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终不敌美色当前(三合一)……
侍卫们得了令, 一下子放开了手脚。铁柱早就被气得七窍生烟,现在见这群子要调戏温缇她们几个,更是恨得牙根痒痒, 这下一刀一个,瞬间撂倒了一片。
朝露晚霞哪里见过这样鲜血横飞的场景, 吓得几乎当场晕倒, 烟也没见过铁柱这样残暴凶狠的模样,一下子呜呜哭了出来。
有人在眼前倒下去, 几滴鲜血溅到了温缇脸上,空气中满是血腥味。这一刻, 她才明白, 和影视剧里番茄酱横飞的武戏相比, 你死我活的真实战斗场景有多可怕。
苏让发觉了她僵硬的神态,立刻出声喊停:“行了!还没死的抓过来,我有话要问。”
这群子本来是横行乡里的痞子混混, 平时冲着百姓耍狠没遇过敌手, 没想到今天碰上了硬茬, 三两下就被刀剑捅得都是血窟窿, 现在一个个怂得像是鸡子儿, 被人一提溜一个扔到了苏让面前。
苏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问道:“你们为何不准外人进城?现在恒州城遭洪水围困, 有外人来做帮手不好吗?”
他虽然没亮出身份,但久居上位的气势足以镇得几个混混胆战心寒。
几个子哆哆嗦嗦地答道:“是丁少爷吩咐的,城里粮食不够吃,丁少爷城里再来人,大家就得抱着一块儿饿死了。”
“所以叫我们守在这里,谁过削谁, 守不住的话……”他们了个冷颤,“我们也没饭吃了。”
苏让冷笑一声:“还以为他多大的本事,原来是只管自己偷生,不管他人死活。”
“丁少爷不能骂!”
没想到,几个混混到了眼前的境地,竟然还护着那个丁少爷,苏让更好奇了:“哦?那你们,我听听,他到底是什么人物?”
“他,他是恒州最有钱的丁家大少爷!”
大总管和侍卫长听乐了:“有钱?一个恒州府的商人,难道还骑到官府头上了?”
混混听见官府两个字,混不吝劲儿又上来了,这次洪灾里好的坏的他们见了不少,就是没见过官府出现的影子。
一个啐了一口骂道:“城里哪还有什么官府啊,大官贪了修河堤的银子被抓了,官洪水刚涨上来就跑没影儿了,也就是丁少爷拿自家的钱散出来给大家花,他站出来管事才人人服气的。”
其余人跟着附和:“现在城里的人都把丁少爷当佛爷供着呢,你进城他一句,唾沫星子都得淹死你!”
苏让越听脸色越阴沉。恒州首富丁家他早有耳闻,据家财万贯,田产遍布整个恒州府,而且丁家恃财而骄,从来没有向他这个恒州真正的主人示好过。
现在洪灾当前,丁家少爷跳出来揽了抗灾救灾的大权,是仗义疏财扶危济困,还是趁机收买人心,要行什么勾当?
混混见识过那位丁少爷的厉害,从心里服气他,因此起来就停不下来。
侍卫长察言观色,发现苏让变了脸色,上去给了他们一脚,骂道:“唾沫星子厉害,还是真刀真剑厉害,不明白就再尝一刀!”几个人瞬间吓得收了声,像鹌鹑一样老实地窝了起来。
苏让压下心里翻滚的念头,沉声吩咐道:“走,进城!”
刚才斗时,侍卫们下手都心里有数,混混们被刀剑一通捅扎,血流得厉害,但不致命,杨大夫扔了几瓶金创药过去,他们自己涂了涂便止了血。
几个人垂头丧气跌跌撞撞地在前边领路,引着车队走到了水边。就见无边无际的水面上,飘着一排船,并无他物。
押着他们的铁柱以为他们故意领错路,刀一横,抵住一个混混的胸口:“浮桥呢?”混混吓得腿都软了,几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哆哆嗦嗦地指着水面:“那些船就是浮桥!”
