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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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意浓, 秋风卷起枯叶,悠悠飘落于地。阳光顺着窗扉投入室内,温暖明亮的光线铺陈在窗边案几上。

    许蕴灵伏案执笔, 低头凝神写着什么。

    “王妃。”水兰捧着一只红木匣子走进来,“这是北声楼近一个月的账本。楼里的管事近些日子客人太多, 他们忙不过来, 匣子里的账本顾不上算。怕耽搁了账期,所以拿过来请王妃过目。”

    许蕴灵放下笔,看到匣子里一堆摞起来的账,吃惊道:“这么多?”

    “是啊。”水兰放下匣子, 喘了口气笑, “您是不知道, 北声楼近来的生意可好了,不止有四面八方涌过来的读书人,还有不少名门贵子慕名而来呢。”

    “哦, 是吗?”许蕴灵意外。北声楼的主要顾客来源是书生, 倒是没想到会吸引高门子弟。她放下笔,翻开账本看起来。

    堆积的账本着实过多,数字写得密密麻麻, 金额一大, 许蕴灵算着算着便有些吃力。她蹙眉, 拇指和食指摁住眼角,用力地揉了揉。

    清月端了一盏茶过,看到不免:“王妃,您歇歇再算吧。”

    许蕴灵笑叹了声:“容不得我歇啊。这些账若是这两天不算完, 堆积起来就更难算清了。”她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 问:“对了,王爷书房是不是有个算盘?”

    清月不确定:“好像有吧?”

    许蕴灵想了想,果断:“我去找找看。”

    她记得上回在赵长渊的书房找到那副玉石棋盘的时候,边上似乎放了一副算盘。

    赵长渊的书房是整一间房布置而成,靠窗的博古架上,一格格放着各式各样的古玩摆件,玉石瓷器青铜玛瑙,还有些新鲜的西洋玩物。下人每日擦拭,博古架和古玩不染一丝尘埃,瞧着十分崭新。

    许蕴灵扫了圈,看到了墨玉珠算盘。不同于日常账房先生用的普通算盘,书房里的这副是用墨玉石和金框制而成,看起来和棋盘一样价值斐然。她拿在手里轻轻掂了掂,听到珠石碰撞间发出的叮当脆响,抬手拨了拨。

    这副算盘瞧着金贵了点,但用着还算趁手,倒也不必派人专程去买副来落灰了。她也就这回账本多了些,借着用用。

    她拿了算盘往回走,转身时算盘的一端不心扫到了书桌的一角。桌面上的书本连同下面压住的几张信纸都被扫了下来。

    信纸散了一地,许蕴灵赶忙弯腰去捡。

    捡起时,视线不经意地一扫,她的目光突然凝住了。

    赵长渊的书房她可以自由出入。他也不防着她,桌面上堆了不少的公务和书信,但她从来没有翻看过,平日里都是找了书就走。可是现在她的脚步迈不动了,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张泛黄了的纸看。

    上面有她的亲笔签字和画押指印。

    清月帮着一起捡,眼睛不敢往上面的内容瞧,囫囵叠在一起。她一抬眼,却见许蕴灵顿在原地,满脸怔愣。清月疑惑:“王妃?”

    许蕴灵让这一声唤醒了,直起身,抿唇翻着手里的几张纸。

    这是一张她眼熟的房契。是她盘下北声楼时,和面粉店老板签订的契约。一式两份,她与面粉店老板各留一份。她的那张房契她记得跟着嫁妆一起压在箱子里,而另一张,本应该在面粉店老板手里,此刻却出现在赵长渊的桌上。

    东西怎么会在他的手里呢?

    许蕴灵拧起眉头,不由自主回忆起她寻铺子的那段时间——

    她找了几天的铺子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就在以为朱雀大街上没有空余的店铺时,面粉店老板突然出现,挂起了铺子要出售的消息……铺子出现的及时,她上门时老板突如其来的热情,过分便宜的价格……老板半点价格不抬,二话不变将铺子转给了她……

    她当时还觉得铺子来得过于轻松了些,却没有深想其中是否有内情。如今看到手里的房契,那些看似不合理的举动似乎都有了合理的答案。

    如果面粉店老板的背后是他,一切都得过去了。

    许蕴灵心里有些混乱。她抿直的唇线弯起,唇角勾起一点细微的弧度。她简直不知道什么好,惊喜、感动、甜蜜各种各样的情绪争先恐后的钻出来,一层层叠加,叫她心绪起伏澎湃。

    他这是在做好事不留名吗?他什么都不告诉她,却原来那个时候一直默默地帮助她。

    许蕴灵把卷起的角抚平,就在这个时候,外边有人进来了,她眼一抬,便看到赵长渊大步走进来。

    看到许蕴灵站在书桌后,目光直直地看过来,赵长渊误认为她找不着东西在寻求他的帮助,他脱下外袍交给丫鬟,偏头问:“要找什么?”

