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一0八——一0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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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0八——

    糜菀佳来到菊花岭的当天晚上,就在一家人吃完晚饭围坐在一起闲聊的时候,好奇的菀佳独自一人跑到仓库前地晒场上看菊花岭码头的夜景。这时候,有一个人气喘吁吁地往糜家新宅子跑过来。

    没等他跑到菀佳姑娘跟前,他就信口来了一句:“腊佳姐姐,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干什么呢?”

    糜菀佳轻轻地笑了一声:“我不是你的腊佳姐姐,我是糜菀佳。你要是见了姑娘就愿意叫姐姐的话,就叫我菀佳姐姐吧!”着又笑了起来。

    来人走到跟前仔细一看,原来是个比腊佳姐姐得多的姑娘。他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没大没,快叫叔叔!”

    糜菀佳撇了一下嘴:“你才没大没呢!刚才还把我姐姐叫姐姐呢,现在就让人家把你叫叔叔?”

    着便边陪着来人往家里走边喊道:“爸爸,家里来客人了。”

    来人一走进堂屋,平时行动已经不太利索的糜海仓一下子站了起来,他赶紧让家人把门关上。

    原来,是黄满铤悄悄地回到了梁州。

    没等黄满铤话,糜海仓就不高兴地:“马师长的队伍在满世界地找你们呢,你怎么敢穿着军装就回来了?”

    黄满铤站得笔直笔直地给糜海仓和全家人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扶着糜老太太坐下后:“我是下午回来的,没敢穿军装。一直躲在边上的林子里。我在那儿看见了宝栓大哥的坟,就在那里静静地坐到天黑。

    我刚才从这里过的时候,看你们正在吃饭,我就先悄悄回到我大哥那看了看。

    后来老三外面没人走动了,我才拿着军装跑到这仓库后面换上,就是想让你们看看我穿军装的神气模样。”

    黄满铤跟随糜海仓来到二进院落里,大家趁着夜色围坐在一起,好奇地问起了红军队伍上的事情。黄满挺也仔细询问了邹宝栓去世的前前后后。

    原来,黄满铤是奉命回到梁州来给部队买茶叶的。其实,与其是买,还不如是募捐。部队的领导知道糜海仓先生是会支持他们的。

    糜海仓当然知道部队上要这些茶叶主要不是为了喝的,而是用茶水来处理伤员的伤口的。

    因此,并不太在意茶形和口感,也不在乎是哪个季节的茶。

    他当即给传家下达了赶制部队所需茶叶的任务,并明确告诉儿子,送去的时候,要配一些上好的春茶和菊花岭的山菊花,让红军战士们也能喝上菊花岭的好茶。

    黄满铤没坐一会就匆匆离开了,要换了衣服趁天黑到县城里去看能不能弄点药材。

    糜传家按住他:“你只管列个单子,然后回家躲着,明天让腊佳和远山去办,反正我们偶尔也是贩些药材的。只是西药是没有保障的,我们尽量吧。”

    黄满铤走了之后,菀佳一个劲地听他的情况。

    其实原来糜海仓是想把自己这个女儿许配给黄老三满锐的。

    一来黄满锐这几年在码头建设和管理中展示出了很好的管理才能,二来他的工作就是守在这里,对菀佳今后的生活也会好些。只是,菀佳还没有见到黄满锐。

    家里人都听出了菀佳的心思。糜海仓一想,黄满铤是这哥儿几个里最有想法的一个,兴许将来能有更大的出息。

    他让别人都出去,只留下传家和腊佳,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糜传家:“嫁了黄老三,妹妹今后的日子会平稳些,当然也会平淡些。如果嫁了黄老四,很长一段时间,妹妹都可能是一个人理一个家。

    而且满铤是随时处在危险之中的。但是,以满铤的能力和机灵劲儿,他在部队上肯定能干出样子的。

    一旦他们的队伍最后赢了,那就成了开国功臣,咱们糜家也有人在那个行列里了。”

    糜腊佳想了想:“我们先不用那么功利,也不用想得那么远。菀佳虽然比我们,可毕竟年龄不了,我们周围跟她一样大的姑娘,大多数都当妈妈了。

    可能是受我的影响,咱们糜家的姑娘好像都不着急。我的意思,还是把利弊跟她讲清楚,明天也让她去码头上看看黄老三,让她自己定。

    我觉得黄家年龄适合的这几个都是不错的人选。让她自己定吧,毕竟这事是要凭感觉的。”

    糜海仓又听了三位夫人的想法后,去母亲的房里听老娘的示下去了。

    糜老太太的意见大体和糜腊佳差不多。她:“这几个娃都是好娃娃,让菀佳自己挑去吧。真要是嫁了黄老四,就住在咱们家里,啥时候仗完了,再让他们去过他们的日子。”

    考虑到黄满铤急着要回队伍上的问题,作了这些细致的工作后,由章氏和腊佳出面与菀佳进行了沟通。

    没有等章妈妈和姐姐完想法,菀佳就直接表态不想再去见什么黄满锐了,她觉得黄满铤哥哥很好,她喜欢他。而且言谈之中似乎没有一点犹豫和对未来生活的顾虑。

    事已至此,糜海仓责成糜传家第二天就悄悄地征求黄满铤的意见。

    黄满铤当然没有什么好的,他唯一的顾虑是自己家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有,真的结婚了,也会在很长一个时期让菀佳独自支撑一个家。

