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六十四——六十五节)
——六十四——
秦功璠、明如星回到杭州的当天,钱悦成也带着两名绣女赶到了。
钱悦成生性胆懦弱,尤其是有了家、有了老婆孩子之后。
从情感上,他是不太愿意做和服的,特别是直接为日本女人做。
这一点糜传家事先是想到了的。他专门交待秦功璠,要多从生意的角度去和钱沟通,实在不行,除了量体、试装,尽量不让他直接和日本人接触。
但是,如果能做通他的思想工作就再好不过了,毕竟今后会经常和日本人接触。
当他听这次是为一位在中国教书的日本女子做和服的时候,当他听可能长期和这位女教师的学校合作的时候,内心的纠结似乎减轻了一些。
秦功璠想,他的思想工作还是慢慢做吧,兴许日子久了,他只要把这仅仅看成是一个生意,也就行了。
通过简单的沟通,钱悦成表示,这些年来,自己一直是以一个专业裁缝的良心去做好顾客托付的每一件服装。这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和服,钱悦成在上海当学徒的时候,是除了旗袍、汉服之外,学的最仔细的一种盛装。
其实,在某种意义上,和服和汉服是有些相似之处的。对他来,制作旗袍,讲究塑身、合体、妥帖,而和服和汉服要更飘逸、洒脱些。
钱悦成已经有些年没有做和服了,他先拿来一件店里的成品和服来仔细琢磨起来。
本来他是对自己的裁缝手艺很自信的,可真要承接一笔舅子糜传家和姨子糜腊佳特别看重点的生意,他心里还是鼓的。
他知道野寺姑娘订制的这套和服,对传家和秦先生一定是有特别意义的,绝不仅仅是一身礼服。
他找到秦功璠对他:“如果可能,这几天必须请野寺羽惠姑娘一直在我这儿呆着。”
秦功璠吓了一跳,警惕地:“你想干什么?连我和传家跟人家也没有那么熟,你可不敢胡思乱想。”
钱悦成不高兴地:“我看是秦老弟你胡思乱想了。要知道,和服的制作非常复杂,有许多细节问题,只能边做边请她自己拿主意。我只简单跟你,你头都会大了。
“和服的种类很多,粗略一分就有,纹和服、付下和服、访问和服、振袖和服、留袖和服、花嫁和服、海老茶袴、丧服和浴衣、色无地等等,而且还有男女和服之分、未婚已婚之分、便服和礼服之分。
就连附带品也有丸带、袋带、名古屋带、袋名古屋带、半幅带等等,和服还有多达数十种的配件,主要有带扬、带缔、带板、带枕、伊达缔、腰纽、胸纽、比翼、足袋、肌襦袢、长襦袢履物手提包带留发饰专用夹子等。
另外还有与和服配套的内衣,穿和服时、进行美化时的一些辅助用具以及鞋和其他附属品。”
看着眉头越收越紧的秦功璠,钱悦成:“这还是普通意义上的和服,如果客人再有特殊的要求,就更麻烦了。我想请野寺姑娘跟着一起来制作,就是要确保她所有的要求能够真正得到满足,绝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更何况,我一向对日本人没有好感。如果得不到她的全力配合,那结果只有两种。
一是我放弃这单生意,请你们另请高明。二是我尽力做,做成后她必须接受,不能无休止地挑剔。”
秦功璠听钱悦成确实的有道理,他也想借此机会更深入地接触野寺姑娘,就答应和野寺羽惠商量。
他叮嘱钱悦成:“面料野寺姑娘已经选定了,你抓紧准备其他要准备的原材料,等她一来,就抓剪裁、缝制,刺绣要同步展开,而且要尽量满足人家的要求。”
钱悦成:“我正为此事犯愁呢。传统和服的图案大多都是印染的,基本没有刺绣的。我们这样做是一个很大的创新,我不敢保证成功。
但是,一旦成功,一定会在市场上引起很大的反响。如果野寺姑娘穿回日本的话,不定我们将开启和服的新时代。
真这样的话,不要我们这个店了,就是把整个冉州的裁缝都联合起来,也不一定能满足市场需求。
我做了这么多年服装,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是不会随便浪费这样的机会的。秦先生就等着瞧吧!”