    她不话,固执地注视他。赵长渊终于察觉到她的失常。细看她的神色,似乎并不是生气。他骑马回来,掌心握着缰绳出了些汗,一边擦手一边笑问:“做什么不话?是不是要我陪你下棋?”

    她自知棋品不好,每次不会明,只用一双眼睛讨好着、笑吟吟地望着他。

    许蕴灵却摇摇头,待他走过来,把藏在身后的东西拿了出来,问得直白:“房契怎么在您这儿?”

    赵长渊看了一眼房契,便明白她已经知道北声楼是怎么回事了。他也不瞒着她,本就是花了心思给她的东西,没什么好隐瞒的。他坦然承认:“房子原先是在我的名下。看你找铺子找的辛苦,忍不住帮了一把。”

    许蕴灵嗔怪:“那您也不和我,这不是让我白欠一个人情债么。”

    赵长渊笑了笑,反问:“人情债你不是在还了吗”

    他得理所当然,以身还债的许蕴灵听着莫名脸一红。

    赵长渊伸手圈住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清月有眼色地退下去,贴心将房门关好。书房里剩下夫妻两人。

    赵长渊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垂眸瞥了眼房契,漫不经心地:“没什么用的房子,放在我这儿不值什么,还不如送给心爱之人讨她欢心。嗯,灵灵,你开不开心?”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的,话时胸腔仿佛跟着带起了震动。他很少叫她灵灵,舌尖轻抵上颚,轻轻两字,呢喃缱绻。许蕴灵耳尖酥麻,“嗯”了声回应,静默瞬息,继而:“开心。”

    他事事为她考虑周到,怎么会不开心呢。

    许蕴灵靠在他精瘦温暖的胸膛上,忽然间福至心灵,联想到曾经那些处处透着巧合的事,不由问道:“我的铺子是您的,那是不是锦绣阁也是您的?还有茶楼?”

    她的反应迅速,赵长渊把完她的手指,笑了起来:“嗯,你的不错。”他停了下,接着补充,“半条朱雀街都是。”

    半条朱雀街?许蕴灵狠狠吃了一惊。

    朱雀大街距离可不短,横纵贯穿京都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尤其主城中央的位置,都是商铺。这里人来人往,繁荣兴旺,全是生意。按这个体量来算,她都不敢算赵长渊有多少身家了。

    再者,生意倒是其次。若这些铺子全是他的,铺里的人应该也是王府的手下。那么多眼线,京都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难怪皇帝太后一直忌惮他。

    许蕴灵动了动,赵长渊下巴移开,她仰头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着兴味的光芒:“那我在茶楼总是和您碰上,您是不是也是专门瞧准时间出现的?”

    最开始还真不是。赵长渊抱着她,甚至分了神,想着她不见少吃,身子却还是那么轻,拢在怀里都没有吃力的感觉。他的手臂揽住她的细腰,温声:“最开始遇见你的确是巧合,但后来瞧你天天上茶楼听书,倒是觉得有趣。京都很少有姑娘家这么爱往茶楼跑,还这么喜爱听书。”

    他笑着趣,许蕴灵忍不住辩驳了声:“那不是在家带着无聊么。”

    管家之前,她在许家无所事事,又不想整日和苏姨娘母女勾心斗角。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只能往茶楼跑了。她无意识扯着他的衣袖。先前是意外,原来后面才是他别有用心的巧遇。

    赵长渊轻轻“嗯”了声:“那些故事好听吗?”

