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翀同路子欣保持着大约一米的距离，他看着她的脸上渐渐显露出他无比熟悉的表情，她又着那些他无法反驳却又无比厌烦的话。

    她的泫然欲泣，她的悲怆与不被理解，她的沉重的“为你好”，事实上这些年，路子欣的这些情绪与辞，都是顾翀的老朋友了。

    钟瑷回到会议室，老大们都不在，章天琪他们在声议论：

    “你们看今天范老大的脸拉得那么长，欣姐这根鱼刺卡得及时啊！这问下去，翀哥不好回答啊！翰哥就指望这个项目出人头地，翀哥要是出点什么，估计得结仇，要想跟前头那两位一样蒙混过去，恐怕得挨骂。”

    蓝紫红推了推陈雨薇：“翀哥初来驾到，和你家远哥可不一样。”

    提到康铭远，陈雨薇的眼睛亮了一下，她心情好，便也混在一群人中间多了两句，最后总结道：

    “确实很难。”

    “瑷，学着点，下次欣姐不在，就是你帮你师父解围了！”蓝紫红提点钟瑷。

    她们讨论的这些，钟瑷本无意参与，但是提到她了，她就不能再装没听见：

    “为什么要解围呢？这难道不是他表现的会吗？”

    一个企业ipo的过程中，有那么多的风险点，如果每一个都去回避，那么审计的意义在哪里呢？

    ipo审计的目的，不就是找出客户未发现或者藏匿的风险，然后帮助其规范的过程吗？

    项目组集体讨论的意义，本在于此。

    问题的存在，不是别人不，就能规避掉的。这个时候提出来，总比将来由证监会、由广大购买了万路股票的股民提出来要好。

    孔维翰要是连这点心胸都没有，那么即便万路能够上市，他未来的执业之路，也注定走不长，走不宽。

    当然钟瑷这样子回答，与他人无关，她只是纯粹地相信，顾翀是可以的。

    他是执业的注册会计师，他有着出色的专业素养，更重要的是，她觉得，顾翀不是一个回避问题的人。

    工业区肆无忌惮的风，吹乱了路子欣的长发。

    顾翀望着格子马路一望无际的尽头，对路子欣：

    “子欣，我们都要往前看。”

    路子欣断然拒绝：“不，我宁愿活在过去，一直活在过去。过去我们那样好，我为了你，留在了你的城市。”

    着她的情绪有些激动，她一只捂在了心口，秋日的风渐渐抚不平她躁动的情绪。

    顾翀没有下去，他只是问：

    “上次给你的药，还有吗？”

    路子欣点点头。

    顾翀：“好好吃药，不要胡思乱想。”

    路子欣望着顾翀渐行渐远的背影，方才钟瑷走，他也是这样一直看着她的背影，蹦跳着拐进下一个路口，怎能不胡思乱想？

    顾翀这样的人，他曾经真真切切地走入过她的生活，如今要让她把他从生活的一点点抹去，太难了，路子欣办不到。

    与其努力把他忘记，不如努力把自己留在他的生活中。他欠自己的，他不能就这样把她甩下。

    范易安留了两天，有他坐镇，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只有打印的声音，循环往复，印证着项目组的忙碌。

    顾翀和康铭远，各回各的项目，马不停蹄。

    钟瑷的循环完工了，到处打着杂，一会是陈雨薇，一会是蓝紫红，但更多的时候是协助蔡桓羽。

    蔡桓羽自从上次在方量带过钟瑷以后，对她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他让她做一件事情，会顺带给她讲中间的逻辑，虽然有的东西，以钟瑷目前的底蕴，还听不懂，但是蔡桓羽愿意讲，无论是什么，钟瑷都愿意听着、记着。

    等她想通的那一天，也许她就能更进一步了。

    耐心要有，野心也要有。

    如果不是顾翀带教在前，钟瑷都要拜蔡桓羽为师了。

    其实，蔡桓羽也有这样的提议，只是顾经理气得没有答应。

    顾翀来万路的那一天，是跟蔡桓羽挤一个房间的。

    顾翀拜托蔡桓羽多带带钟瑷，蔡桓羽就：

    “我发现姑娘还是很有灵气的，以前是我没注意，你反正也不带她去凌云了，估计以后跟我的会比跟你的会还多呢，不如索性割爱，让她拜我为师算了。”

    顾翀就两个字：“休想。”

    那天晚上顾翀回的很晚，他跟蔡桓羽他要出门吃夜宵，还要帮蔡桓羽带，结果一直等蔡桓羽睡了，都没有等到顾翀的夜宵。

    他把姑娘堵到了楼梯口。

    “顾老师，你放过我吧！”姑娘耷拉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表情。

    早九晚八的工作时长，已经把她磨得没有脾气了，才下班，刚踢掉高跟鞋，换上拖鞋，头上还立着两只兔耳朵的发箍，就收到了顾老师的召唤。

    顾老师：七八层的楼梯口，有事情要问你。

    钟瑷把重重地搁在洗台上，发出一声脆响，路子欣朝她看过来：

    “瑷，你怎么了！”

    这绝非关切，日常钟瑷有什么声响，有什么电话或者微信连续不断进来，路子欣反应比她自己还要快。

    路子欣如今对她的关注，莫名地让钟瑷想起来高中时期防她早恋的艾华。

    艾华千防万防，反而激发了钟瑷的好奇心。早恋这回事，站在局外觉得是无味的高中生活中最有趣的尝试，直到钟瑷不仅谈了，还谈了一个与钟瑷乖乖女形象严重对立的半社会青年黄寅，才发现，偷吃禁果的味道，也不过如此。

    这回，钟瑷的老毛病犯了，路子欣想知道，她偏就不想让她知道；路子欣防着什么，她偏就要同她对着干一回。

    钟瑷去见了顾翀，她告诉路子欣：

    “我去吃宵夜，欣姐你要么？”

    钟瑷以为顾翀还要追杀她的盘点资料，一见面，就先发制人，求放过。

    顾老师若有所思，眼神晦涩，最终答非所问：“不行。”

    改了十多回，钟瑷显然已经被顾老师逼疯了，张口就：

    “顾老师，通融一下行不，您帮着改改行不，我实在达不到你的要求了啊！”

    这回，顾翀听明白了钟瑷的意思，她以为他找她，还是为了那份盘点资料。

    顾老师不置可否，存了心要逗她，靠着楼梯口的墙壁，一本正经道：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