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一0四——一0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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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功珀几次三番地想加入三哥秦功璠他们这个团队里面来。
开始的时候都是由秦功璠出面找各种理由拒绝他,可他总是一会儿嬉皮笑脸的没个正形死缠烂赖着不走,一会儿义正词严地讲述自己的爱国情怀和抗日方略,实在拿他没办法,明如星和秦功璠商量后,给了他一个折中方案。
明如星在回冉州的时候专门找秦功珀,和他一起来到了秦家已经废弃了几年的砖瓦窑上,讨论了他们的具体想法。
早些年,秦家有一项重要的实业是烧制修房造屋必备的青砖黛瓦。
冉州一带的大徽州地区有在外拼挣钱、回家盖房造屋的习惯,砖瓦的需求量是非常巨大的。
但是,民国后,这一带去上海、宁波,泉州、厦门的生意人家在当地留居的人越来越多了。
而且,国内战乱不断,回老家兴建宅院的人更是越来越少,砖瓦生意也就清淡了下来。
再秦家的兄弟四人,只有老大秦功珽,老二秦功珩回到冉州来接管了家族的生意,在上海读了书的老三秦功璠是下决心不在冉州发展的,老四秦功珀一直在漂着,秦老先生上了年纪也无力操心这些事了,砖瓦窑上的事就逐渐就搁置起来了。
明如星带秦功珀到这儿来,是想让他重新把秦家的这个实业兴办起来。
单纯办这事秦功珀肯定是没有兴趣的。但是,明如星已经把烧砖制瓦的事和秦功珀所的爱国抗日联系在一起了,特别是和秦功珀在上海所学的专业联系在一起,秦功珀当然是非常愿意的,甚至多少有些兴奋。
学化学出身的秦功珀当然明白碳的重要性。
冉州一带烧砖瓦是用木柴烧的,很少用煤炭。木柴烧窑的过程中会产生大量的木炭,这是制造炸药的重要原料。但是,另一种重要原料硝酸盐在哪弄呢?
明如星带秦功珀到这没有人的地方正是要这件事的。
这些年,在上海崇明岛上的外国人经营的农场已经在使用一种叫硝铵的化学肥料,可以通过国际贸易从德意志或法兰西人手里买到。
秦功珀当然知道这东西,不需要处理,拿来就可以和碳粉勾兑,只是他并不知道已经有人在中国规模化应用化肥了。
明如星:“你在冉州或更远的一些地方联系一两家田地比较多的大地主,以他们的名义向政府申请购买这种化肥。
买到手后,只象征性地给他们一些就是了,其他的完全埋在这旧窑口里,我们同时造一口新窑。
至于旧窑防潮的问题应该比较容易做到,毕竟这老窑口烧了几十年了,窑壁本身已经被烧成陶了,渗水的可能性不大,里面的细裂纹好好处理一下,我想你是有办法的。”
这样的安排秦功珀当然是再满意不过了。一方面了了他的心结,一方面也让他所学的专业有了用武之地。
只是明如星也给秦功珀提了个明确的要求,那就是以后绝对不要再试图直接去和日本人交道。
同时,请他服糜佑家,让他也完全断了直接和日本人接触的想法,隐蔽身份以便将来更好地和日本人做斗争。
服父亲秦仲尧并不是件难事。
自从儿子秦功珀回到冉州,秦仲尧已经给他指了很多条路了,其中当然包括恢复砖瓦窑的路子,秦功珀总是二心不定的。
现在主动想要重操祖上的旧业,父亲自然满口答应,而且还答应帮助他把过去的烧窑的窑把式再请回来。
秦功珀只答应把制砖坯、瓦坯和烧窑的大师傅请回来,其他的人都由他来选。
秦仲尧不知道中其的原因,为了留住儿子,当然也没有反对。
试制炸药的工作是秦功珀独自完成的。
明如星从崇明岛上搞到硝酸铵化肥后,是由糜佑家的送茶车子蚂蚁搬家式地捎回冉州的。
至于硫磺等原材料是民间熏制食品和入药常用的东西,是不需要特别储备的。
理论上秦功珀当然没有问题。但是,做出来的炸药威力究竟如何,他心里还是没底的。这东西,又不能随便找个地方来做实验。
还是糜佑家机灵些。他提出去采石场做实验。
秦功珀一拍脑袋:“就是呀,我们正好要买石头回来建新窑,就为了确保质量我们自己采,价钱还按人家的定价,应该是容易谈拢的。”
果然,采石场老板答应的比谁都利索。要知道,兵荒马乱的年月,从政府主管部门申请炸药比向月母子要奶还难呢。
操作程序和采石场的标准化程序是完全一样的。眼、警戒、点火等程序依然由采石场的员工来操办,只有装填炸药这一个环节是秦功珀在一名比较熟悉的装药师傅的指导下自己完成的。
他特意请采石场的人在相距较远的两个工作面了两个不同的炮眼。
其中一个按常规操作,另一个炮眼得要深一些、粗一些。
