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奈何七夕虽不,谣言却宛如冬日飞雪,瞬间洒满了整个郡守府。
有人看见了何秀秀满脸通红,眉眼含情的从蓝绪书房里跑出来;还有人自己不心书房外面经过,从虚掩着的房门里看到蓝绪略不自在地整理衣衫,且一向整洁的桌面凌乱异常;接着又有人传蓝绪半夜不睡觉,站在院里睹月思人;最后变成了蓝绪茶不思饭不想,活脱脱的为伊消得人憔悴……
但此事件的某两位当事主人公并不知晓,嘉回也不过听听便抛之脑后。
她有几日未见到宴绥了,他好像总是很忙,天亮时便出,夜深时才回,即使偶尔回府一趟也是步伐匆匆,嘉回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这日晚上,她故意寻了个腹胀想要消食的借口,在院里坐着等他,没曾想宴绥直接越过听雨筑,拐进了自己的房中。
嘉回觉得奇怪,往常他若是见到自己屋里还燃着灯,必定会走进查看一番,如今竟是三过而不入,冷淡到这个地步了?
她不禁提起碎步,追上宴绥,跟在他身后,问道:“宴、宴绥,你这几日都这么忙吗?”
宴绥闻言转身,嘉回局促地望着他,大眼睛扑闪扑闪,里头盛满了明月的余晖。
“殿下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可是在等我。”他问。
嘉回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目光时而闪烁,就是没有直言,“屋里闷得慌,出来透透气,刚好碰见你,所以就顺道过来问问。”
怎么会有人出来透气还把衣裳裹得这么整齐,腰上的蝴蝶结系带也没有一丝凌乱,不仅如此,妆容、发饰皆完好如初,就连嘴唇上的口脂都隐隐泛着水光。
宴绥看破不破,笑着温柔道:“最近是有些忙。”他半低下眼睑,语气很是歉疚:“让你担心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嘉回摇头。
宴绥上前一步,暧昧地看着她,“那殿下是什么意思。”
嘉回被他突来的靠近慌地后仰了半分,随意扯个理由道:“今晚月色很好,我也没有睡意,故而……想出门走走,但你出去需得你的陪同,所以我便一直等着,我想去散散步,你能否和我一起。”
她心拉拉宴绥的袖口,轻声问:“好不好,就当陪陪我。”
伴随着期翼又朦胧的目光,宴绥的心跟着软了半分,其实嘉回又何必这么谨慎微,只要她开口,宴绥根本没有丝毫还拒之意。
他半俯下身,平视嘉回的双眼,温柔道:“好,都听殿下的。”
嘉回眨眨眼睛,笑着点点头,可刚侧过身,宴绥按住她的肩膀,郑重道:“外头冷,加件披风。”
最后,嘉回还是乖乖加了一件外衫,带上披风,踩着朦胧的月光,跟着宴绥出了郡守府。
不过到了外头,则是她在前头走着,宴绥在后头跟着。
因为不是特殊的大集,再者没有开放热闹夜市,街边上早已没有太多的商贩,偶尔路过几个零星的铺子,老板也在整理东西预备着收摊。
不时有挑货的年轻男子嘉回身边经过,好奇地看了眼这个貌美的娘子,但还没等自己靠近便被宴绥冷冷的目光骇住,最后只得悻悻离开。
晚风卷起嘉回头顶的发带,一抹盈香自前往后袭来,带子底部垂着的透明琉璃珠,顺势般轻轻佛过宴绥的脸颊,他的心跟着猛地一缩。
嘉回步子慢吞吞的,宴绥为了赶上她的节奏,几乎是一步拆成了两步走。
两人默默无言,只有嘉回时而扭过头来看看他有没有跟上,宴绥对之报以一笑,他看她看得很紧,就怕再像上次那般把人弄丢了。
路过一个巷口时,冷风忽地席卷而来,宴绥想替嘉回扶正肩上的披风,却见她提起裙子猛地往前奔去,宴绥几乎下意识跟上,但还没迈开几步,就堪堪停住脚步。
嘉回在一挑货的老人身边停下,双手搭上对方肩头的扁担,想以此帮助老人减轻点肩头的重量。
老人后知后觉才发现,赶紧撂下胆子,笑着问她:“娘子是要买东西吗。”
嘉回不买东西,她只是看见老人步履艰难,有些于心不忍,但此时对方又一脸慈祥地看着她,她更加不好意思拒绝,点点头,甜甜道:“买,我买东西,老伯,你卖什么的,我现在可以拿一点。”
“麻糖。”老伯笑呵呵道:“是老朽自个做的,娘子运气好,正赶上剩下了一大块,本想留着给孙儿当馋嘴,这下就不便宜那子了。”
他一边着,一边揭开担子上盖着麻布,弄好后,问嘉回:“娘子你要多少。”
嘉回蹲下身,看了看簸箕上的那一大块嫩黄色糖块,皱皱眉头,声道:“老伯,我吃不了这么多。”
“你吃多少,我就给你敲多少。”老人从另一个担子里拿出锤子和铁锹,铁锹按在糖块边角处,余留出约莫红枣大的面积,笑眯眯对嘉回道:“你看这么多合不合适?”
