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 33 章 你好啊,萧珩!
“为何不死?”他看着眼前的女子有些意外, 照理身着素缟之人一般百姓也会因各种人伦常情累摞而避之不及,只有她眼巴巴地贴上来。
“死会变得好么?”她将语调拉得很长,浓密的睫羽上下翳合, 浑圆的眼睛里充斥着对他的探知之欲, “活着还会有人需要你的。”
风起,吹得湖面泛起涟漪,他挪目盯着在湖面上挣扎的浮游心中怅然有感, 低声应承了一句:“也对。”
“你方才同我那些做什么?”萧泽珩偏头, 他今日无端地有些话多。
姑娘见他问此,来了兴致, “是哥哥的。哥哥想要自尽的人拉回来你只能救他一次, 要想完完全全救人回头,只有让他知道活着还有希望才可以。”
萧泽珩默认不语, 姑娘抿唇盯着他悄摸靠近。
她伸出两指揪了他的衣袖,将他往后拉回一点,见他不反抗她豁然松口气:“这样就好,退回来就会不危险了。”
她似乎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脸上的喜色怎么也藏不住,末了对他粲然一笑。
“我叫凉萱,我们能做朋友吗, 我没有多少朋友的。”她道。
朋友?正巧,他也没什么朋友。
又见她:“但是哥哥有好多朋友, 我也想和哥哥一样。你能和我做朋友吗?你叫什么呀?”
“萧珩。”
“真好听的一个名字。”
“珩儿”老王君的那最后一口气迟迟不肯下咽,他哆哆嗦嗦地将手探出,在空中挥舞颤抖,似乎是想要抓到什么。
萧泽珩没有上前,他始终迈不出那一步, 将近二十年的沟壑,乞是那一步就能跨越的?
“你能原谅我么?”
形如枯槁的老王君吃力地望向他,吐出的每个字都成了颤音。
“不能。”萧泽珩闭了眼。
老王君那口没能喘上的气要了他的命,萧泽珩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咽了气,抬起的手无力地垂下。
前世他们父子之间谁也没能迈出那一步,谁也没能服软,但今世是他作茧自缚,不愿松口。
他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他的胸口已经不再有起伏,彻底成了死人。他只是心软看了那一眼,却不想被扎得生疼,竟从目中滴下一颗泪来。
他抬手,用指腹抹去。
出了天启殿,萧泽珩漠然直面王宫外的一众大臣,漠然道:“父王崩逝。”
*
王城风波未熄,封河郡也不太平。
凉萱已经很久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近来的糟心事,她不堪其扰。
那日凉悯生同她一道去找萧珩,不想两人刚过后街却遭到了伏击,凉悯生重伤不醒,她伏在他的床前哭了整宿,私自离家这种话她是再也不敢了。
好不容易等到凉悯生伤好一点,他们这院门前又有人上来逼婚。是王和同那个混蛋带着他的主子是要她去做他的第十八房妾,她自然不肯应承,好在国丧间他们还不敢乱动手。
但过了国丧,她又该怎么办呢?
“莺莺?”凉悯生见了独坐回廊上惆怅的凉萱,唤了她一声:“哥哥有一个办法,不知道莺莺觉得怎么样?”
凉萱的眼中倏然落了光亮,“哥哥,什么办法呀?只要不用给他去做妾,什么苦我都能吃的。”
“不用吃苦。”
凉萱仰头看着他,凉悯生靠着里凉萱坐下,指节刮上她的脸颊,满眼的宠溺,有些亲昵过头。凉萱虽然心中觉得怪异,但她仍旧是沉默着,等待他的下午。
自那次她任性要去找萧珩而凉悯生受伤后,她整个人都乖顺不少,也不吵着闹着要去寻人了,连门也不出,就乖乖地呆在家里,时常无甚乐趣,得枯坐上一整天。
“那是什么办法呀?”凉萱问道:“莺莺愿意试一试。”
凉悯生看她的眼神渐渐变了温,目光近乎痴迷,“莺莺,嫁给哥哥吧,好么?”
一句话,直教凉萱五雷轰顶。
哥哥他在什么呢?
“哥哥,你的话莺莺没有听懂。”凉萱不动声色地想要退开,却被他拉着动弹不得。
“既然莺莺没有听懂,那哥哥再一遍,为今之计只有你成了哥哥的妻子,这局才能解开。”凉悯生平柔的声音落入她的耳中,凉萱只绝脊背发凉,不寒而栗。
见她惊恐,凉悯生又作解释:“如今只有你嫁作人妇才能解决当下的危机,龚常邑在无法无天,他也不会抢旁人的妻子去做妾。哥哥知道你心里有别人,可你嫁给谁,哥哥都不放心。嫁给哥哥好只是权宜之计,若到时候他回来找你,哥哥就写一封和离书放你离开好不好?”
“不要,如此岂不是很委屈哥哥,况且我们是兄妹,是不能成亲的。”凉萱摇摇头,断然拒接。她方才第一次察觉到哥哥看她的眼神,她有些害怕。
“哥哥的法子是可以用,但是莺莺莺莺可以去找别人帮忙。”
这种眼神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变了味,她忽生出了毛骨悚然之感。
“你想找谁?”