听他们解释完众人才明白,原来水面上的木船一艘艘由铁链连接,桥上再放木板供人通行,就是本地人所的浮桥。
一个混混把临近水边的那艘船拉了过来,嘴里:“从这里上去,踩着木板过去就行了。”
侍卫长使了个眼色,几个侍卫亮出刀剑,先上了船。马车驴是过不了浮桥了,留下马夫看守,其余人一个接一个地也上了船。
几个混混做惯了看管浮桥的事,现在也极其自然地一边拉着船保持稳定,一边喊着看好脚下,别掉下水。
大总管和温缇亲自扶着苏让上船,他刚迈了一步,边上一个混混嘴上含混地念叨着:“这法子也是丁少爷的主意呢。”苏让的脚步一顿,稍后才慢慢落在了船上。
所谓浮桥,并不好走,水波一荡,船身和木板跟着一荡。走到水中央,突然刮来一阵大风,船和木板飘来荡去的,几乎要把人晃晕。
温缇本来想搀扶好苏让,在船上这么一荡,她先受不得了,搀扶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苏让的胳膊。船晃得越来越厉害,温缇控制不住地头晕目眩,整个人几乎半倚靠在苏让身上。
走过了水中央那段路,水面船身渐渐平稳了下来。温缇轻舒了一口气,整个人才回过神来。
低头看了看她抓着苏让胳膊的那只手,温缇脸一红,迅速抽了回来。她抬头悄悄看向苏让,他冷峻的侧脸没有一丝变化,好像压根没有察觉自己的动作。
回想刚才她怕得要死,苏让竟然毫无反应,这完全不像他的行事风格啊。温缇再次诧异地看向苏让。
下了船,恒州城的大门就在眼前了,脚下荡着浅浅的一层积水,整座城池像是半泡在水里似的,苏让遥遥看着,眉毛几乎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在忧虑什么?是因为那个丁少爷?温缇想问他,但话终究没有问出口。
她想了又想,书里没提过这个什么丁少爷啊?估计也就是个路人甲吧。就算再有钱又怎么样,自古哪有民与官斗的例子,就是当今首富见了现管的官儿,不还得下跪磕头吗?更别苏让的身份了,一亮出来还不得把那个丁少爷吓趴下。
自己想明白了,温缇大喇喇地拉着苏让就往前走:“快些进城吧,日头都快落下去了,我们早些进去收拾落脚。”苏让没有话,任由她拖拽着向城门走去。
城门没有看守,门前空荡荡的,偌大一片地方,除了他们一行人话走动,淌过水面的声音,没有任何其他动静。温缇没觉得异常,现代生活的经验告诉她,这种特殊时刻,能行动的肯定都忙救灾去了。
走着走着,忽然苏让猛地一拽,拽得她一个踉跄,跌到了苏让怀里。继而嗖一声,一支冷箭射到了她刚才的位置上。
“不好!有埋伏!”侍卫长、大总管,所有人都围了上来,团团地把苏让和温缇护在最里头。
冷箭没有再出现。
过了一会儿,城墙上有人问话:“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来恒州城?”
所有人都看向苏让,他之前吩咐过,进了恒州城,要先隐瞒身份探听好情况再做算。苏让放开温缇,向前走了一步,高声回道:“我是新任恒州知府,你等还不快开门迎接!”
城墙上下又是一片寂静,许久没有回音。
大总管凑到苏让跟前,轻声地:“王爷,这恒州城实在蹊跷啊。”苏让眉间的川字挤得更深了:“切莫泄露身份,一切随机应变。”
温缇也完全没预料到,一心来救灾的他们,进个恒州城还得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救灾难,反派配角想救灾,更难!
大总管和侍卫长分别把苏让的吩咐一一传话了下去,所有人都清楚现在的形势,因此个个把话记在心里,预备去艰难的一仗。
突然间,城门吱嘎吱嘎慢慢开了,冲出来一群人,个个举着木盾,身穿藤甲,不像正经官兵,也不像寻常百姓。这群人里最后走出来一个高壮的络腮胡。
络腮胡环视一圈,认出来苏让是刚才话的人,冲他一扬下巴:“知府大人?”
苏让拱手道:“正是。”
络腮胡口气还是一样蛮横:“没有鸣锣开道,没有威武仪仗,文牒手续有吗?”