    当得知菀佳对这些都不在意的时候,黄满铤主动和大哥黄满金报告了这件事,并请哥哥出面去糜家求亲。

    黄满金听了这事的第一反映是大吃一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大恩人,现在又是自己的东家会把宝贝女儿嫁给自己的兄弟。

    但是,他又一想,虽然认识糜老板没有几年,可老人家看一个人、用一个人,主要是看人品、用能力,自家兄弟之所以被糜先生重用,应该也不会太差吧。

    黄满金的所谓求亲只是象征性的。

    黄满铤是有组织的人,他要结婚是要回到队伍上去审批的,如果有必要最好让菀佳直接跟满铤去一趟,一来他的领导见了兴许审批地快一些,二来也让菀佳亲眼看一看她要嫁的人到底在干什么。

    几天工夫黄满铤部队要的的茶糜家就全部准备好了。钟远山和糜腊佳给收拾的中药西药也很快以茶叶的包装混在糜家的商队里了。

    考虑到泽旺拉姆快要生了,邹宝柱不宜远行,糜海仓决定让糜传家亲自押送一趟。一来确保货不出差错,二来也能确保菀佳的安全。

    糜菀佳从冉州离开的时候,她真是有些不愿意。毕竟在那里出生,在那里成长。

    后来考虑到梁州这边有亲生父亲和亲奶奶,已经懂事的她,知道父亲一定是为她好的,也就没有执拗到底,还是跟章妈妈、传家哥哥一起来了。

    现在跟自己爱上的伙子到他的部队上去,自然不比当初离开冉州时更难抉择。

    再了,她想想去部队看看就跟着大哥一起回来了,甚至连半点留恋的情绪都没有表现出来。这让糜海仓和糜老太太多少生出些心酸来。

    黄满铤并没有全程和糜传家的商队同行,而是先走一步,约定在什么地方等候,接上头后再约定下一个接头点。

    真正安全是在地势险峻、云天相接的连云古栈道上同黄满铤他们的队伍会合后。

    按照原来的计划,糜传家把货物交了之后是要立即返回菊花岭的。

    一来父亲、奶奶的身体都不是很好,作为家里的实际掌门人,糜传家当然不敢出门太久了。

    二来自己的妻子也快要生产了。但是,一想到菀佳妹妹一个姑娘家,回来时虽然陪伴的都是自家的人马,终究还是不太方便,再加上黄满铤的一再挽留,他只好硬着头皮跟到了队伍上。

    糜家商队去的一处伤员集中的地方。虽然被称作野战医院,可缺医少药,更没有像样的设备,甚至连绷带都是由烂床单和破衣服蒸煮之后加工的。

    糜家送来的粗茶主要是用来消毒的,用浓茶水清洗伤口虽然不如酒精,可这是他们这里现在不得不采取的、有保障的方法了。

    糜传家这次来的时候是带着黄满鑫一起的,目的是要让他来当糜家和部队之间的通信员。

    黄满鑫已经十几岁了,这些年跟着糜海仓和糜老太太也学了不少为人处事的方法,可以是个精豆。

    交接完相关的东西后,部队首长知道黄满铤带回去那点大洋是远远不够货款的,执意要把这一阵子部队行军途中猎和从百姓手里购买的牛羊和各种野兽的皮子送给糜传家。

    想着今后还要长期与部队合作,糜传家也没有太谦让就收下了。

    他把伙计们都发去休息,自己带着黄满鑫,跟部队的首长谈起了今后如何支持部队的事宜,并特意明这是父亲糜海仓的意思。

    糜菀佳当然不愿意和伙计们一起去呆着,她就随意在这个医院里转悠起来。

    当她看见有一个姑娘端着一个不大的盆在给伤员清洗伤口的时候,她立即大声喊道:“蘸一下茶水只能擦一下伤口,你这样反复擦拭,岂不更容易感染吗?”

    姑娘看了她一眼,并不理会她,依然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

    糜菀佳当时就急了,她冲过去,从姑娘手里夺过纱布和盆,边示范她:“这伤口的创伤面会滋生很多的细菌,咱们每蘸一下茶水,其实都是对纱布的一次清洗,这样才能尽可能地保证越清洗越干净,而不是越洗越脏。”

    教完之后,她又把东西还给姑娘,让她再操作看看。看到姑娘嘴上没,但行动上已经按她的要求做了,她又背着手往别的地方走。

    没走几步,她在一个正在给一名腿受伤的战士包扎的护士跟前停了下来。

    只见那护士把长长的绷带缠完后,不会处理绷带头,她蹲下来心翼翼地一点点解开绷带后:“咱们这里现在胶布肯定非常紧缺,不可能所有的包扎都是把绷带缠绕完了再用胶布封口。

    我教你一个不需要胶布的简单方法,就是绕第一圈之前,先把绷带拉长一段斜拉在伤口处,等绷带缠完之后,再把最后的绷带头与事先留下的这一头个活结,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远远地,糜菀佳看见几个女兵在晾晒刚刚洗好的床单、被单。

    因为要晾的东西不多,她们便把床单都横着搭在晾衣绳上。

    糜菀佳远远地叫着她们:“这山沟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起风,你们那样晾着,随时都可能被风吹下来。真的掉了,不是要重新洗过吗?现在你洗的是床单,如果是绷带呢?掉地上岂不是要重新蒸煮消毒吗?”