这些年来,秦家女人们的正装基本都是钱悦成精心制作的,秦家日用的刺绣制品和艺术精品也大多是糜明秦乔「斗绣」的产物。
秦功璠当然对钱悦成挂帅制作野寺羽惠要求的刺绣和服非常有信心。
和野寺姑娘的沟通比秦功璠预想的要顺利的多。
秦功璠特意在野寺姑娘在她父亲的武馆的时候登门拜访的。
野寺英松听是女儿约来商谈制作和服的裁缝,而且与给自己武馆订制礼服的是同一家裁缝店,连想都没想就同意他们上门了。
秦功璠是带着钱悦成、明家杭州丝绸店掌柜和一名绣女一起到野寺的武馆的。
他们带去了大量用来做和服附带品及附件的原材料和刺绣样品,其中当然包括了樱花和日本国鸟朱鹮图案的刺绣精品。
这让野寺羽惠非常惊喜,一下子拉近了她与秦功璠和钱悦成的距离,也让他们之间的沟通直接进入了具体细节的商谈之中。
这样的技术性商谈秦功璠是插不上嘴的,他就借机和野寺英松喝茶去了。
钱悦成和野寺姑娘的沟通是从她和母亲、姐姐的年龄、体形、爱好开始的。
野寺羽惠:“家母是个非常干练的家庭主妇,由于父亲长年不在家里,无论是公务还是私事,无论是家族的还是社区的活动,都是由家母出面的。
我算为母亲订制一套在胸前、两袖、背后有5个家纹的黑留袖。
这在日本是已婚女性最正式的礼服。至于绣什么样的图案,我要听听家父的意见。”
听野寺姑娘这么一,钱悦成轻轻舒了一口气。毕竟黑留袖在和服里是装饰和图案相对单一的种类。
到为姐姐定制的服饰,野寺羽惠满脸喜悦。她告诉钱悦成,姐姐过一阵子就要结婚了,她要为姐姐订制一套花嫁和服。
羽惠姑娘兴奋地:“花嫁和服,也叫花嫁衣裳,是专供姑娘结婚时穿着的服饰,也是最正式的礼服之一,源自江户时代武家大礼服。
日本的传统婚礼为神前婚礼,花嫁衣是神前婚礼的必备穿着。
花嫁衣主要分为三种,包括色挂、白无垢以及大振袖,色调以白或红为主。这一点我想一定是受了中国文化的影响。中国不是有「红白喜事」的法吗?”
这时候,秦功璠也从野寺英松先生那边回到了这里,看着和钱悦成一样穿了一身长衫的秦先生,野寺羽惠显得有些伤感。
她殷殷地:“其实,中日两国的文化在某种意义是同根同源的。就拿日本的国服和服来吧,根源还是在中国。
在奈良时代,日本遣使来中国,获赠大量光彩夺目的朝服。
后来,日本效仿中国的汉服和隋唐服饰,结合古代中国吴地服饰和日本本土弥生服饰逐渐改进而来,也淋漓尽致地展示了大和民族对艺术的感觉。
在日本国,也被称为「装道」。我刚来中国的时候,看到遍布杭州大街巷的茶馆里,有很多茶艺师穿着汉服,乍一看,我还以为是和服呢!
“但是,最近几年,也不知道怎么了,日本人和中国人之间好像总有些不出的感觉,没有以前那么友善了。
现在我们这些爱美的姑娘们都不太敢穿和服外出了,在家父的武馆里习武的日本男人,一到中国也总是出言不逊。我真担心这样下去的结果!
“我喜欢中国,想在这里工作和生活。可是,父亲最近经常和我谈起送我回国的话题。你们我该怎么办呢?”
看着满脸疑惑又满脸羞涩的野寺羽惠,秦功璠的心也开始乱了。
他知道自己刻意接触野寺姑娘是另有目的的,可当真正面对这么善良可人的女孩的时候,他真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看大家都沉默着,钱悦成拿出一块料子:“这是姑娘上次选定的面料,不知道姑娘要给自己做一身什么样的礼服呢?”