苏让坦然答道:“进了城,入了府衙,该办的自然会办。”
络腮胡下巴快翘到天上了,继续盘问道:“你,姓甚名谁?”
侍卫长看不下去了,骂道:“你又是何人?胆敢来盘问恒州城的父母官?”
络腮胡眼睛一瞪,回话的语气比他还凶:“老子是给整个恒州城看家护院的!别你个真真假假都不知道的知府,就算皇帝老儿进恒州,老子也要问清楚!”
苏让身后的一行人躁动了起来,在京城时楚王虽然孤僻古怪,但他堂堂一个王爷何时受过一个粗鄙民这样的刁难,侍卫们和铁柱等几个家丁都握紧了手里的刀剑。
正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从络腮胡背后传了出来。
“哎呀,哎呀,都在吵什么?”
络腮胡听见这句话,立刻变了脸色,转身一弯腰,谄笑着:“少爷,有外人来了,自称是新上任的知府,的正要验验他的真假。”
穿藤甲的一群人哗啦闪出一条路,一个穿得花里胡哨的公子哥儿,摇着扇子晃晃荡荡地走了过来。
公子哥儿哗一声收了扇子,梆一声敲在络腮胡脑袋上:“知府?知府大人驾到,你们不夹道欢迎,怎么还敢拦路呢?”络腮胡头也不敢抬,嘴里唯唯诺诺地:“是,是,是,的莽撞了。”
走到苏让跟前,公子哥儿毫不掩饰地从头到脚把他量了一遍,扑哧一声笑了:“一群瞎子!看看大人这通身富贵的气派,怎么会是假冒的呢?”络腮胡想也不想立刻点头应和道:“是,少爷的是。的有眼不识泰山。”
苏让和温缇互换了一个眼神,心里都有了数。这个流里流气的公子哥儿恐怕就是那位传中的丁少爷。
“你是……”苏让的问话刚出口,公子哥儿猛地向前走了两步。
他狭长的眼睛像狐狸一样瞄了一眼温缇和她身后的几个丫鬟,挤眉弄眼地笑着:“还有娇娘子跟随在侧……”见苏让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公子哥儿语气一转:“这样大的排场,不是大人还是什么人?”
“你是……”苏让板着脸,又起头问他。
公子哥儿晃着身子,嘻嘻笑着答道:“我不过是恒州一介布衣而已,听大人驾到,就跑来看热闹了。”
苏让黑着一张脸,话里带刺地:“连恒州守军都对你唯命是从,公子何必自谦呢?”
公子哥儿眼神闪烁一下,又迅速笑弯了眼:“我这个看热闹的,竟叫大人误会了。”他又梆一声敲了络腮胡一扇子,指着他:“他一个在我家烧火柴的下人,怎么敢冒充恒州守军呢?”
听见这话,苏让一行人都吃了一惊:守城的是丁家的家兵,难道现在恒州城的戍守防卫也落在他手里了?温缇上前几步,悄悄地立在苏让背后了几个字:“城里形势不明,不如……”
原书里没写过恒州城里的情形,眼前这个丁少爷不知道是敌是友,但以她阅网文无数的经验,越是这种脸上笑嘻嘻的,做事做人越心狠手辣。以防万一,他们还是先保持距离为好,一旦进了城,可就是直接成了人家案板上的鱼肉了。
话没完,公子哥似笑非笑的眼神飘了过来,温缇心里咯噔一下,咽下了后面的话。
苏让发觉了他眼神的去向,铁青着脸挪了一步,把温缇完全挡在后面。
公子哥毫不遮掩嘿嘿笑了两声,又若无其事地对苏让:“大人,这里水都没过脚脖子了,还是早些进城为好,城里的大事情还等着您主事呢。”
温缇心里一紧,赶紧扯了扯苏让的衣服。
苏让盯着公子哥瞪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回道:“的是,天灾面前,大事为重,公子不妨前边带路吧。”
温缇扯着苏让衣服的手落了下来。
公子哥狐狸眼眯了眯,笑着一摆手:“大人请。”
苏让整了整衣袖,昂首阔步向前走去。大总管和侍卫长看了看温缇的神情,抬步去追苏让。温缇叹了口气,示意朝露晚霞等人一起跟上去。
穿过城门,地面的水越来越浅,城里的街道屋巷渐渐映现在眼前。所有的房屋墙面上都有一道一人多高的黑黄水线,几座零星的低矮土房有的塌了半边墙,有的摇摇欲坠,几乎要倾倒在地。街上的积水比城门外更浅一些,有些地段水已经干了,露出来一些黄泥。
温缇越看越胆战心惊,虽然眼前一片平静,但这残存的些许痕迹,无不在诉之前洪水肆虐时的可怕景象。她抬头瞧了瞧苏让,果然他眉头拧得越来越紧,神色凝重地看着前方。
路上也空荡荡的,没有几个行人百姓,远处路的尽头只有一个人在哗啦哗啦地扫水扫黄泥。
苏让忍不住回头去问那个公子哥儿:“公子,下官初来乍到,关于城内情形,还要请教公子。”
公子哥儿开了扇子,呼啦呼啦扇得正起劲,听见苏让的问话,笑嘻嘻地:“我一介布衣,哪能指教大人啊?”