装填炸药的过程中,秦功珀反复提醒自己要压实、封严,在师傅认可后才忐忑地待在警戒线以外等待结果。
两次威力不完全一样,但都堪称完美的爆炸让秦功珀和糜佑家信心百倍,他们下一步要解决的是制作爆炸装置的其他问题。比如引信、外壳等。
引信目前他们只有点火引信,那种更易使用的拉火引信的原理秦功珀也非常熟悉,要规模地制作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一种更先进的压发引信,也就是把爆炸装置扔出去,通过与地面或爆炸目标的撞击就能引发爆炸的,秦功珀目前还没有掌握,甚至连基本的结构都还不懂。这是他要重点突破的技术。
糜佑家是非常想和秦功珀一起参与全过程的。但是,由于明如星和秦功璠特意叮咛过,被糜佑家磨的实在没有办法了,秦功珀也只简单地给他传授了炸药的配制技术。
糜佑家知道,在对付日本人的问题上,糜、明、秦三家少壮派已经结成了一个同盟,这个同盟实际的总指挥是姐姐糜腊佳,金主是哥哥糜传家和哥哥的大舅子明如星。
姐夫钟远山是梁州的干将,秦功璠是杭州的实际操盘手,嫂子明如月、明如星夫人方芳是不可或缺的骨干成员。
这个同盟的主要任务是为相关部门和相关力量提供日本人具体的行动计划和可能的行动方案等预警性情报。
而他给自己的定位和角色是与秦功珀一起,组织力量运用其中有用的情报采取行动。
想明白了这些,糜佑家冷静了许多,准备活动也扎实了许多。
想到自己将来可能把那开山取石的炸药放在敌人堆里,糜佑家一下子有了英雄的感觉,自己俨然成了一个要为国为家做大事的男子汉了。
这个时候,糜佑家在想两件事。一件是怎样利用那些炸药,另一件是娶媳妇。
利用炸药的事,除了秦功珀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找到一个铁匠辅,告诉人家订制两头尖的短铁钉,有多少要多少。
他要自己设计各种口的坛坛罐罐,必要时装进铁钉,填上炸药就是一枚伪装很好的大炸弹。
真正的铁制炸弹,他要等秦功珀的压发引爆装置研制出来才能造。
不过,没有过多久,他订制的铁钉已经足够应付他能想到的行动了。
娶媳妇的事,茶花妈妈是再高兴不过了。她知道这事丈夫糜海仓一定也是特别高兴的,她更希望丈夫能亲自过来操办儿子的婚事。
糜佑家的心里是非常矛盾的。
一方面,虽然这些年他和父亲多少有些隔阂,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渐渐地理解了父亲和母亲,他非常希望父亲甚至哥哥姐姐们都能来参加他的婚礼,都能来看看妈妈和妹妹们。
另一方面,作为一个男人,他知道父亲和哥哥姐姐对于奶奶的重要性。
他也知道传家哥哥、宝柱哥哥、腊佳姐姐的婚礼是没有大操大办的,作为弟弟他当然也不能和父亲母亲开这个口。
他更知道秦若兰是会尊重他的意见的,不会主动和他提任何要求。
再了,糜家、秦家都是知根知底的,没有必要通过这个机会来显什么派头、挣什么面子,所有的事情只不过是个程序而已,主要是迎合世俗,给外人看的。因此,糜佑家只是都听妈妈的。
糜海仓收到六夫人的信后同样是非常矛盾的。
一方面,他知道儿子前些年遭了很多白眼、受了很多委屈,近些年又是一个人照顾着妈妈和妹妹们,作为父亲,他应该给儿子一个像样的婚礼。
另一方面,90高龄的老母亲健在,自己又得了这不受人待见的痨病,他知道自己是绝没有亲自前往冉州的可能了。因此,糜海仓只能和儿子糜传家、女儿糜腊佳商量这事。
邹宝栓走了后,糜海仓和糜传家按照他的意思办了后事。至于立碑的事,邹宝柱听了父亲的意思,先缓缓再。
不过邹宝柱带回来的泽旺拉姆怀孕的消息,多少扫去了糜家人面对老邹家时心头的一些雾霾。
搬家的时候,糜家人着实没有心思再操办了,毕竟这个异姓儿子英年早逝,糜海仓心里的结还是很难开的。
糜老太太也是心疼儿子了,总是不断地,家里这一年多太闹腾了,该好好歇歇,就让海仓清静清静吧。
其实谁住哪个房间早在新宅设计时基本都有考虑了,在安装家具时就已经确定了,所谓搬家不过是把每个人铺的盖的穿的用的挪过去就是了,不过两天工夫就全部到位了。
糜海仓和老母亲住在了二进院落的正房最西边的两间屋子。
一来老太太坚持房间要和儿子挨着,总还可以隔着门窗和儿子聊天拉家常。
二来糜海仓住在最里面最边上的屋子,也可尽量减少家里人来来往往从那里路过。
糜海仓的意思是想把泽旺拉姆有喜的事和儿子的喜事一起来考虑。