野寺羽惠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收起花痴,起身向秦功璠、钱悦成鞠了一躬:“不好意思,初次见面就把自己的烦恼倒给你们。只是,女子刚刚的都是真正困扰自己的问题,请两位先生多多关照!”
秦功璠立即圆场道:“谢谢羽惠姑娘把我们当成朋友。朋友当然是用来倾诉的。今后姑娘有什么困惑和喜悦的事情,我们都特别愿意仔细聆听。”
秦功璠边边从钱悦成手里接过料子:“姑娘可真有眼光,这是我们明氏丝绸最好的面料了,一看就知道姑娘是个内行,而且极有审美眼光。只是,不知道姑娘为什么要选这种浅豆青色呢?姑娘穿上会不会显老气呢?”
野寺羽惠把料子拿来搭在自己肩上:“我为妈妈选了黑色面料,为姐姐选了白色料子,原本我是想选一身浅粉色的。可是,这么隆重的礼服,我算在姐姐的婚礼上再第一次穿。
为了不抢了姐姐的风头,我就是要选一身冷色调的,这样可以让姐姐更耀眼。我算为自己订制的是一身中振袖和服。”
钱悦成:“姑娘想得可真周到,这样可以凸显妈妈的威严、姐姐的纯洁,也能展示姑娘的清秀和温婉可人。
而且,中振袖和服多用于新年、成人式、未婚女子出席正式场合的礼服,如果姑娘喜欢,穿的场合多得很。
而且豆绿这个颜色非常高雅,几乎什么场都能适用。现在就看姑娘选择怎样的纹饰了。”
秦功璠和野寺羽惠四目相对,他盯着羽惠姑娘:“一看姑娘就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凡事先替他人考虑。难得姑娘这么信任我们,我们一定尽最大努力把姑娘托付的事情办好。
姑娘要知道,钱先生当年在大上海也是很有名的裁缝师傅,我们在冉州的「斗绣」场更是名扬江南。
这次钱先生带来的绣女也是手艺最好的,请姑娘直接提要求,咱们一起把这几套礼服做成样板,争取在杭州的日本朋友圈里出名气来。
如果姑娘和令堂大人在姐姐的婚礼上亮相,肯定不会让野寺家失望,没准还能一炮而红,为我们的丝绸和制衣技艺在日本做个广告呢!”
野寺羽惠的脸更显得粉嘟嘟的了,她躲着秦先生的目光:“哪里哪里,先生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谈吐不凡,日文还讲得这么好,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女子的修养和造化还差得远着呢,今后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钱悦成看他们谈得正投机,就对随行的绣女:“我们去找馆长先生绣武士发带和腰带的事吧,让羽惠姑娘和秦先生先话。”
看秦先生和羽惠姑娘默许的样子,钱悦成他们就带着发带、腰带样品出去了。
突然一下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野寺羽惠多少有些尴尬。
只能没话找话问道:“先生的日语得如此流利,是在日本学习过吗?”
