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 章、鲛人炮灰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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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八年前是你姑姑,如今是你。”魏阳明轻叹:“看来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相容。”

    “左思秋只是你瞒过先帝推出去的替罪羔羊,二十八年你一手操控全局,却从来没有露过面?”

    魏阳明笑道:“还是有的,比如你姑姑就知道是我。”

    齐落冷声道:“姑姑早在芳菲殿里难产而死,如何会见过你。”

    “不用套我的话,其实现在给你听也无所谓,”魏阳明拿着一把剑:“你姑姑当年并没有难产,甚至还给先帝顺利诞下了一名皇子,那天其实她猜出了是我,所以拿着剑等在后殿里等我现身。”

    “我看她刚刚生产完,实在虚弱可怜,于是便在她面前出现了。”魏阳明挽了个剑花,笑道:“她我辜负她一腔信任,狼子野心,意欲某图帝位,可是那皇权柄杖里至高无上的权利,谁不向往呢?”

    “她竟然就想要那么杀了我,结局你应当是知道了,可惜先帝是个孬种,从头到尾都没有勇气到后殿来看一看,不然也不会那么多年都被我蒙在鼓里。”魏阳明哈哈笑起来:“后来的事你应当都知道了,芳菲殿失火,存活下来的也只有先帝一个人,他的死士死伤惨重,而我也元气大伤,不得已继续蛰伏,等待又一个时机。”

    “凭心而论,我欣赏你姑姑的魄气,可惜她遇到一个这么样的男人,先帝下了死令让死士只管护着自己,却根本没有想过自己的妻儿,不然这千余人的叛军也不会连他一刀都没有伤到。真是着实令人唏嘘。”

    魏阳明假惺惺的叹气。

    “你不是一直在找墨麟吗?其实他在我手里,我想先帝手里的那批死士要么是没落了,要么就是不属于天家了,这人是个好苗子,可惜性子太犟,实在难驯化得很。”

    齐落瞳孔一缩。

    那批死士在温玉衡手里,不再隶从天家,所以现在的他们在被围包时根本没有办法联系外界,也没有办法借助强力的兵力援助,只能像只翁中的鳖一样在魏阳明面前乖乖束手就擒。

    齐落能听出外面的脚步声差别,那或许并不是一整个侍卫亲军司,还夹杂了其他一些林林总总的皇城禁卫,如今齐聚一起只是为了这一刻,拢共该有三万人左右,比二十八年前多了三十倍,是真的已经足够了。

    先帝经过芳菲殿事变之后就开始削弱各机构的军权,重文抑武,除却地方厢军,朝中已隐有积弱之势,先帝死后手中军权落到了齐落手里。而魏阳明身处高位手握虎符有调动军队之权,必然是第一个被压的对象,如今军权层层分解平分三衙,兵部成了空架子,先帝又回收了一部分,他竟还能暗中撺掇自己手中的侍卫亲军司,凭借着这股东拉西凑的临时军队一起造反?

    这人当真蛰伏忍耐得够久,没有选择把手伸向禁军,却一改往日的方式剑走偏锋,走了一条谁都想不到的道路。

    现在太尉终于两只脚踏进黄土,中央禁军被大量调走后,京城会进入一个中空薄弱的危险时期,围剿皇宫其实并不需要多少兵力,至少魏阳明所集结的这些看似散乱三五不搭的队伍,当真已经足够把皇宫给屠个底朝天了。

    房中传来蘭无忧痛苦的叫喊,时不时夹杂着侍女的轻声劝慰,“陛下,陛下,放轻松,不要使盲劲儿……”

    魏阳明似乎并不急着将他们赶尽杀绝,反而向齐落问到:“你还要护着他么?”

    齐落拾起一把剑,用袖子抹开上面的灰迹,将剑尖对向魏阳明:“你的目标分明是我,护不护他又有什么区别。”

    “你们齐家二房那一帮都是软骨头,卫子韫有贼心没贼胆,只会依赖族中系带关系,唯有你有齐茹明身上的魄气,”魏阳明拿着剑慢悠悠走上前:“很可惜,我本来很欣赏你,可是你和蘭无忧黏黏腻腻在一起的时候实在让我恶心,□□大权旁落,非正统当道,国主无能懦弱,当不起帝位,蘭家的统治早就该换了。”

    他笑道:“我朝本就积患多年,这种无才无德之人如何能长久当得国君?”

