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把人锁厢房里,您舍得吗……
有人耐不住性子, 开始你推我我推你,一波一波朝着温缇她们几个涌去。苏让见这情形急得直跺脚,冲着众人大喊道:“别动!停下!都给我停下!”声调越喊越高, 几乎破了音。
然而下面的人仿佛没听见一样,只管朝着温缇身边挤过去。苏让无计可施, 转头去看丁润成。他悠哉悠哉地扇着扇子, 嘴角挂着笑,好似在欣赏温缇她们又惊又怕的样子。
发觉苏让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丁润成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啪一声收了扇子, 指着下面:“哎呀, 不好, 大人你看,美人她叫人围住了。”
苏让眼睛都要冒火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快救她!”
丁润成拿起扇子, 在另一只手心里敲了两下, 故意叹气道:“也是, 这人挨人人挤人的, 美人若是有个好歹, 那可怎么好?”
完, 他笑着瞥了一眼苏让铁青的脸色, 清清嗓子大声对着众人道:“我的叔伯兄弟姐姐妹妹们哟,有吃的是好事,但别忘了大家先前发过的誓。”
一句话甩出来,下面挤来挤去的人像是被急速冰冻了一样,全都僵在了当场,片刻后, 所有人才慢慢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我们恒州人就讲一个信字,言必行,行必果。”丁润成得意洋洋地看着底下的人,冲苏让道。
苏让没有工夫理这人阴阳怪气的话,他正专心盯着下面,侍卫长和几名侍卫穿过人群,护着温缇她们走了过来。终于,温缇和朝露晚霞艰难地踏上了大雄宝殿的台阶。
人一上来,苏让赶紧拉着温缇量了一番,见人好端端的毫发无伤,才恼火道:“你怎么过来了?”苏让是真的有点生气:恒州城里情况不明,百姓聚集的地方肯定危险重重,她实在不该自己往虎口里跳。
我担心你啊,温缇正要脱口而出,就听当当当一阵敲钟声。
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不远处的钟楼上,有和尚在敲钟。院子里的人听见钟声,顿时像开了锅一样沸腾起来,又开始吵嚷着你推我搡。钟楼上的和尚睥睨着底下推搡的人群,高声道:“今日后院有粥二十锅,一人一碗,不得多取。老规矩,吵闹的,多事的,一律赶出去,一口粥也没有!”
底下沸腾的开水锅迅速冷了下来,人们恢复了安静的样子,三两下就变成了几支队伍,秩序井然地排队向后院走去。
见人们不再激动了,温缇赶紧把带来的干粮递给侍卫,又推了推苏让。苏让当然明白她的用意,指着干粮朗声道:“所有干粮都在这里,交由法师分配。朝廷赈灾粮到来之前,下官就与你们每日一同喝粥!”
人们此刻才像活过来了一样,纷纷仰头去看苏让,虽然每个人都不言不语,但麻木的脸上有了几分活人气儿。
丁润成见了这情景,手上还呼啦呼啦地摇着扇子,嘴角泛起了一抹冷笑。
慢慢地,人们先后领到了粥,粥汤稀得几乎能照出人影,干粮都被和尚们撕成碎块泡在了粥里,每个人都是迫不及待地一仰脖喝光了粥汤,剩下一两块干粮含在嘴里,咂摸半天不舍得咽下去。
喝完粥的人没有立刻散去,有的蹲着有的站着,似乎在期待盼望着什么,寺庙里外的人越聚越多,和尚连着王府侍卫丁家家兵都挤进了人群,一个个扯着嗓子喊得脸都红了,才勉强维持住秩序。
二十锅粥分完了,几个和尚捧着托盘,送了几碗粥到大雄宝殿廊下。苏让和他手下的人眉头也没皱一下,干净利落地喝完了粥。丁润成端着碗相面一样看了一会儿,才笑眯眯地一点一点喝了下去。
和尚一直候在旁边,见他们喝完,又上来一一收了碗。丁润成刚要把手上的碗放回托盘,就听苏让开口话了:“列位父老乡亲,下官初来乍到,又逢大灾当前,行事必有疏漏之处,然而各位百姓已备尝艰辛,下官不敢求诸位谅解,因此想了个法子来查漏补缺。”
他着,抬手指向丁润成:“丁少爷乃是本地乡绅,不但熟知恒州上上下下的情形,为人也古道热肠急公好义,正好府衙中府丞一职还有空缺,下官斗胆举荐丁少爷出任府丞。”
丁润成手一抖,碗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这句话像海风一样,吹得院子里的人群霎时间荡漾起来,人们开始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讲话,很快谈论的声音传到寺庙外面,人声越来越响亮。
丁润成看着地上一直转的碗,低头一脚踢出老远。再抬头时,他又是一副笑脸,问苏让道:“苏大人,府衙不是内院,能自己当家。府丞向来都是朝廷任命,您这一句话就指定了人,是要替皇帝陛下当家吗?”
