巴巴贴上去。除开一日三餐叫一声母女俩,其它时间都是各过各的。早上到傍晚一切都和平日里一样,等入了夜,庄子里的人都回了自个房间睡了。

    祠堂里许蕴凡的声音在继续:“……可那天也不知怎么回事,我一到了晚上特别困,于是早早歇下了。到了后半夜,我突然听到隔壁我娘的房间有瓷器碎的声音。我睡得迷迷糊糊,原先并没有当回事,可是后来,我听见了娘在喊我的名字,声音很微弱,可又很急切,我心里觉得奇怪,便起身去看看她怎么回事。然而等我推开门,却看见了一地的血……”

    许蕴凡颤抖起来,瞳孔微微放大,面上露出了恐惧和难以言表的悲痛。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晚上,抖着嗓:“她淌在血泊里,我吓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想喊大夫的,可是娘拉住了我,她告诉我有人要害她,她把人面罩拉下来,看到了凶手的模样,娘那人是苏家的大伯,她抓伤了他的手……我叫她不要了,可她拉住我,叫我心,叫我躲好……她话都没完,就断了气。”

    “我想喊人,可是我听到了脚步声,那个杀人凶手又回来了。我很害怕,立马回了房间藏好。后来那人没找过来,一直到了白天,庄里的婆子叫人才发现。”

    再次回忆起生母去世的场景,许蕴凡哽咽难忍,她害怕,后悔,更自责没能救的了柳氏。

    祠堂里听见她低低的抽泣声,许康辉放在膝盖上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

    柳姨娘怎么也跟了他不少年数,更是为他生了一个女儿。原先他当是意外遇到了贼人,却没想到内情竟是这般丑陋不堪。

    许康辉呼吸沉重,他扫视了一圈,心不由地冷了下来。这个家里,似乎已经面目全非,而他却一无所知。

    许康辉问许蕴凡:“那你回家后,为何不将事情告诉我?”

    许蕴凡头低了些,她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我害怕没人信我,最后连我也要死。后来许蕴纯来威胁我,我就更不敢了。”

    许康辉闭了闭眼,浓浓的悲哀包裹住了他。他不明白女儿为何会这般想。如果早些告诉他,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的模样。再睁眼时,他看向许蕴纯。

    许蕴纯似乎放弃了挣扎,她已经不再任何一句话,所有事情都与她有关系,可她的神情那么漠然,仿佛所有的人和事皆与她无关。

    许康辉正想审问许蕴纯,苏柏青从地上站起来了,断了他的思绪。

    “你你一派胡言!!”安分了许久的苏柏青憋不住了,赤红着眼吼,“我没杀人,你娘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杀个鬼啊!贱人你就是存心想害我们老苏家,让我去蹲大狱,绝我苏家的种!我呸!你个下贱污糟的贱人!”

    苏柏青出口成脏,许蕴灵皱了皱眉。他扭动双手,也不管王爷不王爷了,奋力站起来就要走:“快把我放开!平白无故的你们凭什么抓人!王爷怎么了,王爷也不能胡乱冤枉好人,残害平民老百姓!”

    苏柏青叫叫嚷嚷,吵得人头疼,许蕴灵皱眉:“蕴凡柳姨娘抓伤了凶手的胳膊,不如你将手露出来给我们看看。”

    苏柏青动作一顿,梗着脖子,目露凶光:“你让我露就露?凭什么!我就不!我手上没东西!你们一帮贱人都合起伙来污蔑我!”

    苏柏青这是将许蕴灵一起骂上了。

    许蕴灵暗骂苏柏青果然长了一张狗嘴,正准备叫人强行动手,身旁的赵长渊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他扫了一眼苏柏青,没什么情绪地吩咐:“楚恒,让他闭嘴。”

    楚恒二话不,直接卸了苏柏青的下巴。

    清脆的骨头吧嗒声,祠堂里的人听见都吓呆了。除了许康辉外,其余人只在传闻中听过摄政王狠辣的手段,可那毕竟只是听一听。这是她们第一次真正面对,他着稀疏平常的话,做得却是毫不留情的事。