他扇子向前一指:“前边拐弯,府衙就到了。”
苏让心里一阵冷笑,山里遇见的老太婆早过城里官吏已经逃离了恒州,现在城门内外都是丁家家兵把持,就算他去了府衙,恐怕也无人可用。
“公子带我入城,显见是个热心人,此刻何必推辞呢?”他使个眼色,侍卫长和铁柱一前一后堵住了那个公子哥儿的去路。
“少爷!”络腮胡和手下顿时急了,举着刀剑就想冲过去:“放开我家少爷!”
侍卫长和铁柱手上的刀剑虽然没动,但是浑身上下已经起了杀气,其余侍卫家丁也都警醒了起来,纷纷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两拨人仿佛猛虎一样凝视对峙着,气氛几乎凝固到了冰点。
公子哥儿站在中间,却面无惧色,继续呼啦呼啦地扇起了扇子。扇了一阵,见苏让同样不动如山,一双眼睛深沉地盯着他,他猛地一合扇子,笑嘻嘻地:“大人既然有用到民的地方,民自当全力以赴。”
“走吧。”他晃着身子走到侍卫长跟前,扇子啪一声按在他的刀鞘上,侍卫长没想到他会直接上手杠,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不由得扭脸看向苏让。
不等侍卫长回应,公子哥儿收回扇子,绕过他,昂头向前走去。苏让了个手势,让侍卫长稍安勿躁,自己盯着公子哥儿一晃一晃的背影,很快抬脚跟了上去。
原来怒发冲冠紧张对峙的两拨人愣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分别跟了上去。
果然拐弯走了几步后,府衙便出现在眼前。然而府衙前面的路上,黄泥堆积了足有半尺多厚,应该是大水退去后,从来没人扫清理过。府衙大门虚掩着,半开不开的门缝里也满是污泥。
见这情景,温缇不由得也皱了眉。现在的恒州,知府要员们被抓了,官吏们全跑了,经过这场洪水,显然在恒州百姓眼里,府衙已经毫无威信可言了,现在水退后连往这里走动的人都没几个。苏让要想执掌官印、统管全城赈灾事宜,前路会有多么艰难。
苏让脸上没有异色,他已经预想到了眼前这样的景象,便直接吩咐了大总管铁柱等人去清扫街道。转过身来,他问那个公子哥儿:“公子,现下城中百姓都在何处,为何一路行来不见什么人影?”
“现在?”公子哥儿呵呵笑了两声,手里扇子指了指天空,嬉笑着答道:“日当正午,正是吃饭的时辰,各家各户应该都在烧火做饭啊。这等事也值得大人询问么?”
苏让扫了一眼附近的屋舍街巷,冷笑着对他:“烧火做饭,却不见炊烟,恒州城百姓难道是吃风喝露的?”
