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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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异常生长的巨树伸展出长而柔软的的枝桠,裹着高楼野蛮生长,枝条和钢筋建筑相互纠缠融为一体。

    破碎的灯管被树根拦腰压在底下,不远处是半瘫的布满苔藓的绿色货架,将降解成黑色碳化物的包装袋撒的遍地都是。

    仿佛是被变异植株包围出的世外遗迹,只剩下一座残破阴暗的城市空壳,用埋藏在深处的痕迹,记录过去的辉煌。

    一辆饱受风霜的全地形车冲破巨木,破败公路上的堆满残枝败叶,被冒然闯入的车碾压轮底,卷进风中。

    全地形车的车头向内凹进一半,阮惊灼的腿只能交叠起来,才不至于被卡在缝隙里。

    “就是这儿?”阮惊灼看着投放在挡风玻璃上的地形图,因为玻璃有破损,看起来特别费劲。原本查无此地的地点,在车撞破巨木的时候忽然又跃动在地图上,还自动帮他们规划好了行动路线。

    “他们可真会藏。”阮惊灼见到消失许久的红点心里松了口气,他的眼神沉静了很多,随意往外撇出的视线都带有凌厉和警惕。

    经历了一周半的车旅生活,他们总算快要接近第一个营地。这段时间,他们遭遇了各种变故,差点把车卷上天的恶劣天气,缺氧禁火的泥泞湿地,遍布感染者的偏远村庄,好几次因为磁场失衡失去方向。

    要不是阮惊宁事先给他们准备了超量食物,他们可能真的会饿死在外面,尽管如此,他们在进入城市的时候,食物也已经告罄。

    阮惊灼翻出最后一瓶营养剂,倒入嘴里一半后,想也没想把剩下一半递向驾驶座。

    吴卿熟练地拿过半瓶营养液,喝完丢出窗外。看似放松的姿势其实肌肉始终保持微微绷紧状态,确保一旦发生意外,能第一时间做出应对措施。原本就不见波澜的眼眸更添了一层黑雾,看不清出晴雨。

    午餐就在短暂的几秒中迅速解决完毕,两人各司其职互不干预,安静却非常和谐。

    共同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们之间的关系自然也变化了很多,褪去那些意气用事,不再以怎么折腾对方更加痛快为出发点,而是想着如何共同度过接下来的难关。短短两周不到的时间,两人已经飞速成长起来。

    “抗干扰雷达。”吴卿忽然道。

    阮惊灼在操作台上熟练地调整几个拉杆,待全部操作完毕,按下抗干扰雷达启动键后才问:“怎么?”

    吴卿言简意赅:“路线有问题。”

    雷达启动后,原本自动规划的路线瞬间消失,玻璃上呈现出没有任何标注的地形图。阮惊灼仔细看去,发现这次的图和刚才有轻微的不同,都是非常的细节,但是实际效果却截然不同。

    阮惊灼有些意外地瞄了一眼吴卿。

    注意到对方的动作,吴卿嘴角勾起一个一闪而过的微弧度:“不用夸我。”

    “美得你。”阮惊灼牙根有些发痒,他发现关系缓和下来后,吴卿真的越来越不要脸了。

    穿过一座座布满青苔的建筑,全地形车停在了一家破旧商场前。

    停在这里的原因很简单,这是方圆十里唯一没有植株缠绕的地方。

    “没有入口。”四面全是封闭的承重墙,吴卿下车转了半天没见着大门,连扇窗都没见着。

    就像一个充满嘲讽意味的关卡,我都把终点放在你面前了,你要进不去我也没办法。

    “简单。”阮惊灼从车上架出一台光子炮,炮口轻微波动聚集能量,压缩极致的光束咻得一声射出去,在墙壁上冲击出一块大洞。

    武装部不会配备这类武器,光子炮是从偶遇的一组羊圈安全区的考生手中抢来的。因为食物匮乏,羊圈考生想着去抢夺其他安全区考生的食物,好巧不巧,就抢到阮惊灼他们头上来。

    那时阮惊灼才知道,原来毕业考核并不只窟窿一家。而来自不同安全区的考生,才是他们的竞争对手。

    那两名考生也是病急乱投医,没有充分了解对手就冒然行动。而面对送上门来的肥肉,两位当然选择是——宰!