他把五夫人章氏和糜传家、糜腊佳召集在一起,隔着一道门跟他们:“现在的情况是我们要尽可能多地去人帮助操办佑家和若兰的婚事。但是,我知道你们一定不放心我和奶奶。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让宝柱和拉姆回到菊花岭来,再怎么样,西宁毕竟是在高原上,这又是拉姆第一次怀孕,要确保万无一失。
他们回来后,如月和你们这些妈妈可以照顾拉姆,家里的事主要由宝柱撑着,实在忙不过来了,就请远山过来一起过来搭把手,商量商量。
你们娘仨一起去冉州代表我和茶花一起把佑家的婚事给办了。
如果一切顺利,章氏你和茶花商量一下,就我的意思是这次把菀佳姑娘带回来,我看黄家老三满锐是个好后生,让她自己来瞧瞧,如果看得上眼,就让他们成亲吧。
如果看不上,再从这边找个人家也不是难事。女大不中留啊,两个女儿,时间长了,茶花应付不了的。”
章氏当然没有太多的想法,觉得丈夫考虑的很周到。唯一让她放心不下的就是糜海仓的病情。
无论如何糜腊佳是必须要去的,在梁州,娘家、婆家都没有什么非她不可的事。
不过,要是出去代表糜家,虽然是个女儿身,那见识和主意倒是比一般人家的男儿更正些。
糜传家是有些犹豫的。他当然最关注的还是父亲的身体和奶奶的感受。
他知道父亲是纠结的,奶奶也是纠结的。父亲的纠结不言而喻,奶奶的纠结既有对儿子的担心,也有对孙子的心疼。
所以,糜传家只好把其他的顾虑都放下,单纯考虑一下父亲的病情来做决定。
自从邹宝栓走了之后,父亲对见大夫是做出重大妥协的,除了定期上门外,只要自己感觉不对劲儿或家里人看出他不一样时,他都是愿意见大夫的。
因此,糜传家决定让大夫从父亲的病的角度来决定他能不能离开梁州。
通过这一段时间的持续跟踪,大夫的看法显然比糜海仓自己和糜家人对糜海仓的病乐观的多。
糜传家、糜腊佳陪妈妈一起动身去冉州的时间是跟邹宝柱带泽旺拉姆回梁州的时间相关联的。
邹宝柱虽然比糜传家还要年长一些。但是,全面主持家里的生意对他来还有些力不从心。
因此,与其糜传家是在给邹宝柱交办事情,不如是在当着邹宝柱的面给明如月交待生意。
糜传家走后,家里的事情主要是由邹宝柱出面,但却是由明如月做主的。当然,大事还得由糜海仓最后拍板。
动身的前一天,糜传家专门请了一个中医、一个西医两个大夫,到菊花岭给全家人都做了仔细的检查。
奶奶、妈妈们的身体都非常好,泽旺拉姆和胎儿的情况也非常好,只是提醒拉姆适当减少些饭量,免得孩子太大了,将来不容易生产。
还有两个喜从天降的大好事让糜传家走得更更加放心,更加开心了。
一个是父亲好转程度和速度也大大出乎全家人的意料。大夫,只要不共用碗筷、不亲密接触,糜海仓不用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了,和家人正常的交流和接触不会再轻易传染人了。
当然,糜海仓还是不想和家人直接面对面,他害怕再出现宝栓那样的情况。
另一个是明如月有喜了。最让全家人欣喜不已的是,医生有可能是双胞胎。
一连串的喜事扎着堆冒出来,不清糜家人谁是最高兴的。
但是,从表现出来的情绪和采取的动作看,糜老太太无疑是不想遮掩这种高兴劲儿的。
她直接从房里拿出十两纹银,大声嚷嚷着赏给刚刚报出一个个好消息的大夫。
这些年,糜老太太是很少,或者基本不直接指挥下人或者家里人干什么的,今天他没有和任何人商量,就直接让黄满鑫去码头上把他三哥黄满锐叫来,当着大夫的面,老三,一会由你赶上老爷的马车把大夫送回去,顺便在药房去拣5两野山参、10两灵芝孢子粉、20两灵芝、20两虫草、20两阿胶回来,其他诸如桂圆、红枣、枸杞之类的食材一大堆,她要亲手给儿媳妇们和两个孙子媳妇传授糜家的食用秘方。
看来虽然老太太一直没,也没有催促过孙子和孙子媳妇。但是,她对老糜家添丁进口是非常期待的。
糜传家、糜腊佳陪着章氏是乘马车走的,他们决定到了襄阳再乘船,这样可以节省一些时间。
老太太亲自下厨,糜家的后厨成为最热闹和最受人关注的地方。
糜海仓仍然保持着警惕,不轻易和其他在一起。只是他尝过每一道美味后总是要站在二进院落的台阶上,大声夸奖、评论一番,特别是如果听是如月和拉姆做亲手做的,更是要大加赞赏的。
可能是春暖花开的原因,也可能是家里喜事连连的原因,更可能是心情好的原因,糜海仓的身体恢复的连大夫都有结吃惊,家里人,特别是男人们跟他近距离的接触,他不再那么敏感了,也不再那么排斥了,自己还隔三差五地去码头上转转。
邹宝栓逝世一百天的时候,糜海仓专门和邹宝柱一起商量了给邹宝栓立碑的事。
邹宝柱的心里是矛盾的。一方面虽然自己将来一定能撑起老邹家的门面,可哥哥有言在先,而且是最后的心愿。
另一方面,哥哥人不在了,姓邹姓糜改就改,自己呢?
