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何秀秀着就撅起嘴巴,泫然欲泣,豆大的泪珠蓄在眼眶,活像个受了欺负的可怜。
嘉回掩唇轻笑,走近把她拉起来,嗔怪道:“我不见,难道你就不来了么?”
“得也是。”何秀秀仰头望天,竭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嘀咕道:“我烦了你好几月,你都没舍得赶我走,是不是明我在你心里也挺有分量的。”
“能当着我的面这么没羞没燥的话,全天下也就只有你一个何允词了。”嘉回直视着她的眼睛:“这样的分量足够吗?”
何秀秀破涕为笑,“那我可太荣幸了。”
遥想几月前,第一次见到嘉回,误以为她是蓝绪带回来的心头好,又吃醋又气急,冲动之下还跑过来找她茬。
两人“不不相识”,从此结下了缘分,而后玩耍、谈心、喝酒、逛街……
一晃便是这么多天。
她又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嘴上把不住关的,了那么多冒犯的话,却从未见嘉回急过眼。
可见自己在对方心里有多么不一般。
何秀秀上前搂住她的臂弯,玩笑道:“是你以假名字和假身份哄骗我在先,那就别怪我以前嘴碎,过关于你的坏话,我们俩都有罪,互相抵销了呗。”
“哦,你不提我都忘了。”嘉回闪身避开她的动作,假装道:“按照大梁律法,恶意诬陷诽谤他人,不知悔改,甚至大肆传播侮辱性消息,悔人清誉,污人清白,该当何罪?”
都已经学会开玩笑了,看来是真的放平了心态。
何秀秀跟在嘉回身后,又开始嬉皮笑脸起来。
“公主,我以后能去长安看你吗?”她没头脑来了一句。
好吧,其实是听蓝绪起公主不日就会返程,她心里闷得慌,所以想来求个答案。
嘉回顺口答道:“当然。”
但又想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反过来问她:“不过天高路远,你确定要来?”
到这里不知是戳到何秀秀什么穴道,她竟然意外地脸红了,扭捏了好久才:“如果是跟着蓝绪一起,那就算不得太远吧。”
跟蓝绪?
嘉回眨眨眼睛似乎没懂,但从何秀秀少女含羞的姿态中,她最后猜出了一点门道。
觑了她一眼,嘉回意味深长道:“那就祝你早日觅得良缘,来日随夫调任回朝,做个顶顶尊贵的官家夫人。”
“有没有哪一天还不知道呢。”何秀秀掩面嘀咕道。
未几,还不忘了趣一下嘉回,“别光我啊,你和宴郎君不也两情相悦。虽你早有婚约在身,但没有拜堂就算不得数,只要心思坚定,天底下没人能拆散得了你俩……”
她得正尽兴,扭头却见嘉回脸色发白,立刻慌了神,担忧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
嘉回摇摇头,捂着心口缓缓坐下。
她的嘴唇因为轻咬逐渐没了血色,半开半阖,最后道:“我还没有等他到……”
何秀秀知道她话里的含义,又怪自己嘴欠,到了嘉回的伤心事。
反正聊是聊不下去了,她也只好静静地陪着嘉回坐了一会儿,等到蓝绪过来,才离开。
蓝绪对于何秀秀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她出入郡守府跟逛自家后花园一样,无所顾忌,随心所欲,偏偏下人还不拦,俨然把她当作了半个女主人。
他索性也懒得再管,瞥了何秀秀一眼,转头跟嘉回禀明正事,“公主,宴侍卫轻功了得,我们的人……实在有些跟不上他。”
言下之意就是跟丢了,再言下之意就是没找着人。
“我明白了,那劳烦大人你再多加派些人手找找看,宴绥不像是做事没有章法的人,怕就怕他身边没有帮手,然后出现什么意外。”
嘉回已经猜到了结局,没什么好奇怪的,吩咐完蓝绪,越过他,算再去磨一磨孙筌。
可这人油盐不进,丝毫不为所动,嘉回搬了很多理由,都不及他一句“皇命难违”。
圣上的话到底要比公主的话管用,嘉回不欲再与他费口舌,低垂着头回到了听雨筑。
屋里三个丫鬟都在收拾行李,得知嘉回要远行,难过得半宿没睡着好觉。
春晓和霜叶是舍不得嘉回,而七夕则是担心自己会被嘉回遗留在郡守府。
最近府里都在传,嘉回身份不低,有长安来的大官要接她回去,不是皇亲国戚就是达官显贵之女。
可在七夕眼中,她只是那个在洛阳牙婆子手里解救过自己的恩人。
而她就想一辈子陪着恩人身边。
众人一时心思各异,屋内寂静,落针可闻。
也就在此时,灰蒙了半日的天边忽地升起了一轮圆日。
太阳冲破云层,阳光骤泄,日头一下就亮堂起来了。
