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一五二——一五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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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五二——

    糜维诚和秦桃花的婚礼显得有些冷清,只有桃花妈妈夏杏芳、维诚姑姑糜腊佳专程从冉州、香港赶来和两位新人最要好的几个朋友一起,为他们送上祝福。

    这样的形式和境遇明如月早早就预料到了。

    早在明如月从糜腊佳那知道糜维诚和秦桃花确定恋爱关系的时候,她就知道儿子的婚礼不可能大操大办,她要用另一种「高大上」来为儿子、媳妇操办,她要与众不同。

    她仔细研究了中国传统婚姻习俗里蕴含着的深厚文化和非常讲究仪式感的严谨程序,并经反复推敲,模仿古代文人雅士和耕读之家的经典婚姻书贴向亲家夏杏芳下了《求亲帖》,也为儿子和儿媳妇撰写了寓意颇深的《婚书》。

    这一切是明如月和糜腊佳姑嫂俩的秘密,两份文绉绉的传统婚姻文书也充分展示这两个既现代又传统的大家闺秀的文字功底和文化底蕴。

    《求亲帖》和《婚书》虽然只是象征性的,糜腊佳还是非常正式地请书法界的名士用红色洒金宣纸抄写后再用大红龙凤缎面进行了最正规的装裱。

    当着众人的面,糜腊佳将《求亲帖》轴恭恭敬敬地双手呈给新娘子秦桃花的妈妈夏杏芳。

    夏杏芳恭恭敬敬地接过来轻声朗诵到:里曛危朴谠缢辏?br/>

    秦糜之交,肇于礼义。门户担当,赖以农商;

    交朋之分,重以世姻。竖子维诚,天资朴鲁,近凭耕读之师传;

    令爱桃花,姆训夙成,远有独立之德行。聊祈挚情之请,愿结无穷之欢……

    读着读着,夏杏芳的声音越来越,她的表情从复杂变得越来越单纯,满脸洋溢的笑容和轻轻滑落的泪水那么和谐地飘荡在她那风韵犹存的脸上。

    她缓缓地卷起这精致的《求亲帖》轴,转过身来对着糜腊佳想轻轻地又怕旁人听不见地:“准了,准了!有这样的亲家,有这样的女婿,是我秦家的荣幸,更是桃花的福分。

    在这个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的时代,能有这样的心思是需要胆量的。

    虽然我们都算是知识分子。但是,能有这样的思虑、这样的仪式、这样的文笔、这样的情怀,该是何等的高贵和儒雅呀!”

    糜腊佳也适应着夏杏芳的音量:“哪里哪里,这是如月嫂子模仿大文豪苏轼先生为儿子苏迈起草的《与迈求亲启》撰写的,《婚书》也是照着民国时期的经典婚书起草的。不过,她和我哥对维诚和桃花的爱绝对是和东坡先生完全一样的。”

    夏杏芳羞答答:“不知道苏先生亲家当年的《答求亲启》是否流传下来了,我应该也模仿着抄袭一封留给维诚和桃花,让他们将来有个完整的回忆?”

    糜腊佳:“当时我们一起四处查寻过,没有找到东坡先生亲家的回帖,不过找到了苏轼先生的另一篇《答求亲启》,到时候我抄一份给你,你照着写好了给我,我还去求这位书法大家帮忙书写一下,同样按这种规制装裱,让他们的《求亲帖》、《答求亲帖》和《婚书》成为一个完整的系列,或许若干年后会成为一段佳话,也一定能成为咱们两家的传家之宝。不过,咱们现在还是先继续进行两位新人的婚礼仪式吧。”

    着,糜腊佳又把装帧精美的大红《婚书》轴郑重地递给糜维诚和秦桃花。

    她拉起两位新人的手,本来这个婚约应该由婚礼的司仪唱读的,今天,咱们没有请司仪,就由你们两口自己来诵读吧,也作为你们给对方的誓言。

    糜维诚知道这是爸爸妈妈的叮嘱,更满含着姑姑和所有亲人对他们发自内心的爱。

    只见秦桃花左手挎着糜维诚的右臂,糜维诚的左手和秦桃花的右手共同毕恭毕敬地擎起《婚书》,同声诵读起来:

    “懿欤乐事,庆此良辰,合糜秦之好。本是苔岑结契之交,绵百世之宗,长承诗礼,传家之训。

    鲲鹏鼓翼,万里扶摇;

    琴瑟调弦,双声都荔。翰花陌上携手攀徐徐之巅,开径堂前齐眉举卿卿之案。

    执柯既重以永言,合卺乃成夫嘉礼。结红丝为字,鸳牒成行,申白首之盟,虫飞同梦。

    三世联姻,旧矣潘杨之睦;

    十缁讲好,惭于曷末之间。冉州之牍岂偶然,秦巴之情益深矣。

    爰谋泰筮,用结欢盟。夸百两以盈门,初非竞侈;瞻三星之在户,行且告期……”