    他们也没有做得太过,只拿了些机械部特有的重型武器,但到底有没有给对方造成什么心理影响,就不得而知了。

    一发光子炮的威力还不足以轰掉整道墙,阮惊灼对准豁口又是一炮,脚下石子剧烈抖动,灰尘漫天扬起,尘埃散尽,一个贯穿里外的大洞蓦然显现出来。

    两人重新回到车内,踩上油门长驱直入,车身刚好能够通过洞口,眼前光线暗沉下来,这是片没有任何摆设的空地,发动机的声响回荡在楼中。

    远处有一排黑点,随着靠近黑点逐渐变长,那是围成一圈的结界柱。

    阮惊灼下车走入结界内,定位仪的红黑两点严丝合缝的交叠在一起。阮惊灼蹲下身敲了敲地面,向吴卿点点头:“空的。”

    吴卿示意阮惊灼躲开,对准中间又是一炮。

    趴在桌子上憩的单贺突然被头顶的震动惊醒,他眉头紧缩,带着怒气地环顾四周,看到并肩从楼梯上下来的两个身影。

    “我赢了,我就下午能到吧。”阮惊灼把外套挂在肩膀上,手里拽着一角以防掉落,修长的身材配合痞气的动作,非常赏心悦目,因为赌获胜,心情格外愉悦。

    吴卿冷淡地“嗯”了一声,目光转向前方,那位双脚搭在桌面上,背靠着椅子的陌生男人。

    单贺看到两人的样子有些意外,他去年也经历过毕业考核,自然知道第一段路程有多艰险,但这两位虽然面露疲惫,但是精神状态居然都还不错。

    单贺的坐姿没有因为他们的到来而有所改善,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地向后撑了撑,做足了一副嚣张轻蔑的姿态。

    单贺点开智脑录入信息:“哪所安全区的?”

    “窟窿。”

    单贺手上的动作一停,带着刺的目光针扎一样来回戳着两人:“原来是窟窿的新人,难怪……”

    “我去年参加毕业考核的时候,首队进入营地的就是窟窿,真奇怪,难道窟窿出来的新人真的比其他安全区更优秀吗?”

    这些话听起来莫名不顺耳,阮惊灼忍不住断对方的话:"您能重点吗?"

    单贺不善地看了阮惊灼一眼,眼神仿佛带着冷血动物的阴翳,屋内瞬间落入很不妙的气氛中。

    阮惊灼自然不惧这类自我意识过剩,仗着自己资历高就为难后辈的人,坦荡地和单贺对视,期间还学着对方的样子上下扫视对方,从喉咙间发出一声充满挑衅的嗤笑。

    “信息录入成功,序号一号,去地下四层的A区报道。”

    吴卿接过单贺递过来的两块芯片,一块抛给阮惊灼,两人一前一后往前面走去。

    就在阮惊灼和单贺擦身而过的那刻,单贺突然发难,手肘用力往阮惊灼颈侧砸去,力道大下手狠,即使阮惊灼反应迅速,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也躲闪不及,闷哼一声重重跌倒在地,膝盖砸向地面的声响在空旷的环境中格外清晰。

    “个招呼而已啦,不要摆出这副样子嘛。”单贺弯下腰,意味不明地盯着阮惊灼,忽然脑后劲风扫来,单贺偏头一躲,转身面向发起攻势的吴卿。

    吴卿眸光凌厉,停在半路的拳头由拳化掌,顺势抵住单贺的侧脸把他往旁边一推,单贺身形不稳,虽然没有躲开,但这种连攻击都算不上的招式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影响。

    一定要让他们好看!

    单贺在后退的时候这么想着。

    因为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吴卿身上,而他从来就没有理解,吴卿推他过来的真正意图,就是为了让他正好迎上阮惊灼挥过来的拳头。

    拳头与肉碰撞出厚实的声响,单贺一脸懵地被落在地。

    阮惊灼一手抚颈,一手摆着脑袋,脖颈发出咔咔的声音,确认没有大碍后,面露凶光地冲向单贺。

    给予下马威,是第一处营地迎接新人的传统惯例,单贺初次步入营地的时候,也遭遇过种种刁难。

    食物在途中就已经吃完,到达营地的时候,已经饿得枪都提不起来,结果在遇到第一位前辈,以为终于可以放松一段时间的时候就被对方得在医务室趟了两天。

    他因为体力流逝无法反抗,另一半是因为前辈威压太重不敢反抗。

    这一年,轮到他坐上这把象征前辈的椅子,得以俯视这些无知的后辈。当年的屈辱仿佛突然有了发泄口,他也能成为新人眼中令人惧怕的那个人了。

    所以当他躺在地上,当初的幻想碎裂一地,他脸上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是前辈啊,这两个人怎么敢反抗他。

