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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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季薄唇挂着清浅笑意,居高临下静静注视着,四目相对,寂静的昏黄烛火也在摇曳中染上了一丝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旖旎。

    嘶滋一声细响,烛台溅出微火花。

    迟肆脸烧得滚烫,再也没办法装死一样有气无力不动如山稳躺在床榻上。

    他唰的弹了起来,飞速移开目光,极力装出一幅若无其事的油腔滑调:“我看你今天和文女侠聊得挺投缘,你……”

    “……算什么时候找个姑娘……请我喝一次喜酒?”

    齐季哼笑了一声,嘴角幅度未变,微微下垂的眼角蓦地向上一挑,温雅双眸闪过一缕幽寒似剑的暗光。

    他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却依然极有涵养地保持住了翩翩有礼的风度,没有轻蔑不屑地哼笑出声。

    “老四你忘了?我只是一个影子,一生听命行事,不知何时就会消融于黑暗,不会在世间留下半点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迟肆双瞳微缩,心中猛然大震,正欲点什么,又听见对方继续道:“我倒是希望能在活着的时候,有机会见你娶妻生子,儿孙满堂。”

    “若干年后你若是还能记得我,清明时节对着日出的方向遥上一炷清香,我此生便已无憾。”

    “你不会死!我也不会忘!”迟肆瞬间坐直了身,收起浑身玩世不恭的悠懒放荡,话语急迫又端重。

    齐季又暗藏起表相下真实的阴翳,温润淡雅地接受了对方无凭无据的信誓旦旦,将此事一笑置之。

    “想吃什么,我找后厨给你做。”

    对方显然不想再谈论这一话题,迟肆也不好再揪着不放。

    但经过这么一闹,得知齐季并无成家的算,他方才所有的无理取闹和肚鸡肠都被脑中的食物飘香盖了过去,瞬间喜上眉梢又恢复了往日的流里流气:“燕窝鱼翅三鲜瑶柱芙蓉大虾。”

    齐季笑骂了一声“滚蛋”,去往后厨让人煮了碗面。

    虽然和心中所想的山珍海味相去甚远,迟肆捧着大碗素面照样风卷残云,津津有味吃得精光。

    ***

    月落日升,人世红尘又迎来新的一日。

    即便昨日遭受了文静的白眼和叨唠,迟肆依然我行我素睡到将近午时才起。

    他下楼时谢观柏早已和众人一道在大厅里等着他。

    有了昨日的训诫,谢观柏不敢再同周公一同虚度光阴,谁知迟肆仍旧死性不改。

    他朝迟肆不停地眼色,一面佩服他胆大过人,一面为他即将迎来的狂风暴雨先行默哀。

    文静见了迟肆,眉间瞬时拧起几道竖横。

    迟肆低头垂眉,半闭着眼准备承受接下来魔音贯耳的念叨,却只听得文静重重叹了口气。

    她已经从齐季和谢观河处得知了迟肆的身世。

    他并非江湖中人,只是一个娇生惯养了二十来年的富家少爷。谁料家乡遭遇天灾一夜之间家园尽毁,只剩孑然之身孤苦无依。

    也难怪谢观河对他的懒惰散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愿意浪费大半天时间耐着性子等他。

    既然对方只是一介平民,她自然也不好再用那些江湖门派的规矩训诫于他,只拍了拍他肩膀,柔声叹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往事已矣,你今后日子还长,有什么事一定要想开一些,不要一直憋在心头。”

    “你出身富贵,二十年娇养出的毛病,一时难以改过来也在情理之中。但人生短短几十年,光阴可贵,这样闲散虚度总是不好,以后还是要勤勉些,别误了大好年华。”

    迟肆:“???”

    料想中的絮絮叨叨并未如期而至,他心头不禁松了口气。

    可文静显然也和众人一样产生了巨大误会,听得他哭笑不得。

    不过有些事一时半会儿难以解释得清,何况他可以因此免受念经似的叨念,也能在晚起之时上桌吃饭,这美好的误会似乎可以不用解释。

    众人吃了午饭继续出发。

    有文静在,谢观柏不敢再唉声叹气叫苦喊累,大半天也能跑上几十里。

    路上所有潜伏在暗的陷阱与截杀,都被齐季洞若观火一一识破,在那句“老四,接客了”的调笑声中显露无遗。

    此处本已离摧雷山庄不远,不过两三日,众人在有惊无险中安然无恙入了山庄所在的凉州地界。

    凉州地处西北交通要道,南来北往本就繁华热闹。

    武林大会一事天下尽知,不光江湖侠客,许多心向江湖的富家子弟也前来凑这个热闹,想趁机看一眼那些名震四海的豪杰。

    临近秋月十五武林大会开催之际,凉州城里车来车往,街头繁荣喧闹堪比京师。

    几人未做停留,直接扬鞭去了凉州西郊的摧雷山庄。

    山庄依山而建,规模庞大犹如一座独立城池。

    青山掩翠,半山屋舍顺着山脊横纵连绵,在繁盛枝叶中半明半显,锁着山中氤氲雾气好似人间仙境一般。

    无数江湖侠客在山脚入口处排队等着检验身份。

    以谢观河和文静在江湖中的名声地位,原本可以不排这个队,让山庄弟子通报一声即可直接上山。

    但他俩都是恪尽规矩,做事一板一眼之人,绝不会去插队,只在人群中安静等待。

    谢观柏等得无聊,见迟肆左看右看,以为他这穷乡僻壤出来的乡下子没见过此等气势恢宏的高台广厦,声炫耀:“摧雷山庄门墙显赫,弟子众多,但和我们瑶山派千年传承相比,还是差了一些。下次我带你去瑶山,让你开开眼。”

    迟肆不理,微眯着眼,盯着云雾缭绕的山间细看了片刻。

    “喂,你在看什么。”谢观柏奇道。他同对方一道看去,这一方向除了半山腰一点稀疏古旧的屋舍,并无特别之处。

    “看风水。”迟肆了个哈欠。他也等得无事可做,又找不到地方躺下睡觉,只好随意找点事藉此发时间。

    谢观柏正愁无聊,一听这话瞬时来了劲:“你倒是,这里风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