    读着读着,两个人慢慢开始哽咽,以至于后面那些现代人本来就不易领会的文字,根本就听不清楚了。

    好在这并不影响他们自己已经深深感受到的父母和家人的爱,更没有影响他们刻骨铭心并肃然起敬的仪式感。

    若干年后,在他们的第三个孩子出生时,他们特地找出这三幅卷轴仔细诵读时才发现,夏杏芳妈妈可能因为他们被「下放」回梁州,没有心情真的撰写给如月妈妈的《答求亲帖》,只是全文照抄了东坡先生的《答求亲启》:“藐尔诸孤,虽本轩裳之后;闵然衰绪,莫闲纂组之功。伏承某人,儒术饬修,乡评茂著。

    许敦兄弟之好,永结琴瑟之欢。瞻望高门,获接登龙之峻;恪勤中馈,庶几数马之恭。”当然,也可能是姑姑糜腊佳因为迟迟没有收到亲家母的文本,自己也不便越俎代庖,便悄无声息地请人书写了苏轼的原文,以求他们这个婚姻文书的完整性,不给他们留下遗憾。

    桃花高考时是上海的生源,顺理成章地被留在了上海,因为学习成绩优异、表现突出而进入了著名的《新沪报》。

    刚刚到报社报到,几乎所有的同事都不熟悉。而且,几个年轻伙子听报社来了个大美女突然要结婚了,心里有怪怪地感觉。

    糜维诚虽然在扬子江造船厂已经成了绝对的业务骨干。但是,前几年,因为从父亲的来信上得知大炼钢铁把菊花岭上许多几百年的大树全部伐掉了,整天和钢铁交道的他,在不同的场合表现出对全民炼钢多有微辞,差点被成右派。

    因此,与同事的交流往来明显少了。更为重要的是,现在正值困难时期,大家连吃饱都成问题,哪里还能像模像样地请客呢?

    本来是出于无奈的举动,最后成了糜维诚和秦桃花被下放回农村的导火索。

    「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农业的重要性又被提到特别突出的位置上来,从机关到院校,从事业单位到企业,相当一部分从农村来的人员自愿或被强迫回到农村去从事农业生产。糜维诚为他的不合群和「右倾」言论付出了代价。

    糜维诚作为企业为数不多的科班出身的新时代的产业工人,他知道客观规律是多么无情,他知道尊重客观规律是多么重要。

    可是,他不知道要真的按照客观规律办事是多么困难。因此,对他来,当造船厂的决策者们用报纸上得来的钢铁产量确定自己造船的吨位任务时,虽然他知道自己的反对完全是没有意义的,他只能以冷笑来面对,他甚至想到了逃避,可他依然凭着一个知识分子的良心,站在了反对者的立场上。

    《新沪报》同样面临下放人员到农村去的问题。

    秦桃花的处境和结局有些无厘头的味道。

    一个刚刚分配来的大学生本来完全不在此类问题人选的考虑之列,毕竟在这个高中生就算得上知识分子的时代,一个女大学生的作用,除了工作本身之外,还具有相当的指标性的意义。

    无论是对单位人力资源的学历结构、性别结构,还是年龄结构都是有相当的加分作用的。但是,她几乎是第一批被定下来需要回到冉州农村去的。

    很显然,扬子江造船厂和《新沪报》社是协商沟通过的,两个单位的领导几乎是在同时找他们俩分别通报了组织决定并给出了几乎相同的理由。

    本来其中的许多理由是比较牵强的,如果他们下决心申辩的话,毕竟对于两个技术和学术要求比较高的单位来,名牌大学毕业生还是凤毛麟角的,依然有留下来的机会。

    但是,当他们发现许多理由是专门为他们量身造的,有些已经带有一定的人生攻击甚至是侮辱性的味道了,他们俩同时有了不愿在这样机构供职、不屑和这样的上司为伍的冲动。

    两口抱头痛哭之后,反而有了莫名的兴奋和激动,他们决定回到菊花岭开始他们自己做主、自己劳作的生活。

    当不识相的《新沪报》的头头拒绝了秦桃花想和丈夫一起到梁州去从事农业生产,把自己的去向由冉州调整一下的时候,一场惊动上海乃至全国新闻界的大事发生了。

    要知道,桃花姑娘并不一个任人摆布的软柿子,她可是一朵典型的带刺玫瑰。

    当自己一个非常合理、非常正常的要求被无情回绝的时候,秦桃花想到了自己手中的笔,想到了新闻的战斗力,想到了不受这里管辖的《民醒报》。

    当一篇笔触细腻、感情真挚、近乎呐喊式的只讲事实、只描述相关人的嘴脸、只反映当事人合理诉求的报告文学投送到《民醒报》副刊的编辑手里的时候,当他们知道一个在中国大陆已经引起轩然大波,而《民醒报》苦于没有第一手素材,当事人又不敢接受采访政治性新闻,将以文学色彩浓厚的方式报告给世人的时候,当他们感到这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切入点的时候,特别是当他们看见这篇多年难得一见的上乘佳作的时候,他们甚至比作者本人更加兴奋。