秦功璠:“没有,是在上海学的。在下对日本国的科学技术和国民素质仰慕已久,原计划是要去日本留学的。
因此,在上海读书的时候,就选修了日语和日本文学。可惜,后来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并没有成行。
现在因为生意上的事情,经常会同日本朋友交道,经常用到日语,就没有完全忘记。
只是许多时候,表达还是不准确,有时甚至闹出过笑话,还请姑娘不要见笑才是。”
野寺羽惠:“先生过谦了。一个没有去过日本的中国人,能够把日语得这么好已经非常难能可贵了。”
秦功璠趁机反问到:“姑娘的中文又是在哪里学习的呢?姑娘的言谈之中还经常用到成语和典故,对中国古诗词的运用也是驾轻就熟,比一般的中国人还要强许多。”
野寺羽惠不好意识地:“先生缪赞!我很的时候,家父就带着我来中国了。一开始,妈妈和姐姐都一起在中国,那个时候,我们在家里日语,在外面汉语。
后来姐姐大了,要上学,家里的房子年久失修也出了些问题,爸爸妈妈就带着我们回到日本。
但是,日本人多地少,在那里生活越来越困难,父亲决定再次到中国来创业。
“爸爸在日本是个有些名气的武士。一开始,爸爸是在上海的日本巡捕队当差,后来,到中国的日本人越来越多,许多年轻人都想学武艺。
日本的武士学习的技艺和中国武术不完全一样,爸爸认为这是个机会,就到杭州的日本租界开了这个武馆。
“当武馆的事情走上正轨后,父亲一个人就感觉非常寂寞,后来和母亲一商量,就把我接到这里来了。
因此,我的学后期、中学都是在杭州读的。回日本读完大学,杭州的日本子弟学校希望我回来任教,我就又回来了。
如果我还有一点中国文学和古诗词功底的话,都是在学和中学时代在中国的学校里下的基础。”
野寺羽惠越越激动。她问秦功璠:“先生一定在中国古典文学方面有很深的造诣,我特别喜欢唐诗宋词,尤其是宋词,简直太迷人了。
寥寥数语,或如花似锦,或如泣如诉,或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或如鱼得水如沐春风,无论是诵读还是吟唱,几乎所有我读到的宋词我都喜欢,每一阕都会让人如临其境、如饥似渴。
“当然,我最喜欢的还是比较婉约的词句。比如,苏东坡先生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和柳永先生的《雨霖铃》。
还有李清照先生的《声声慢》,把叠字运用的如此精妙,写尽万种情思,倾诉千般愁绪;
陆放翁和唐婉的两阕《钗头凤》,把一对伉俪相得、琴瑟甚和的恩爱夫妻被棒鸳鸯后音讯全无的痛苦心情,描写的如潮水冲破心灵闸门,无可遏止地宣泄下来,那样的酣畅淋漓,又那样的让人肝肠寸断。”
秦功璠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如水般的日本少女,他怎么也没想到,她对中国文化,特别是唐诗宋词有如此深刻的理解,而且还能如此精准地把自己的理解表达出来,就连自己这个在同龄人中如凤毛麟角般受过高等教育的中国青年,也只能自愧不如了。
他也不得不搜肠刮肚地寻找合适的词,来赞美羽惠姑娘的中国文学功底。
他发自内心地:“没想到姑娘这么喜欢中国文化,没想到姑娘对中国的唐宋诗词有如此深厚的感情,姑娘谈起宋词,如汤沃雪,如数家珍,让我这个所谓的中国知识分子无地自容了。”
秦功璠话锋一转问道:“我注意到姑娘刚才列举的几阕宋词都和爱情有关,这也暗合了姑娘的年龄。想必姑娘正处在热恋之中,正在沐浴爱情的滋润吧?以姑娘的美貌和才情,该是多么优秀的伙子才能有这个荣幸啊?!”
野寺羽惠的反应要比秦功璠想象的平静的多。她:“先生过奖了。出生以来,我在中国生活的时间,比在自己的祖国生活的还要长些。
文化对一个人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虽然父母不断地提醒我是大和民族的女儿,虽然家的饮食、身上的穿着、正式场合的语言,都提示我是个日本人。
但是,即使是在日本,我抬眼看到的、翻书学习的、历史探究的,无一不和中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特别是在中国这些年,我被悠久灿烂的中国历史、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深深地吸引着,我深深爱上了这里的一切。
“自从姐姐的婚事被提上家里的议事日程,父母总是时不时地提醒我的婚姻大事。
实在的,我在杭州、上海接触的日本伙子还是挺多的,特别是在父亲的武馆里,有许多优秀的日本男青年。
但是,对比起来,总觉得他们身上多了些杀气,少了些和气,多了些戾气,少了些文气。真不知道我的真命天子他在哪儿?”