    糜菀佳着、教着、喊着,她做的这一切都被站在山坡上的另一个人看在眼里。

    那人对身边的一个护士:“你去把那个教她们的女同志叫到我办公室来。”

    糜菀佳也没有多想,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进了办公室就嚷嚷到:“首长,你是这里管事的吗?这里的护士太缺乏训练了。特别是在药品匮乏、设施落后的情况下,护理有时候比治疗还要重要些。现在这样肯定不行!”

    这位首长本来是想坐着和糜菀佳谈谈的,听他这么一,知道自己遇上了医护领域的专家了。

    他赶忙站起来握住糜菀佳的手:“同志,我是这所医院的政治指导员傅童。我们本来是有许多成熟的医护人员的,上级刚刚把我们一分为二,那些医疗、护理水平比较高的同志都抽调到离前线更近的医疗点上了,这里主要是伤员康复、疗养的地方,留下来的大多数是刚刚招来的新兵和民兵。

    刚才你的、教的我都看见了,请问你是学什么、干什么的?为什么会在我们这里?”

    糜菀佳不知道政治指导员是什么,但她想这可能是个大官。

    赶紧松开傅童的手:“首长,我是来这里和黄满铤结婚的,我叫糜菀佳,就是刚才给你们送茶送药的糜传家的亲妹妹。我是上海医学专科学校毕业的护士,现在在家里,没有做具体工作。”

    傅童一听:“好家伙,上海医专毕业的,我怎么这么专业呢!黄满铤没过门的媳妇?好啊,一家人!

    黄满铤是我们的军需官,他正好负责给我们医院采购,我看就连你一起采购进来得了,就留在我们医院当护士长吧,主要任务是培训新招进来的护理人员,指导护士和女民兵做好护理工作。你看怎么样?”

    糜菀佳被这个消息惊着了。她想了想:“我要先和我哥哥商量一下。我家里有老奶奶和老父亲,有几个妈妈都需要我来照顾,马上还要添两个侄子或侄女,我这个学护理的正好能为家里做点事情。不过……”

    着糜菀佳就转身跑了出来,直接朝哥哥刚才去的地方去了。

    一见到糜传家,还没等她开口,哥哥就训道:“刚才听你在那里喊什么呢?这里是医院,伤员们需要安静。以后不许大呼叫的了。”

    糜菀佳撅着嘴:“哥哥怎么知道是我喊的?”

    糜传家笑了笑:“你那一口的冉州话,人家恐怕没人听懂,哥哥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糜菀佳不再辩解了。

    糜传家边拉着妹妹往外走边:“找我什么事?”

    糜菀佳把刚才傅指导员的意思简单了一下,糜传家问道:“你的意思呢?满铤的意思呢?”糜菀佳低头不话。

    沉默了一会后,糜传家:“咱们去和满铤商量一下,他对队伍上的事更了解一些,让他拿个主意。再了,对你来,现在他的意见才是最重要的。”

    糜菀佳低着头,两只手不停地揉着衣服角:“我听哥哥的。”

    找到黄满铤时,傅童已经和他过这事了。对他来,这当然是最好的事儿了。

    但是,毕竟糜家不同别的人家,是一个吃穿不愁的大户人家。

    而且,菀佳刚刚从冉州来到梁州,突然决定离开梁州的家了,糜海仓一家人会不会有想法?

    最后还是糜传家下了决心:“再去和傅指导员询问一下,如果是直接参军入伍,就来。这样将来无论怎么行动,至少你们两个人能在一起。如果是当民兵,我们就找个理由推脱算了。”

    黄满铤和糜菀佳确实也找不到更好的法子。黄满铤:“刚才我带七弟去见我们团长、政委了,他们已经同意满鑫入伍了。不过,菀佳入伍的事,还是请傅指导员去请示更合适一些。

    刚才见到团长政委时,我还没有汇报结婚的事呢,毕竟这是私事。咱们先回到傅指导员那里,先听听他怎么。”

    去医院的路上,黄满铤问起了糜菀佳当时为什么会去上海学护理。

    糜菀佳:“不怕你们笑话,看到传家哥哥、腊佳姐姐和如月姐姐都在大上海读书,我娘也想让我和佑家哥哥、蕊佳妹妹去。

    但是,佑家哥哥什么也不去,我和蕊佳也只能就近在冉州读书、学些女红。

    有一次如月姐姐从上海回来,恰好赶上有个邻居家孩摔伤了,血流得很厉害,如月姐姐用她带回来的药箱,又是消毒、又是包扎,很快就止住血了。

    后来,那家人把孩子送到医院后医生,孩子是伤到大腿的动脉了,如果不及时止血,孩子不等送到医院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没法抢救了。

    那孩子出院后,一家三代人又是送匾、又是放鞭炮,搞了好大的场面来感谢如月姐姐。

    再后来,我就和我娘商量,下决心让我也去上海继续读书。

    只是当时我才初中毕业,就听了如月姐姐的建议,报考了上海医专的护理专业。”