    当然,出于报社责任的考虑,他们还是要跟当事人及涉事的《新沪报》核实情况的。

    拿到副本的《新沪报》有关领导可以是吓坏了,他们现在能做的当然是竭尽全力来挽回。

    他们多管齐下,一路人马找当事人,也就是文章的作者秦桃花,一路人马去和《民醒报》上海记者站协商,最重要的一路人马去有关部门办理允许秦桃花和丈夫一起到梁州的相关手续。

    但是,弄权者只能在自己的权力范围内玩弄权术,当他们最低限度地还了当事人部分公道的时候,他们权力范围之外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民醒报》如期在重要位置刊发了署名桃花的报告文学。一时间,一个本来是为部分解决民生问题的好政策,却在执行过程中变成部分当权者排除异己、击报复的工具的事实被暴露在公众面前,政治领域操作一向羞羞答答的面纱第一次被捅开了一个的窟窿。

    一时间,事态从《新沪报》内部开始发酵,很快涉及各行各业。

    最先提出疑义的是一些感觉莫名其妙被「发配」的人和他们的亲属。

    他们的心态是,自己的处境已经跌到谷底了,反击一下,难道他们还能剥夺自己已经变成农民的身份吗?

    秦桃花的初衷当然不是引发社会的反响,她只是想要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给自己讨一个公道。

    眼看报社的弄权者已经失去了权力,直接当事人甚至也被第一批下放回农村,社会舆论已经明显倒向她这样的弱势人群,她知道,是时候离开了。虽然气是出了,可自己真的不适合再留在这里了。

    已经是自由之身的糜维诚和秦桃花有足够的时间在大上海收罗他们认为有用的、能够搜集到的资料、信息和物质,有足够的时间去拜访他们认为有必要、有可能的各界人士。当他们经冉州返回菊花岭的时候,已经到了初冬时节。

    夏杏芳的心理是非常复杂的。

    刚刚得知女儿不得不离开上海要回到农村的时候,她发疯式地虐待自己,她知道女儿一定是受了自己和家庭的连累才有今天的。她为女儿的前途担忧,更为女儿的心理安全捏一把汗。

    真正和女儿有了深入的交流之后,她至少表面上是释然了。

    这些年,从「三反五反」到「镇压反革命」,从「公私合营」、「互助组合作社」到「人民公社化」……

    夏杏芳觉得,连她这个自认为喝了不少墨水、经历过烽火岁月、遭受过列强凌辱的人都看不懂、跟不上,自己那个思想单纯、个性强悍的女儿又怎么可能看明白、想清楚呢?她甚至开始宿命地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她从心底里期待,那个叫菊花岭的地方,应该是女儿女婿真正的天堂。

    到菊花岭去,是夏杏芳自己的决定,就在女儿女婿回到菊花岭不久。

    夏杏芳的到来是糜传家和明如月完全没有想到的,虽然他们非常欢迎这个几十年前就已经认识的曾经的同学、战友,今天的亲家母。

    明如月和夏杏芳是在上海读书的时候认识的。想当年,豆蔻年华、风华正茂,她们对人生充满了期待,她们对生活充满了期待,她们甚至对自己的爱人也充满了期待。

    今天,当一切都成为过去时和正在进行时时,她们似乎无法回忆当时的真实心态和愿景了。

    对再次见到夏杏芳,明如月曾经设想过若干种可能性和很多种心态,当她们以亲家的身份重逢的时候,夏杏芳是欣喜的,而明如月却表现得非常揪心。

    首先给了明如月沉重击的是夏杏芳花白的头发。这个当年在大上海的大学校园里也算是引领时尚风潮的摩登女郎,这个在几十年前都已经不化妆不出门的女神,今天,不仅素面朝天,而且还敢于在与自己年龄完全不符的花白头发上点缀上色彩鲜艳的步摇,她那灿烂的笑容和游移的眼神不太协调地共处在一张风韵犹存的脸上……明如月想哭。

    她不知道自己在夏杏芳的眼中与当年有怎样的反差,她更不敢挑起与当年有关的任何话题。

    她们都主动心有灵犀地回避着她们内心的纠结,话题自然而然地围绕着维诚和桃花展开了。

    她们知道,两个已经不是孩子的孩子比她们要痛苦得多。只是,最最痛苦的时期已经过去了。

    近几年,城乡二元结构的家庭,农村补贴城市、农民反哺工人的现象普遍存在,明天到底怎么样?

    大上海人的日子就一定比菊花岭更有盼头?