看野寺羽惠着着就伤感起来了,秦功璠赶紧断她:“姑娘的恰好也是中日两国文化的差异。中国文化的核心是一个「和」字。我们处世讲究中庸,也就是无过无不及。
但是,日本文化也是有优势的,那就是他的竞争性、进取性。
这和中国传统文化中「外王内圣」的要求是一致的。就如姑娘喜欢的唐诗宋词也是一样,有豪放派,也有婉约派,有现实主义,也有浪漫主义,无所谓好坏,也无所谓高下,一切看自己的爱好,一切看自己的情趣。
姑娘刚刚赏析的都是浪漫和婉约风格的作品,从中也可心看出姑娘是个心地善良、性情温婉的美女。
无论是东坡先生「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美好祝愿,还是柳三变的「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别恨离愁,都是从内心里对自己的约束,而无一丁点儿对对方的要求。这里面体现的是中国文人的价值观、是中国知识分子的人生观。”
听秦先生这么一,羽惠姑娘对诗词的兴趣再次被调动起来了。
她:“我对中国诗词的认识目前还处在文字的表面,其中蕴含的哲学观点、价值取向、生活理念等等,是我还不曾领悟的。
先生今天的点拨,为我下一步深入钻研中国诗词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我将寻这扇大门而入,在浩瀚的中国文学海洋里探索、畅游,期待着顿悟的那一天,期待着「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美妙感受。希望今后能经常得到秦先生的指点。”
秦功璠接过话:“姑娘这样讲让我有些诚惶诚恐了。不是每一个人都对唐诗宋词有很深的造诣,我们也只是在启蒙教育和中、学教育中涉猎了一些,真正进入大学,除非是学文学专业的,一般情况下中国古典文学是作为选修课在大学存在的。
我本人就不是学文的,可能在这一方面,姑娘更适合当我的先生,最多是我们共同探讨。要指点,我可真是一点底气都没有。我看我们还是互相鼓励、互相学习吧。”
野寺羽惠:“先生的提议甚好。杭州是个历代文人墨客汇聚的好地方,也是个有许多美丽传的地方。
如果可以,我们有空就先从在杭州做过地方官的白居易、苏轼的作品入手,从美丽的传《白蛇传》入手,先生以为如何?”
秦功璠激动地:“太好了!姑娘对宋词更有研究,那就请姑娘重点准备苏东坡先生的作品,我来准备白乐天先生的。
当然,作品不局限于描写杭州和西湖的,他们两位都是文学巨匠,作品十分丰富。
我们就先选择些自己熟悉的、喜欢的来交流。至于《白蛇传》,我还要再熟悉熟悉才敢和姑娘对话。”
野寺羽惠:“好!我们就这么约定了。《白蛇传》我也只知道些皮毛,到时候我就抛砖引玉吧。”
——六十五——
糜传家、糜佑家陪着两位妈妈,带着两个妹妹和各自的心上人继续他们的行程。
对于明如月和秦若兰来,本来有哥哥和叔叔陪着,她们那种糜家未来媳妇的角色感并不是特别强烈。
现在明如星和秦功璠返回杭州以后,后面的行程就全是糜家的家庭成员了。
虽然许有福和俞氏是外人,但也是糜家正式聘用的人,而且也是糜家的老人手了,队伍行进的过程中突然安静了许多。
大家突然话少了,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两位妈妈的心态发生了变化。
章氏进糜家门的时候只有十几岁。而且,她一进门就知道了丈夫糜海仓的前四房夫人、太太有的没有生养,生养了的也都是女儿。
她自然明白糜家娶她的主要目的了。特别是刚过门那会儿,丈夫几乎天天晚上是在她房里过夜的,前面几房还私底下骂她是狐狸精。
只是因为这是糜老太太的安排,她们才不敢公开怎么样。其实越是受宠,章氏的心理压力越大。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很好,丈夫对她也很温柔,怀孕是迟早的事。