“崔崔大哥。”
“崔忆寒?”凉悯生沉声道,“他一个外人难道比哥哥都更值得信任吗?”
“我不是的,哥哥莺莺不是这个意思。”凉萱着急解释。
“那莺莺,你为什么不愿意嫁我这个哥哥呢?”凉悯生问。
凉萱指甲陷入了肉里,脸色难看不已:“这样会给凉家蒙羞的。”
“不。”凉悯生坚决道:“莺莺,哥哥爱你。”
凉萱手心微汗,低着头答:“我知道,哥哥对莺莺是兄妹之情。”
“不是,哥哥爱莺莺是指男女之情。”凉悯生凝眸,眼中浮着笑意。
凉萱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
国丧已过,朝中上下都在筹备新君登基事宜,萧泽珩入住天启殿,殿中灯火昼夜不熄。
他将凉萱的画像带到了天启殿,不时便要投去一点目光观望。
快了,他很快就会去接她,待他继掌大典之后,他定将凉萱用凤头车辇王妻仪仗迎回。
瞧着那画中人,他无端地又想起前世的事情来。
他们自镜湖初遇,后私交甚密,他自此落陷,难以割舍。就算忙时他也会抽出时间去看她,好似见了一面天塌下来也不足为惧。
后来他们渐渐不再是朋友,他对她生了男女情愫。
那时他问她:“可愿为我妻?”
她扭捏着没告诉他答案,只她得仔细想想,回去同她哥哥商量,日后再告诉他她的心意。
两人约在了初遇时的镜湖旁见面,他等了她一日,她没来。
他去找她的住处找她,那里的人告诉他原本住这的一户人家前些日子搬走了,后来她再也没出现过。
他作为一国之君,自然有千百种办法能找到她,但是他没有。他时常想那些同她在一起的时光不过是昙花一现的心动,她没来不恰恰告诉了他她的心意么?
她不愿为他的妻,因着自身性子,他也不想去追问。那时的萧泽珩觉得也许情爱之类的事情根本就不适合他,直到那年上元佳节。
王城夜里灯火通明,街上锣鼓鞭炮喧天,彩绸挂得到处都是,祈福的糯米纸四下翻飞。
城中热闹非凡,可王宫内确是孤冷清寂。
凡心一动,他也想去好好瞧瞧这热闹的人间。
他便装挤入了人间烟火中,撞见了他的恋恋不忘。
长门大街上流光溢彩,姑娘躲在红袍下,手里的东西兜了满怀,只能环抱着。有样式精美的玩意儿,也有冒着热气的零嘴。她身旁还有一个男人,她唤他哥哥。男人的手揽在她腰侧,举止亲密,不像是兄妹,更像是恋人。她眼底洋溢着笑,缩在身侧人的怀中还在吵嚷着要摊上的玩意。
他知道她有一个哥哥,却没想到是这样的一个哥哥。
姑娘的目光在四处乱瞟,见了他愣了好一阵子,似乎是在想他是谁,而他也配合的没有走。两人对上目光,姑娘眨眨眼睛,随后似恍然大悟一般对他露出粲然一笑。
“你好啊,萧珩!”
她这一声引得为她买糖人的男子侧目,他收拢了环在她腰间的手,似在宣示主权。
那男子看了他一眼,神色晦暗不明,他只是诱哄着怀中的姑娘,对她道:“莺莺,咱们走吧。”
“哥哥,好呀。”
她走了,没对他再多留恋一点。
人走远后,萧泽珩自嘲笑笑,方才他又在心动什么呢?
他回宫之后,脑中一直挥不去她的那副笑容,于是他终是差人去调查了她的身世,住址。那个在镜湖前劝他不要死的女子,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世界里。
她有了另外的喜欢的人,他压抑着自己的心,没有再去扰她,只是站在屋顶默默地看着她。看着她同她兄长如何耳鬓厮磨,如何恩爱缠绵。
风吹了多个日日夜夜,屋顶的那片青瓦被他踏出磨痕,她要成亲了,是同她兄长。
他算去见她最后一面,彼时她坐在秋千架上神色茫然,斑驳的树影点映在她脸上,风掀开了一股愁绪。
“阿珩”
好像念出这个名字她自己也惊了一下,随后探手挠挠自己的鬓发,她自顾自又问:“阿珩是谁?”
阿珩是谁
阿珩是他啊!
萧泽珩一时没忍住,冲动行事飞身入院想真正地见她一面,那些他原不愿探求的往事如今竟死灰复燃地想求根问底了。
她为什么没有赴约?
她为什么要搬走?
她为什么把他忘了?
这些他都想知道他心中的那股情翻江倒海。
院中突然闯入一个陌生男子,叫凉萱警觉异常,可甫一见他的面容后她又迟钝了,愣怔过后盯着他好半天,才缓缓问道:“你是谁?”
天启殿外有人来报,萧泽珩收回思绪,他应扼袖执笔批注公文才对。
来人是姚凌,一脸急色地对他道:“王君,萱姑娘要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