    正面的答案是没有充分依据和把握的。她们更愿意从乐观的角度来期待两个孩子在菊花岭的未来。

    用世俗的眼光看,糜维诚和秦桃花的结合无疑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可糜维诚和秦桃花真的没有那么庸俗,他们是精神上的神雕侠侣,也是工作生活上的良师益友,他们有他们独特的爱的表达方式,他们有他们心领神会的合作互助形式。

    当真心关心他们的亲人们和多少有些看笑话的人们还在叹息的时候,糜维诚已经在考虑他们利用这个冬天布局他们自主权范围内的行动了。

    这两年,不时有饿死人的道消息在民间传播。但是,在菊花岭基本没有出现这样的极端事件,只是一年之中总有许多时候是靠「瓜菜带」度日的。

    一来,处在大山之中、大河之滨的人们,总能想办法填饱自己和家人的肚子。

    二来在这个七山一水二分田的地貌环境之下,自留地、自留山的面积几乎是不拿尺子丈量的,大多是凭目测、凭感觉来分配的。

    更何况,乡亲们总能在房前屋后、大山深处、山涧水潭找到种植、养殖的法子。

    这一切都给从就在这山水之间耳濡目染的糜维诚提供了广阔天地,他决定带领乡亲们真正改善自己的生活。

    人民公社已经运转的非常稳定了,糜维诚知道只能在体制允许的范围内行事。

    回到菊花岭最令他不是滋味的就是当年爷爷和父亲苦心设计才保留下来的漫山遍野的树木,大多都在「大炼钢铁」时变成了柴火。

    特别是那些留在菊花岭集市中间和房前屋后的大树桩,无一不勾起他对童年时光的美好回忆,无一不引起他对无情现实的扼腕叹息!

    看着曾经郁郁葱葱的菊花岭如今生满了「牛皮癣」,糜维诚心里一喜,这不正好是自己可以带领乡亲们在种粮之外可以下手的突破口吗?

    他决定申请植树造林。

    三年困难时期最困难的第三个冬天,糜维诚带着和他同时回到菊花岭的钟声开始了艰难的考察。

    他们围坐在老山民的火笼旁问计取经,他们走进深山老林选择可移栽的大树,他们爬上一棵棵高大的油松上搜集种子,他们敲开一户户农家的院门争取支持,他们从公社到大队求领导许可,他们寄出一封封书信到西安、上海索取资料……

    很快,一份附有详细规划方案的关于在菊花岭及其周边非农业用地上植树造林的建议书,通过父亲这个县政协副主席呈到南乡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的手里。

    这一代的县委、县政府领导大部分是老红军、老八路和解放前入伍的干部,他们对大山有深厚的感情。

    在他们的心目中,有山就能摆战场,有树就能保胜利。这些年,对于一个山区县来,树少了、树没了,他们的心里也空落落的。

    很快一个经县长、书记亲自审批的支持菊花岭植树造林的红头文件下来了。

    文件中甚至连进入哪个区域移植什么样的树种、每平方公里可移栽几棵、必须在距离县城多少公里以外的深山移植等细节都安排的非常具体,这让糜维诚和他的团队倍感振奋。

    那个物质匮乏的春节,糜维诚和他的团队却和乡亲们干得热火朝天,大家总觉得有用不完的劲儿。

    用父亲糜传家的话,已经有几年没有看到这样朝气蓬勃的劳动场面了。

    糜维诚、秦桃花和钟响、钟声几个大学生经过反复试验和精密计算,他们尝试着用系统论思想指导他们的第一个战役。

    正是农闲时节,有县里的红头文件,有乡亲们的参与热情,一下子竟然有二三百村民可供糜维诚指挥。

    经过试验和计算,糜维诚在妈妈和妻子的协助下,把乡亲们分成四个组。

    其中,由对菊花岭最熟悉的糜维诚带领三分之二的壮劳力负责清理被砍伐的树桩、树根,规划移栽树木的位置并开挖树坑;

    由钟声带领对不同树木的习性最熟悉的老把式,进山选择要移植的候选树木;

    由比较熟悉农业生产的钟响带领一批老农民进行新树苗的育种;

    由已经怀孕的秦桃花登记各类各项投入产出量和所有人员的出勤出工量并定期张榜公示。

    农业生产也能这样井井有条,与土地交道也能如同上班一样,这让这些祖祖辈辈在土里刨食的人,觉得非常新鲜、非常有趣,劳动热情也空前高涨。

    新闻科班出生的秦桃花以亲身经历给新的《梁州日报》以《绿水青山蕴藏着梁州的明天》为题投送了一篇长篇通讯。

    文中,桃花除描述了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之外,重点详细介绍了他们按照景观、用材和经济林等功能,在集市和房前屋后种植了观赏树木,在菊花岭码头周边的山坡上种植了容易成材的用材树,在土壤条件相对较好的莲花沟种植了当地的传统经济树木樱桃,以及长远规划、长期建设的茶园。