自己的孩子呢?他只能放弃自己的想法,完全听从义父的决定。
糜海仓当然能够体会到邹宝柱的纠结心理,男人嘛!
他把邹宝柱带到墓地,让他跪在哥哥的坟前,边看着他烧纸边:“宝栓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碑上还刻邹宝栓,将来我百年之后立碑之时,专门在子女名录上写清楚「义男邹宝栓、邹宝柱」就是了,后世糜家子孙能知道这个事情,邹家子孙也知道这个关系,我们糜、邹两家的坟地混在一起也就理所当然了。”
听义父这样,邹宝柱忍不住反复重复着每一句话,生怕哥哥听不见、听不清。
往回走的路上,邹宝柱的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他怯生生地:“这事等传家兄弟回来后,最好开个家庭会议一下,以求得全家人的理解和支持。”
糜海仓知道邹宝柱的心思,他想的是这个家迟早是传家了算的。
糜海仓淡淡地:“其实这正是传家的主意,他觉得宝栓是因为照顾我才染上这恶疾的,后来又拖着个病身子伺候我,他心里正过意不去呢,想着怎样报答你们邹家人呢!
他这次走的时候专门交待,开春即着手考虑给你建房子的事,而且要把仓库拆下来的好材料都用在你的新宅子上。
传家特别交待,你和拉姆的第一个孩子一定要生在咱们现在的新宅子里,要让大家看看,糜、邹两家孩子是完全一样的,都是我们的孩子。”
邹宝柱当然知道父亲和传家弟弟都是真心诚意的,可越是这样他心里越觉得过意不去。
他跟在父亲后面边走边:“父亲和全家人对我们的好我们都会记在心里的。这些年,我们总想着能和传家、腊佳一样,能够为家里做些大事。
可是,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家里花在我们身上的,随便请个四、五个壮劳力是没有问题的。
现在,我对高原那边熟悉一些了,父亲又让我自己给自己挣了,一点也没有回报这个家。
因此,在我看来,我哥哥为父亲的付出是心甘情愿的,当时要是我在,不要不知道会传染,就是知道,我也不会退缩半步。
哥哥在的时候,涉及我们俩的事都是由哥哥出面的,我也不好明确表达我的意思。现在哥哥没了,我想我的想法。”
糜海仓笑了笑:“以前还真是这样,虽然你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很多事情我就直接安排了,最多听听宝栓的意见,现在想想还真是忽略你了。今天,你就敞开心思吧,我听着。”
邹宝柱往前赶了两步,扶着父亲的胳膊:“我先我们建房子的事。那天我专门跑到河对岸去,站在那边的山顶上仔细往咱们这新旧两处房子看了看,平心而论,还是老仓库这边要好一些。
一来门前有个大晒场,发展余地大,从晒场到码头都建设好了,整个效果非常好。
二来这里的朝向是正南正北的,咱家的新宅子多少还有些偏向。现在如果我在这里建新房,无论建成什么样的,都有点奴欺主的感觉。”
糜海仓脸一沉,甩开邹宝柱的手生气地:“咱们谁是奴谁是主?这些年糜家谁把你们当奴才了?越越不像话了。”
邹宝柱赶紧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这个世界上又不是只有咱们看这个事情,这官场、商场、街坊邻居、往来客户谁不看呀?
谁不会在人前人后、茶余饭后议论议论这事呀?
