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二合一)
宁扶沅幽长的气息, 仿佛就在他耳畔,带着不出的绵黏感。
嵇无冷周身一僵,呼吸骤然变得滚烫急促。
修真之人皆知,所谓神识海, 是护住元神内丹的府邸, 神魂精粹之处。
元神在此中调息, 修炼将事半功倍。
到了化神期后,即使一个人的躯壳不甚损毁, 但只要神魂不灭,神识海犹在, 就仍有复生的可能。
可以, 无论妖魔鬼,还是正道修士,神识海才是其命门所在。
每个人的神识海入口, 轻易是不会向人开的, 即使是对道侣……
而现在,师尊竟然邀他入神识海?
嵇无泠还有些恍惚, 像是久饿的孩子,突然得了颗糖,又像是长行在无尽黑夜里的人, 终于看到天边泻入了一丝亮光。
他抿着唇角,有些迟疑地垂眸, 对上宁扶沅赤红幽深的双目, 有些不可置信。
唇角嗫嚅了一下:“师尊, 我还是不……”
宁扶沅却轻笑一声, 像是定了主意, 而并非真要给他机会抉择。
她弯了弯唇角, 抬手拨开他散乱的乌发,冰凉的指尖自下颌骨处,缓缓向上攀升。
在他眉心微蹙前,她张开五指,覆盖住他鸦青长睫下的双目。
“嘘,闭上眼睛,本尊带你进去。”
宁扶沅一手捂他的眼,一手拽住他的衣襟把人往下拉,踮脚要与他额心相抵。
无奈这逆徒入秘境以来,竟然又长高了不少,便是拉着他领口弯腰,宁扶沅也抬得下巴酸痛。
她心下不爽,愈发心浮气躁,皱眉环顾庖屋四周,都是乱糟糟一片,无可落座之处。
她的视线最终停在角落灶炉后,堆积的柴薪和干草前。
正要将人拉扯过去,嵇无泠却眉心一跳,像是先一步看出她的算。
他沉默片刻,伸手握住宁扶沅的双腿,将她抱入怀里,抬高,直到两人视线向平。
宁扶沅睁着赤眸,一瞬不眨地看他。
他心脏潮湿柔软一片,黑瞳中像浸润着水。
嵇无泠缓缓抵住师尊冰凉如玉的额心,嗓音低哑又沉闷:“师尊,我愿意的。”
想起那极有可能已经被师尊看到,又若无其事藏起来的金球,他的声音愈发低颤:“不论师尊如何……我都愿意。”
宁扶沅听到一阵节奏紊乱如鼓点的跳动声,是从嵇无泠胸腔里传出的。
分不清是激动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她来不及多想,只一心念着要将那情蛊挖出来。
宁扶沅闭上双目,与他眉心相映,悄无声息地开启了神识海。
很快,浓郁的煞气自宁扶沅眉心间溢出,与嵇无泠周身的浅淡金光纠缠融合,将两人彻底包裹住。
待再回神时,他们已经不再置身于那间简陋的庖屋内。
嵇无泠望着周围景色,怔了怔。
他并未想到,师尊的神识海,竟然真的是一片海。
四周皆是广袤无垠的黑色海水,怒浪涛天,天空也是漆黑的,却有一道刺眼的金光,将那苍穹撕扯得破碎分裂,从裂口泻入海面。
海面下像是潜藏着无数冤魂,争先恐后地发出刺耳的厉叫,那冲破头皮尖锐的叫喊,甚至把海水都吵得沸腾起来。
海面上罩着一层茫茫黑雾,辩识不清方向。
而他们脚下,则仅踩着一朵极速旋转的血色红莲,借此勉强漂浮着。
时不时就有几丈高的黑色巨浪掀起,意图将两人吞没。
那挣扎着腾起的巨浪里,似携卷着黑色的骷髅架,张牙舞爪地意图将他们撕扯下去,堕入腐蚀性的海底。
宁扶沅抱臂看着周围,习以为常地抱怨了句:“这次怎又是海。”
嵇无泠望着面前的场景,不知想起什么,下意识抱紧宁扶沅虚无的身体,从脚底一点点蔓生起寒意。
他眼底的滚烫炽热一点点退散:“师尊的神识深处,是无烬海?”