    他们要让遭到破坏的山山沟沟、坡坡坎坎重新披上绿装,他们要让养育了祖祖辈辈的菊花岭变成金山银山。

    一个看似单纯植树造林的举动,一篇意在鼓舞劳动者干劲的通讯,却被敏感的政治新闻记者拿来反复解读。

    先是一篇题为《农村是个广阔天地》的评论员文章,把大批被迫返回农村的干部职工和产业工人,成是自愿回到黄土地上战天斗地的战士,把菊花岭这个正在变化的天地描绘成整个农村的新面貌。

    紧接着,一篇以糜维诚为主人公的题为《一名大学生的华丽转身》,再次把糜家新的传人推到了梁州社会舞台的中央。

    而这,恰恰是糜传家和明如月不愿意看到的,也完全不是糜维诚和秦桃花的初衷。

    ——一五三——

    桃花坐月子正好是春暖花开的时节。

    在菊花岭最早成片开放的是樱桃花。接下来漫山遍野便是野山杏、野桃花的世界。

    学了些医学常识的明如月不能让孙女错过这人生的第一个春天,没等满月,只要天气好,就让桃花抱着她的囡囡出来晒晒太阳,看看远方。

    看着爷爷奶奶都在,一家人都是高兴的样子,桃花跟丈夫咬了一下耳朵,请爷爷给女儿把名字取了吧!

    糜维诚凑到妈妈跟前两只手扶着明如月的肩膀:“妈,咱们是不是该给姑娘取个名字了?总不能一见是丫头就叫囡囡吧?再了,一旦大家都叫顺口了,想改过来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糜传家伸手接过孙女:“这几天其实我一直在想着这个事呢。你们两个都很年轻,正好现在生产队里也把你们当个人物看待,不会有太多太重的农活让你们干,我想你们好好利用现在的时光,安心生孩子、养娃娃。

    本来我是不算干预你们的,可自从你们佑家二叔走了之后,爷爷和太奶奶、奶奶们虽然没有直接提过子嗣的事,可从他们经常关心我和你妈的情况,我心里清楚他们的心思。

    现在的形势你们也都看见了,自家的产业一点儿也没有了,那点儿自留地、自留山,可做文章的余地也不大。

    但是,我想这种状况不可能拖得太久,迟早会把重点转到关注建设、生产和老百姓的生活上来的。

    我的意思是,趁着你们有精力、有时间的机会,好好养几个孩子。

    等将来需要把注意力转到发展生产上的时候,娃娃们也大了,就可以一门心思支持你们的事业了。”

    糜传家在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看他们任何人,只是抱着孙女看着远方。倒是明如月,一会儿看看儿子,一会儿看看媳妇。

    秦桃花对着丈夫作了个鬼脸:“我当然想生,就看维诚愿不愿意了。我从秦家到咱们糜家,最大的感触就是太冷清,我是个爱热闹的人。

    再了,都女人生孩子怎么可怕,可我没什么感觉。你们看那天上午我还跟着大家去樱桃花盛开的地里干活呢,下午就生了。要依我的,至少要生四五个孩子。”

    糜传家依然没有转过身来看他们,明如月使劲地捅了一下儿子。

    糜维诚笑了笑:“起来轻松!难道我们都忘了挨饿的日子了吗?”

    “屁话!挨饿?咱们家什么时候让你们挨饿了?旧社会,就连日本鬼子在的时候,我们尚且能养活好多不相干的娃娃,何况现在新社会了?

    有句老话叫「有苗不愁长」。有这大山、有这大河,还担心娃娃们挨饿?你的大学白上了吗?”

    看父亲真的有些生气了,糜维诚绕到父亲面前想接过女儿,糜传家转身把孙女交给了明如月后:“你们奶奶活着的时候常,有人能制万物!”

    明如月转过身把孩子交给儿子后:“在冉州有句老话叫「前人强不敌后人强」你仔细看看、仔细想想,人一辈子怎么就算是人生赢家?依我看,一代更比一代强,才算是真正的人生赢家。”

    糜维诚低着头嘟囔着:“我不是不生,而是要考虑这些因素。”

    桃花赶紧走到丈夫跟前接过孩子:“其实我和维诚商量过,我们就是要趁爸爸妈妈身体硬朗,趁着我们在菊花岭这山清水秀的地方的时候多生几个孩子。

    我们认为,从世界范围来看,科学和技术在国家建设中的作用只会越来越重要,各行各业人才的匮乏很快就会突显出来,不可能没有我们这些人的用武之地,国家迟早会想起我们,不可能永远把我们遗忘在这大山深处。”

    糜传家脸上露出一丝丝笑意。他再次从桃花手里接过孙女:“桃花这话算是到点子上了。你们都是大学生,千万记得一条:动脑谋事宜寡,动手做事宜众,分享成果宜公平。现在从全国的形势来,似乎不是很好。