    齐落冷嘲:“难道这就是你瞒着我们在外散布谣言,唆使地方官员擅自欺民而为,挑拨我朝中关系的原因?我朝积弱多年,想必也少不了你暗中推波助澜。”

    魏阳明摇头:“我只是在帮他们尽快脱离苦海,只有愚民才会苦难。”

    一只暗镖从齐落身后弹出,擦着他的头发射向魏阳明的面门。千钧一发之际兵器相交的铿锵作响,那只飞镖被魏阳明提剑弹开,齐落甚至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动作。

    “你——”

    魏阳明掸掸袖子,从容道:“王爷属实低估我了。”

    他了个响指,门外一股脑的涌进来士兵,将内堂团团围住,齐落的死士显出身形,可是人数差距实在太大,他们根本没有胜算的机会。

    银瓶炸裂之声响起,不知道是谁先出的手,太尉府内的士兵与魏阳明带来的军队混在一起,耳边不停的传来惨叫与刀尖刺破血肉的声音,齐落捏紧了手中的剑,眼见周围能抵抗的士兵越来越少。

    魏阳明胸有成竹,挑拨了他与太傅之间的关系,失去了那股死士助力,还把京城所有的驻军以各种理由调走,煽动民间起义,联合颜华柳让姜拜国在这个节骨眼忽然攻城……

    蘭无忧没有实权,现下也失去了声望,不能不能继续坐得下那个位置,后继会不会有源源不断的起义组织着各种旗号攻进京城也未可知。

    这一件一件,都是为了让他坐上那个位置做准备,不惜谋划多年。

    魏阳明真是疯了,为此不惜动及国朝根基,引起内乱,他如何能保证自己做上皇帝之后就能太平安稳的将这些所有弊病与怨言平抚下来,除非他根本只是为了过一把瘾,根本不去想百年之后他治下会变得如何,毕竟现在魏阳明已垂垂老矣,还会有多少年可活?

    这个人绝对不能留。

    齐落握紧了剑柄,在魏阳明走过来的时候迎了上去。

    在众人的厮杀声中蘭无忧的痛叫越来越,侍女不停的催他用力,给他灌参汤,最后一声微弱的清啼在堂中响起时,蘭无忧终于没了力气叫喊。

    一个女儿,早产,很虚弱,连哭声都是断断续续的,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门外的魏阳明听到哭声,将长剑穿透齐落的手掌,将他钉在地上,居高临下的俯视道:“恭喜王爷,看来陛下给您生下了一个女儿,尽管可能不是您的,不过认作干女儿也不错,毕竟你们曾经那么亲密的关系。”

    齐落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没有习武,不能将这人的嘴脸斩于剑下。

    自私虚伪的疯子,这种人如何能当得国君?

    他掷出一剑,手中兵器脱手而出,魏阳明很轻易的避过他的剑尖:“丢掉武器,王爷您这是放弃了么?”他咧开嘴,抬起剑,眼中有多年得偿所愿的欣慰与迫不及待:“那您手中的所有权势,我就不客气的照单全收了。”

    剑尖带着风声落下。

    齐落脑中霎时闪过自己一生的种种,最后画面定格在今日出门前,云瑶从树上折了一枝白梅给他,语气冷淡:“早点回来。”

    面冷心热,云瑶永远都是这样。

    他有些遗憾,接过白梅之后没有上去索一个吻。

    “你在出什么神?”熟悉的冷淡声音传来,齐落一愣。

    云瑶提着魏阳明的手,低头看着他:“我都了让你今日早点回来,你却还在被这些事绊住脚。”

    魏阳明额头上青筋暴起,手上用力,剑尖却仍然压不下去半分:“你是谁?!”

    云瑶淡淡瞥了他一眼:“我为何要告诉你。”

    颜华柳一眼看见云瑶,几步上前似乎想要些什么,却被身后的士兵挡了回去,他张张嘴,终是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魏阳明被那一句直白至此的话语呛得无话可,他大喝一声,挥开云瑶的阻挡,但手中长剑也被对方顺势拨了出去,长剑落地,魏阳明很快的旋身,但仍是被云瑶扣住了肩膀,“别动。”

    他布满鳞片的修长指尖陷入魏阳明的肩肉里,凑上去嗅了嗅:“为什么你身上有鲛珠的味道?”