    当另一个人过来换班的时候,就看见单贺半躺在地,被一名黑发男生从身后锁住,无法反抗地被另一名男生暴揍。

    “个招呼而已,前辈,不要摆出这副表情嘛。”阮惊灼充满恶意地拍着单贺肿成猪头的大脸,笑得像只头上长着尖角的恶魔。

    吴卿注意到动静后往这边看了一眼,见对方没有想要帮助单贺的意思,重新转回了头。

    前辈:“……”

    “揍累了。”阮惊灼无趣地甩了甩手,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外套抖了抖,他像是才注意到这位刚出现的前辈一般,朝对方友好地笑了笑,“请问前辈,地下四层往哪里走?”

    得知方向,阮惊灼道了一声感谢,搭着吴卿肩膀慢悠悠离开现场。

    直到两人踏入电梯,前辈才叹着气把单贺扶起来:“你也太急了吧,第一位到达的新人你都敢惹?”

    单贺咬着牙站起身,脸上尽是不甘和气愤。

    前辈在这里迎接了三年新人,哪里不知道单贺自告奋勇过来接待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挫败新人的锐气当然是营地的习俗,也有不少人为了报当年的仇,把气名正言顺地撒在新人身上。

    但柿子也要挑软的捏,不是所有新人都只会被动挨,尤其是最开始到达的那几组,哪一位不是安全区的佼佼者,将来的明星级作战人员,人家本来就天赋异禀,心高气傲,何必去惹他们不痛快。

    前辈拍了拍单贺的肩,眼神复杂,这些道理,也是他经过血的教训才明白的。

    电梯到达地下四层,内部别有洞天。和上层商场完全不同。格斗场,停机场,障碍赛道,交流大厅应有尽有,简直就是迷你地下城市。

    两人找到A区入口,门前坐着一位身材性感的女性作战人员。

    “欢迎来到A区,你们到达营地的速度比上届第一快了整整一周,窟窿的新人总是能带来惊喜。”

    作战人员分别给两人一张薄片,阮惊灼拿来薄片点开,录入考生信息后,界面显示出“搭档了解度测试卷”几个字。

    “能到达营地,明你们的能力非常优秀,搭档协作能力也不错,但是你们是否真的了解搭档呢?”

    在离开安全区的时候,考生的全部信息就传输到了各个营地中。作战人员接到考生到达的信息,把两人的相关信息,随机筛选进了对方的测试卷中。

    “新人搭档相处时间最长不过四年,除了兴趣爱好,特长苦手之外,更深层次的东西基本很难把握,有些甚至连本人都没有察觉。”

    “成为作战人员后,你一定要比搭档更了解对方。而了解对方,才是提升匹配度的基础条件。”

    为了激动新人的潜能,测试卷出的难度很高,作战人员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清楚这张试卷可能会改变搭档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和自信。

    面对两位优秀的后辈,作战人员不免有些爱心泛滥,安慰道:“当然,你们才刚刚起步,就算成绩不甚理想也是很正常的事……”

    “写完了?”阮惊灼看了一眼放下薄片的吴卿,手上字的手跳动地飞快,“我有一道分析题,有字数要求,等我一会儿。”

    “分数如何?”阮惊灼抽空问道。

    吴卿眼眸深沉:“不理想。”

    作战人员呆愣地拿着显示七十二分的界面,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因为题库取材范围是一个灵动的人,下至喜好厌恶上至身体数据,范围极广变动极大,百分试卷达到五十分就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绩了。

    而对方却用了极短的时间,就取到七十二分这种部分高级作战人员都不一定能达到的成绩。

    作战人员有些不可置信,这种不可置信在听到对方出不理想的时候转变为了惊恐。

    都七十二分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也完成了。”阮惊灼提交大卷,看到分数后炫耀似的向吴卿晃了晃,“七十五,比你高。”

    “想不到啊吴卿。”阮惊灼啧啧地摇头,“你居然这么不了解我,太让我失望了。”

    作战人员:“……”

    “分析题占比十分,比其他类型题高出八分。”吴卿拿过阮惊灼的测试卷,翻开答题页开始复盘,不遗余力地反驳对方成绩比自己好这一事实,“且分析题自由度高,难度不大,如果用其他题目按比例重新计算——你比我低两分。”

    “那又怎么样。”阮惊灼一把抢过测试卷,瞪着吴卿,“反正我分数比你高,这是事实。”

    吴卿:“……你不要无理取闹。”

    阮惊灼:“你才是无理取闹吧!”