    但是,在咱们不能改变大形势的前提下,我们的环境是非常好的。

    单从人的结构上,在咱们这个生产队,壮劳力自不必,光咱们钟、糜两家的大学生不要在南乡,就是在梁州甚至全国农村也是有显著优势的。

    谋划事情不要跟风起哄,要联系本地的实际,把必要性和可能性结合起来。

    要充分调动各方面的积极性。现在的情况是,乡亲们的积极性好调动,服上面比较难。

    最近,你们干了几件漂亮事,政协在动议要让维诚成为农业界别的委员。

    我的想法是,我从工商界别退出来。这样,维诚就有直接进入常委的可能性。

    如果能实现,在上面的影响力就够了。桃花要当好维诚的参谋,尽量不要出头露面,要低调些。

    一家人不能个个在外面抛头露面。而女人最易显低调的就是相夫教子。我不是不让桃花发挥自己的优势,而是让你的强项也通过维诚体现出来。”

    明如月上前一步再次接过孙女:“咱们不那些天下大事了,还是先把囡囡的名字给定下来吧。”

    糜传家:“其实我也一直在琢磨,她这一辈是「清」字辈,囡囡正好出生在山花烂漫的季节。

    你们看看菊花岭这漫山遍野,多么美呀!正好她姥姥叫杏花,妈妈叫桃花,我看囡囡的名就叫樱花怎么样?”

    桃花马上接话道:“好呀好呀!樱花是咱们这里成片开放的最早的花,果实看起来喜庆吃起来好吃。我喜欢这个名字,我们樱花姑娘也定会喜欢这个名字的。”

    糜传家看大家都盯着自己,他一挥手:“你们看看这四周八野,漫山遍野的鲜花,满眼的翠绿,如果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秀」!她的学名就叫糜清秀吧。”

    明如月拍了拍糜传家:“既然他们都表示愿意多生养几个,我看呐,咱们直接用「秀山丽水」来给孙辈们命名。

    老大是个姑娘叫了清秀,后面如果有男孩就叫清山,有女孩就叫清丽,至于清水嘛,男孩女孩都可以用。你们看怎么样?”

    糜传家转身看着儿子和媳妇,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糜维诚悄悄瞄了一眼桃花:“挺好的,还是妈妈想得周到,我们努力吧。”

    秦桃花做了个鬼脸高兴地从婆婆手里接过女儿,在她的脸蛋上亲了一口:“来吧,我这就带着我们樱花姐去看樱桃去了。嗯,瞧瞧,我们樱花姐是够清秀的,谢谢爷爷奶奶!”

    看着媳妇抱着孙女走了,明如月对儿子撅了撅嘴:“快去吧,不用陪我们了。生养的事,你们自己根据身体情况看,急不得、也拖不得。你这媳妇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不要委屈了人家。”

    因为糜清山的学名在他出生前就定下来了,从他出生开始大家都直接叫他清山,并没有叫起来更顺口、听起来更亲切的乳名。

    明如月清楚记得,为了名字的事,在糜清山刚刚能利索的话的时候,和姐姐糜清秀有一段很有意思的对话。

    有一次他们祖孙三人在荷塘边玩,看着盛开的荷花,糜清山拉着姐姐糜清秀问:“妈妈叫桃花、姐姐叫樱花,我能不能叫荷花呢?我喜欢荷花。”

    在旁边带他们玩的明如月笑笑:“哪有男孩子叫什么花的呀?再了,邗州的大姑奶奶已经叫荷花了。看你整天把自己的弄得跟个泥猴似的,叫荷塘还差不多!要不然咱们叫个「狗尾巴花」咋样?”

    糜清山顺手从田埂边抓起一把泥往自己脸上一抺:“我才不叫什么「狗尾巴花」呢,我还是叫荷塘好了,免得你们都有名,就我没有。”