    他们来到傅童办公室的时候,傅指导员正在给黄满鑫分配任务。

    原来,上级决定让黄满鑫当团部和卫生队之间的通讯员,平时主要在团部工作。

    傅童知道糜菀佳的想法之后,明确表示肯定是直接入伍了。

    傅童:“虽然招兵的权限在团里,我们还没有向团首长汇报。但是,请你们放心,糜菀佳这样的专科毕业生,特别是从大上海来的急需人才,我们非常紧缺,当然非常欢迎加入我们的队伍。

    现在是特殊时期,兵是随时可以招的。这两年,我们也是边仗边行军边招兵。

    按规定,糜菀佳这样大学毕业的同志,入伍后就会作为干部任用的。

    但是,提拨干部的权限在师里,而且不是随时都能提干的,可能要过上一阵子。

    不过,我敢肯定,以糜菀佳同志的情况,至少可以任命为我们医院的护士长,级别应该和黄满铤同志相当,也可能比他高一级。”

    听到这儿,黄满铤站起来开玩笑式的给糜菀佳敬了礼:“护士长好!军需助理向您报告。”

    糜传家收起笑容对傅童:“我的主要事情已经办完了,我们的商队人多嘴杂,不宜在你们这儿久留。我的意思是现在就请傅指导员带我们去团部,把我这妹妹能否入伍的事要个准信,满铤也把结婚的事情跟首长请示一下。

    一旦定下来,明后天我们就往回返了,关键是看菀佳妹妹要不要跟我一起回梁州去。”

    看糜传家先生又回来了,团首长还是有点意外的。但是,把事情弄清楚后,团政委刘天佑显然有些激动,他和团长刘石头交换了一下眼神,兴奋地:“欢迎你呀,糜菀佳同志!我这就和团长签署招你入伍的文件,等下次你哥哥再来的时候,把你在上海医专的学历和相关证明材料带过来,再给你建档。

    我们还要同时下发一个通知,请你代理我野战医院护士长。

    我们马上就给师政治部上请示,正式的任命过不了多久就能下来。

    到结婚,团长刘石头一下子站了起来,他高兴地:“我们这个团,这两年一直在不停的运动之中,还真没有一个干部战士娶新媳妇。

    现在好了,有满铤同志开个头,希望我们团的这些光棍们都能娶上个好媳妇,也好让我们的革命事业后继有人呀!

    “我看这样,今天安排了一个班去秦岭里面猎了,如果能有大收获,我看,趁着你这大舅哥在这里,明天我们团就热热闹闹把你们这喜事给办了,糜先生回去也好跟家里有个交待。”

    ——一0九——

    邹宝柱家的宅子破土动工的时候选在了他和泽旺拉姆的儿子满月的当天。

    按照糜老太太和糜海仓的意思是要给这个糜家第一个异姓重孙好好办一个满月酒的。

    但是,邹宝柱坚持不让办。他明里是到时候和传家的孩子一起办,不过内心的真实想法是绝不能让自己的儿子抢了糜家嫡孙的风头。

    算在糜家新宅下面的半面坡上建房子的人家都在听邹宝柱的房子哪天开工,因为他们认定糜家一定是请高人算过日子的。

    所以,邹宝柱动工的这一天,包括黄满金兄弟、杨家老三杨典常、李家老三李彪等十几处新宅子都选择在同一天破土。

    虽然有的人家还没有完全准备好,不过平整场地、修建道路也算是开工了。

    本来媳妇坐月子丈夫应该是非常忙碌的。但是,糜海仓的夫人们多年一直企盼的孙子辈终于降临了,她们一个个自然不会让这个整天在外跑的义子插手这一把屎一把尿的事情,一个个忙在其中,乐在其中。

    泽旺拉姆出月子不到两个月,明如月如期生下了双胞胎:两个儿子。糜家上下的喜悦自是不言而喻的,特别是糜老太太,好像对这些儿媳妇们都不放心了,好像她们一个个都突然不会照顾月母子了,只要涉及两个宝贝重孙子的事,凡事都要向她请示,凡事都要经过她老人家同意才行。

    给邹宝柱和泽旺拉姆儿子取名的事,由于宝柱的坚持一直搁置着,他要等糜传家和明如月的儿子取名时,请糜海仓一起给自己的儿子取名。

    邹宝柱跟义父的理由是想在辈份上随传家的儿子一起论。

    当然,他还有一个没有和任何人提及的想法,就是想请义父同意自己的儿子能以义孙的名义入糜家的族谱。

    糜家到传家的下一辈字牌排到「维」字。本来依糜老太太的意思,是这两个重孙子满三天就要让糜海仓给他取名的。

    但是,很快明如月就发现其中一个儿子脐带处出现了严重的感染,明如月自己就有一定的医学常识,这个孩子很快出现了败血症的症状,她清楚问题的严重性。

    糜传家和明如月决定把这个儿子送到了南乡的公立医院,可是他依然没有挺过这一关,在出生十天的时候不幸夭折了。

    一家老都陷入了极度的悲痛之中,大家更是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这个健康的娃娃身上,取名的事就被迫放了下来。

    最最难过的莫过于明如月和糜老太太了。糜海仓和糜传家的感受当然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们知道,越是这个时候,男人们越不能感情用事。

