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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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郎君怎得提前回来了。”

    宴绥拿着折子默默进来,随口一答:“有些公事。”

    他完无意间瞟到厮的身后,嘉回正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察觉到两人视线相撞,她又兀自偏转过头。

    宴绥轻轻走近,还没话,先对着何秀秀颔了个首,“何姑娘。”

    那眼神要多疏离又多疏离,何秀秀只觉自己甚是多余,讪讪一笑,后退半步,“你们慢聊,我随便逛逛。”

    她才不要留在这里当红灯笼,默默照亮别人的爱情。

    宴绥温柔地注视完她远去,然后回头问嘉回:“殿下要出去吗?”

    “不出去。”嘉回含糊其辞:“没什么事就随意走走。”

    宴绥以为她是闷得慌,心里也跟着一紧,“你要是无聊了,我可以陪你。”

    他一向到做到,嘉回却有气无力地敷衍着:“不、不必了,你那么忙,我岂能拿这些事搅你。”

    宴绥叹了口气,“这怎么算得了是事,更何况,这点时间我还是抽得出来的。”他又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何苦一天都泡在公务里。

    嘉回低低“嗯”了声,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话,眼睛却瞥见他手里一直握着的折子,联想到他临时回府的举动,脑海中闪过一丝不安的念头:“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蓝绪呢,他在做什么。”

    宴绥抿抿唇,只:“他们负责决策,我负责执行,分工不同,仅此而已。”

    “什么?”嘉回皱皱眉,似乎没听懂他的意思:“你要执行何事?”

    刚刚厮郑重的语气和宴绥拐弯抹角的口吻都告诉嘉回,他们有事瞒着,于是她更加不安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既不让我出府,那也总得让我知晓是为何吧。”

    官场上的人话总是道三分留七分,宴绥虽没有那等习惯,但还是闭口没有回答嘉回的问题,他替她理正鬓角的碎发,温声提醒道:“殿下听我的罢,好好待在府里,等过些日子想出门了,我再陪你好好逛逛。”

    神神秘秘的,也不知外头有什么豺狼虎豹,他越是隐瞒嘉回越是好奇,但也知道从他这里套不出话来,只得乖乖点头,当做回应。

    她脑袋跟鸡啄米似的,一抬头再一颔首,宴绥便瞧见了她泛青的眼角,“殿下昨晚没睡好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本来都快忘了这事,偏又叫她想起早日的那十几个世家贵女。

    真是令人头疼。

    嘉回难受地揉揉额角,“一点失眠,并无大碍。许是夜里的风太大,把脑袋吹晕了。”

    到底是昨晚出门吹的风还是晚间睡觉时吹的风,嘉回没有挑明,宴绥却明白得很。

    “下次不会了。”他破天荒地道出一句。

    嘉回迷茫地望向他:“啊?”

    宴绥接着重复:“不会再让殿下不管不顾地跑出去寻我了。”而且还是那种地方,他也断不会再去了。

    才不是因为这个,嘉回心里默默嘀咕。

    她目光闪烁间并不想正视宴绥,连忙摆摆手:“好了好了,莫再提了,公务要紧,你要有事就先去忙吧,我也回房了。”

    宴绥忍着没有回话,深深看了嘉回一眼,也换个方向离去。

    两人背对而行,奈何嘉回走了几步,不知想到什么戳中了敏感点,脸色一变,又折返回去。

    为什么她吃不好睡不好,而宴绥就能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提起裙摆追上他,在后面问道:“你先等等,我有几个问题要你回答。”

    宴绥立刻停下脚步,转过身,颇有些意外道:“殿下请。”

    嘉回一句话喊出来又觉得有些后悔,扭扭捏捏了好半天,才组织好语言对他道:“你对礼部尚书家的二姐怎么看?”

    “……”礼部尚书?二姐?与他有何干系?

    宴绥背在身后的双手不自觉握紧,这个问题让他如何作答,当着嘉回的面夸赞别的女子?这实属是为难人,可不回吧,嘉回又一脸急不可耐。

    她眨眨眼睛正盯着他瞧,显然不放过他任何细微表情。

    前有山后有虎,宴绥咬咬牙,答:“她皮肤不好,也不会扮,审美还有问题,没有殿下好看。”

    嘉回点点头,接着问:“大理寺常大人家的嫡幼女呢?”

    宴绥脱口而出:“听迎风一吹便咳嗽不止,太娇弱,没有殿下体健。”

    嘉回想了想再问:“骠骑将军一母同胞的亲妹,幼时还来过宫里,阿兄与她吵了一架,你可还有印象?”

    宴绥当然不记得,他连骠骑将军的脸都回忆不出来,更不要他胞妹了,但见嘉回浅笑着注视着他,只能硬着头皮假装道:“整日舞刀弄枪,还力大如牛,太粗鲁,没有殿下温柔。”

    “翰林院宋院正家的长孙女?”