况且自己家里兄弟姐妹很多,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弟弟,都是一个母亲生养的。
而且三哥和大姐还是双胞胎,她自然不担心自己生不出儿子来。
可是,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来,面对着大自己许多,又是经历了多房夫人的男人和盼孙子好像魔障了一样的公公婆婆,她的心里压力自然可想而知。
茶花刚进李家那会是没有章氏那样的压力和心理障碍的。但是,日子久了,也没添个一男半女的,知道的会怪罪李家老三不争气,不知道总还是要在背地里嚼她的舌根,话当然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了。
到了糜家,虽然是奉子成婚的,但世俗的压力和世人的目光还是要承受的。
明如月和秦若兰是两位妈妈看着长大的,又都受过现代教育。
而且,虽然糜家和明、秦两家在婚姻大事上都是按传统风俗走了过场的,可毕竟糜传家和明如月、糜佑家和秦若兰还应该算是自由恋爱的。
因此,两个姑娘当然不会有心理上的压迫感。更何况现在还没有过门,只是都心知肚明罢了。
明如星和秦功璠离开后,心理上发生变化的是章氏和茶花。
她们既要表现得把两个未来媳妇当女儿似的,又要端着婆婆的架子。
虽然她们不指望两个念过太学的姑娘为她们干什么。但是,她们迫切地希望两个姑娘表现出媳妇对婆婆应有的样子。这样子当然既包括尊重,也包括敬畏。
两个姑娘想尽量地表现自然一些。可是,她们不知道,隔壁家阿姨和自己的婆婆的要求是有本质的差异的。
最要命的是,两个儿子也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意识性。因此,当两个准婆婆没有了前半段行程中的活泼,两个准媳妇后面的行程也渐渐严肃起来了。
苏州的行程是章氏临时动议的。她想着自己常年跟丈夫在一起,将来要给媳妇明如月表示一下是很容易的事。
而茶花带着儿子在冉州,当父亲的要真想给佑家媳妇赠送点什么,还真是件颇费周章的事。
她决定在苏州以丈夫的名义给秦若兰买一套翡翠饰品。要知道,苏州的玉雕技艺早就闻名大江南北了,民间更是有「良玉虽集京师,工妙则推苏郡」的法。
章氏和茶花商量这事的时候,茶花有些为难。她:“按道理,传家将来结婚在先,应该我这个六姨娘先想到这事。既然姐姐提出来了,那姐姐给婵姑娘买了,妹妹自然是要给如月姑娘买一样的才好。
只是,以咱们这样的门第,要出手就不能太寒酸了,如月和婵家也都是有名望的。
可我这出门时,只带了沿途的盘缠,拿不出大笔的银子来办这事。这可如何是好?”
章氏拍拍茶花妹妹的脸:“傻瓜,我是代表海仓来办这件事的,当然也包括了妹妹你的意思和其他几个姐姐的意思,你又何必分那么清呢?
再,到时候把两个儿子和两个姑娘都叫上,让她们自己挑自己选。
如果如月婵有看上眼的,银子的事我来想办法。糜家在这里还是有几个有交情的朋友的。”
茶花提出要把传家和佑家叫来一起商量一下,这样的大事还是有个男人做主更好些。
执拗不过,章氏只好找来了传家和佑家。
以父亲的名义给媳妇赠送礼物,当儿子的自然不好反对,何况受礼的还将是自己的太太。
传家、佑家这哥俩当然是不好表态的。只是到银子的时候,糜传家:“这不是问题。以前我们糜家定制玉器,包括前一阵子邹宝柱哥哥从青海买回来的昆仑玉料也是在这里加工的。不管多少银子,在苏州先赊着帐,我们糜家还是有这个面子的。”
银子不成问题了,那除了如月和若兰的态度就没有问题了。
两个妈妈、两个儿子和两个媳妇一起来到了苏州阊门吊桥两侧担摊鳞次、铺肆栉比的玉市。
一开始,如月和婵并不知道是要给他们买,就不停地给两个妈妈推荐这个,建议那个。
老板看她们看的都是店里最顶级的翡翠,就亲自当起了推销员。
老板:“「苏玉」具有「空灵、飘逸、细腻、精巧」的艺术特色。空灵,即疏密得当、虚实相称;飘逸,即清新雅致、线条流畅;细腻,即八面玲珑、琢磨工细;