    几个妈妈们心里的话只是不敢,她们只能凡事心谨慎。家里面的气氛一下子由欢天喜地变成了哀鸿遍野。

    糜传家知道长辈们心里的痛,更清楚妻子心里的苦。他反复地安慰奶奶、劝解妈妈、开导妻子,他和父亲商量着如何用一个大家都愿意接受的法子,让一家人走出失去孩子的阴影。

    好在明如月知道,自己如果不从悲痛中走出来,会直接影响自己的奶水,她很快就在传家的反复开导下走了出来。

    而糜老太太更加收紧了和这个重孙子有关的所有事情的决策权。

    本来,传家的儿子满月的时候,宝柱的儿子差不多是一百天。

    这样的话,算把这「满月酒」和「百日宴」一起操办的,可由于其中一个的夭折,家里只好对外要放弃这一仪式,仅仅家里人自己给两个娃娃庆贺一下。

    在汉族地区有个习俗叫「抓周」,在有些民族地区也有个类似的习俗叫「揽百」。

    的是在孩子一周岁或一百天的时候,放一些诸如元宝、书籍、毛笔、算盘、念珠、印章、尺子、布头、碗、刀、枪、鞋、药丸……等等,不一而足,让孩子来抓。

    无非是想预测一下这孩子将来可能想干什么、能干什么?

    比如抓了元宝预示这孩子将来是有钱人,抓了书籍、毛笔,明他将来爱读书,能做学问,抓了算盘可能他将来会做生意、善于经商,抓到印章意味着他将来要掌大权做大官,摸到念珠代表他会潜心修行、普渡众生,抓了刀、枪这孩子将来可能会从军报国,拿了药丸预示着这孩子有意坐诊行医,取了布头这孩子将来可能是个好裁缝……等等。

    糜家办「满月酒」和「百日宴」的时候,他们并没有专门邀请任何人,只是通知了腊佳的婆家人,主动前来祝贺的基本都是第一批从糜家租地的人家。

    糜海仓知道要让明如月尽快走出阴影,这个仪式还是有必要的。为了热闹,糜海仓让宝柱的儿子先来「揽百」。

    糜家的抓周是有专门的「镏金抓周盘」的,由于宝柱的儿子太,只有百天,还坐不起来。

    只好把东西分散放在床上,让孩子去抓、去摸。当糜老太太把「抓周」、「揽百」用的玩艺儿都撒在床上后,泽旺拉姆抱过孩子的同时,又往床上扔了一只马鞭和一只用牛角做成的酒杯。

    大家一看到这个藏族特色明显的饰物,都知道了泽旺拉姆的心思,也没有人什么,大家只是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表示赞同。

    邹宝柱趁儿子的腿弯曲的时候把手顶在他的脚心上,儿子慢慢地往前蹭着。

    他越过元宝,爬过书籍,对毛笔、算盘、印章、尺子、布头更是看也没看,抓到念珠的时候他停留了片刻,就在一家人非常紧张的时候,他似乎看到了更心仪的物件,又果断地把念珠扔掉了。

    在父亲的帮助下,家伙继续爬着、张望着,当他抓起马鞭的时候,也可能是因为累了的缘故,也可能是他已经对这个东西非常熟悉的缘故,他不再爬了,两只手抓马鞭往嘴里喂。

    就在大家不知道怎样评论的时候,糜老太太高兴地:“好啊好啊,我这重孙子将来一定是个驰骋疆场、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咱们家这几辈人就缺行伍出生的男子汉了,这也随了拉姆的草原情结了,想想这娃将来骑马奔驰,就让人高兴。”

    大家都随着老太太的话赞美了一番。

    就在宝柱的儿子「揽百」的时候,管家老庞已经把糜家的家谱和笔墨摆好了。

    大家一起随糜海仓来到一进堂屋神龛前,除明如月、泽旺拉姆抱着孩子之外,其他糜家人都跟着老太太和糜海仓一起,给糜家列祖列宗上香、磕头后,依次坐了下来。

    糜传家从明如月手里接过儿子,交到了父亲怀里,没想到这孩子居然大声哭了起来。

    糜海仓自嘲着,爷爷这胡子吓着我的孙子了。他虽然知道自己那病虽然已经不碍事了,可毕竟这是个才满月的「月娃」,他边边把孙子交到了坐在身旁的大夫人陈氏手里,同时向章氏那儿看了一眼,两人一对视,互相点了点头。

    邹宝柱赶紧从泽旺拉姆怀里接过儿子也送到了义父手里。家伙非但没有哭,还把手里拿着的马鞭往爷爷嘴里塞,逗得大家一阵欢笑。糜海仓把这个义孙交到了四太太文氏手里。

    糜海仓看了管家一眼,庞德才过去在摆着家谱的案子前坐了下来,大家也都安静下来了。

    糜海仓清清了嗓子,我糜家传到他们这一辈,该是承「维」字辈了。我这孙子就叫糜维臣吧!取忠臣、能谋善断之意。

    大家都没有马上表态。

    糜传家赶紧站起来:“叫糜维臣好,这正好应了我们家影壁墙上「忠臣孝子、读书耕田」的家训。”

    糜老太太伸手双手对着大太太陈氏,维臣,这名字好!来,维臣快到太奶奶这儿来。

    庞德才这才开始低头书写。他只需要在早已经反复核对并书写好的“丙子鼠年己未月己亥日(五月廿八)卯时,民国二十五年七月十六日,西元一九三六年七月十六日生。”

