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到达目的地大青山户外拓展基地时已经过了十点，联系上景区的负责人后，方天桦挥着黄旗引导学生前往野营据点，一边指挥班里的学生动手搭帐篷，一边示意高昱把烧烤专用炉支起来。

    食材放了一晚上，最好尽快处理掉。

    再，出门在外头一顿吃得好，后面吃草都没怨言。

    涂羽“动手能力较弱”这个问题是在幼儿园时就被敲过章的，全班朋友都能独立完成的拼图，只有她弄得一团糟；给高昱缝纽扣那次，这个结论又得到了自我认知上的巩固……如今她看着草地上散乱堆放的牛津布和铝杆，只觉得难于上青天。

    孟子涵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勉强拼好几根铝杆，她就轻喘着扬手招呼男生过来帮忙。

    高昱的目光时不时就飘到一筹莫展的蓬松鸟身上，自然是很想过去帮忙的，但烤炉里渐渐升起的碳火却不允许他走开，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群年轻雄性生物争先恐后地过去挥洒荷尔蒙。

    啧，幼稚。

    高昱拍了一把羊肉串上烤架，忘了第一个想冲过的人明明是自己。

    *

    搭帐篷的进度条过了大半，烤架上的食材也轮换了一批又一批。

    不得不，烤出油水来的肉香和孜然烧烤料的辛香混合在一起简直就是生化武器，连那几个一路在大巴车上分享减肥心得的女生都忍不住破了戒，频频往烧烤区这边跑，边吃边悔过——我们这都是没办法，不来吃肉，怎么找帅哥搭讪呢？

    鸡翅表皮刚烤出一点淡黄色，涂羽就飞奔过来，站在烤炉旁边不动了，眼巴巴地看着滋滋冒油的食材。

    高昱冲她摆摆手：“站远点，别被烟熏着。”

    涂羽动也不动，目光仿佛黏在鸡翅上：“你没瞧见我们班那群男生各个都像饿狼扑食么？不守着，鸡翅一眨眼就没有了……我可不是为了自己呀，我这是……是替孟子涵她们守着呢！”

    她做出发射动感光波的动作，BIU了一声。

    高昱禁不住笑：“饿狼没瞧见，饿鸟倒是有一只。”

    涂羽抬头：“什么？”

    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断了两人间的对话，高昱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又看了眼烤架上成堆等待处理的食材，迅速摸出蓝牙耳机塞进耳朵，颇为不耐烦地挤出一个字：“放。”

    有屁快放。

    伴随着“前方有闯红灯拍照”的导航女声，周一钧的声音悠悠响起：“哈罗，你在哪里呀？晚上有局——安静的局，斯诺克，你来不来啊？来的话，我顺路去丰大接……”

    “我在山上。”

    “啥？你家高老爷子这是又要搞民宿山庄了吗？”

    “烧烤。”高昱压低声音，语气里隐隐含着警告，“在大青山和一群大学生野营。”

    “卧槽，你可真有情调——等等，不会是因为那个姑娘在吧？”

    高昱“嗯”了一声，坦然承认。

    正巧一群刚搞定帐篷的男男女女前来觅食，周围倏地热闹起来，“大哥你这鸡翅烤的真不错一看就是老烧烤人了”“哥哥麻烦你再烤几串不放辣的羊肉串好不好”“茄子怎么还没好”之类的话语接连响起。

    周家少爷愣住了，半晌才声道：“你爸要是知道你在丰大当校董成天干这事儿，估计能找人把你绑回去……”

    “没事我挂了。”

    “别呀！我开车正无聊呢！我、我再跟你透个事，我前天去了个饭局，有国教院的人在，喝多了，张嘴胡诌，什么该给校董会交年度预算了，正发愁怎么能多要点钱呢！你家老爷子把事情都推给了你，你得上点心啊，别谈个恋爱就上头，把钱往外撒！”

    高昱冷不丁回应：“你在教我做事？”

    周一钧：“……”

    被方才的大部队“风卷残云”，烤炉上的肉肉眼可见地变少，要不是为了那点仅存不多的体面，涂羽恨不得撸起袖子亲自上阵……直到高昱将始终留在手边的一串鸡翅和一把羊肉串递过来，她才舒展眉头，心满意足地开动，又在内心暗暗责备自己为何这样容易满足。

    递竹签的时候，高昱碰了碰姑娘冰凉的手，心情莫名好转，连应付周一钧的声音里都带了些温度。

    涂羽口咬着略带焦香的鸡翅，声音含糊：“谁呀？”

    高昱又塞了两串香菇给她：“我大外甥。”

    她点点头，一脸餍足：“有什么事吗？”

    某人破罐破摔，张口就来：“……叫我回家晒苞米。”