接下来一整日直至第三天,都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大家都这是个好兆头,可以保佑嘉回出行顺利,没灾没祸,但她却不这么想,因为没等到宴绥,她心里始终不安。
时间顷刻消失殆尽,到了第四日,过了约定的时辰,嘉回还是乖乖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随行的一干人等,除了嘉回,便也只多了一个七夕。
她是在临上马车前,听各位大人拱手寒暄才知晓了嘉回的身份。
堂堂大梁公主,这几个字就足以震慑得她瞠目结舌。
好在嘉回有跟何秀秀依依惜别,给了七夕一点反应的时间,否则她连与其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蓝绪骑马跟随在马车左右,何秀秀在车内陪嘉回着最后的话,七夕则坐于车夫旁边,仔细盯着前头的路况。
一行人轻简低调,直往城门而去。
等到了城外,两人也不便再次同行。
何秀秀下了马车,坐上蓝绪的马驹,一刻也不敢回头,驾马立即折返进城。
嘉回拾起车帘,最后深深望了一眼城门方向。
没有人赶来……
良久,她朝外道:“出发吧。”
──
嘉回走后的第二天,宴绥才姗姗归府,不过他早已没了知觉,是被人架着回的屋。
蓝绪本来人都要找疯了,冷不丁见他出现,还意外的在入府门时崴了下脚,顾不上钻心的疼痛,又立刻要跑去瞧个究竟。
早先派出去的人多半都是府内的家丁,没多少功夫,只胜在力气大会做事,但抵不过宴绥飞身轻如燕,很快就落了单。
大家追赶不上,慢慢也就与他失了联系。
蓝绪在府里又走不开,只能接着派人去寻,幸好最后在一处猎人挖的陷阱中发现了他。
因为发着热,宴绥身子本来就虚弱,再误跌入深洞,踩到捕猎器,导致脚板受伤,伤口得不到及时包扎,感染后又加重了发烧,这才昏迷过去。
众人找到宴绥时,他刚自己挣扎着从陷阱里爬起来,然后接着往前走,但支撑没多久就又摔倒在地。
回府的路上,蓝绪已经听底下人起过寻到宴绥时他所受的情况,但在看到眼前画面后,还是生出了一丝不忍。
床上之人面色绯红,眉头紧皱,满头汗水顺着鬓角滑落,看起来痛苦至极。
他嘴唇干涸裂开皲口,却好似有微弱的意识,喃喃唤着听不懂的词句。
蓝绪连忙又叫人去请大夫,然后为了宴绥的安危,干脆告假在家,衣不解带地看顾他。
──
当初南下为了避风头走水路,如今北上由钦差领头,一行人正大光明走得是官道。
但嘉回实在没有什么心情欣赏沿途的风光,大部分都是窝在车内看书。
不过偶尔也会使点性子拖延下时间,反正她人都已经在路上了,孙筌再急也不敢半个不字。
等出了江南东道,要往淮北方向经过许州时,嘉回借口身子不适想要歇息两天。
刚对外喊完话,果不其然就见孙筌骑马调转过来,蹙着眉,正色道:“公主要真的身子不舒服,也应由微臣先行查看一番,得知晓了你的情况,我们才好做下一步的算。”
不就是怕她故意拖延时间嘛,表面上是关切她的身子,其实私底下还是想借机探探她的虚实。
嘉回思来想去,最终撩开车帘,看着他道:“你们只管赶路,却不顾我是否受得住,马车这样颠簸,我难道就不会头晕的吗?”
她话音甫落,孙筌才敢抬头看过去。
却见嘉回脸色憔悴,神情怏怏,明亮的眸子已然变得涣散,身子也无力地虚靠在车壁上。
孙筌大惊失色,慌忙地跑去找郎中。
等他走后,嘉回才募地舒了一口长气,她是有些头晕不假,但也并非眼前所见的这般厉害,之所以看着骇人,不过是她用脂粉涂抹了面部而已,孙筌是个老古董,这才因此上了当。
当夜,嘉回得以顺利入住驿站,并且撂下口谕,闭门养病,外人一概不许扰。
孙筌信以为真,时时就要差人过来问候一遍,那样子好似真的怕她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就要回去以死谢罪了。
短暂的停顿两天后,嘉回又略施计往脸上敷了薄薄一层胭脂,直到自己气色看起来正常了些许,才下令让众人继续赶路。
孙筌亲自扶着嘉回上了马车,等她坐稳后,走向前头,着头阵重新出发。
车轱辘滚在清还沾着雾气的石板路上,有些滑溜,车夫不得不放慢了速度以求安全。
马车晃晃悠悠,慢得如街边散步的流浪猫狗。
嘉回偶感无聊,掀开帘子算透透气。
作者有话要:
现在知道会化妆的重要性了吧,骗不过别人,但是可以骗得过孙筌这个中年大直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