    作战人员:你们都好无理取闹啊!

    “这……能算过吗?”阮惊灼忽然对自己糟糕的成绩有些不安。尽管略胜了吴卿一筹,但是在作战基地各项成绩没有跌过九十的他,毕业考核第一仗就了个七十五,忽然有些挫败感。

    作战人员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住自己的微笑:“恭喜你们通过测试,等级优秀,请继续努力,了解搭档是你们成为作战人员的第一步。”

    “这就过了?”而且还是优秀,阮惊灼有些惊讶,“你们的评判标准好低。”

    作战人员:“……你们可以进去了。”再不进去她就要忍不住人了。

    第一处营地的特训任务就是深入了解自己搭档,而考核过关的条件,则是测试卷的成绩提升。按七十分数段的比例计算,他们特训考核要达到八十,才算考核通过。

    在外人看来几乎不可能实现的事,在两人眼中也只是普通的特训考核而已。

    他们今天的训练任务是——使用搭档的格斗风格击败对方。

    这次任务有两大挑战,其一,明确对方的战斗技巧,精准把握对方风格;其二,认清自己的格斗优势及缺陷。两项挑战全部突破,才有可能获得胜利。

    不得不,营地的训练方式真的独特又高明。

    格斗场,两个灵活的身影相互纠缠,得难分难舍。不知过了多久,一方不甚露出破绽,另一方把握机会乘胜追击,将对方翻倒在地。

    “你输了。”吴卿摁住阮惊灼肩膀,气息因为剧烈搏斗有些不稳。

    “我一时竟然不知道是难过好,还是高兴好。”胜负已分,阮惊灼躺在地上喘息,突然想到了什么般笑了起来,“唉,是不是我的战斗技巧更加有效。”

    “只能明你对自己的缺点没有领悟透彻。”吴卿向地上的阮惊灼伸出手。

    “怎么不是我的风格专门克制你。”阮惊灼抓住吴卿的手站起来。日常的拌嘴仍在发生,但不会轻易动气,这已经变成了两人的独特相处方式。

    阮惊灼没有用毛巾擦拭汗水,而是疯狂甩动脑袋,让汗珠像雨滴一样溅落开来。

    吴卿嫌弃地后退半步。

    见吴卿反应这么大,阮惊灼想要捉弄对方的欲望悉悉索索全部爬了出来。

    阮惊灼甩着脑袋靠近吴卿,对方后退一步,自己就靠近一步,步步紧追玩得不亦乐乎。后来索性头也不甩了,就想方设法地贴上对方。

    闪躲间不免还是会触碰到对方滚烫的身体,吴卿被逼得没办法,只得伸出两根手指,点在阮惊灼额头,无奈道:“别动。”

    低沉带着点沙哑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中回荡,刚刚对战完,不论是听力还是触感都前所未有的灵敏,吴卿的话语仿佛带有魔力,阮惊灼真的就一动不动定在原地。

    吴卿心绪有些杂乱,他也不清楚自己在慌些什么,总感觉再胡闹下去,事情会往不好的方向展开。

    阮惊灼听话得没动是件好事,吴卿没有脑容量去想背后的含义,逃也似的离开了格斗场。

    直到门从外面关闭,清脆的咔嚓声传来,里面的时间才像重新流动起来一般,阮惊灼缓慢地眨了一眼,怔怔地抚上自己的额头。

    这是他们来到营地的第十五天,A区新人在几天前全部集结完毕,正式开始特训。由于两人是第一个到达,进度比其他新人快上一大截,再加上后续的任务完成地异常顺利,差距越拉越大。

    两人早已成为新人眼里的模范搭档,遇事不决,找他们,准没错!两人的特训步入结尾,这几天来答疑的新人越来越多。

    候在场外等候多时的一组新人见吴卿出来,连忙追上前。

    “吴哥,我们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脱离场内奇异的气氛,吴卿的表情管理重新恢复正常,淡声道:“。”