宁扶沅上下量他,饶有兴趣地挑挑眉:“何为无烬海?”
在宁扶沅看不见的角度,嵇无泠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有些艰难地开口:“我偶然在一本上古轶闻里看到过。”
“据众神之所以遗弃这个世界,是因为此境界出现了一道无法弥补的裂缝。”
“那裂缝越来越大,最后漫布整个神驻地,吞没无数生灵,形成一片靠腐蚀万物而生长的死海,名为无烬海。”
“这死海出现的同时,也滋养出遍地邪魔,一时间生灵涂炭,万物都被迫填海。”
“最后众神合力,耗尽修为,才将此海封印在一隅之地,阻止海水继续蔓延上涨。”
“众神因此陨落,少数神魂未散的,也去了虚空境外,彻底遗弃了这个世界。”
嵇无泠的嗓音有些拔干,他顿了顿,像是感受不到,脚下被那海水撩到后,产生的灼烧刺痛。
状似不经意:“师尊莫非……曾到过无烬海?”
宁扶沅蹙了蹙眉,闻言还真托着下巴,认真在脑海里搜刮片刻。
可惜几万年的经历匆匆掠过也没得出结果。
“本尊不曾见过那什么无烬海,”她索性不再想,不以为然地抓住他紧绷的手腕,往自己腰上一靠,“扶稳我。”
嵇无泠掌心下一颤,缓缓回过神,心地照着她的话做。
两人的身躯几乎贴在了一起,宁扶沅身上的温度向来冰凉如玉,而嵇无泠却因为纯阳之体,终年通体灼热。
此刻是在宁扶沅神识内,乃神魂相贴,因而彼此传递融合的速度更快。
慢慢的,他通体的纯阳之气像是被情蛊驱动了,自丹田发热。
呼吸愈发滚烫灼热,逐渐无心再去想其他事情,只盯着师尊自乌发下,泄露出的一截雪白玉颈,黑瞳变得溃散恍惚。
宁扶沅自然感受到了从背后传来的压抑灼气。
她舔了舔唇角,赤眸微闪,好容易才控制住向后转的冲动,似笑非笑道:“入歧啊,这红莲本只容一人站立,你可站稳了,要跌下去,为师可捞不起来。”
不等他回话,宁扶沅伸出指尖,很快,便有萤萤光点,从天上那裂口处落下,在她指尖形成一枚光球。
那光球逐渐扩大,化作一层结界,罩住两人,而后,如引路标一般,投下一束光,指向茫茫海面的某个方向。
那本来因为不堪重负而焦躁的红莲,在光球的指引下,慢慢破开巨浪,朝那个方向划去。
宁扶沅没有收手,这才淡淡一笑:“那众神陨落的终极版本,本尊都听过不下一万个了,也没个真的。”
然而这世间只有嵇无泠一人知晓,裂缝会扩大,那无烬海并非传闻,而是真的会再现。
他张了张口,想要些什么,便被宁扶沅断了。
“放心吧,这片海,自本尊有神识以来,就一直存在着。并非什么无烬海。”
“它也并非都是海的形态,有时是一恶龙,有时是一座骷髅山。”宁扶沅微微一笑,“都神识海是神魂的映照,可能——”
“本尊煞气过重,因而神识海里也无宁日,就等着将本尊撕碎吧。”
嵇无泠扶在她腰侧的手,下意识收紧,将她紧紧抱住,轻声开口:“不会的。”
“师尊会好好的。”
宁扶沅不知他为何不安,眼见前方出现了一个急速旋转的旋涡,光球逐渐消散。
她回眸瞥他一眼,抓住他有些发凉的手指。
“闭眼,跳下去。”
**
掀翻头骨的尖锐怪叫此起彼伏,带着浓稠的海水一起,争先恐后地涌过来。
那些挣扎着要从海水里挤出来的骷髅架,无一不张大口齿,要啃下两人的头颅。
却都尽数被那光球隔开,并未伤到两人分毫。
看来确如宁扶沅所,她神识里的这片海,与那可吞万物的无烬海,是不一样的。
自那旋涡中,脱离了那黑色的海,却是另一番天地了。
此处天光明阔,恍若云端。
脚下盛开满灼灼艳丽的硕花,外形与那幽命花相似,却是赤红色的。
那些花连绵成片,开在两人脚下,在微风吹拂里,彼此碰撞摇曳,带起一股惑人的甜腻香味。
花海的尽头,有一座简陋的屋,屋檐下挂满了身形细长,面目各一的青铜人偶,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嵇无泠总觉得那些青铜人偶,莫名有些眼熟。