    许老夫人、苏氏和许家姐妹下意识看了眼上方面色平静的摄政王,浑身血液冷了下来。

    许蕴纯忍不住想到前世,他也是这般淡然的模样,喝着茶,却轻飘飘的留下一句:全杀了。

    一句话,她家破人亡。

    再见他杀神模样,深入于骨子里的战栗和悚然争先恐后的冒出。她无论怎么服自己喜欢赵长渊,可仍是抵不了对他的畏惧和害怕。

    苏柏青痛得满地滚,却只能呜呜叫唤,口水沿着下巴流到了衣领,模样可怜又恶心。

    楚恒踩住他的脊背,将他两条袖子全部撕了下来,露出了光溜溜的两条胳膊。而在他的两条胳膊上,都有着长长的疤痕。虽然伤已经好了,可疤印留了下来。

    和许蕴凡得如出一辙。

    “牵扯人命,交给大理寺吧。”赵长渊漠然,“后面的事,让他们审。”

    赵长渊发话,许康辉默许了。许老夫人闭上眼睛,嘴里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不再什么。她身边的苏氏却急坏了。

    苏柏青去了大理寺肯定不能好了!他要是全部招供,她和蕴纯可能也要跟着蹲大狱!而且,苏柏青不管怎么样,毕竟也是苏家的儿子,他要是进去了,苏家香火怎么办!

    苏柏青无论如何不能被送进大理寺。她不敢找王爷求情,一咬牙,噗通跪在许康辉脚边,言辞切切:“老爷,我大哥肯定是被冤枉的,他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人,不可能去做杀人的事!您和大姑娘。您也知道,我苏家子嗣单传,家里就我大哥一个,不能绝后啊。而且他好歹也是王妃舅舅!”

    “姨娘,你弄错了吧。”许蕴灵断她,直白,“我舅舅是忠国公府国公爷,不是苏家人。我知道你救人心切,可亲戚不能乱攀。”

    “我、我……”苏姨娘讪讪,被堵得不出话来。

    许康辉却觉得苏氏丢人,为给凶手求情,竟然的出让蕴灵喊舅舅不要脸的话。他已经憋了很大的火了,当即起身要走:“你不必求情了,苏柏青犯了事,按律法本就要去大理寺受审。你与其求情,不如和娘家人划清界限,安安分分在家养胎。”

    “你记住,你是嫁给的是我许家。”

    这句话相当于警告了。

    苏姨娘脸色煞白,见许康辉要走,她突然捂住肚子,满脸痛色,“老爷,看在我肚里孩子的份上,您再帮一次吧。”

    一看苏氏神色不对,许老夫人一下睁大了眼睛,她满心满眼都是孩子,焦急道:“康辉!她还怀着你的孩子,安抚她几句又如何?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叫大夫!”

    许老夫人安排常嬷嬷将方才的大夫找回来,一边佝偻着跪下,向赵长渊磕头,求情:“王爷,苏氏毕竟怀有身孕,不管怎么,那孩子也是王妃的弟弟。您看在孩子和王妃的面上,能不能从轻发落她娘家人,至少先不去大理寺。”

    许老夫人完全是为了苏氏肚子的孩子。她完脑门上出了一层汗,却不见赵长渊的声音。

    赵长渊摩挲着玉扳指,偏头看了眼。许蕴灵垂眸望着地上的老夫人,默不作声。

    这位老夫人话里话外偏心苏氏,为了一个孩子……赵长渊不喜欢她拿孩子要挟许蕴灵。过了一会儿,他:“楚恒,让他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没有明确的回复,算是拒绝了老夫人的求情。

    老夫人心里很难堪,王爷竟不给她当祖母的一点面子。甚至,都没有叫她起来。

    许蕴灵看了眼,最后:“祖母,您先起来吧,姨娘身子不适,还是快些回房比较好。”

    苏姨娘的肚子疼本来就是装的,一听不允许她在场了,她顿时僵住了,用演技苦撑:“不行,我要留下。”

    她方一完,另一边楚恒已经将苏柏青的下巴接上了,一声痛苦的喊叫之后,苏柏青跪爬了两步。他听到许家要将自己送进大理寺了。大理寺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好端端的一个活人进去,只怕要横着出来。

    苏柏青吓坏了,为了活命他急于撇清关系,于是供出了所有:“我没想杀人,我不想杀人。是许蕴纯叫我去干的,她要让许蕴凡更好的嫁给吴白南,柳姨娘不能留,让我做干净点,我当时欠了好大一笔钱,她帮我还,我脑子一热就答应了。和我没关系,那个女人我没想真心杀她,我就是吓唬吓唬她,谁知道她就死了。都是苏如珍和她女儿。对了,对了,还有,许老爷,许总督,以前你夫人也是被害死的。她难产是有原因的,是我妹妹苏如珍跑去气了她一顿,才导致她提早发作。她们害人的事情做惯了,她们才是主谋,她们是真凶!”