    从那以后,「樱花荷塘」成为他们几个兄弟姐妹之间的昵称,只是大人们并不真的这样叫,也就没有固定下来。

    糜维诚经过增补程序进入南乡县政协。但是,由于没到换届时间,糜传家的县工商联主席没有卸任,政协常委、副主席的位子虽然数次请辞,依然没有被批准。

    这样,父子二人同时担任政协委员成为当地的一大新闻,也被老百姓传为佳话。

    糜传家被揪斗是县里的一切权力归「革命委员会」之后的事。

    那段时间,糜传家其实已经几乎不去工商联上班了,政协虽然没有公开宣布解散,但也已经完全不发挥作用了,糜传家父子也就无所谓常委、委员了。

    五岁的清秀带着三岁的弟弟清山完全跟着奶奶一起住,桃花已经学会把还没有断奶的女儿清丽捆在背上下地劳动了。

    糜维诚还是从事些写写算算、涂涂画画的事。因为当时他从事的脑力劳动是别人代替不了的,生产队给他评定的工分等级是最高的每天十分。

    在生产队,男劳力每天的工分分为十分、九分、八分、七分、六分五个等级,女劳力每天的工分分为八分、七分、六分、五分和四分五个等级。

    由于糜维诚刚刚回乡的时候,干了许多影响大、别人干不了、乡亲们普遍受益的事情,全体社员几乎毫无疑义的给他评了最高等级。

    自从父亲被批斗之后,有人站出来提意见,是一个很少下地干活的人不能定十分的等级,这让知道糜维诚整天在干什么的公社和大队的干部非常为难。

    糜维诚不想让自己的事成为别人批斗父亲的又一个借口,他主动提出把自己的工分降为第三级每天八分。

    最后经过反复商量,在公社的干预下,生产队把糜维诚的公分定为二级每天九分。

    最清楚糜维诚工作量和工作难度的大队会计的夫人定的是女工一级,即每天八分。

    她本人因为识文断字还兼着生产队的计分员,她知道秦桃花的学识和为人,决定把记分员的工作交给她来做,这样就可以把她的工分由原来的三级六分调到一级八分,还能让她尽量减少把女儿捆在背上的时间。

    这样一来,糜家的劳力工分实际上还调高了一分,对于已经有三个孩子的糜家至少在分口粮时会有一定的帮助。

    对糜传家的批斗因为马伯略的死亡而突然发生了质的变化。

    马伯略从一个少数民族聚集的省调任一个工业和科技基础实力在全国排名前三的大省当省长时,并没有带上从入伍就跟着他的周天风。

    而正是这个周天风成了那些给马伯略写大字报、整他黑材料的人的最积极的通风报信者。

    当年,周天风因为念过几年书和入伍时自己悄悄改名给人的大胆印象,入伍后展现出的紧张泼辣的作风和相对较好的文字表达能力,很快就进入了马伯略副司令办公室。

    其实,当年周天风的堂姑周彩娥和洪流结婚后,她担心人家两口子联手的力量盖过自己的风头而想方设法排挤他们的动作,马副司令是担心过周天风的人品和修养的,只是当时正值用人之时,她的某些能力,部分掩盖了她的缺点,马伯略用宽厚和仁爱包容了她,一直带着她。

    现在,周天风的职级也已经是正处级了,不可能总是带着她,她急于解决的副厅待遇也迟迟没有着落。

    这让周天风对马伯略由不满渐渐心生恨意。特别是反右扩大化时,周天风以为马伯略这个「二臣」一定会被成右派的,就以「知情人」自居,成为揭发马伯略的急先锋。

    出乎她意料的是,马省长不仅没有被成右派,反而调任更大、更重要的省去任省长了,她又上演了一幕痛哭流涕、决心痛改前非的戏码。

    因为上级有规定,领导人职位变动不能带身边工作人员随任,马伯略是不可能带着周天风一起上任的。

    政治风云波谲云诡,事情的发展又有了戏剧性的变化。当马伯略在解放战争中和解放初期的顶头上司被公开地、大规模地批斗时,马伯略的政治生命似乎也走到了尽头。

    更具戏剧性的是,就在红卫兵成为国家政治生活中的一支「生力军」、「急先锋」的时候,就在了鸡血似的红卫兵头目准备拿马省长「开刀」的时候,马伯略突发重疾,没几天时间就在北京的医院里病逝了。

    这让精心筹备了很久的红卫兵将们很不甘心,他们决定对与马伯略有关的还活着的人下手。

    跟马伯略有几十年交情的糜传家当然首当其冲。

    周天风搜肠刮肚琢磨了很长时间,最后给红卫兵提供了马伯略和糜传家当年与土匪合作的情事和为筹措军费低买高卖等「投机倒把」的细节。

    糜传家因为沾上了土匪,就变成了阶级敌人,因为投机倒把就成为资产阶级。

    一下子,糜传家就由教育的对象变成了专政的对象,批斗「规格」的上升是必然的,身心的伤害对于一个60多岁的老人是可想而知的。

    面对口口声声讲「革命」,其实根本不知革命为何物的红卫兵,糜老先生还是表现的太过天真了。

    他以为,只要全面真实地把当时的情况清楚讲明白,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哪里知道,那些靠着「断章取义」领会精神、寻找证据的「革命将」,只会截取那些能佐证他们结论的证据来做文章。

    一时间,糜传家土匪、恶霸、投机倒把分子的帽子越戴越高,越戴越具体了。

    事情发生彻底的逆转是在当年盛夏。

    一条东西横贯梁州的战备铁路正在最高层的关注下高强度地快速建设着。

    要知道,虽然当时的铁路建设者被称为铁路工人,但其实他们中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是农民。

    不管他们被派到哪里去当铁路工人,他们的劳动报酬依然是靠原来的生产队记工分来体现的。

    菊花岭的农民被派到了离家仅有三十余公里的汉江下游的茶镇去筑路。

    这些农民离开家三十公里就变身成了铁路工人,心态上冲击是可想而知的,再加上革命将们无知者无畏的劲头。

    一时间,人人想「放卫星」,个个要冲高产。特别是当汉江的主汛期来临之时,本来主河道是到了禁航的时期,而革命将们认为大风大浪正是锤炼革命本领、磨练革命意志的大好时机,坚持要从菊花岭码头向茶镇码头运石料。