嘉回瞪大眼睛,几乎从来没有见过这等方式的买卖,一块糖还可以像剁菜那样砍下来,她好奇地盯着老人手里的动作,开心道:“好……就这么多。”
锤子敲着铁锹叮当响,不一会儿就碎了一坨糖块,老人仔细着包在油纸里。
嘉回看得欢喜又起劲,再回头望了眼身后的宴绥,羞赧地跟老人多要了几块一起带走。
“娘子好福气,身后的郎君一直等着你,想来是个知冷知热的。”老人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想当然的误认为是一对新婚的夫妻。
嘉回抿抿唇,害羞地点点头,“他就是面冷心热,其实人很好的。”
宴绥默默听着二人的对话,等到嘉回起身,飞快过去付钱,替她拿好东西,乖乖又跟在嘉回身后。
他们顺着原路返回,嘉回咬了两口麻糖,有些粘牙,但好在清甜可口,与宫里模样精致却内里单一的糕点大相径庭。
她捏起一块转身递给宴绥,“你尝尝。”像是一个得了好东西又迫不及待分享给同伴的稚童。
宴绥看着她指间的糖块,接着目光在她擒着笑意的脸颊上停留片刻,没有主动伸手接过,而是就着她伸过来的手,俯下身,轻轻咬入口中。
“嗯,很甜。”他笑着。
嘉回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震住了,她如针扎般倏地收回手,指间那处肌肤瞬间变得灼烫,有一股酥麻之意自手掌处蔓延开来,传遍四肢,她的脸也透着粉红,幸得夜色浓黑,掩盖了她的窘态。
“你喜欢就好,那……我们回去吧。”嘉回不敢抬头看宴绥的眼睛,双手绞着胸前的系带,声:“时辰不早了。”
宴绥勾起唇角,还是那股温柔又醉人的嗓音:“好,都听殿下的。”
两人慢慢回了郡守府,宴绥把嘉回送到房间门口,想到最近的一些事,默了默,还是决定告诉她:“殿下,过几日我兴许会出府一趟,你要是有想吃的糕点了,我可以在外面给你捎带回来。”
嘉回对糕点的兴趣远远没有对他为何要出门的疑问来得好奇,“你要出府?去哪里,要多久,你一个人吗。”
“就在江宁,底下的县城,巡查一下周边的治安,来回不过五日,不会离开太久。”宴绥故作洒脱地。
想来是不会如他得这么轻松,嘉回没有再往深处问,只是淡淡地点点头,“那你心,记得早去早回。”
语罢,回想起宴绥那一丁点的俸禄,忙启唇问他:“你身上还有银子么,出门办事不带点银两怎么行。”
宴绥抿嘴一笑,“公费出行,花得是蓝绪的钱,我都不介意,殿下也不用心疼。”
“那就好。”嘉回也跟着一笑,他此刻还能与自己开玩笑,想来应是问题不大。
于是她放心地招呼着宴绥离开,自己也转身回屋就寝。
——
第二日起来得早,嘉回在床边坐了良久都没见丫鬟进来服侍,便自顾推开门想要去唤人。
她刚迈出门槛,就见七夕与春晓,霜叶围在一起叽叽咕咕,三人脑袋碰脑袋,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对着墙头若有所思。
她悄声靠近,问道:“怎么了。”
七夕倏地抬头,诧异道:“姑娘你醒啦,哦,这个——”她晃了晃手中的信封,解释:“我们起来时发现院里有人爬墙头,刚抄上家伙赶到墙下,对方就慌里慌张扔下一封书信跑了。我们想着许是姑娘你认识的人,要来给你传递重要消息,便就先捡起了,但我们都不认字,不晓得上头写了什么,姑娘你看看,要是没有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我们就拿去扔了。”
这倒是个新奇的事儿,古有飞鸽传书,鸿雁送信,但还没听过有人能手动翻墙投递的。
嘉回想不通这其中的玄机,但已然有些猜测,便对七夕莞尔一笑道:“拿给我吧。”
七夕双手奉上,嘉回一眼瞧见封面上的五个大字:爆炸大消息。
破案了,这么熟悉的举动和这浮夸一般的口吻,除了何秀秀别无他人。
嘉回淡定地把信笺拢在手中,对正面面相觑的三人道:“是何家娘子让人送来的,虽然出现的方式……奇怪了点,但也不失为一个快速又便捷的好办法,我就先收着了,你们也各自去忙吧。”
“是。”三人盈盈一拜,默默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
古言真的好难写啊,脑子里面想的是“触电般缩回手”,但考虑到古代没有电!!!被迫又改成了“针扎般缩回手”,完美~又克服了一个用词的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