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日防夜防刻刻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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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聪明如韩宴之, 怎么能不明白苏让的心思。眼前人自己多看一眼,这个王爷都会气炸,他是日防夜防刻刻防, 还怕防不住,干脆把自己扫地出门了。

    “王爷”, 韩宴之几乎要气笑了。有心撂下几句话好好气气他, 但想起之前两人针锋相对时,温缇无奈彷徨的眼神, 韩宴之又有些于心不忍,他一路跟随过来, 是想护她周全, 不是要让她难上加难。

    心思转了几转, 韩宴之低头了:“您果然思虑周全,当下还是心为妙。我本来借了个来恒州城寻亲的身份,这下戏演全套, 我寻个天翻地覆就是了。”

    温缇一听他答应下来, 也急了:“这怎么行?现在城里危机四伏, 遇见的人也不知是敌是友, 你要是有个好歹, 王爷该如何向京城的卫国公府上交代?”

    苏让见她替韩宴之话, 脸更黑了, 一张嘴语气强硬了许多:“这怕什么?本王的侍卫任韩公子挑选,看上了带走就是,保你这一趟回来毫发无伤!”

    温缇生气地咣咣晃了晃窗户:“王爷你好好想想,韩公子是什么身份,万一真出了事情,你如何回京城去见别人!”

    苏让蹭一声转过身瞪着她, 眼睛几乎都要喷出火来。

    韩宴之在旁边不紧不慢地:“不别的,你们还信不过我么?我韩某人敢夸下海口,这世上能从我这里讨到便宜的没有几个。你们把心放回肚子里就是了。”

    他向着窗户边的两人拱了拱手:“韩某先走一步了,免得人多眼杂被人瞧出破绽。”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韩公子!韩公子!”温缇急得喊了好几声,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背影逐渐消失。

    苏让见他走就真走了,脸色和缓了不少,看温缇还满脸焦急,就随口劝道:“别急了,他这人诡计多端人精似的,一般人碰上了也只有吃亏的份。”

    温缇怒气冲冲瞪了他一眼,砰一声关上了窗户。

    她是真的生气了。

    一路上韩宴之鞍前马后不知道为他们做了多少事,没有功劳也该念他的苦劳啊,怎么赶人走就赶人走呢?更何况他是国公府的公子,身份尊贵,一旦出了意外传回京城,苏让恐怕会彻底开罪卫国公和他身后的派系,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一碰到韩宴之的事,苏让竟然如此昏头,连大局也不顾了。温缇是越想越生气。

    外边的苏让也不好受。从京城外园子里的心谨慎,到这一路的贴心照料,温缇还没有当面让苏让受过这种气。看着紧闭的窗户,苏让是气上加气,干脆一抬脚转身走了。

    到了晚间,大总管捧着一盘馒头送到了苏让跟前。苏让气还没消,瞥了一眼便:“都了我要与城中百姓一同吃粥,你送这玩意过来,是要陷我于不义吗?!”

    大总管正撞枪口上,劈头盖脸被一顿骂,灰溜溜地正要走,又被苏让叫住:“去,给她送过去。”

    她?哪个她?大总管人还懵着,一时没回过味来。

    苏让又话了:“她在永济寺粥也没喝,这一天几乎没进过米水,送去给她吃。”

    大总管恍然大悟,除了关在厢房里的那位,还有哪个她值得王爷惦记着啊。他应了声是,端着盘子直奔厢房。

    人走后,苏让翻了两三页府衙里的文册,始终静不下心来。等他烦躁地再一抬头,就见大总管垂头丧气地又回来了。

    看盘子里的馒头一个没少,苏让眉头拧得更紧了:“怎么?她不吃?”

    大总管瞧着他的神色,心翼翼地答道:“初阳姑娘,初阳姑娘跟王爷您是一个想法,她也要和百姓一样喝粥。”

    苏让腾一下站了起来,捏了一个馒头就往外走去。

    大总管步快跑跟在后面,果然见他走到了厢房门口,赶紧拿着钥匙抢先一步:“王爷,我来开门。”

    苏让一挥手:“你走。”

    大总管愣了一下,赶紧步退了下去。走进后院前,他回头一看,苏让举起手,犹犹豫豫地正要敲门,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里感叹了一句:“自己栽进去的,救不了,救不了。”

    苏让手举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敲门。他挪了几步,立在窗户边,拍了拍窗扇。

    “谁?”温缇问。

    苏让嘴上还是硬声硬气的:“过来!来接东西!”

    听清楚是苏让的声音,里头的温缇也口气生硬地顶了回来:“奴婢哪里敢动?王爷下令关着奴婢,奴婢就好好守在这里咯!”