宁扶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他盯着那些人在看,挑挑眉。
她兴致勃勃将他拽过去,立在挂满人偶的屋檐下。
“好看吗,都是本尊亲手做的。”
嵇无泠握住一枚冰凉的人偶,摊在手中,看清其胸前衣襟上,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
“李长轻。”
他长睫微微一颤,扭头拽下令一个青铜人偶。
“陈明寂。”
“绛灵清。”
……
嵇无泠的动作慢慢顿住了,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指尖骤然攥紧。
在那一瞬间,终于想起来自己在何处看到过这样的人偶了。
上一世,师尊神智全失后,他带着她逃脱追杀,最后一段路时,他突然发现师尊常常怀揣着一只人偶。
那时他已寻回自己的灵慧根,她却已经彻底陷入疯魔。
即便如此,她却还隐约记得他是个细作,十分不喜他靠近,只一心摸着那只青铜人偶,口中神叨叨地念念有词。
便是好容易安静下去,也只是对着那人偶蹙眉发呆。
嵇无泠有一夜,趁师尊睡着时,悄悄摸过去,看过那个青铜人偶。
那是个身形纤长,眉目夸张的人偶,胸前刻了个陌生的名字,叫“十七。”
那时候,他虽还不明白嫉妒为何物,但那样酸涩苦痛的情绪,却因此一直闷在他胸腔里。
直到师尊清醒消失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以为她是抛下他,找那个名为“十七”的人去了。
“你在找什么?”宁扶沅见他有意识地去翻看每个人偶,挑挑眉。
嵇无泠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回头望向少女殷红的双目。
她正抱臂立在花簇间,天光流泻在她发梢上,照见那双赤眸,愈发滢透无情。
像是掺不入丝毫的杂绪。
嵇无泠望着她,嘴角并无笑意,轻轻开口:“师尊,这些名字,是什么意思?”
宁扶沅撇开视线,漫不经心地抓着脚边的花:“哦,都是本尊认识的人啊。”
“有的是本尊的手下败将,有的是跟本尊一起仗斗赌的。”
“他们中有妖鬼,也有人,可惜没一个,活的像本尊一样久。”
嵇无泠也慢慢想起来,其中几个人的名字,有些耳熟。
从前都是在六界中排得上名号的人物,但那都早已是千万年前的事情了。
这些人早已魂埋骨销,连他们的徒孙,如今都已经是各宗门的老祖了。
他心头突然被淡淡的涩意填充满。
宁扶沅背着手,状若风轻云淡地在花丛里走:“如今这六界,都一味奔着飞升去,哪还像从前那般热闹。”
她着,不满地啧了一声:“就不能有一个,活久些吗?”
“几万年的事情这么多,本尊偶尔想起一宗事,刚觉得有些趣味,想拉着人回忆回忆……”
“结果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她笑了笑。
那双赤眸在金光下闪烁,透明又澄澈,像是真的仅仅只在抱怨无热闹可看,并未添任何的愁意。
可嵇无泠的心脏却偏偏一点点揪了起来。
其实魔尊并不是个刻苦修炼的主。
万年前,魔尊突然宣布闭关,在六界引起轩然大波,所有人猜测纷纷。但大都以为她是突然定主意,要跟此境界的凡夫俗子们拉开距离,往上界飞升了。
正是受这样的影响,当上一世,师尊失踪后,他便也下意识相信众人的话,一心执著于飞升上界去找她。
可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
并不是这样的。
若师尊真的冷漠无情,无所眷念。
她又怎会将那些于她而言,不过过眼云烟的人,都无一漏下地做成青铜人,刻在自己的神识海里。
宁扶沅看那逆徒眼眸闪烁,不知又在盘算些什么,本来尚好的心情,瞬间降下去。
她似笑非笑:“人偶好看吗?”
