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嵇无泠浑身僵硬滚烫地立在门口, 往里望去。
只见幽暗的寝宫里,到处结满奇寒的冰霜,屋子正中央,原本摆放床榻的位置, 换成一方寒气缭绕的浅池。
而那周身只裹了一层薄纱的少女, 就半仰着头, 面色绯红地倚靠在寒池里,怀里, 身下,肩背上, 都簇拥着蓬松的狐尾, 几乎与她散乱的乌发混杂融为一体。
狐尾毛色纯白无暇,每一根都同他的一模一样。
更别提,她那如玉的指尖, 还揪着一撮狐尾尖, 在周身各个经脉穴位处缓缓游走。
细微的光自他身后殿门的狭缝中投射进来,落在少女莹润透明的肩头, 和沁出水珠的滚烫脸颊。
他呼吸急促,心下乱成一片,双手下意识将身后的殿门合上, 不愿让面前的画面,被任何人窥探去。
宁扶沅本来正倚在寒池里, 揽着一堆毛茸茸的狐尾正舒服, 在那阴凉的奏乐声全方位环绕下, 她好容易寻到一丝清醒, 一路沿着被药效浸透的脉络摸下去, 正要将手伸到水下, 动手引出药性,去彻底解开那如火燎烧的根源。
下一秒,外边阴冷的奏乐却戛然而止,脑海中的昏沉破碎感重新来势汹汹,宁扶沅好容易压下去的燥热,立刻死灰复燃,带着药性腾上来,迅速蔓延周身。
宁扶沅努力抑制住颤意,咬牙切齿地开口:“人呢?想死吗?”
嵇无泠已经意识到那狐妖给的丹药,不是不对劲,是很不对劲了。
“师尊……”他压住发干的喉头,正要开口,下一秒,却见一道哆哆嗦嗦的影子,从角落里滚出来,抱着尾巴连爬带滚地到了寒池边,却始终不敢抬头去看宁扶沅。
“魔……魔尊大人,我,我真没异常感觉。”
看清楚那是个狐妖族少年时,嵇无泠的心脏像被揪住,贯穿五腹六脏的痛,他面色骤冷,浑身的热意退散,只剩下满目的戾气。
嵇无泠扯了扯唇角,握紧剑柄,悄无声息地朝那边走过去。
那药效非同一般,宁扶沅警惕性都下降了许多,并未察觉屋内还多了个人。
探查到这少年并非合适的人,宁扶沅不耐烦地赶人:“行了,滚出去,跟他们一起奏乐……”
话音未落,她的手腕突然被人握住了。
接踵而至的,是哗啦啦的清晰水声。
似乎有人胆大包天,径直踏入了寒池里。
来人像刚从幽命花间匆匆穿过,浑身还带着那幽冷的气息,他俯身朝她靠近,将她的一双手腕自水下拾起。
很快,那握住她手腕的指尖,便立刻向上攀升,食指快速弹去她掌心里攥住的狐尾。
“大胆!”宁扶沅浑身发软,微微掀开双目,眼前却像是蒙了层红色的雾气,入眼之内全是影影绰绰,并不能看清楚来人的模样。
但宁扶沅却清晰感觉到,她体内那股混沌乱窜的热气,愈发浓郁了。
那人不话,只用一双清湛的黑眸直直地看她,一袭白袍在寒水中浮起,同她身上的轻纱混作一团。
“师尊,我不理解。”
嵇无泠低低一笑,眼底却并无笑意。
他换成一只手握住她的双腕,另一只手,则随意拾起她怀里一根被水沾湿的狐尾,在她面前晃了晃。
“师尊口口声声,拒绝同我双修,为何又要一次两次,找同我类似的狐妖?”
“怎的,拙劣的替代品,都比入歧吸引师尊吗?”
宁扶沅听着声音就识别出来人是谁了,她吃力想睁开眼睛,一双赤眸里,似有晕染不开的朱砂。
渐渐的,面前冷清又隐隐压抑着戾气的少年,同梦里那个由她胡作非为的人重合了,仿佛下一秒,不管她提出任何奇怪的要求都可以。
宁扶沅努力转了转迟钝发木的大脑,试图找回几丝做为师尊的威严。
“滚下去!”
周身沁出的汗意越来越重,宁扶沅急促地开口,声音里却带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黏腻:“为师找狐妖,只是因为,这丹药……”
她吐出一口浊气,气息愈发紊乱:“这丹药乃狐妖一族的秘药,是狐妖用来锁定爱侣的。”
“此药非同一般丹药,非狐族食用后,无论修为高低都将致使经脉逆行,同,同时……散发引狐素,只有被引狐素套住的合适狐妖才能解开。”
“本尊是在找解药!”
话音未落,宁扶沅却突然觉得不太对劲,她透过混沌朦胧的视线看过去。
握住她手腕的手确实松了,但却向着其他地方挪去。
面前浸泡在水里的少年,浑身泛着不正常的红,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瞳仁底幽深得像有一汪黑渊,又似连绵着漫天血色。
仿佛中了不明丹药的不是她,而是他。
更重要的是,那双从未露出的狐耳,也自他湿漉漉的黑发间窜出,不受控地微微发颤,诱人前去顺毛。
嵇无泠浑身被一股浓郁的甜腻气息包裹着,即使他努力想屏住呼吸,那如同鲜果汁液的稠密气味也能从皮肤里钻进去,无孔不入地企图撩拨起他的妄念。
他按捺不住浑身的燥气,对于宁扶沅的解释,更是一句没听进去。
只灵敏捕捉到“狐妖”,“解药”二字,被心底的戾气支配,烦躁地哑声断她:“我也是狐妖,师尊,我做解药不好吗?”