    特训成效突出,比起十几天前全凭感觉的混乱配合,两人如今的协作已经初见成效,对彼此的认知也上升了好几段阶梯。如,不出对方优点,无法赞美对方这些事也已经算不上大问题。

    趁着等候的时间,两人将拖欠了许久的记过处分惩罚全部完成,也没有等到考试通知。

    候考区环境不差,有沙发有茶机,还有占据一整面墙的显示屏,上面正播放着营地宣传视频。

    阮惊灼后背靠在吴卿的侧肩,双脚搭在沙发扶手上,横坐着十分陶醉地欣赏起自己的卓越文采。

    虽然只是平铺直叙对方的优点,但比起原来夹枪带棒的讽刺,已经进步太多。

    得意之际,背后忽然一空,阮惊灼重心一偏差点摔下沙发。阮惊灼堪堪扶住扶手,转头怒视吴卿:“你干嘛!”

    吴卿:“别晃。”

    阮惊灼用力往沙发背一靠,瞪了一眼吴卿。

    这封迟到的处分惩罚传输进教官智脑中时,教官正在泳池游泳,激动之下直接给他们发来了视频通讯。

    “两人也在。”教官脸上还滴着水,不知道是不是水光的缘故,脸色罕见柔和了不少,“内容我看了,完成得不错。”

    阮惊灼双腿盘起,懒散地笑了笑。

    教官注意到两人相处方式,虽然不算亲密,但也称不上疏远,教官不禁感慨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们能这么安分地待在同一空间。”

    “您没见过的多了去了。”离开作战基地,阮惊灼越发肆无忌惮,“成绩都反馈过去了吧,给没给你丢脸?”

    “崽子。”教官笑骂了一句。随意聊了一会儿,广播传来考生进场的通知,两人面色平静地站起身。

    “好好考。”教官鼓励道。

    考场是一间狭窄的屋子,一人独立一间,且配备全方位环绕式监视器,不像是考场,更像关押犯人的黑屋。

    正中央摆放着一条座椅,当感应到有考生坐下,椅子前方跳出一张光屏。

    “特训考核即将开始,请考生做好准备。”

    阮惊灼双手放在桌面上,手指无意识地敲桌面,等考试正式开始,阮惊灼才转向光屏。

    这次的考试完善了许多,题目由浅入深,从抽象到具体,各个方面都能点到一些。

    写着写着,阮惊灼脑海中就不知不觉描绘出题目背后的那个人,眉眼嘴鼻,躯干四肢,他以一个上帝视角,看着这个人逐渐完善,看他看似古井无波,其实却千变万化的眼神。

    把这个人放进某个场景中,他开始动了,再换一个场景,他又在做其他的事情,不论做什么,始终都是那个人的影子。最后他停了下来,转过身,冲他勾了勾手指。

    阮惊灼盯着题目,忽然笑了起来。

    “试卷已提交,正在审阅中……”

    阮惊灼靠在椅背上,头微微下垂,碎发在脸上投射出大片阴影。

    “批改完成,本次考核分数为——九十一分,等级优秀,恭喜考核通过。”

    阮惊灼抬头,嘴角挂着自信的微笑。

    这次他赢定了!

    走出考场,正好看见另一边出来的吴卿,阮惊灼走过去神清气爽地拍了拍吴卿的肩:“考得怎么样?”

    “九十六。”见阮惊灼一下子僵硬起来的脸,吴卿声调带了些许愉悦,“你呢。”

    “……差不多。”

    吴卿挑起眉,“差不多是多少?”

    “九十多呗,还能怎么样。”

    “哦?”吴卿拖长了调子,仿佛没有发现对方的难堪一般,步步紧追,“九十?”

    “还是九十一?”

    阮惊灼凶狠地瞪了他一眼,率先推门而出:“你好烦啊!”

    “喂,你看。”

    正在理论室恶补资料的考生被旁边的搭档一推,满脑子的知识点都被推没了,他转头怒视搭档:“干嘛!”

    搭档向窗外怒了努嘴:“吴卿和阮惊灼,他们要走了?”