    前面公公正正,也可以是恭恭敬敬地写上「糜维臣」就可以了。

    糜维臣这个刚刚满月的娃娃在他糜家的这些前辈们手中传递着,每个人都竭尽所能的了诸如「长命百岁」、「栋梁之材」、「前途无量」之类的话,直到维臣再次大哭起来,才重新交到了明如月的怀里。

    文氏把邹宝柱的儿子交到糜老太太怀里时,大家又重新安宁下来了。

    糜海仓呷了一口茶:“自从那天宝柱跟我了要随我糜家的辈分后,我就在想,这娃还是要姓邹,名字要考虑辈份,也要考虑他娘泽旺拉姆。

    我的想法是叫邹维青或者邹维海。「青、海」二字是要告诉他不要忘记自己也是青藏高原的血脉。

    如果考虑到宝柱和拉姆以后的孩子的话,我看还是叫邹维海好些,将来老二不论是男是女,都可以叫邹维青。”

    邹宝柱赶紧起身拉着泽旺拉姆一起给糜海仓和糜老太太跪了下来,边磕头边:“谢谢父亲!就叫维海吧,将来老二不管是男是女就叫维青了。儿子没有文化,这「海」字有点犯了父亲大人的讳,旁人不会什么吧?”

    听到这个斗大的字不识一升的义子出这么有学问的话,糜海仓竟乐出了声:“亏你想得周到。名字是我给取的,当然轮不到别人「犯讳」的话,而且他一生都来维护他的海仓爷爷有什么讳不讳的呢?再现在已经是民国了,难道还要在家里兴起满清遗留的「文字狱」吗?”

    大家都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这个名字好,而且连明如月都羡慕地:“爷爷偏心,连宝柱哥哥拉姆嫂子家老二的名字都取好了,多好啊!”

    在一家人的祝福声中,庞德才郑重地写下了:邹维海,丙子鼠年癸巳月己亥日(闰三月廿七)丑时,民国二十五年五月十七日,西元一九三六年五月十七日生。

    忙完两个娃娃的喜事,大家还是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各家各户新宅子的建设上来了。

    一天,看糜传家一直工地在忙着,糜腊佳当着许多人的面冉州来信了。

    很长时间以来,糜传家和糜腊佳收到的从杭州或者冉州的信都是熟人带过来的。

    他们知道带过来的信是不能让父亲、奶奶和妈妈们知道的。

    今天这封信是由邮差送过来的,好像同时钟远山也收到了信,他特地和腊佳一起到了菊花岭。

    糜腊佳知道一定是大事,而且是可以公开的事。她故意大声叫着传家,冉州来信了。

    邹宝柱的房子建的进度比他预计的快了不少,建的规模也比他自己想的要大了一些。

    糜家自己的宅子已经建成,义子邹宝柱的宅子位置也最终确定后,其他的人家也好跟糜海仓、糜传家商量他们各家在菊花岭建宅子的具体细节了。

    现在想在这里建房子的人家可不在少数,糜海仓还是明确表示要优先满足第一批和他在菊花岭创业的人家。

    老黄家七兄弟是糜海仓主动找的他们。

    这些年,黄家七兄弟无论在码头建设管理、商队的运营保障,还是其他一些秘密事项的处理上,都发挥了别人家无法替代的作用。

    黄满铤到队伍上去了之后,老六黄满钧跟着二哥黄满银一起挑起了糜家商队的担子。

    糜传家主动去叫老大黄满金的时候,一起把码头上黄老三和黄老五叫了上来。

    当听老板要让他们建自家的宅子的时候,黄满金是非常激动的,他们终于要在这许多人向往的菊花岭有属于自己老黄家的宅子了。

    当听老板问自己要建几个院落的时候,黄满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哪里能想到,短短几年时候,他们能有这样的好光景。

    黄满金战战兢兢地:“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先建两处院落,我们几个谁先娶媳妇谁就先占一处,其余我们共住一处。等再有兄弟办喜事的时候,可以考虑再建新宅。”

    糜海仓仔细地看了看包括黄满鑫在内的这哥儿四个:“你们个实话,现在如果给你们地基的话,光你们自己的积蓄能建几处宅院?”

    黄满锐想了想:“如果比宝柱哥的宅院稍微一些的话,应该能一次建起四个院落来,能保证有两个院落可以装饰一下,具备居住条件。”

    黄满金接过弟弟的话:“不瞒先生和传家兄弟,这几年,我们兄弟几个整天想得最多的就是在这菊花岭建房子的事情。

    一年多前,因为老板家的宅子没有动工,我们也不知道先生对留下的这半面坡是怎样规划的。

    自从宝柱兄弟的宅子位置确定之后,我们就想请先生给指个地方先建上一、两处宅院。

    因此,只要遇上合适的材料,特别是木料,我们都留下来了。

    去年南山大火,我专门去找了过火林子的主人,买了些木头,砖瓦窑上我们也换了不少的工,可以抵账换来些实物。

    “这几年,承蒙先生一家关照,我们也攒下了些银子,如果简单些的话,应该能建四处吧。

    我们知道现在咱们这是里生意好做,许多人家,特别是山里的人家想来这里买地建宅子,如果先生不好安排,只在码头边的坡根下面给我们指定一处,其余的放在比较偏僻些的地方也是可以的。放在码头跟前,主要是为了晚上方便守着货场,有个事也能及时处理。”