    魏阳明面色一变,欲走不脱,一下子明白了云瑶大概是什么身份,破罐子破摔的以手作刀向云瑶砍去,下一刻却被云瑶反手擒住,折了半只手臂,咔嚓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云瑶的脸色阴翳:“你哪儿来的鲛珠?”

    眼看逃不掉了,尽管知道这时不能激怒云瑶,但魏阳明看着那双不同于人类的眼眸,还是忍不住冷笑,“怎么,觉得是我强抢的?”

    “我可不是抢的,是你们鲛人自己太蠢,谁的什么东西都会信,是他自己非要剖给我,我那时都快死了,还能有不受的道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魏阳明大笑起来:“是你们自己识人不清,这能怪得了谁——”

    下一刻云瑶的指尖陷进他的胸膛里,剖出了一颗鲜红跳动的心脏,那血腥气里散发着鲛珠的幽香,经久不散。

    颜华柳的脸色从张口欲言变得沉寂。

    魏阳明的眼睛失神一瞪,恍惚中仿佛又看见了八十年前那个将他救上岸的蓝眼睛鲛人,有一条让人惊叹的美丽鱼尾,吐字就像唱歌一样好听:“你长得真好看,”他的嘴唇开开合合,眉尾有一颗的,浅色的痣:“你叫什么名字呀?”

    乍一看,多情得令人挪不开视线。

    他的最后一丝残念飘忽的落下,长达八十年执着的追逐不属于自己的权势,猝不及防离体的心脏带着他多年的野心怦然落下,带起尘灰,终于再起不能。

    模糊中有个鲛人在他面前哭泣,不停的乞求,“不要死阳明,你要活下来,我把我的鲛珠给你好不好,好不好……”

    魏阳明幽幽的喘出胸中哽住的一口气,嘴往下一撇,苍老的声音微弱道:“不好。”

    别给了,我是不会对你有愧疚的,这辈子都不会。

    云瑶将手中的物件一扔,眼里有一点不明显的腥红血丝,身形倏尔冲进围剿的军队里,所经之处血花四溅,惨叫声迭起,齐落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爆发,担心他自己一个人敌不过军队,高声喊了一声:“云瑶!”

    云瑶没有回应。

    待他从士兵中穿梭而过,一头银发被染得血红,他的手掌和袖口皆被鲜血染透了,凭一己之力杀掉了冲入府中的大半士兵,剩下的士兵停留在门外不敢进来,望向他的眼睛里透着惊惧。

    齐落分明看到他身上有伤口,染红了一身淡白色的袍子。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的奔过去,张开手臂一把抱住了云瑶的腰身:“别去,”他的脸蹭到了对方身上浓稠的血,手指有些发抖:“你受伤了。”

    云瑶的竖瞳微不可见的收缩了一下,指尖滑下一抹血,他的身体像一块坚不可摧的冰雕,却在齐落那一句话脱口而出时轰然倒塌,仿佛突然间挣脱了噩梦。

    云瑶的身体软了一瞬,差点倒下来,却是缓慢而坚定的拨开了他的手,将齐落拨到了身后,只身面对门外的千万大军,随手从地上捡了一把刀起来,握在手中,抬起头看向了门外。

    神色冷极。

    那日的太尉府邸被鲜血浸了个透,老人家连走都走得不安生,一堆人借着为他吊唁的名头搞事。然而魏阳明一死,他率下临时组建的千万大军便成了一盘散沙,大军分拨成几队,有人临阵脱逃,有人借着势头想自立为王,趁机捣乱,有的人收刀驻足观望,乱不可言。

    齐落危急之中及时劝并收拢归了部分军队,勉强凭一己之力维持住局面,从地方赶回来的禁军经过一天一夜的路程终于支援而至,以杀止杀的下下之策得以结束。

    云瑶那日受了不轻的伤,齐落将他带回府邸后他便沉入了湖底,再没怎么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