只不过,我真的不单纯是怕世人指指点点,而是觉得我来用这块地真的有点浪费了。
我的意思是,仓库先不动它,就保持目前这个样子,以后用处大着呢!
一来我们家外地亲戚多,真要有个大事,一下子能来几十口人,住在客栈里毕竟不如家里好些。
二来现在这世道变化快得很,谁知道下一步我们能用这菊花岭上最好的地来干什么呢?”
糜海仓陷入了沉思。过了片刻,他主动拉起邹宝柱的手:“儿啊,你的心思我听懂了。你不是在跟我们客气,也考虑的更长远些,确实有些道理。那你的房子算建哪儿呢?”
邹宝栓看父亲的想法有所松动,赶紧:“就在咱们新宅子的下面。当时父亲把最好的西边规划了商辅,东边这半面坡没有西边平缓,但少规划两排,对于扩大菊花岭码头的建设规模是最合算的,只是费得工夫要多一些。
如果这次我在咱们新宅子下面先带个头,别人一看,糜家的义子都建在这里了,顾虑也会少一些,也愿意多花些劳力来平整这半面坡了。
我想,再过两三年,我们这里就能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集镇了。经营的好的话,政府在这里设个乡也是有可能的。”
糜海仓高兴地:“现在看来,前些年真是该好好听听你的意见,今天你这么一,还真是有想法、有见识。
如果真的要规划东边这半面坡的话,明天你去把黄老三和黄老五给我叫上来,再陪我一起去仔细看看。
我的想法是从下往上划,以住人安家为主,不追求与西边的对称,不要求户户相连成排,哪个地方能放一户就在哪儿建起来,不要伐树太多,不要动土太多,尽量保持原来的样子,大家住在里面就会非常舒服。
你的房子就放在离咱家这新宅子最近的一户。只是有一条,拉姆还是要和如月一样,把孩子生在咱们的新宅子里,不许生在仓库里了。”
——一0五——
秦功璠虽然内心里不是特别愿意让野寺羽惠回日本去。但是,当着野寺英松的面,他还是反复劝她听父亲的话,回到日本去。
野寺羽惠被逼的实在没有退路了,就直接跟父亲,她要嫁给秦功璠君。
这让秦功璠有点措手不及。
野寺英松其实老早就知道女儿对秦功璠的心思,他自己也觉得秦功璠的确无可挑剔,要是没有别的因素掺杂其中的话,他是会放任两个年轻人自由发展的。
但是,由于他自己知道又不便对女儿明的原因,他不好直接答应这桩婚事,也着实找不出可以明的理由来反对。
虽然野寺英松没有逼女儿回国的原因,但是,秦功璠是知道的。
可他也不能对野寺姑娘明,只能期待着野寺羽惠以另一种方式来感动或服她父亲同意自己暂时留下来。
野寺英松知道秦功璠对女儿的感情是真挚的、纯粹的,也知道女儿对秦先生的爱情是浓烈的、纯洁的,他的内心也非常纠结。
放任他们在一起,如果两国不睦,岂能容两个年轻人建立平和的家庭?
如果生生拆散他们,可能葬送了女儿一生的幸福。他自己唯一可抱持的心态是以拖待变。
日本人在华的家眷回国多是从上海乘船离开的,野寺羽惠的几个闺蜜从杭州前往上海的时候,她和父亲提出想去上海送送她们。
野寺英松想,如果送行能改变女儿的想法,也不失为一个有利之举,就欣然同意了。
秦功璠的上海之行是早就安排好的。其实,野寺羽惠之所以要去上海,也和秦功璠的档期重叠有直接关系。
最重要的是,秦先生的日程是早就和野寺英松先生知会过的,因为他办的差事和日本商会的订货有关联。
这样,野寺羽惠就和秦功璠有了第一次单独离开杭州的机会。
秦功璠和明如星、方芳他们已经对形势有了基本的判断,他只是想通过这次上海之行再具体了解一些更真实、更直观的情况。
了解是从帮助野寺羽惠分析她的闺蜜们回国的原因入手的。
这样既显得大大方方,又可完全解除野寺姑娘和她的闺蜜们的心理防线。
一路之上,她们有的到了自己的父亲或哥哥被别人称呼时的变化,其中夹杂着军人特有的称谓,诸如大佐、中尉等等。
有的则到了父亲在家里对着镜子反复试穿新军服的情形。
秦功璠问她们听到最高的称呼是什么?比如有称将军的吗?