    黄满金把想法得够清楚了,也都是真心话。糜传家也只能等着父亲先开口表明态度后,自己再做具体的安排。

    糜海仓停顿了一会:“咱们现在相处的跟一家人没有什么两样。我的意思是一次性给你们指定建六个宅院的地方,三个在码头跟前,三个在宝柱的边上。

    你们兄弟七人,满铤现在是队伍上的人了,将来仗完了,他有可能跟着吃公家饭了。

    如果他回来,我们会把仓库边上最好的地给他让他建自己的宅子。

    你们六户,老大带着老三、老五在下面,老二带着老六、老七在上面。

    下面的主要在码头上管事,上面的主要跑外面的事情。我看满鑫和梅朵挺般配的,将来大了,就由我们糜家来保这个媒。真成了,就让梅朵和她姐姐做个邻居,亲人之间也多个照应。”

    糜传家接过父亲的话:“满鑫虽然也在部队上,可他就是个兵,又没什么文化,将来完仗也就回来了。”

    这些话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格桑梅朵就在她姐姐跟前,听到大人们这么,已经十几岁的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一下子羞地跑了出去,逗得大家乐成一团。

    黄满钏笑着:“老板这么一,想想他俩还真像是天生的一对呢。”

    这样的安排,让黄满金一下子又带着弟弟们给糜海仓跪了下来。

    糜海仓也不去扶他们,背着手边往外边走边:“忘了当年奶奶怎么你们的了?男儿膝下有黄金!”

    这样,除邹宝柱的宅院外,黄家的六处宅基地都平整好了,上下各有两个宅院同时兴建。

    李家老三李彪、杨家老三杨典常、管家的儿子庞培贵和五六户算在这里长期做生意的人家,都开始平整糜家给指定的或花银子买下的宅基地了,菊花岭的半面坡,俨然成了一个大工地。

    只是他们都严格按照糜海仓的要求,尽量少砍大树,尽量不建大路,使一个个院落都掩映在茂密的林木之中。

    当糜腊佳大声喊叫哥哥看信的时候,引来了各家工地上的注意。

    人们除了关心冉州糜家人的情况之外,更多地给糜海仓和糜传家看一个姿态,让糜家人觉得他们都是关注、关心、关爱所有糜有的事情的。大家招呼着向一起聚拢。

    看围拢的人多了,糜传家从糜腊佳手中接过信,腊佳认真地给哥哥点了下头,她转过身冲着钟远山向父亲那边努了努嘴,径直朝奶奶走去。

    钟远山给老丈人搬了把太师椅,糜腊佳扶着奶奶,邹宝柱端着奶奶常坐的藤条椅跟在后面,格桑梅朵赶紧跑到屋里去叫如月嫂子和拉姆姐姐,妈妈们也都跟着出来了。

    在宝柱家工地帮工的人还没有见过糜家有过这样的阵式,都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到跟前来凑热闹。

    糜传家粗略地瞅了一遍信的内容,他知道了腊佳的意思是想让乡亲们都听一听,她想用这种方式让这些邻居们来分享高兴的事,更重要的是让大家都知道,咱们国家可能要发生大事了。

    看糜传家把信举在了面前,叽叽喳喳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了。糜传家清了清嗓子念到:

    儿佑家跪禀:

    请奶奶、各位妈妈大人万福金安。

    顺问哥哥、姐姐、嫂子、姐夫安好!问菀佳妹妹好!

    我娘和蕊佳妹妹一切尽好,请放心。

    儿今投书父亲大人,有一喜一忧和几件琐碎之事禀报。

    先一喜。儿承蒙奶奶、父亲及妈妈们祝福,若兰已有身孕。

    近来,母亲陪她数次见过大夫,均是佳音,特告之,共喜共乐。另,若兰家四婶夏杏芳亦有喜在身,一并告知。

    忧虑之事是受日前在梁州与哥哥姐姐一起完婚的方芳嫂子委托禀报的。

    近一个时期以来,日本人在上海、杭州等地活动异常,这里恐怕有沦为第二个东北的危险。

    我和若兰四叔秦功珀先生商议后认为,冉州应该暂时无虞。

    但邗州就不敢确保。有鉴与此,我意拟请母亲和窦妈妈回梁州暂避,邗州荷佳姐姐我已去信告知,去留意向请他们自己商议定夺。

    其余包括茹佳姐姐、若兰和蕊佳妹妹尚在犹豫之中。秦、明、乔家在西部地区并无亲可投,不知我糜家在梁州之住所能否接纳他们的女眷和幼儿?若能,请尽速复函,儿好做他们一同前往的工作。

    悦成姐夫已经回到浮梁,暂无重返杭州之意。茹佳姐姐和孩子们都一如既往,不必挂念。

    家中生意尚可,不管妈妈、姐姐、妹妹她们是否回梁州,我决意固守冉州、浮梁家园。

    儿虽读书甚少,但父亲教导的家国天下之理已刻骨铭心。当然,与我们共同守护家园的还有如星哥哥、若兰的父辈兄弟和绝大多数冉州子弟,父亲不必为儿牵挂。

    哥哥、嫂子,姐姐、姐夫都是文化人,这方面的消息肯定知晓甚多,故不敢有半点遮掩。

    现和盘托出,就是想不让父亲及各位亲人再费神猜测。我等预测已经是最坏情形了,不可能更不堪,父亲大人及众亲人不必太为我们操心、担心,我等已经有了充分的应对之策了。

    即颂平安!