公子哥儿的笑容僵住了,他尴尬地收回扇子,低头扇了扇风,等再抬头又是一张嬉皮笑脸:“竟让我给忘了,现在城里粮食柴火所剩无几,百姓干脆把东西放在一处,齐聚在城西的永济寺一同烧火做饭。这个时辰,人应该都在永济寺呢。”
他这不是忘了,是故意试探,给人下马威!
苏让心里气得火冒三丈,但面上没显出半分。经过几个回合的试探交锋,苏让心里有了数,眼前这人行事乖张,尤其一副没皮没脸的无赖相,他要是先恼了,就是输了,不如沉下气来,以不变应万变。
深吸一口气,苏让竭尽所能地控制着声音,语气平静地:“原来如此,多谢公子告知此事。”公子哥儿的嬉笑还挂在脸上,眼神却透出不一样的亮光来,开始重新上下量苏让。
这时,铁柱领着人已经在路中央慢慢扫出来一条窄窄的过道。
苏让几步走过去,一把握住公子哥儿摇扇子的手,皮笑肉不笑地:“路扫出来了,公子请与我进府衙一同叙事吧。”公子哥儿有些意外,但还是任由他拉着向前走去。
走到府衙门口,苏让亲自上手推开了半掩着的门。刺啦一声,门一开,污泥顺势涌了出来。公子哥儿眼疾手快,把苏让往一旁一扯,堪堪避过了污泥。他又嘿嘿笑了两声:“大人,心!”
苏让一拂袖子,甩开他的手,踏过门槛,走进了府衙。后边众人一字排开,也先后走进了门。
府衙里更是脏乱不堪,随着洪水灌进来的满地污泥不,各个屋子里桌椅家具都翻倒在地,乱得不成样子。不等苏让吩咐,王府所有人一进门便忙活起来,扫污泥的扫污泥,收拾整理的收拾整理。
公子哥儿看了看情形,交代了几句话,他的家兵也都跟着清扫整理去了。
他自己进门时踩了一脚泥,满脸嫌弃地跺了跺脚,后来干脆蹦到一旁的假山石上坐下,翘着脚看众人忙碌。
苏让叫住侍卫长,对他耳语了几句,很快侍卫长带着几个人悄无声息地出了门。公子哥儿把一切看在眼里,脚晃得更起劲了。
“公子!”一个清脆的女声,从他身旁传过来。
公子哥儿一回头,温缇站在假山石旁边,递过来一个扫帚。
“公子,您鞋脏了,现下找不出现成的鞋袜,不如将就将就,先扫扫泥。”温缇早发现他脚上糊的厚泥了,他们好不容易扫干净的地面,这人要是下来一走动,又得给弄脏了,所以干脆递个扫帚,让他先把鞋清理干净。
公子哥儿没觉察温缇嫌弃的心思,笑得是见牙不见眼:“美人不必如此客气,我姓丁,名叫丁润成,喊我丁哥就是了。”
一边着,他一边伸手去拿扫帚,整个人几乎凑到了温缇面前。
丁润成还没来得及靠近温缇,就被人一把搡了回去,整个人摔倒在假山石上。
“哪个不开狗眼的,敢碰老子!”他顿时火了,嘴里恶狠狠地骂道。等爬起来一看,是苏让立在眼前,把温缇完全挡在了身后。
丁润成迅速地收了眼里的戾气,勉强扯起嘴角,笑道:“大人这是做什么?”
苏让嗖一下把扫帚扔到他怀里:“快些清干净脚上的泥吧,丁少爷!”最后三个字苏让特地加重了语气,完拉着温缇转身便走了。
丁润成慢慢起身,拿起扫帚抛起来又接住,才低头去擦鞋上的泥。络腮胡远远看见,一路跑过来,讨好地笑着:“少爷,这等脏活您怎么能动手呢?来,来,的给您擦。”
“哼!”丁润成头也没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络腮胡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接过扫帚,弓着身子开始给他擦鞋。
丁润成翘脚等着,嘴里开始嘀咕:“丁少爷。这个官儿刚才叫我公子,现在喊我丁少爷。”络腮胡一边殷勤地擦鞋,一边顺口回道:“这还不是他识相,恒州城里这些百姓,不也喊您丁少爷吗?”