被那双如沾过水的眼眸盯着,宁扶沅喉头干涩,脑中被灼烧的欲念搅乱,她下意识觉得有什么不对之处,此时却迟迟想不起来了:“好是好,但……”
不等她努力想起,嵇无泠却再也受不了这甜腻源头就在眼前,却迟迟不能触碰的难耐。
“入歧明白了。”他望着师尊绯红的脸,和那如被花汁染过的唇,耳边的心跳一声盖过一声。
嵇无泠清凌凌地一笑,将身后藏匿的尾巴拨开,轻轻搭在宁扶沅怀里。
入手的尾巴跟那些假的不同,温热又滚烫,宁扶沅双手一紧,下意识抱住,顺了顺毛,引来一声低哑的喟叹。
下一秒,“哗啦啦”的水花四溅,刚刚还在面前的人骤然俯身,消失在水下,严寒稀薄的空气里,只剩下轻飘飘的衣袍和一团墨发,晕染在水面上。
宁扶沅还没反应过来,就察觉自己纤薄的衣摆被缓缓拨开。
一双带着温热的手,快速自水下抓住她脚踝,轻轻抬了抬。
很快,那团灼热的气息也紧跟着靠近了些。
宁扶沅浑身一颤,绷直了脊背,骤然发出一声轻哼。
强烈的刺激感让她稍微从那种缥缈无依的混沌里清醒几分,她闭了闭眼,赤眸乱颤,咬牙切齿地开口:“逆徒,你给本尊起来……”
她让他起来,他便起来了。
只是浑身湿漉漉的,湿的墨发贴在衣物上,衬得那张冷清的面孔,染上淡淡的红,多了几分人间气息。
嵇无泠从水下起来,黑瞳倒映着寝宫唯一的烛光,那光点便在其中不断泯灭跳跃。
他伸手扶住师尊往下滑的身子,指腹按着唇角,微微一笑。
他靠过去,伏在她耳边哑声开口:“师尊不想试试解药吗?”
宁扶沅浑身发软,体内几乎要燃起来,倚在寒池边,目光溃散又破碎:“你会死……”
开口嗓音哑得出奇,可惜宁扶沅脑海中只有汹涌喷薄的烈火,并未察觉。
“不会,且便是死……”
等到这句话,宁扶沅咬咬牙,不想在忍了,她骤然起身,夹住那狐尾,目光凝滞在他头顶的狐耳上。
她勾了勾唇角,抓紧他的肩膀,一把揪住不停颤抖的狐耳。
“师尊……”
宁扶沅不管不顾,又快速俯身,一口咬在他脖颈滑动的结节上。
“唔……”嵇无泠浑身一绷,骤然抓紧她单薄的后脊,黑眸中快速沁出水渍。
少年壁垒分明的身体就在掌下,丹田中浓厚的纯阳气息,源源不断地引诱她去汲取。
宁扶沅很想顺着心意不管不顾,但她不想再睁眼时,看到的是一具干尸。
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正要起身,手腕却被紧紧攥住。
他反身抱住她的后脊,将下颌搭在她肩窝里,声音似在微笑,眼底却带了漠然的戾气。
“师尊又要去找谁?”
“入歧发过誓,若那些人再能进师尊寝宫。”
“我便,进一个,杀一个。”
“好!”宁扶沅都要被气笑了,她转身按住他的前胸,赤眸闪烁着奇异的红光,“这么不怕死,为师成全你!”
日光渐上,星月复又至,魔宫里萦绕不断的长音不再是那低沉阴冷的叹歌,而是换了另一种,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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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宁扶沅再醒来时,寝宫里的寒冰已经彻底融化了。
床榻,书架和正殿里到处都是未干的水,狼藉一片。
也没有魔侍敢冒死进来收拾。
她先将死死抱着她的人踹开,看着乱糟糟的床榻和两人身上不分伯仲的青紫痕迹,捏了捏眉心。
宁扶沅自知她的体质不同于常人,对于纯阳之气,就仿佛无底洞,只要能给予,她便能全部吸取。
但令她意外的是,在那丹药支配,她濒临失控的状态下,这少年却依旧活泼乱跳。
而且还抓住她的贪欲,拉着她一次又一次地作死,恨不得把所有阳气都渡过来。
想到这儿,宁扶沅伸手探了探他体内,果不其然,自己好容易养出来的煞气,现在也相随着枯竭得一无所有。
她眉心乱跳,突然有种错觉,好像他早知晓,两人差距太大不可双修。
就仿佛,他的目的不是修炼,而是仅仅为了……双修?
再联想到那个混乱的预兆梦,宁扶沅烦躁至极,没忍住揪了把他头顶无意识冒出的狐耳。
然后转身朝寝宫外走去。
刚出廊下,就见那九尾狐妖乐遥遥焦急又欣喜地凑过来。
“坊主……魔尊大人,您没事吧?”
宁扶沅面上有一瞬间的古怪。
她淡淡地瞥了眼罪魁祸首,似笑非笑地开口:“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对了,怎不见入歧公子,他担忧您,就追随您回来了,您没看到他吗?”
显然,这九尾狐妖还不知,自己到底给出了什么丹药。
宁扶沅面无表情瞥她一眼,微微一笑:“你问他?”
乐摇摇突如其来的求生欲让她下意识想住话头:“……哈哈哈,那啥,魔尊大人算何时处置门口吊着的那个人,我想参观一下魔界的刑法。”
“那逆徒在本尊寝宫。”
“你想怎么看?”
乐摇摇:“……?!”
“他……他不是你徒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