西村美岚曾经听到过,不过那人在杭州是第一次见,而且只有那一次。
她特别提到一个令她非常害怕、让她心有余悸地的细节,就是她的父亲西村高广曾经在商会里组织了一群男人训练剖腹自杀。
而且训练过程中,所有的人没有一个有恐惧心理,一个个都高呼口号,毫无惧色。有人甚至宣誓把剖腹当成自己最后的必然归宿。
到自己父亲的时候,野寺羽惠感觉到变化最明显的是武馆里的伙子也都陆续回国了,包括一些本来在杭州有事情做的男人。
他们大多是在女眷们被要求回国之前就走了。而且,男人和女人离开最大的不同是,男人们都是接到一个什么通知后回去的,女士则是由自己家或几个要好的家庭相约自行确定返回的时间的。
送走闺蜜后,野寺羽惠提出要和秦功璠一起到崇明岛上。
秦功璠还是有些紧张的,因为他去是要找岛上的农户听化肥的情况。
做丝绸生意的他不知道野寺羽会不会追究他买化肥的目的。但是,既然已经和农户约定了,只能见机行事。
崇明岛上的稻米非常好吃,自从有洋人把化肥带过来,这里的水稻产量大幅上升,虽然增加了些成本,可收益的提高要更大些,农户都愿意花高价从洋人手里买化肥。秦功璠当然是出更高的价钱再从农户手里倒腾。
简单应付了几家后,秦功璠带第一次到崇明的野寺羽惠来到长江入海口。
野寺羽惠无数次地见过大江大河大海。但是,站在这世界上最大的河流之一扬子江的入海口,她还是感到了深深的震撼。
远远的,海水和江水似乎有一条并不规则但却泾渭分明的分界线,真要临波其上,却又找不见那条分界线了。
远处渔夫撒网的飘逸和近处渔民捞虾的专注,让她有了强烈地要参与其中的欲望。
近处的水草丛中被下了好多竹篓、网罩之类的器具,秦功璠和野寺羽惠跟着收获的渔民,看他们提起的竹篓里好多活蹦乱跳的虾、惊慌失措的蟹,看他们收起的网兜里大不一、种类繁多的鱼儿,野寺羽惠非常兴奋,她和秦功璠提出要去远处看看撒网渔夫的收获。
秦功璠执拗不过她,就央求岸边划着舟的渔民,野寺姑娘也从身上搜罗出一方绣工精美的手帕,递给了船上的媳妇。
到了跟前,正赶上收网。当渔夫吃力地把网拖上甲板的时候,各种肚皮亮白、不停蹦蹦跳跳的鱼儿,惹得野寺羽惠惊叫起来。
看到有些鱼又掉进了海里,野寺姑娘不停地提醒渔夫快点快点。
渔夫只是淡淡地:“让它去吧,网上来的鱼儿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它回到水里会活得很好的。”
秦功璠倒是对这话产生了很大的兴趣。他对野寺羽惠:“你听听,虽然他是鱼人,可人家关心的是鱼回到水里活得好不好,而不是为自己又少了几条鱼的收获而惋惜。
这是多么朴素的情感呀!他们靠水吃水,以渔为生,他们知道感恩,他们知道心疼这些鱼虾。”
野寺羽惠突然安静下来了。
她深思了一会:“是啊,这里的人们祖祖辈辈在这里以鱼为生,世世代代以这大江大海为家,他们的衣食住行都是从这水草之中捞起来的,他们的子子孙孙都是靠这鱼鳖虾蟹滋养长大的。
可是,我们这些人呢?我们没有亲手去撒网提篓,我们没有亲自去种田耕地,我们没有体会到我们与这些土地的关系,我们不珍惜盘中餐、身上衣……”
她有意又似乎无意间拉起秦功璠的手:“功璠君,我想有一天来到这里定居,过跟他们一样的生活,你看怎么样?”
秦功璠当然理解对中国的唐诗宋词非常感兴趣而且颇有心得的羽惠姑娘的浪漫主义情怀,他不想扫她的兴,随口便应道:“好啊!这也是我渴望的生活。可我们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是让你父亲先同意你留下来。
反正我是一个生意人,只要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在哪儿都可以做生意,在哪儿生活都是可以的。”
返回杭州之前,他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找一个能服野寺羽惠父亲的理由,确保野寺羽惠能够留下来。
他们从讨论野寺姑娘留下来教日文到留下来学汉语,从留下来学刺绣到留下来学制衣,等等,都觉得很难得到野寺英松的认同。最后,他们决定把茶作为服的理由。
茶是他们在分析了几乎所有适合野寺羽惠长期从事的事业后,野寺羽惠自己做出的决定。
她知道,无论将来自己是在中国还是回日本,要是能有一片自己的茶园,有一处自己的茶室,能够亲手制作出自己喜欢的、有自己特色的茗茶来,研习点茶道常识,闲暇时邀三五好友慢烹细饮,若能创出些名气,兴许能成为养家糊口、安身立命的营生。
这对于一个女子来,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相信深谙茶道又非常喜欢喝茶的父亲的应该是支持的。
野寺英松当然知道当局鼓励妇孺们回国的原因和真实目的。
一旦大规模的战事燃烧起来,即使是处在日本国内就一定安宁得了吗?