    真的假的?”考生凑到窗户边,正好看见两个人进入新配备的全地形车,绝尘而去。考生坐回位置上,表情空白,“这才第几天,不至于吧。”

    搭档欲哭无泪:“大腿没了,我们接下去的特训怎么办。”

    考生:“……你能不能对我有点信心。”

    时过半个月,终于又踏上了车旅生活。阮惊灼不甚舒坦地伸了伸腿脚,靠在车窗上蔫蔫地瞄了眼手里的定位仪。

    “咦?”阮惊灼直起身,“第二营地的距离这么近吗?”

    闻言,吴卿瞄了一眼阮惊灼手上的定位仪,黑点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逼进红点,如果按照这样的行进速度,一天不到就能够到达。

    阮惊灼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不会这么简单吧。”

    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在行驶到路程一半的山涧,感染者突然数量激增,车顶车头爬满了感染者,甩掉一批又补上来下一批。

    雨刷被爬在车头的感染者折断,十几张青灰色的脸攀附在窗前,玻璃在长时间的不堪重负,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吴卿看不清视野,全凭实时更新的地形图盲开,这样的驾驶方式非常危险,一旦网络延迟,很可能车毁人亡。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阮惊灼手搭在车窗按钮上,安静等待了几分钟,终于找到时机,开一条缝隙把枪口横在窗前。

    阮惊灼左手握住光纤匕首,斩断伸进来的手,右手握住枪把将眼前的几只丧尸全部落,窗前终于短暂地清理出一片空隙。

    “你开稳点。”阮惊灼丢下一句,半个身子直接探出车外,对准车前一片扫射,在底下的感染者即将触碰到时,又迅速缩回车内,换上始终横在窗前的枪,将下面的感染者重新退。

    腿上忽然传来冰凉的硬物触感,阮惊灼低头看去,是一支丢过来的抗感染注射剂。

    “我没受伤。”虽如此,阮惊灼还是把注射剂捏在手里。

    “脸。”吴卿把车内后视镜拨过去,阮惊灼转头看去,左侧脸上有一道不太明显的抓痕。

    “什么时候……”阮惊灼呆愣了一秒立刻撕开包装袋,把试剂入手臂。就在这几秒中,车前又爬上了几只感染者。

    “别出去了。”因为视野恢复了一些,吴卿终于敢转动方向盘,车身剧烈偏转,前方没扒稳的感染者被甩下去几只。

    阮惊灼没回话,而是问起其他的事:“中级注射剂还剩多少?”

    吴卿沉默了一下,终究还是语气生硬道:“五支,注意点。”

    阮惊灼拉住几大圈补充弹夹套在脖子上,眼里燃起明艳的火光,眉梢眼尾俱是张扬到灼人的笑意:“放心,总不会让你一个人到达目的地。”

    激烈的枪响从车顶传来,车顶清理完毕,侧面的感染者又要涌上来,阮惊灼没有选择缩回车内,而是用个巧劲,在双手都抱着枪支的情况下翻身登上车顶。

    在阮惊灼最后一只脚踏出车窗的时候,仿佛商量好了一般,吴卿关闭副驾驶车窗,将快要扒上窗门的手夹了下去。

    阮惊灼将车后漏掉的感染者扫射下去,大刀阔斧地坐在车顶上,全然不顾自己是否会被甩出去,双臂各夹着一杆枪,火力全开。而车也在这一瞬间,突然变了性子一般,不晃也不变速,行驶地稳如泰山。

    感染者嘶吼着涌向车,又被子弹击退,枪声从山涧一路响到峡谷,最后一卷子弹挥霍完毕,阮惊灼把枪支砸向从车侧身爬上来的感染者,抽出光剑砍向感染者。

    深入峡谷,感染者终于平息了攻势,数量逐渐减少下来。

    最后一只感染者被抛下车,阮惊灼捏着发麻的手臂,弯下腰敲了敲下面的玻璃,对在他视角里倒立着的吴卿道:“注射剂。”

    吴卿往上递出一支注射剂,收回手后突然看到了什么一般,猛然踩住刹车。阮惊灼向前滑出一段距离才堪堪刹住车,但他也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一动不动地盯着车前站立的感染者,那双半灰半紫的眼睛盯得人血液冰冻。

    “通知下去,全面封禁第二路段,禁止考生离开营地,重复,全面封禁第二路段,金光峡谷出现高级感染者!”