    周一钧听得清清楚楚，在电话那头哇哇大叫：“神他妈的大外甥，神他妈的晒苞米，这个季节哪有苞米？不是，谁是你的大……慢着，刚刚话的是不是舅妈，呸，哪里来的舅妈，是不是……”

    啪。

    电话挂断。

    整个世界都清静了。

    沉醉于舌尖上的美食，完全没注意到那通电话里的辈分之争，姑娘吃着手里的瞅着炉里的，见身边人歇下来，犹犹豫豫地吐露野心：“那你烤根苞米给我行不行？”

    被那句轻声细语的讨食挠的心尖痒痒，高昱弯了弯眼：“把整个村的苞米给你烤了都行。”

    涂羽唰地一抬眼：“这也算是你追我的方式？”

    某人被问住了，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承认。

    毕竟“为喜欢的女孩烤一整个村里的苞米”好像并不是多浪漫的事，还不如宿舍楼下点蜡烛唱歌。

    高家少爷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姑娘倒是很快接受了这个设定：“上一次听到类似的表白还是‘为你承包整个鱼塘’呢，听起来有点怪，但仔细想想还是有点开心的——没有烤苞米不好吃的意思，但我还是想问问，你们村有养鸡场吗？”

    顿了顿，她又道：“……还是肉比较好吃。”

    高昱的目光从惊愕到无语再到认命：行吧，回头得让颜去听听怎么承包养鸡场。

    *

    奔波操劳一上午，成箱的食材很快被众人一扫而空，只留了几样方便存放的蔬菜，高昱和户外拓展基地负责人了声招呼，留着晚上给学生的团餐里加两个菜。

    见方天桦领着涂羽、孟子涵她们在收拾草地上的厨余垃圾，他便绕路去河边洗了个手。

    好巧不巧，莫杰正领着六七个男生窝在河沿树下晒太阳，看见高昱，他客套地扬了扬手机：“哥们，开黑不？”

    高昱蹲在岸边：“不了，我不怎么玩游戏。”

    莫杰咧咧嘴，用看“土包子”的眼神瞥着他，半晌，像是想起什么，他将到一半的手机丢给身边兄弟，跑到高昱身边挤眉弄眼：“问你个事——你真的不是涂羽男朋友吗？”

    “不是。”

    “那难道是……”

    “什么？”

    “就那个嘛。”

    不等莫杰开口，另一个男生毫不避讳地喊了一嗓子“炮/友”，其他人心照不宣嗤笑出声，观察饭哥的反应，高昱只是微微眯起眼：“你们这群大学生，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什么啊？”

    刚才喊“炮友”的家伙依旧是一脸无赖样，抢着回答：“还能想什么，就游戏和女人呗。”

    话音一落，又引起一阵哄笑。

    莫杰摆手示意他们安静，又往高昱身边凑了凑：“哥们，你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你们……真没睡过啊？”

    高昱手掌鞠着冰凉的河水，声音愈发冷冽：“没有。”

    推掉了水晶，男生们把手机还给莫杰，顺势围拢上来调侃高昱：“原来都是同道中狗。”

    “哥，听上次缪斯那顿酒是你请的，好几千呢……是为了泡涂羽吧？她就没给你点儿反应？哎，但凡长得漂亮点儿的女生都很难追的，院花连隔壁班那个富二代陆致远都瞧不上，你啊，还是算了吧！”

    “话不能这么，我们是没指望了，但这位哥哥长得帅啊，不定努努力就成功上位了呢？”莫杰贱兮兮地笑，见高昱沉默，风凉话越越离谱，“涂羽是我们几个宿舍评选出来的最想睡的女生第一名，个子虽然矮，但身材是真的好，该大的大，该细的细，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们这么多兄弟体育选修都选了排球，就是为了去看她跑步的，那胸……”

    他猛地抖了两下，惹得身后一群人发笑。

    高昱勾了勾手指，忽而一笑：“展开。”

    莫杰露出“我懂你”的眼神，将脑袋凑过去，还没张嘴，就猝不及防被高昱用手肘制住脖颈，猛地向下一按……他一个重心不稳，直直栽进河边湿润的沙地里，埋了一脸灰，好不容易直起身，还没回神，鼻血便流了出来。

    看到滴落在地的鲜血，莫杰大叫一声。

    刚想要骂几声，一抬眼，却对上一道凌厉、狠绝的目光，他吓得一屁股坐进水里，瞬间噤了声。

    高昱面无表情地掰了掰手指，又冲他勾勾手。

    显然，刚才那一下……

    只是热身。

    眼见老大吃亏，另外几人没法置身事外，纷纷叫嚣着上前撑场面，也不管能不能着，能不能过，冲对方就是一通挥拳。

    对这种毫无章法的进攻，练家子自然不放在眼里，高昱一拳撂倒一个，分毫没收着力道，直到耳边响起眼镜男破了音的喊话声：“方老师来了！你们都别了，方老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