只要有劳动能力的人,极有可能被要求去做军需物质生产和供应的工作。
更可怕的是如女儿这么大年龄的未婚女子,被以从军的名义征招去充当慰安妇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的内心里并不是特别希望女儿回到日本去,政府只是号召性的,并没有强迫她们必须回去,他也想再观察一段时间再作决定。
茶道虽然是从中国传入日本的。但是,日本人对茶的嗜好和对茶道的热衷一点也不比中国人差,甚至更认真、更讲究。
当听女儿想把茶作为自己的终身职业时,野寺英松是心眼里支持的,他的第一反应是在自己的武馆里开辟一片茶室,一文一武,一张一弛,岂不美哉。
只是因为女儿提出要有一片茶园,要自己制茶,才让他犯起难来。
其实茶园的事是秦功璠和野寺羽惠故意设定的一个条件,因为无论是秦家还是糜家、胡家都有自己的茶山茶园,这也给野寺羽惠长时间离开杭州和父亲的视线提供了充足的理由。
明如星和方芳是反复斟酌后才决定利用回冉州的机会服糜佑家把茶叶和陶瓷生意往日本人身上倾斜的。
他们想先编个理由让糜佑家开始做,等糜传家或糜腊佳来的时候再跟他们真实的理由。
明如星和方芳讨论时:“无论日本人以什么样的方式侵占侵入中国,都会受到全中国人民持久的顽强抵抗。
只要有抵抗,情报就会有很大用处。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生意人,如果能够在敌人中间保存一定的力量,特别是稳定的力量,那对全国的抵抗运动是非常有用的,也是非常有利的。
但是,现在还不能跟真正做实业的这些人把话得太白了。一方面怕吓着他们,一方面怕他们不心泄露出去。”
方芳对丈夫和秦先生他们的考虑和部署非常在意,她从一个女人的角度,特别是从一个自认为对日本文化比较了解的知识女性的角度仔细分析过后,她提出自己的看法。
方芳对明如星和秦功璠:“在我看来,现在我们应该抓住没有离开中国的这几位夫人和野寺羽惠姐。跟她们保持往来有几个好处。
一个是不容易被怀疑,一个是可以深入到家庭里面去,在一定程度上保证我们这些中国女人的安全。”
明如星和秦功璠对前两条是认同的。但是,最后一条他们不是特别理解。
方芳补充:“你们注意到没有,国际上对日本占领我东三省之后谴责最多的就是奸淫妇女。如果我们和他们中高层的夫人太太姐们过从甚密的话,是不是在一定程度上能安全一些呢?
这些日本人中,西村家、石井家都是中高级官员,野寺先生更是许多年轻军官的教官,影响力肯定不了。
尤其是野寺羽惠,她毕竟还是个姑娘家,没有嫁人,她父亲对她和她的真正的朋友一定会有格外的保护措施。”
明如星:“这只是一种可能性,是不是真的如此,还要走着看。因此,加强自我防卫训练是我们的必修课,特别是女人们。”
秦功璠深思了一会儿接着明如星的话题:“我想过关于我们自己防卫的问题。以现在我们和这些日本人交道的情况看,应该还算有一定的交情。
如果我们搜集情报的动作做得够隐蔽的话,将来利用他们作保护伞不是不可能。
但是,一旦有闪失,就可能全军覆没,而且可能还会连累到没有参与我们这项事业的其他员工,甚至是供货商和蚕农、丝农。因此,我想防卫至少要做两个方面的精心准备。一是跑,二是斗。”
方芳惊讶地:“怎么跑、又如何斗呢?”
“跑,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虽然听起来有些消极,但是,这是战时我们必须随时准备采取的上策。
从中日两国力量对比和日本人在我东三省的野蛮行径看,再仔细分析他们把在上海和周边城市的妇孺家眷往回撤离的举动,不难想象,一旦日本军国主义和中国全面开战,上海必然是个重要的战略突破口。
当然,杭州、宁波,特别是南京这些和上海近在咫尺,交通又极为方便的大都市,都会很快卷入战争。
相对而言,冉州这样的地方,会在一定的时期内成为后方。
而像梁州这样的地方,肯定是会成为中国整个抗战进程中的大后方。
所以,我所的跑,第一步是向冉州跑。是不是还要走第二步,也就是往梁州撤退,还要观察战争的进程才能做出判断。
“斗,就是来不及撤离或者不能撤离的人怎样和日本人斗争的问题。应该讲,这是个因人而异、因事而异、因时而异的复杂问题。
“来不及撤离很好理解。那么什么是不能撤离呢?比如我们。就是,在敌强我弱的总态势下,抗战初期,我们必须要通过全国性的战略大转移、大撤退来保护有生力量,避其锋芒,以备长期抗战。
但是,无论是战略大撤退还是战略大转移,我们都不能拱手把大好河山让给侵略者,必须有一批仁人志士和隐蔽战线工作者留下来,有的和敌人真刀真枪地干,有的和敌人在隐蔽战线上周旋,有的以组织形态出现,有的以自发形态存在,有的密切协同相互配合,有的独狼行动各自为战……
总之,我们作为与敌斗争的一种形式,一定要有所准备。可以想象,我们将来遇到的许多事情都需要随机应变,但并不妨碍我们从现在起做一些必要的精心准备和认真设计。有的情况甚至要做出应急预案。”
明如星显然是同意做一些设计和预制的。他着急地:“你能得具体些吗?”