    营地安稳宁静的气氛被一则突如其来的广播破,一时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有来自各地安全区的指挥部发来通讯,确认考生的人身安全。

    谁也不知道高级感染者怎么会出现在常年有人围剿的金光峡谷,也不清楚高级感染者是否会出现在其他路段。

    这个意外的发生,毕业考核宣布取消,营地暂停一切特训活动,组织安排考生回到安全区。

    高级感染者是目前已知等级最高的一类感染者,破坏力惊人,战力堪比就是一辆人形坦克。

    就连正式的作战人员面对高级感染者的时候也讨不到什么好,一旦新人进入峡谷,就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在接到紧急通知的那刻,教官就立刻接通了营地的有关人员。

    “抱歉,吴卿考生和阮惊灼考生在上午就已出发,我们现在正在紧急调排人员前去搜救,届时我们会将消息第一时间传达给您。”

    教官表情严肃地可怕,即使心急如焚,他也保持着声线上的冷静:“窟窿的一级作战人员已经前往金光峡谷,最迟会在傍晚的时间到达,这是他们的编号,请你把他们的联系方式传递给前往救助的人员。”

    “他们是窟窿最优秀的一批学生,请你们一定要竭尽全力。”

    不知何时,冷汗已经布满了后背,阮惊灼盯着前面的感染者,语气艰涩:“这算什么,中级,还是高级?”

    无线耳机将阮惊灼轻微颤抖的声线完美复刻下来,如实传递到吴卿耳中。吴卿表情凝重,压抑的气氛在车内车顶无声蔓延开来。

    两人蛰伏着不动,感染者也像定住一般一动不动盯着车头,三人僵持了许久。

    破平衡的,是一只突然闯入的灰鸽,灰鸽不知被什么吸引,不怕死地在感染者头上盘旋。

    感染者仰头,脑袋随着灰鸽转圈圈,膝盖微弯,以惊人的弹跳力和两人始料不及的速度一把握住灰鸽,红色的鲜血在空中绽放。

    吴卿抓住机会,挂上倒车档位,车搜一下往后急速倒去。

    阮惊灼握住窗栏翻身跃进副驾驶,迅速注射完抗感染试剂,从后座又拿起一把枪。

    感染者抛开成了肉泥的灰鸽尸体,咆哮着向他们冲来。

    好快!阮惊灼敛下眼底的错愕,子弹上膛一筛子全了出去,射出的子弹就像吸入黑洞一般,射入身体却没有丝毫效果,只留下一个个往外渗透黑血的弹洞。

    阮惊灼咬下手榴弹拉环往感染者方向扔去,爆炸声卷着烟雾淹没了感染者的躯体。阮惊灼架着枪静静的等待,几秒后感染者冲出烟雾,阮惊灼扣下板子,子弹倾斜而出,这次感染者伤口愈合速度终于慢了不少。

    车速飙到两百码,倒着行驶的全地形车在峡谷疾驰,即使火力与车速的双重加速下,感染者和他们的距离还是越来越近。

    眼看感染者离他们不到几十米距离,吴卿面色一寒,眼底黑雾翻涌:“坐稳。”

    话音刚落,阮惊灼就迅速收回枪械,握紧车上扶手。吴卿一个急刹车后档位往前一推,车猛地停止倒退,然后以更快的速度冲向感染者。

    感染者本身就在高速疾驰,撞上同样呼啸而来的铁皮车就像两颗陨石相互撞击,最终破布一样击飞了出去。

    车头被撞出一个可怕的凹痕,即使做好了准备,两人也受到了不的冲击,阮惊灼眼前一阵阵发黑,太阳穴针扎一样刺痛起来。

    他挣扎地睁开眼睛,去看感染者的情况,它撞上了一块岩石,黑色的血从头顶一路流到地面,四肢还在微微抽动。

    虽然暂时失去了行动,只要它不死,很快就能恢复行动,而他们已经经受不起第二次撞击了。

    吴卿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他爬到车后座,翻开坐凳,露出里面泛着金属光泽的能量炮。

    营地的前辈,第二段路程可能遭遇大量中级感染者攻击,为他们准备了一只重型武器,为了防止他们靠着武器,失去历练效果,能量炮只给了一发子弹,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使用。

    所是重型武器,能量炮是对付中级感染者的利器,但对上高级感染者就不一定有用了。吴卿思潮翻涌,最终将炮口对准感染者头上的岩石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