精巧,即构思奇妙、意蕴无穷。你们看得这些顶级翡翠,一定要选造型简单的。
简单,明料好,不用巧雕;
简单,才最见功力,最考验玉雕师傅的真本事;简单,还可以传世,玉雕史上最有名的传世精品都是造型简单的。”
很快两位妈妈在明如月和秦若兰的参谋下,就看上了同一个档次的两只手镯、两枚戒面、两条项链和两对耳环,都是上好的缅甸翡翠。
老板是一算,分单件卖的话,每一套加起来要五百五十两银子。
如果整套拿减一百两,如果两套都要,再减一百两。这样一算,两套全部拿下需要八百两银子。
谈到这个程度该是糜传家出场的时候了。
糜传家和糜佑家的到来,还是让玉器店的老板兴奋不已的。
这些年,这家店对糜家和通过糜家向外销售的翡翠雕件可不在少数。
老板当即表示,请两位夫人、姐先把东西拿走,将来他会和糜海仓先生清算。
糜传家、糜佑家随老板来到里屋后对老板:“这是家父请两位夫人代表他给未来儿媳妇的订亲礼。家中祖母年事已高,家父短时间内不太可能光顾这里。再,先生已经给让利不少了,我们还是结了吧。”
老板听糜家少东家这么一,知道是老友糜海仓为两个未过门的媳妇买的礼物,就表示要每套再降一百两,收个成本价就是了。
糜传家对翡翠的行情还是略知一二的,他坚决不同意。他拉着老板的手:“谢谢世伯了,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我们不能破坏了你们的行市,在商言商嘛!”
老板执拗不过:“那就这样吧,再加六十两,总共收你们六百六十两,我们来个「六六大顺」,就算是我们对两位公子大婚的祝福吧。”
传家、佑家出来把老板的意思跟妈妈们讲了。两个妈妈一听,话都到这份上了,我们恭敬不如从命了,让伙计来根据她俩的手来选择适当的戒托指环吧。
这时,明如月和秦若兰才知道这么贵重的翡翠,是给她们俩的礼物,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章妈妈拉着秦若兰的手、茶花妈妈拉着明如月的手,不约而同的:“这是你们未来公公的意思。”
章妈妈继续:“苏州的玉工是最好的,老板又是糜家多年的朋友,自然货真价实,你们就收下吧。
女人这一辈子总得有件可以传家的东西。将来自己有了女儿,待她们出嫁的时候,可以一件件地传给她们,特别是那些远嫁的,也算对母亲有个念想。今天,就当是我们姐妹俩给自己女儿的传家宝吧!”
听妈妈们着,如月姑娘和婵姑娘早已经泪流满面了,她们也不好再什么。如月大声喊着「全家哥哥」,让他来选戒托。
茶花妈妈边笑边:“如月姑娘,你就自己做回主吧。不能什么都靠着传家吧?”
明如月大大方方地:“我戴戒指干吗呀?不就是给「全家哥哥」看吗?他喜欢的我就喜欢,他漂亮我就漂亮。”
完还冲着婵姑娘问:“是吧?”
婵羞红着脸:“我听佑家哥哥的。”
逗得一家人和老板、伙计们都哄堂大笑……
糜佑家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让大家先休息会儿,自己要和妈妈去给奶奶和爸爸带点礼物。
糜传家想,这是弟弟第一次主动提出给奶奶和父亲买礼物,他知道,这对于弟弟这样一个把自己的感情掩藏的很深的大男孩来是一个很难得,也是很大的一个突破,他和妈妈交换了一下眼神,决定支持弟弟这个动议。
糜传家和明如月咬了一下耳朵,明如月拽着秦若兰跟了出去。
糜传家知道六姨娘和弟弟对苏州都不熟悉,他对明如月,建议六姨娘和弟弟给奶奶和父亲买苏州的特产香炉和焚香。
追上茶花妈妈后,明如月悄悄对她:“能不能以佑家的名义买两只仿制宣德炉,以我和若兰的名义买一些上好的焚香?”
茶花妈妈和糜佑家一听,立即就采纳了明如月的建议。而且,明如月直接按照「全家哥哥」的提示带他们找到了苏州最有名的香炉和焚香老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