“好看……”
“看你表现了,若你表现甚好,待你身故后,本尊也给你做个人,挂在这儿。”她有意挑刺,刚算步入正题。
却听那逆徒抬眸,定定地望着她。
“那师尊,十七是谁?他……也死了吗?”
宁扶沅莫名其妙:“什么十七?”
他闻言,却弯了弯黑眸,像突然得了糖果的孩子,忍不住抿唇笑起来。
“没什么。”
“都不重要了。”
“你清楚……”
神魂在识海里,都是很轻的,他几乎是瞬间到了她面前,轻轻抱住她,将头埋在她肩上。
闷闷地开口:“师尊不是邀我,在此地双修吗?”
宁扶沅望着怀里那颗蓄意俯下的头颅,鸦青色的发丝间,竟然隐约可见有一对毛茸茸的尖耳,钻了出来。
她喉头莫名有些干涩,手心也痒痒地,鬼使神差地想揪住。
宁扶沅撇过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轻哼一声:“本尊当然记得。”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便感受到环在她腰间的手,一点点收紧了。
他微微一笑,拉着宁扶沅,靠在屋檐下,背后抵着冰凉的石墙,黑眸沉沉地与她对视,像凝着浓郁的雾气。
而后缓缓俯身,轻轻啃噬师尊殷红的唇角。
头顶全是挂满的青铜人偶,风吹过碰在一起,犹如慢锤敲过编钟,声音清脆细长。
偏偏这逆徒又长高了许多,便是他弯着腰,也会时不时在动作中碰到人偶,发出更加清透的一声响。
被这么多刻满熟悉名字的人偶注视着,宁扶沅莫名觉得诡异,她反手攥住他的手腕,轻咳一声。
“我们进去……”
“就在这里。”话音未落便被他断,他执拗地摇头,动作却未曾停止。
先轻轻咬着她的唇角,一点点濡染,直到那冰凉的唇,沾上他滚烫的气息。
他才试探似的往里探了探。
察觉到她并无反抗之意,反而呼吸都被带的灼热起来,嵇无泠眼底有了微光,愈发执著地握住她纤薄的肩膀,一鼓作气地探了进去。
她唇齿间冰凉的煞气与他浓厚的纯阳气息一经触碰,便瞬间交融,迫不及待地纠缠在一起,似不汲取尽彼此,不罢休一般。
宁扶沅的一双赤眸,逐渐彤红滚烫,一点点染上湿意。
她微微仰头,眯着眼睛,虚晃的光影里,能看见那双无意冒出的狐耳,直立在他的发丝间,随着他的动作轻颤,时不时扑闪一下。
“嵇无泠……逆徒……”
他似低低笑了一声,浑然不在乎。
愈发执拗地去寻她柔软舌间,令人沉迷的甜腻气息。
只此还不够,待他放弃唇齿后,便顺着向下,咬住宁扶沅笼了绒光的脖颈,一路沾染上湿漉漉的水渍。
眼瞧着,就要朝着闭合的衣襟下探去。
气息交换的间隙,宁扶沅终于伸手,一把揪住那碍眼的狐耳。
因着是在神识海里,愈发敏感,他浑身一颤,终于止住动作,与师尊肩颈相抵,鼻息相交错乱。
宁扶沅一口咬住他耷拉发红的狐耳,咬牙轻斥:“你可知这些人偶里,有几个,本尊放了魂魄的?”
“你有没有羞耻心?”
“那又如何?”