底下话的嗡嗡声更大了。
苏让也笑着回他:“恒州洪水泛滥,偏生赶上官场震荡,各级官员都有空缺,因而楚王向皇上谏言,准予本官特权,可临阵任命各级官吏,以免耽搁赈灾救济等各项要事。”
楚王!听见这个名字,所有人都是心头一震。
恒州本是楚王的封地,他体弱多病从没到过恒州。虽然去过京城的人都传这个王爷古怪阴险,但在恒州人看来,他为人慷慨仁善,常年轻徭薄赋,恒州人一直对他赞不绝口。而且前阵子楚王又以雷霆之手,迅速肃清恒州上下各级贪腐的官吏,百姓更是极为感念他的恩德。
现在大灾在前,一楚王为恒州去跟皇帝求了个特事特办,大部分人都信了七八分。
不信的人当然也有,比如丁润成。他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量着苏让:“大人原来是楚王看重的,怪不得……”
他迅速收了笑容,一本正经地道:“不过,此事事关重大,大人可有圣旨为证,不然民如我,不曾赴过科举,不曾中过皇榜,哪里敢随随便便就去衙门当官儿啊?哪天叫人告到京城去,我不得赔上命一条?”
什么谏言,什么临阵任命,当然都是苏让信口胡扯的。
这个丁润成丁少爷嬉皮笑脸油盐不进,攒着劲要给他一个下马威,不知背后有什么背景,偏偏他又在恒州百姓中极有威信。苏让已经想通了,与其事事和他较劲,不如先给他上一个镣铐,锁在自己的视线里,能用就用,不能用就锁死了他。
苏让也一本正经地回答:“下官忧心恒州百姓,因此得了皇命后,日夜兼程赶了过来,行李还有圣旨都由衙役在后边路上慢慢押送。”
丁润成嗤笑了一声:“呵,那就是没有了。”
苏让微微一笑:“不过下官随身携带了楚王的书信,信中详述了前后因果。丁少爷若是想看,随时跟我去府衙看就是了。”圣旨他手上没有,但楚王按了印信的手札,要多少他能做出多少来。
“楚王爷,楚王爷……”底下又是一阵嗡嗡的话声,间或能听清楚王爷三个字。
丁润成半斜着头,死死盯着苏让脸上的神情变化,几乎要盯出一个洞来。
苏让神情自若,坦然地开始编造书信的内容,无非是百姓为重、赈灾先行之类的话。讲着讲着,下面有人听进了心里,一个两个慢慢地开始啜泣起来。
“丁少爷,你看!”指着院子里哀伤悲痛的人群,苏让义正言辞地:“多少人等着你我携手,赈济百姓重整家园。丁少爷,你意下如何?”
丁润成盯了苏让半天没瞧出破绽来,又见底下的百姓转而满脸殷切地看着他,终于拱手道:“老少乡亲们都看着,民我是推辞不得了。也罢,明日我就去府衙点卯,府丞做不做的不紧,我听从大人差遣调配就是了。”
苏让笑着拍了拍手:“丁少爷扶危济困,乃吾辈之楷模啊。”下面立着的百姓也跟着拍手叫好:“丁少爷扶危济困,是楷模啊。”
丁润成嘴角生硬地挤出一丝笑容,开扇子哗啦呼啦地不停扇了起来。
之后苏让又是一番讲话,告知一众百姓莫要绝望悲哀,赈灾粮已经到了邻近的长水府,将来救济的银钱医药也会陆续送来,日后等水完全退去,重修屋舍良田就是了。
“粮食来啦!有吃的啦!”寺庙内外所有人彻底卸下了防备麻木的神情,开始激动地振臂高喊,还有人领头喊起来谢大人,谢皇上之类谢恩的话。
苏让看在眼里,心中终于微微松了一口气。
从永济寺回到府衙,一路上温缇疑问不断:一会儿提醒苏让,对这个丁润成不能掉以轻心,他口头答应了,实际上会不会借机生事也未可知;一会儿絮叨丁家的家兵,不知多少人多少战力,如果不能收为己用,以后怕是个病根。
苏让嘴上嗯嗯地答应着,但几乎没有正经回她一句话。
进了府衙大门,前堂后院不少屋子已经收拾了出来。温缇气恼苏让刚才的敷衍,一跺脚丢下一句话,钻进了厢房:“我累了,有事喊朝露晚霞吧。”接着咣一声,她把门也合上了。
苏让看着紧闭的厢房门,摸了摸鼻子,冲着大总管吩咐道:“去,把厢房门给我锁上!”
“啊?”大总管糊涂了,这,把人锁厢房里,您舍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