“你懂个什么!”丁润成假作踢了他一脚,踢完收回脚,抢过来扫帚胡乱抹了几下,见一双鞋勉强能看出原样来,就把扫帚往络腮胡怀里一丢:“走,别来烦我。”络腮胡挠挠头,讪笑着抱着扫帚走了。
很快,又有脚步声传来。丁润成以为是络腮胡回来了,不禁骂道:“叫你滚了还敢回来?”
没想到,回答他的是一个硬声硬气的声音:“丁少爷,大人请你进屋话。”
丁润成猛地翻身起来,就见来的是那个当官的手下,他直接换上一张笑嘻嘻的脸,道:“进屋啊,大人叫我,我自然要去。”
话人是铁柱,温缇领着丫鬟紧赶慢赶先收拾出一个厢房,给苏让先落脚去处理事务。苏让进屋前,没忘了把这位丁少爷也请进来。
这厢房又又偏,一进门还没散去的潮气便扑面而来,洪水泡出来的印记也明晃晃地挂在墙上。丁润成扫视一圈,撇了撇嘴。幸而地面家具倒是都擦拭干净了,坐一坐倒也无妨。
等苏让和丁润成分别落了座,朝露晚霞一个端着新烧开的热水,一个捧着几样干粮送了上来。
苏让脸色虽然阴沉,嘴上却不吝啬客气话:“丁少爷,如今正是吃饭的时辰,现下府衙一无所有,委屈你和我一起啃干粮了。”
丁润成瞄了一眼干粮,笑得有些促狭:“全城百姓早下了毒誓,约定上交所有粮食,大家一起按人按量熬粥分食,我一平民百姓,哪敢违背毒誓,背着人吃这等好东西啊。”
这话实在婊里婊气,温缇都听不下去了,直接张口呛了回去:“如今恒州又潮又热,干粮再放下去便要发霉变质,此时为求个与民同苦,不吃干粮硬要去喝粥,不是糟蹋粮食暴殄天物吗?”
温缇气得鼓鼓的,这一路随行,她从心底里心疼苏让。一个病恹恹的尊贵王爷,为了给恒州修河堤为了给百姓赈灾治疫病,舟车劳顿各种赶路,感染疫病好了也没几天,路上还替她挡石头受了伤,现在吃几口馒头烧饼,就要被这个什么丁少爷阴阳怪气的讽刺,不顶回去,还当他们楚王府的人都是猪佩奇呢。
丁润成眼中满是惊讶,他早瞧出来这个丫鬟扮的人和这个官儿关系不寻常,但没想到她一个丫鬟这么牙尖嘴利,敢当众顶撞人。
温缇越想越气,干脆走过去收走了丁润成面前的干粮:“丁少爷不吃,外边多的是人等着吃,我们散给别人就是了。”“哎哟哟,是我的不是,惹了美人生气。”丁润成很快收起了惊讶的神色,对着温缇又是一副嬉皮笑相。
苏让本来定主意,不管丁润成怎么激他都要沉住气,但见他冲着温缇调笑,忍了许久的怒气立刻爆发了,指着他鼻子骂道:“你,闭嘴滚蛋!”
丁润成被骂得一个激灵,但迅速笑弯了眼睛:“蛋,我是不会滚的,走路我倒是会。”着,他站了起来,一边整整袖子,一边声嘀咕:“有人满嘴仁政爱民,终不敌美色当前啊。”
温缇满脸鄙夷地:“大人爱民如子,对男女老幼一视同仁,从不轻贱女子,比世上的轻浮男人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丁润成被噎了个哑口无言,抬头看着温缇讪讪的笑了两声,随即冲苏让拱了拱手,转身就要走。
苏让恨不得这个人立刻消失在眼前,因此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好走不送!”
温缇嘴上不饶人,心里明白得很:这个丁少爷现在在恒州城一不二,如果不把他收服,这城里上上下下苏让恐怕是管不了的。所以见丁润成要走,她赶紧拦在前头:“公子,恒州城的情形您还没清楚呢。”
丁润成停下脚步,看着她嘻嘻笑道:“我一个升斗民见识浅薄,竟不晓得女子也能管朝廷公事了?”