    这一番话,更是让所有人吃惊。

    许康辉更是骤然失声:“你什么?!我夫人是被人害死的?!”

    苏柏青眼神一亮,以为自己有救了,忙不迭地:“是是是,是我妹妹苏如珍趁你外出,跑到许夫人的院里了一通。我那天来借钱正好听到了,她出门后,我就听到许夫人要生产了,可是许夫人的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都让我妹妹赶走了。我听过了很久才有人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许康辉身子晃了晃,无力地跌坐在椅子里,喃喃道:“怎么会……”

    姚氏死的时候,他正好外出练兵,接到家里急报,忙赶了回去。只见到了姚氏最后一面。她难产而去,他很愧疚,也仅此而已。当时苏氏哭得伤心,一直自责没有照顾好姚氏,害姚氏难产去世。他不知情,甚至反过来安慰她,女子生孩子本就是鬼门关上过,阎王爷要收人,大夫都没有办法,她能有什么办法。

    可如今知道真相,对他来犹如晴天霹雳。

    他一直不喜姚氏,可也没想过竟是被害死的。她走的时候,还有他未出世的孩子啊。后来几年,他甚至亏待了蕴灵,处处不喜她,反而将苏氏和她的子女宠爱有加……

    他都干了什么。

    许康辉内心的痛苦和煎熬不足以用言辞来形容。他痛苦地闭上了眼。

    另一边,许蕴灵亦是怔在了原地。

    原来姚氏死亡,是因为苏如珍。

    她看向苏如珍,慢慢:“是你害了我娘?”

    苏氏哪成想会被苏柏青揭发,她隐瞒了那么多年的事,就这样被人当众戳穿了。苏如珍摇头否认:“我没有,不是我。我没害姚姐姐!”

    “怎么没有!”苏柏青反驳,指着柳叶,“你身边的柳叶就跟着你一起进了屋。不信问她。”

    众人的目光移到了柳叶的身上。柳叶禁不住后退了一步。

    许康辉睁开眼,里面布满了红血丝。他朝柳叶低吼:“你给我清楚!”

    柳叶颤栗着又退了一步,靠在门上,然后跪了下来,低头不话。

    再似乎没有意义了,柳叶的反应明了一切。

    许康辉喘着粗气,满脸颓然。

    许老夫人手里的拐杖用力锤了捶地面,恼恨道:“作孽啊!这都是什么事啊!”

    姚氏死时怀着孩子,那孩子若是活着,指不定是个男孩呢。老夫人想想一阵扼腕。

    一件替嫁牵扯出两桩命案,尤其姚氏是一尸两命。许蕴灵的愤怒积累到极致后,便是无边的漠然。

    她像在看闹剧一般,眸光冷峻且淡漠。

    面对许家的一群人,她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姚氏已经没有了,再些什么也于事无补。能补偿她的,唯有让恶人伏法,受到律法的惩罚。

    “爹爹,将人送去大理寺吧。”许蕴灵走下来,面无表情地,“牵扯人命,已不是一两句能得清的。为了许家好,你早些下决断吧。”

    许康辉面对她,嘴巴张了张,却不知要什么。

    许蕴灵已经不看他了,淡淡:“今日出门已久,我与王爷先走了。”

    赵长渊与她走在一起,知道她需要静一静,看着她的背影,偏头:“总督,希望你不要让她再失望。本王见不得她伤心,你若是处理不好……”

    赵长渊看着许康辉,未尽之意很明显。

    许康辉处理不好,他就不会客气了。他若出手,人是别想好了。

    许康辉明白,颔首疲惫的应了声。今日一天,他看着憔悴了不少。

    赵长渊不再什么,迈步跟了上去。

    许府外边的马车里,许蕴灵闭目靠着,赵长渊一进来,她也不话,只是安静地偎依过去,搂住他的脖子,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

    她情绪明显低落,脸埋在他的颈项里,闷闷不乐:“让我靠靠。”

    赵长渊“嗯”了声。马车缓缓行驶,他宽厚温暖的大掌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脊背,给与她无限温柔与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