    他看她那么爱听书,让人淘了不少有趣的故事。

    许蕴灵愣了愣,而后笑了。原来他还这般挖空心思讨她欢心过。

    “好听。”许蕴灵窝在他怀里,想了想,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声,“谢谢。”

    谢他当初所有对她的用心。

    她的亲吻很淡,赵长渊显然不满足于此,粗糙的指腹摩挲她柔嫩的脸颊。她有点痒想躲,腰间却被他的手禁锢。他强势起来的时候,总是不容拒绝的。

    他的呼吸灼热,亲吻随之落了下来。

    他的手并不那么安分,在背上、腰间狠狠用力,像要把人摁进自己的怀里。如果不是他惦记着还有事情要处理,许是又要在她面前失控了。

    赵长渊松开她,许蕴灵急促地喘了两口。

    赵长渊克制住自己的欲望,将人放开,帮她理了理领口:“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晚膳不必等我了。晚点我再来陪你。”

    见他还有事要忙,许蕴灵红着脸点头:“您忙吧,我那还有账本要看呢。这算盘先借我用用。”

    赵长渊看了眼算盘:“物件,拿去玩吧。”他着将桌面上的房契交给她,“现在这是你的,收好。”

    许蕴灵没有推拒,收下房契,回了房,拨起算盘开始算那一大摞的账本。

    北声楼的账本算了足足有两天,算的许蕴灵头昏脑涨,结束起身时眼前竟黑了一瞬息。好在她撑着桌面,稳住了身形,才没叫两个丫鬟看出异样。

    缓过劲,眼前清明了,她喊上清月和水兰,去了一趟北声楼。

    楼里果真如水兰所,生意红火,聚满了书生,亦或是文人雅士。

    许蕴灵低调走入后院,管事的一早便侯着,见她来了,忙跟在身后,将近些日子来楼里的大事,事无巨细汇报给许蕴灵听。

    楼里人声鼎沸,许蕴灵在后屋仍能听到前厅此起彼伏的高谈阔论,她喝了口茶,寻思着:“我瞧着楼里似乎来了不少外地书生?他们可有闹事的?”

    管家回禀:“闹事是没有的,但每日辩论争吵在所难免。”

    文人相轻,一有意见不合便爱发表言论,再加上有一张特能的嘴皮子,不吐脏字就能将人气得七窍生烟,吵起来是意料之中的事。只要不架怎么都好,吵吵也无妨。

    不过近来局势不稳,总还是要约束着他们一些,尤其事关朝政的话题。

    许蕴灵叮嘱:“还是叫人看着点,我瞧城里的巡防越来越严格,这个时候闹出事情不好。”

    去年冬天一过,城外流民冻死了不少,虽京都城防军将逃难的人拦在了外边,但这不是什么长远之计。眼看着又一年冬天马上要来了,也不知今年这一冬,会不会过得安生。

    里的叛变,也不知会不会因为她嫁给了赵长渊而发生变化。

    许蕴灵幽幽叹气,按下心底隐隐的不安,又交代了管事的一些事情:“朝政一事能让他们少议些便少议些,他们若是不肯,想个法子办一些茶话交流,楼里出题,叫他们按题来辩。”

    管事的面色肃然,点头一一应是。

    管事的离去后,清月进来添了杯热茶,水兰跟在后面掀帘进来:“王妃,快到午膳的点了,咱们是回王府还是留在楼里?管事的,若要留楼里,需得早些叫厨子备好。”

    许蕴灵揉了揉眉心。出门时她有些犯晕,马车颠簸,空气也不流通,她一路过来胃里就感觉不舒服。她有些疲惫地:“留楼里吧。”

    水兰“诶”了声,出门去厨房安排午膳了。

    管事的尽心尽责,一顿午膳准备的很丰盛,许蕴灵却没什么胃口,大鱼大肉看着便有些难受,随口应付两口,挑了几个清淡的菜尝了口。

    管事战战兢兢,当是厨子做得不和心意:“王妃,可是菜不合口,不如的让厨房再做些您爱吃的?”

    “不必。”许蕴灵解围,“和菜没关系,我不是很饿。”

    正着,清月进来,喊了声王妃,瞧了眼管事。

    许蕴灵知晓她有要事讲,于是让管事的退下。人走了,清月:“王妃,三姑娘定亲了,新夫人给她定了京都一户人家。”

    “哦?”许蕴灵问,“对方是什么人家?”

    清月:“是位举人,姓陆,比三姑娘大了四岁,听正在准备进士的考试。家里父母健在,条件虽不上多富庶,但温暖是绰绰有余的。”

    许蕴灵听了听,点头:“她这样的,能找到举人之家也算是不错了。观礼我不去了,你替我备些礼送过去吧。”

    清月应了声,没走,压低了嗓:“王妃,还有一件事,蝶影姑娘方得了信传过来。”

    许蕴灵看过来:“什么事?”