温缇鼓着脸颊,正想词要怼回去,苏让走了过来:“她不过是慈悲仁善,忧心城中百姓罢了。”
他上前握住丁润成的手腕,使劲一握,捏得丁润成倒吸一口冷气,苏让当没看见一样,神态自若地:“丁少爷请前边带路,我与你一同去永济寺。既然城中百姓日日喝粥,本官就不该私下吃独食。”
苏让明白温缇心里厌恶还要上来拦人的意思,她为了自己时刻惦记着公事,自己更不能意气用事了。因此他强压下怒气,决定先把这个丁少爷物尽其用再。
“等等,大人……”丁润成还想话,却被苏让硬扯着出了屋子。院子里的侍卫和丁家家兵,见他们两个要出门,立刻聚拢过来,分列两队跟在两人后面。
温缇立在府衙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巷陌之中,她想了想,叫上朝露晚霞,包了几大袋子干粮也往城西赶过去。
一路寻摸着,找到了永济寺的位置。寺外的街上此刻挤满了人。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不,有的面无表情动作僵硬像是行尸走肉一样,有的一边跟人话一边不停地啼哭。
温缇看得心里发毛:这丁少爷越权当家的恒州城里,百姓怎么看起来比城外几个老太婆还凄惨许多?
很快街上的人发现了她们几个外来者,那些行尸走肉一样的人眼里忽然有了亮光,齐刷刷地盯着她们不放。朝露晚霞吓得直发抖,紧跟在温缇后头,加紧步子跑向永济寺。
还没进大门,就听见苏让在大声话:“下官姓苏,乃是恒州府新任知府,没想到下官还未到任就职,恒州便遇大水。下官虽人虽愚钝,但进了恒州城,必与百姓同舟共济,共克时艰!”
苏让虽然没有明,但王府跟来的人心里都明白,恒州城里城外异常诡异,王爷冒充知府,实为探虚实,因此个个人前人后做戏做得滴水不漏,听见他这番辞丝毫没有惊讶。
寺庙里人头攒动,几乎站满了人,但苏让一番慷慨陈词,下面一片寂静,没有一丝回应。
温缇走进寺庙,就见苏让站在大雄宝殿的台阶下,表情有些无措有些尴尬。虽他在京城受太子排挤多年,活得憋屈隐忍,但大庭广众之下,还没有人敢这样完全无视他的存在。
她瞧得心疼,推了推身旁的恒州百姓,悄悄问道:“大人话,你们怎么没个回应?”那人不耐烦地摆摆手:“什么大人?我们恒州人不认!”
一句话让温缇吃了一惊,她正想拉住那人追问,就听见丁润成流里流气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啊,大人初来恒州,礼数还是该有的啊,别叫人家笑话我们恒州人不懂规矩。”
下头的百姓先是继续沉默,随后有人带头稀稀拉拉的鼓了两下掌,喊了声大人。很快人们陆续跟着鼓起了掌,叫了声大人。
苏让运了口气,平复下心情,等掌声渐渐停下来时,他再次开口,无比真挚地:“现在城外良田被淹,城中人人缺衣少食,处处家宅损毁,下官都看在眼里。自今日起,下官愿竭尽全力,与众百姓一同恢复良田重建家园!”
所有人仰头听着,听完了又是一阵沉默。
直到丁润成扇着扇子,笑着:“大人可许了诺啊,将来我们要想过上好日子就指望他了,还不快点谢恩。”
下头又是先有人带头喊了声多谢大人,其余人干巴巴地跟着喊了一两声,又都不言语了。
苏让抿了抿嘴,皱眉望着下面一张张麻木的脸。
温缇看得心头火气,举起手里抱的干粮,大声:“大人与恒州患难与共,绝不是虚言!”她上前几步,走进人群中把干粮举过头顶,展示给所有人看:“百姓家家户户上交粮食,熬粥分食,大人也把他随身带的干粮交出来了!”
听见干粮两个字,原来麻木的一张张脸瞬间放了光,眼珠子霎时活了一样,刷的看向她和朝露晚霞,饿狼一样盯着她们手里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