他嗓音清哑,语调却很闷,像是带了几分憋屈。
“六界并非无热闹可看,也并非人人追求飞升,譬如我。”
“我只希望,日后师尊再入神识海,在此处修炼,想起的是我们抵颈亲近……而非那些繁冗的往事。”
宁扶沅揪着他耳朵的手一轻。
胸口的位置,蔓生起一种奇怪的饱涨感。
良久,她垂眸轻笑了下:“这也是情蛊教你的?”
她声音很低,几乎听不清,嵇无泠下意识要追问,却被她攥住衣带。
宁扶沅轻飘飘地一拽,两人身上,那繁重的衣物便散开,抛向了花簇间。
她微微一笑,指腹自他衣物间探去,隔着薄薄的里衣,按住他坚韧宽厚许多的后脊。
伏在他急促闪烁的耳畔,她舔了舔尖牙,赤眸浓稠如血:“要让本尊破除执念,再无杂思,只亲吻如何够。”
“不如,你胆子再大点。”
入眼皆是绵腻如堆雪的白,嵇无泠浑身僵硬,像被烫到一般,匆匆闭眼。
心跳紊乱间,那金球里,欢喜佛的各式姿态,便争先恐后地向他涌来。
他的喉头越发干,燥热的气息几乎涌到了嗓眼。
宁扶沅睁着一双澄澈的赤眸,饶有兴趣地托着下巴,看他浑身染了绯红,偏偏要僵硬站直,隐忍不发的模样。
只可惜,那蓬松柔软的狐尾不知何时已经暴露出来,有下没下地拂过她的腿侧。
痒痒的。
像是被蛊惑了,宁扶沅悄无声息地上前一步,趁他还闭着眼,好奇地咬住那上下急促滑动的喉节。
她的力道并不轻,嵇无泠不可抑制地,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
指尖颤栗地握住师尊滑腻的肩头,微微收紧。
他眼尾逐渐染上潮红,脑海里,终于定下某种适合双修的姿势。
宁扶沅本来还算继续撩拨的,可今日这逆徒却好似没之前那么有耐心了,急促地便要抱住她,往屋子里走。
她挑挑眉,抓住他的尾巴,哑声笑了:“不要,就在此处。”
这是宁扶沅的神识海,与她心之本源和神魂最接近的地方。
在这里,她的一切感官都会被加倍放大。
细微的痛苦、欢愉,颤栗的刺激感,甚至淡入风里的水渍声,都无比得清晰。
这逆徒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花样,竟比之前几次,熟练了许多。
那情蛊因为受到冲击,早从他丹田深处爬出来,在经脉间兴奋地游走,汲取外溢的罡气。
嵇无泠哪里还顾得上管蛊虫行走带来的刺痛,他丝毫没有因为在她的神识海里,而受到修为上的压制,精力更是旺盛。
宁扶沅在他沉闷反复的动作里,眼眸中的赤红渐渐晕染开,逐渐失神。
但她好歹还记得自己此次的初衷。
她伸脚勾住那不老实乱窜的狐尾,支起发软的双腿。
指尖穿过他的乌发,宁扶沅引着体内浓郁的煞气,在经脉里快速行走,汇聚在某处。
那煞气如极速转动的漩涡,吸引着他体内醇厚的阳罡气,源源不断地泻出,朝她渡过来。
随着宁扶沅汲取,嵇无泠浑身不断颤栗着,绷直的脊背微屈,快意从脊椎底快速腾起。
他像是陷入了一场极端灭顶的欢愉里,根本毫无抵御之力。
等嵇无泠意识到宁扶沅想做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
蛊虫被那逆行的纯阳之气冲击着,找不到回丹田的方向,眼看就要脱离他体内。
嵇无泠咬牙,眼底已经带上了湿润的猩红,他勉强找回意志,伸手想要脱离师尊。
可宁扶沅哪里会就此放过机会。
她微微一笑,嗓音低哑:“乖啊。”