秦功璠反而不着急了。他看着方芳:“你把最近了解到的日本人在东北惯犯的恶劣行径举一二个例子,咱们来仔细分析一下原因,研究一下对策。”
方芳虽然有点意想不到,但她很快就理解了秦功璠真实意图。
她在脑子里快速地搜索出一条日本人在东北惯用的下三烂手段,就是以华制华。
方芳:“许多特别容易引起民愤的坏事,日本人都是逼迫一些中国人,或让顺化了的也就是皇民化了的中国人去干的。
如果我们现在和日本人走得相对近一些了,将来免不了会出现两种问题。
一个是要替日本人做些伤害中国人的事,一个是即使我们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也因为和日本人交道的缘故,而被骂成假洋鬼子、二鬼子甚至是汉奸。”
秦功璠:“应该讲,方芳的是一种现象而不是一个具体的事。对于我们来,第二个问题是必须要准备承担的,不能解释、不必解释,也不敢解释。
我们总不能逢人就对人,我们和日本人交道是为了搞他们的情报吧?
这样的工作本来就有个特点叫做「见光死」。我们要准备承担一些恶名、骂名,甚至是污名,我们只能等待历史的裁决。
至于第一个问题,针对不同的事、不同的人、不同的时候,我们可能要做不同的设想和预案。
这里我们也很难把各种可能都设想进来,只能先拟制一个原则性的应对办法,将来再逐步在实践中去补充、完善和具体化。”
明如星断他:“你先不要绕那么大的弯子了,将来的事大家都知道肯定会特别复杂。现在我们要做的,或者能做的就是把我们已经了解到的日本人在东北的劣迹和我们可以设想到的日本人将来对我们的恶行,做一个粗略的分析和判断,做出我们的应对方案来,主要目的是为了防止事到临头手忙脚乱。”
秦功璠:“我还是那句话,现在我们设想的情况不可能太具体,都是抽象的。针对抽象的可能性,我们只能拟制一些原则性的预案。
比如方芳刚才到的日本人可能让中国人来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我们要区分几种情况来制定预案。
“第一种情况是针对已经皇民化了的中国人。他们无论在主观上还是客观上,实质上都已经成了日本人的走狗了,他们自甘堕落,甘心当亡国奴,做起坏事来往往比日本人的破坏性更大,民愤更强烈,他们实际上已经成为我们的敌人了。
对付他们的方法要如同对付敌人一样,毫不留情,绝不手软。
也就是要残酷斗争,无情击。应该,对付他们比对付日本人相对容易一些,因为日本人毕竟不会像保护他们自己人一样保护这些人,我们要如实地向有关抵抗组织通报这些人的信息,及时铲除他们,以震慑那些意志不坚定的人。
“第二种情况是被逼无奈的人。我们可以给予他们一定的帮助和支持,甚至帮助他们解救被日本人控制的亲人、朋友,消解他们被日本人抓住的把柄,让他们相信我们的力量。让他们逐渐摆脱日本人的控制。
“第三种是为了生存而出卖他人利益的人。这可能是大多数。因为无论什么人或什么国家占有这块土地,祖祖辈辈在这里繁衍生息的人们还是要活下去的。
国家如此,政府如此,我们能天真地希望所有国民都奋起反抗吗?
这些人,我们只能在讲大道理的同时,尽一切可能帮助他们,尽可能久地保持他们的民族气节和血性。”
完这一大段话,秦功璠想看看明如星和方芳的反应,可他俩似乎还没有反应,秦功璠只好把话题回到搜集有关日本人在东三省的劣迹上来了:“方芳,你发挥自己的优势,抓紧通过不同的渠道获取的信息,罗列出将来我们可能面临的各种困难和问题。
等尽可能多地罗列出来之后,我们再一起商量对策预案。有的情况,我们可以带到冉州去,等传家、腊佳他们到了一起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