    “为人木讷,只知读书写字,满口之乎者也,太死板,没有殿下明事理。”

    “那……”嘉回还要再问:“韩夫人娘家三房庶出次子已过门夫人家的表妹……”

    宴绥彻底败下阵来,天晓得他哪能记住这些谁谁家的姐,就连她们各自家的父兄他也只是略有印象,听嘉回猛然起,脑中一片空白,还为了不被发现,非得硬找借口。

    结果就是他一再退让,嘉回一再进攻,直至他答不上来,妥协道:“我不记得了,殿下问这些作甚。”

    他本就心虚,问完便半垂着眼睑不敢看她。

    这番举动落在嘉回眼里却成了欲盖弥彰,“你不记得还能回答得那么快,连人家的外貌,喜好,体质都一清二楚,什么不记得,我看是解释中带着掩饰,掩饰中又含着几分留念。”

    宴绥一噎,怎么还成了他的不是。

    这难道不是嘉回开的头,他为了照顾到她女儿家的心思,特地先抑后扬,顺道夸赞了她一番,她怎么还不高兴埋怨起来了。

    “我、我猜的。”宴绥支支吾吾解释。

    “一猜就能猜这么清楚,可见往日并不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你在宫里还能探到这些消息,想来也是花了不少心思吧。”嘉回咬唇看着他,眼里满含幽怨。

    “……”他也不想的,误误撞能有什么办法。

    宴绥长叹口气,“殿下,我──”

    “你不必了。”嘉回断他,“我都知道。”

    宴绥再次陷入迷茫,她知道什么了。

    难不成是刚刚故意别的女子不好,戳到嘉回的痛处了,可他也没发现这些姐们与她交好过啊。

    宴绥着实慌了,更加口不择言:“殿下,我是不是又错话了。”

    这可不只是错话,还简直是在嘉回的心口上砸雷,本想着问完能好一点,听了他的话后更憋屈了。

    嘉回撇撇嘴,仿佛浑身被抽空了力气,随口道了句:“没有,你得都对,只是我忽然想起长安了,所以跟你听听,现在已经无事了,你便忙去吧。”

    宴绥复杂地看了眼嘉回,实在弄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要让他直言,他也不敢多话惹她生气,只得默默退出嘉回的视线。

    而嘉回则迅速回了听雨筑,把自己又关进书房里,倒腾起拟好的花名册。

    ——

    何秀秀在府里逛了半晌,这地方她来了无数次,早就没了新意,周围的仆役认得她,自然也没多管。

    她放飞了心境,慢吞吞晃悠到蓝绪的书房外,这是唯二两处她在郡守府没进去过的地方,又见四下皆无人,更加安耐不住想要一睹为快。

    反正也只是看看又不做什么,大不了早些出来就是。

    何秀秀心推开门,里头空空荡荡,果然一览无余。

    她探头往左右勘察了一下,确定没人经过,这才放心掩上门。

    屋内的格局与一般书房无二,装潢跟蓝绪平常的风格也没多大区别,东西分门别类归置得整整齐齐,就连桌案边上摆放的花瓶都一左一右互相对称,简直是死板到了极点。

    何秀秀随意量了下,他这书房看似不大,实则背后还有玄机,屋后被开辟出一间单独的休息室,休息室旁边留有一件净房,房中央安置了一个大浴桶,再然后是置物的矮架,上面挂有手巾和简单的换洗衣物。

    就那么随意一瞥,便能看出蓝绪的个人喜好,他竟然连衣服从里到外都是一个色系的。

    何秀秀竟不知他还可以废寝忘食到这个地步,如此一看,对于蓝绪的欣赏莫名又多了两分。

    她按捺住内心的欢喜,慢慢走到书架旁,随意抽出一本藏书翻开来翻开去,不消一会儿又觉无趣,便目光投到了桌案上。

    桌上所有东西都放置得整整齐齐,只有中间摊开了几张纸笺,瞧着像是密信,上面依稀写了清风寨几个字,还有许多人名。何秀秀大致瞟了一眼,估摸着应是女子的名字,她觉得好奇,想要坐下仔细看看,但又怕被人知道了是恶意听朝廷机密,正犹豫不决时,忽听外面传来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似乎还不止是一人!

    她脑中咯噔一声,迅速冲到门口,算来个假意偶遇,但手还没触到门上的拉环,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他在跟旁边之人议事,且马上就要走到近前了。

    何秀秀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无头苍蝇似得在房间内踱步,她左看看右瞧瞧,愣是找不出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现在是出也出不去,走也走不了,只能勉强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可这屋里前前后后差不多是一眼望到底,她能藏哪儿去?

    外面的某人才不会管她心里百转了几个千回,不过眨眼间便走到了书房门前。

    何秀秀脚一跺,心一横,冲到书架旁,趁着有人推门的一刹那,弯腰躲进了桌案底下。

    作者有话要:

    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