    “你!”苏让重重地砸了窗棂一拳,整个窗户跟着哐哐地抖了一抖。

    温缇吓了一跳:就算过去阴暗别扭的苏让,也很少这样暴躁失礼,今天他不会真的气疯了吧。

    有心想过去开窗看看他,但转念一想,错又不在自己,干嘛一步一步退让呢?温缇咬了咬嘴唇,没有话。

    紧接着,又是咣当咣当一阵动静,温缇听得心烦,走到窗边正想叫他安生些。忽然窗户一震,整个被卸了下来。

    温缇一脸惊讶地看着窗户掉落下来,正对上苏让的眼睛。

    “你,你,你,你……”温缇心里想,你不会被气得疯魔了吧。

    没想到,苏让一张嘴语气柔和了很多:“你今天一天没吃过正经饭,给。”他把手里的馒头递了过去。

    温缇本来像斗鸡似的,憋着劲要一场嘴仗,听见他这句话,积了一肚子的怒气莫名地烟消云散了。

    看见苏让手里的馒头,她一下子明白了,苏让是见刚才大总管送来的干粮自己不肯接,才亲自过来跑一趟。

    温缇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馒头。

    苏让语气更柔软了:“我知道你生气是因为韩宴之,你怕他遇到意外。但如今这紧要关头,潜入恒州城探消息一事,寻常人难以胜任。韩宴之智勇双全,是不二人选,因此我才派他出去,并不是一心想推他跳火坑。”

    温缇恨恨地咬了一口馒头,心想:原来你还记得他是个人才啊,要不是有我穿书这个意外,你指不定得多低声下气地求韩宴之给你当参谋呢。

    苏让继续好声好气地解释:“你放心,我已经选了最精明能干的侍卫,明里两个人,暗里一条线,都日夜跟着他,一定保他平安归来。”

    温缇细细地嚼着馒头,悬着的一颗心慢慢落在了实地。

    “这些日子,恒州的事本来与他无关,现在他跑前跑后,为恒州为百姓做了多少好事,我都看在眼里,怎么会故意谋害他?而且日后回了京城,我还要几倍还他这份恩情。”

    苏让这一字一句都到了温缇的心坎上,为人处世,还须知恩图报,为上位者,也应论功行赏。她知道,苏让出口就一定会做到,因而满肚子的气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她嚼完了馒头,抬头一看,苏让正看着她,眼里满是委屈和不安。

    温缇忍不住赶紧安慰他:“好,好,我知道了,不怪你就是了。”

    她指了指苏让的胳膊:“还有,你的胳膊怎么样了?刚砸那一下有没有碰到旧伤?”温缇一直惦记着,他山里受的伤还没好利索呢,刚才那一拳搞不好就得弄个伤上加伤。

    苏让晃了晃胳膊:“好得很,旧伤也快好……哎呦!”话还没完,他晃到半空中的胳膊一僵,忍不住喊了声疼。

    “怎么真伤到了?”温缇也急了,上身探出窗户就要去看他的胳膊。

    苏让侧身躲了过去:“不碍事,不碍事。”

    温缇当然不信:“你快放我出去,我去叫杨大夫过来给你瞧瞧!”

    苏让摇摇头,转身就要走:“我找他就是。你连着劳累了好几日,就好好在这里歇几天吧,我去叫人过来把窗户安好。”

    温缇赶紧喊他:“哎,你回来,放我出去!”

    她越喊苏让走得越快,很快人影便消失了,温缇望着隐在夜色中的背影,恨得直跺脚。

    过了一会儿,大总管亲自领着人过来安了个新窗户,中间任凭温缇软磨硬泡也不回话,只陪着笑脸了句姑娘好好歇息,便脚底抹油溜了。

    夜里温缇辗转反侧了一阵子,终究抵不过铺天盖地的疲倦,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还是大总管亲自送了些干粮茶水过来,苏让没有露面。温缇问起来,大总管只是他事务繁忙,无暇顾及其他。

    温缇当然知道,今天那位丁少爷上门,少不得斗智斗勇一番周旋,苏让肯定是没空来找自己的。

    在厢房里无事可做,她也平静不下来,满脑子都是恒州内外的景象。绕着屋子转了两圈,她喊人要了些纸笔,自己涂涂抹抹地写了不少东西。

    低头写了一阵子,她抬起头转了转僵硬的脖子,忽然听见外面有人话,声音还越来越近。

    “咦?这屋子怎么大白天还铁将军把门?里头锁了什么?”

    这声音!

    流里流气,刻薄阴损,像极了那位丁少爷。

    他怎么来了?温缇一激灵,整个人精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