这是她的神识海内,自然由着她随心所欲。
宁扶沅不过是意念一动,只听“咔擦”一声清响。
嵇无泠试图推开她的那只手,便被一只银色的镣铐,扣在了窗梁上。
几乎与此同时,那只情蛊,落在了宁扶沅的掌心里。
她捏着那只情蛊,还没来得及高兴,却看见徒弟弓着背脊,靠在石墙上,黑发掩住双眸,面色青白一片,似下一秒,就要支撑不住,瘫软在地了。
宁扶沅心底莫名腾起一股挠心挠肺的慌乱。
“入歧!”她快速伸手抱住他,两人却齐齐跪倒在地。
宁扶沅慌忙地解开那镣铐,俯身将与他气息交融,将误汲取过来的纯阳之气递还回去。
与此同时,宁扶沅向来懒得渡想的脑海,快速运转,终于想起那被她遗忘的全套双修功法。
她抱着他冰凉的躯体,将指尖贴在他下腹往上三寸处,屏息运行煞气。
等嵇无泠清醒过来时,那股失魂的无力感已经彻底消失了。
一道冷热交织的赤金气体,拖曳着耀眼的光尾,正灵活地绕着他周身快速舔舐,仿佛一只有生命力的游鱼。
那因为种种原因,堵滞又被操纵的丹田,似被人疏通过,一股前所未有的轻畅。
但嵇无泠很快无心多管,他快速俯身,抱起枕在他膝盖上,闭眼不醒的师尊。
黑眸闪烁,他慌忙地开口:“师尊?”
她长发披散在他怀里,紧蹙着眉心,毫无反应。
“师尊醒醒。”
嵇无泠心脏一空,紧紧抱着她:“阿沅?阿沅我……”
宁扶沅终于忍无可忍,烦躁地推开他:“吵死了。”
她嗓音很低,几乎是在囔嚷:“本尊累了,要调息……别吵。”
嵇无泠因为害怕得而复失的慌乱心跳终于落回原处。
但很快,想起那被师尊执意取走的情蛊,嵇无泠指尖便是一颤。
前世,直到他寻回灵慧根,那情蛊也从未引出过。
他几乎习惯了依赖那虫蛊。
但他这一世,并未被夺走灵慧根……
嵇无泠抿了抿唇,垂眸仔细一感受,并未发觉体内有任何异常,反而修为似有所提升。
他扯了扯唇角,试了几次,很快就能如常地微笑了。
嵇无泠紧绷的躯体终于缓缓松懈下去。
他帮师尊挪了个位置,让她在他怀里睡得安稳些。
迟疑片刻,还是不太甘心地抬起指尖,抚平她微微蹙起的眉心。
“师尊……可有认识的人,叫十七。”
宁扶沅觉得吵,偏偏那声音还不紧不慢地在她耳边喊了好几次。
她下意识烦躁开口:“没有!”
“那人兴许是师尊的晚辈……”
宁扶沅终于忍无可忍:“什么十七,那逆徒嵇无泠不就是十七吗!”
嵇无泠心头一跳。
他怔了怔:“怎么会是嵇无泠……”
可宁扶沅明显已经陷入沉睡,不会再搭理他了。
门外不合时宜地响起一阵飓风声,吹得门框作响。
嵇无泠将师尊抱到床榻上安置好,抬步去合上门窗。
正要收手的瞬间,他突然双目一颤,骤然想起一件事——
师尊收了七百弟子,但关门弟子只有十七个,而他刚好是第十七个。
所以,前世,师尊心心念念的那尊人偶,是……未曾被逐出师门前的他?
嵇无泠心脏像被炙烤过,滚烫一片,唇角泛起他自己都不察觉的笑意。
他转身快步正要回到床边,守着师尊,等她醒了便出去。
不想下一秒,看清楚床榻上,坐着的那道影子时,嵇无泠却如坠冰窖。
那人身穿一袭黑衣,有着与宁扶沅一模一样的相貌。
只是却是成熟女子的模样,黑眸赤发,面色肃杀冰凉。
她掌心里,还把玩着一株稚嫩的绿苗。
听到动静,漠然掀开眼皮,看着嵇无泠。
“无烬海……你知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