    已经被限制言论自由的糜传家冒着「破坏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新罪名的风险,苦口婆心地劝啊、啊、阻止啊,实在没法劝阻这些狂妄的年轻人,他甚至还放下身段请求自己曾经发誓不与其为伍的革委会副主任来阻止这项危险的行动。

    可是,糜传家这个与江河运输了一辈子交道的长者并没有服无畏的红卫兵将们。

    一切努力都白费之后,糜传家只好与杨典常、李彪几个老把式商量用最原始的法子来保护和挽救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娃们。

    糜传家和杨典常、李彪都非常肯定,在这样的洪水面前,任何船把式是不可能平安渡过菊花岭下游一公里处的老虎滩的。

    一旦翻船,满船的石料瞬间就沉底了,船本身不可预知,人是一定会随波逐流的。

    很多年前,菊花岭的人们已经用拦阻绳、阻拦网在这里营救过很多不识汉江习性的船工的命。

    只是近些年,由于菊花岭码头的废弃,这种方法已经有很多年没人用了,年轻人也基本没有人会用这种方法了。

    几个老伙计一合计,决定联络一群自家的子弟,连夜制作拦阻绳网,尽可能地减少由无知的冒进带来的伤亡。

    拦阻绳网就是用两根粗壮的缆绳横跨江面,两根缆绳之间布上结实的绳网。

    把两根缆绳的一头固定在江边的大树根或巨石上,另一端的两根绳头则以活扣拴在对岸江边的大树上。

    如果经过老虎滩的船只顺利通过,就放长活扣,让缆绳和网沉入江底,放船继续航行。

    如果出现翻船、沉船事故,则收紧活扣绳头。当落水的船员漂流到阻拦绳网跟前时,就可抓住缆绳或被绳网拦住而获救。

    糜传家知道,这一切都只能悄悄地进行,公开架设一定会被拒绝的。

    老哥几个带着自家的子弟连夜在这段相对平缓的满面上架设好阻拦绳网后,赶在第二天他们装船起航前,带着其他救生装备埋伏在缆绳的两端。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两艘不大的木船从菊花岭在几乎毫无驾驭经验的革命将的操纵下,以自由飘荡的架式向下游冲去。

    刚刚进入老虎滩,就毫无悬念地相继翻覆,船上的八个伙子瞬间被洪水吞没。

    守在阻拦绳活扣一端的糜传家和杨典常、李彪赶紧一面指挥年轻人收紧缆绳,让上缆绳微微浮出水面,一面命令所有人大声呼叫,提醒落水的人抓住绳索。

    仅仅几分钟,八个人全部被阻拦绳索成功捕获。糜传家再次指挥岸边的人立即将拴了救生圈的绳子抛向他们。

    八个人在套上救生圈后,沿着阻拦绳索慢慢爬到了江边……

    要知道,这八个急先锋可是南乡县最著名、最激进的红卫兵将头目。

    他们清楚,这次能与死神擦肩而过,侥幸闯过鬼门关,完全是拜糜传家的经验和先见之明,完全是拜糜传家崇高的修养和人品。

    他们知道,有必要重新认识这个「阶级敌人」,他们知道,有必要重新评估自己的「革命行动」。

    他们冷静了,他们也安静了。

    菊花岭轰轰烈烈的「大革命」以这样的方式暂时结束了第一战役。

    转眼大孙女糜清秀已经到了该上学的年龄。

    糜传家和糜维诚都知道由于户籍的捆绑,现在想挑学校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把娃娃送到西安、上海这样的地方去上学更是想都不要想。

    好在,虽然学校里已经以工、农、兵的技能课为主要教学内容了,毕竟还有钟响这样科班出身的老师,糜清秀还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四个大学生来给课外「加餐」。

    前几年明如月听过各地兴办农民夜校的事,有一个比较形象的名称叫「扫盲」,就是扫除文盲。

    主要是教不识字的青壮年农民认字和算术。她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形式,也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空子」。

    明如月出面和菊花岭学的几个对学校整天学工、学农、学军有些想法的骨干老师合计,他们决定向「革命委员会」申请在菊花岭举办农民夜校,并鼓励大家把正在上学的娃娃们同时带来参加夜校。

    跟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和大哥哥大姐姐们一起上学,孩子们自然是兴奋的不得了。

    慢慢地,当大人们把上夜校当成了每天晚饭后的寄托的时候,夜校也自然而然地分为成人班和少儿班。

    成人班的课程由菊花岭学的真老师来上课,而少儿班则由糜传家、明如月、糜维诚、秦桃花、钟声这些正牌大生按照几年前的全国中学统编教材来分别授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