    儿佑家 叩首;

    ——民国二十五年九月十六日——

    其实糜传家还没有念完信的时候,人群中已经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谈论的多是日本可能入侵的事儿。

    糜传家理解腊佳之所以让他当众念弟弟写给父亲的信,目的就是要在民众中散布这个消息,毕竟菊花岭码头现在已经成了这一带重要的物流、人流和各种消息的集散地。

    无论什么事,这里的人知道了,很快就会传遍梁州甚至传到更远的地方。

    听完糜佑家的写来的信,不知道谁家的工头大喊了一声“都快去干活去了!”众人边议论边散开了。而糜家人的反映是各不相同的。

    糜老太太并不是特别关心日本人的事。没等一家之主的糜海仓开口,她就迫不及待地:“什么也不要了,赶紧写信,噢,不行!写信太慢了,传家马上安排人去把佑家媳妇和他娘接到菊花岭来,正好你的这些妈妈们连同如月、拉姆一起伺候了。

    我一个老婆子,现在就怕这屋子里太静了,来几个娃娃,听他们的哭声笑声吵闹声,我这心里也踏实些。”

    糜传家和糜腊佳都盯着父亲,糜海仓只是沉默着。

    看父亲起身朝新宅子走,他们知道他是有话要的,糜传家跟在身后。

    糜海仓头也没回,只了一句:“请宝柱和黄家三兄弟都到院子里来一下。”

    糜海仓直接坐在了二进院子的屋檐下。邹宝柱和黄老大、黄老三、黄老五到了之后,就和糜传家、糜腊佳、钟远山一起站在了院子里。

    糜海仓呷了一口茶后淡淡地:“叫你们来商量一个大事。刚才佑家的信你们都听见了,他娘和他媳妇的事都是家事。

    但是,日本人的事是国事。我是经过甲午后的百业凋敝和庚子赔款后的民不聊生的。

    咱们都是老百姓,做不了什么大事。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我有个想法,和你们商议一下。你们觉得可行,咱们就办。觉得不太合适,就当我没。”

    大家都不知道糜海仓是什么事,谁都不好先开口表态。

    糜海仓顿了顿:“咱们菊花岭这一带可能是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全中国最安全的地方之一。如果真的发生了佑家信中提到的事情,肯定有大量的人要逃离家园。

    他们有的会投亲靠友,有的则可能无家可归。我们先做一些迎接那些地方的亲朋好友、街坊邻居来投靠我们的准备,至于什么人会来、能来多少人?我也不准。咱们还是尽最大的能力准备吧。

    “我的算是,传家立即着手把仓库房内没有隔开的大空间隔成二层单间,只要能住人就行了。

    宝柱的新房建好之后,你们一家三口还住在现在这宅子里,看看那边来的人家再确定。

    黄家的房子地基了六个院落,现在只建了四处,其余两处由我和传家垫资先建起来,简单装修一下,只要能住人、能生活就好,将来也可以多住几家人。

    码头边的三处你们按自己的想法来装饰,到时候你们一家人都住在下面,上面这三处先交给传家统一安排,这样下来,光我们几家的这些空房子接纳五六十个人是没有问题的。你们看怎么样?大家都自己的想法吧。”

    钟远山第一个话了。“我的意思是,黄家这两处院子就由我来出资兴建。一来我们家那里是个老集镇,又紧靠河边,没有地方再建房子接纳他们。

    二来我们家现有的房子虽然比较宽余,但家里上有老下有的,进进出出不方便。岳父大人有这样的想法,婿这也算一种态度吧。”

    没等父亲表态,糜腊佳接着:“我看这样可以。家里给我陪嫁的和奶奶给的私房钱,现在也都派不上用场,我先贡献出来。”

    糜海仓并不急于表态,他看着邹宝柱和黄家三兄弟。

    邹宝柱:“我这儿肯定没有问题,反正拉姆和维海都已经在父亲这里住习惯了。唯一的问题是,可能我的房子建好之后比邗州、冉州的宅子差得太远了,不知道将来到这里来的亲戚们会不会嫌气?”

    黄满金往糜海仓面前挪了一步:“如果都只简单装饰的话,再买点木料,六个院落都建起来,就不用老板垫资了,我们能行。非常时期,凡事都将就些吧。”

    看大家都非常支持自己的想法,糜海仓高兴地站了起来。他走到大家中间:“那我们现在就确定下来。黄家现在在建的四个院子还按你们自己的想法建着,另外两个由远山和腊佳出资建成,具体的要求与黄家兄弟现在在建的几处一个标准,也由黄家兄弟直接经办,将来等房子再交给你们的时候,你们再把今天的花费不计利息还给远山他们。

    宝柱的建设方案也不要变了,等建完之后交给传家支配就是了。

    房子里的所有用品都由我和传家来添置,将来他们走了之后,房子是谁的,东西就归谁了。腊佳的嫁妆和私房钱就不要动了,出去让别人笑话。”

    所有人都不住地点头,没有人表示异议。

    就在大家要离开的时候,糜海仓又叫住大家,意味深长的:“我只提醒你们一句老话,「盛世玉石字画,乱世金银粮食。」你们各家各户,也顺便告诉你们熟悉的人家,都做些必要的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