    清月担忧地:“二姑娘从庄子上偷跑了,人不见了。”

    ……

    简单用了些午膳,许蕴灵便离开,府里的马车牵在马厩里,许蕴灵出来走得快,车夫还没过来。她低声问清月关于许蕴纯的事情,没注意到有个人朝她快步走过来。

    “……逃跑有多久了?可有看到她跑的方向……”许蕴灵话才出口,一个黑影猛然停在她跟前,吓得她直后退了一步。

    清月亦是受惊不,挡在许蕴灵身前,看着来人喝道:“大少爷你做什么!”

    许安泽停在许蕴灵的面前,胡子拉碴,眼神凶狠。

    许蕴灵今日出门想着会很快回去,于是没有带王府的侍卫,蝶影也叫她留在了府里。她的身边只有清月和水兰两个丫头,但不巧的是水兰和车夫在一起还没过来。

    许蕴灵看着许安泽的神情,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不等她出口,许安泽猛得拨开清月,凶神恶煞道:“许蕴灵,你身上有没有带钱!快点给我!”

    恶劣且理所当然的语气,好像许蕴灵欠他的。

    许蕴灵皱了皱眉,直觉许安泽不对劲,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步,没有用拒绝来激怒许安泽:“你要钱做什么?”

    她在拖延时间。

    许安泽却已经不耐烦起来,暴躁地断她:“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快点把钱交出来。”

    清月不满起来:“大少爷,您不该用这种口气同王妃话。”

    也不知是哪两个词刺痛了许安泽,他的眼一下红了,戾气陡升,阴恻恻地笑了笑:“对啊,你是王妃,你身上肯定有很多值钱的宝贝。”

    因为是在北声楼后门的巷子里,周边没有人注意到。

    许安泽放开了胆子,步步逼近。

    清月死死护着,许蕴灵看着许安泽犹如孤注一掷般的困兽,再次后退了一步,忽然问:“许安泽,你是不是跟着苏柏青去赌了?”

    许安泽的步子停了。

    许蕴灵知道自己猜对了。现在他这副样子,显然是赌狠了。他不能回家告诉许康辉,遇见她也不知是刻意为之还是巧合。

    许安泽眼神慌张,心虚地大吼:“我没赌!”

    清月吓了一跳,她护主心切,想也不想扭头:“王妃,您先进去。”

    “不许走!”许安泽一听许蕴灵要走,心里头又急又恨,他已经欠了不少赌资了,赌坊的管事警告他若是不在今日还出来,他的右手别想要了。他是许家第一继承人,他不能变成废人。赌博的事情更不能让父亲知道!

    许安泽心头乱糟糟的一片,他的目光忽然间盯住许蕴灵的手腕——有一只翡翠玉镯子。

    他的眼睛登时亮的可怕。

    许蕴灵皱眉,转身就走。不料许安泽猝然冲了过来:“把你手上的这个给我!”

    许蕴灵猝不及防,被许安泽扑地往前冲了冲,身体受不住势,她半边身子狠狠撞到了门框,右肩一阵剧烈的钝痛,紧接着是铺天盖地、连绵不绝的剧痛感。

    许蕴灵闷哼一声,眼冒金星,浑身微颤。

    耳边是清月的惊叫声,许安泽却一把推开清月,神情狰狞,凶狠拉拽许蕴灵的镯子。

    许蕴灵本就被疼痛占据了全身,完全抵不过许安泽的力气,她试图挣扎,却被许安泽用力勒住了手腕。

    镯子很快被抢走了,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红色痕迹。而许安泽已经跑的不见人影。

    清月着急的在叫她,许蕴灵很想回应她,却张不开口,她的手也是一点也抬步起来。疼痛裹挟住她,最后迎接她的是彻彻底底的黑暗。

    王府内,许蕴灵闭着眼睛昏睡着。赵长渊坐在床沿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太医把脉。

    赵长渊什么也没,什么也没做,可沉沉的威压叫所有人都噤声,不敢发出丁点动静。

    院子里乌压压的跪了一排人。许蕴灵的两个丫鬟,蝶影,还有原本应该护在许蕴灵身边的王府侍卫全部跪着。

    院里院外死一般的寂静,一切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太医把完脉,跪在赵长渊的跟前,额上冷汗涔涔。

    “她怎么样了?”赵长渊的声音平静极了,太医却冷不丁地后背起了一阵寒意。

    太医战战兢兢,惶恐道:“王妃她,她……”

    赵长渊的目光看过来,太医吞咽了声,状着胆子下去:“王妃怀了身孕,已经有两个月了。之所以昏迷不醒,一是劳累所致,二许是与受了撞击,肩膀脱臼导致的剧烈疼痛有关。”

    太医完,赵长渊半晌没话,太医忐忑不安,又不敢抬头看,只能继续跪在地上。

    赵长渊难得恍惚,她怀孕了?他生出了些不真实感,下意识去握她的手,却想到她的肩膀受了伤,不能碰。他转而掖了掖被子,攥了攥掌心,又松开。他认真问太医:“她被人冲撞了一番,胎像可还好?”

    太医忙:“前三月怀胎是危险了些,所幸王妃身体底子好,孩子并没有影响到,胎位平稳。只要平安度过接下来一月,胎位基本就稳了。”

    赵长渊闻言心底略松了口气,面上依旧很平静:“有劳了。”

    “不敢不敢,这是臣的本分。”太医不敢居功,又,“当下还需赶紧帮王妃接上肩膀。”

    许蕴灵仍昏睡着,赵长渊扶着她上半身坐直,虚虚揽住她的腰,太医净了净手,眼睛不敢乱瞟一下,只是在动手前,他犹豫道:“王爷,关节复位会有些疼,您……”

    赵长渊明白他的意思,紧紧搂住她,:“你只管来。”

    太医应了声,凝神屏息,一手屈肘内收牵引,同时外旋肢体,另一手按压肱骨头的后部向前方推入,只听得骨头关节一声响。

    许蕴灵呜咽了声,痛苦皱眉,额头抵住赵长渊的肩头。

    “别怕,很快好了。”赵长渊下颚抵住她,不许她动的厉害。

    “王爷,好了。”太医擦擦脑门上的汗,“刚接上会有些疼痛,毕竟伤了筋,拿块热毛巾敷敷能替王妃缓解些。修养的这几日,在肩膀好之前,万不能让王妃手提重物,动幅度也不能过大。”

    赵长渊将她放平,擦掉她额上浸出的冷汗。她的手有些凉,赵长渊塞回了被窝,随后又让太医将孕期需要忌口的饮食,还有注意的事项一一列明。

    太医一走,付嬷嬷拿了块热帕子。正要给许蕴灵敷在肩膀上,赵长渊拦住她:“嬷嬷,你先下去吧。”

    看他要亲自动手照顾许蕴灵,付嬷嬷惊了一瞬,没什么。

    她忘不了王妃昏迷回来时,王爷那双冷到极致的眼睛。明明什么表情也没有,可他的目光叫人害怕极了。付嬷嬷从没见过这般凛然冷酷的赵长渊,她不敢多劝。

    付嬷嬷暗叹着退了下去。王妃怀孕,合该是高兴的事,可这紧要关头,人却是昏迷着回来的,半点高兴不,反而差点吓个半死。

    王爷恐怕积了一腔的怒火。

    付嬷嬷心一沉,望了眼院子里的人,心想着可别见血才好。

    许蕴灵无知无觉地睡着,她的肩膀红肿一片,手腕上一圈红痕,一看就知是被人钳住用力留下来的痕迹。

    赵长渊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印子。

    这里本该有一只翡翠玉镯,她平日里不喜欢戴太多的首饰,手上也仅留了这只镯子,现在却不见了。

    他的眸光沉沉浮浮,从她白皙的脸上,慢慢移到了她的腹上。

    他的掌心不由自主贴过去,心底一片柔软。

    这里孕育着他们两人的孩子。

    却也是差一点,只差一点,如果不是她身子底子好……他完全不敢想,回来时会看到什么场景。

    赵长渊闭了闭眼,将所有暴戾悉数掩饰,他俯身在她眉心温柔一吻:“好好睡。”

    院里的人跪了不知多久,才见赵长渊走了出来。

    他所有对着她的柔情全部消失。他转着扳指,冷若冰霜,目光一个个地扫过院子的人。

    被他注视到的人不禁绷紧了脊背,浑身冰冷,一颗心仿佛高高悬起。

    须臾,楚恒匆匆而来:“王爷,人带来了。”

    赵长渊眸光深谙,抬步离开前,漠然道:“王府的人,领四十军棍。”

    楚恒暗暗吐了口气。四十军棍,差不多能去大半条命。但怎么,也比直接丢了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