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 大祭司从来没有想象过，有什么能够光凭借眼神就给自己带来这样大的压迫力。

    他所追求的真神当然可以，可是祂毕竟还未降临；而大祭司本人又是个极具天分的魔法师, 他只享受过别人敬仰畏惧的眼神, 从来没体会过如此居高临下、充斥着藐视与冷酷的目光。

    厄贝里斯特的一个眼神令他后背冷汗淋淋，大祭司滞住了一下，立刻移开目光, 问刚才的低级祭司：“基特祭司还有多久才能到？！”

    “呃, 呃……大人, 他……”低级祭司支支吾吾，这令大祭司顿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怎么了？”

    “我联系不上基特祭司，”低级祭司脸上冒汗：“灵力链接被切断了，大人，您，您, 会不会是……”他的目光往厄贝里斯特那边瞥了一下, 然后立刻收回来, 所表示的意思相当明显。

    “怎么可——”大祭司的喊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从后背翻滚着泛起恐惧的凉意。他还没想明白厄贝里斯特为什么会找到这个空间，但如果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寻找教会的踪迹，那么他们利用魔法大肆收敛祭品的行为一定逃不脱他的眼睛, 或许某个祭品被他动了手脚，或许康斯坦丁和另一个魔法师指引了他，又或许是蝙蝠侠……

    不，该死的，别再管那些或许了。现在的问题是他已经在这了，而且即将令他们近百年的准备功亏一篑！

    大祭司又向厄贝里斯特的方向看去, 从扭动的触手丛中他看到那个黑暗生物正一步步向他走来。能撕碎一切的魔法触手被他毫不费力的抹去，前进的步伐虽然稍显缓慢，但却显得游刃有余，好像他只是猫戏老鼠般，享受着带给人类的恐惧，而非直截了当的杀戮。

    另外三个人类也在他的保护之下，开始用各自的方式屠戮起触手来。由于触手都击在由厄贝里斯特制造出、覆盖于身体表面上那层薄薄的保护层上，三个人不仅毫发无损，而且在放弃防御的同时攻击势头愈加猛烈。

    虽然不断从地下生长冒出的触手看起来似乎无穷无尽，但大祭司清楚的很，他在耗费他们的根基，一旦魔法阵中蕴含的魔力用完，保护祭台的最后一道关隘就会消失，整个空间过不了多久也会崩塌。别真神降临的日子又往后推迟了不知多少年，以厄贝里斯特展现出的残暴，他们还能否保留下火种也是一个未知数。

    形势过于严峻，原本准备好的祭品大概也已经派不上用场，大祭司咬了咬牙，看着因触手肆虐而无处落脚，陆陆续续聚集到祭台上的邪/教徒们，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真神的信徒们，”他清了清嗓子，用魔法让自己的声音传遍整个祭台，原本因厄贝里斯特一行人的出现而恐慌不已的邪/教徒们纷纷看向他：“正如你们所见，在这个真神即将降临的日子里，祂的仇敌为了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派出他邪恶的手下来干扰破坏我们的祭台，好让他阴险的计谋得逞。告诉我，真神的信徒们，你们能够放任这一切发生吗？”

    “不！绝不！！”

    这番话的邪/教徒们热血沸腾，义愤填膺，看向厄贝里斯特等人的目光都由刚才的恐惧转化为了愤怒。

    康斯坦丁用金色的魔法光刃砍断一只触手，闻言感到无语凝噎：“……所以他们真的不知道自己才是邪/教人士是吗。”

    大祭司被诸多邪/教徒簇拥在中间，继续道：“就在刚刚，我们为即将到来的真神而做着最后准备的时候，这些邪恶的仇敌们已经悄悄偷走了献给真神的祭品，就连保管祭品的基特祭司也已经遇害——”

    “天啊，基特祭司竟然已经……”

    “什么——”

    “大祭司，这是真的吗？！”

    听到同伴遇害，邪/教徒们脸上的表情更加狰狞。对上他们显得愈发不善的眼神，几个人都感到一头雾水。

    “所以他到底想干什么？”扎塔娜一边挥动魔法杖，奇怪道：“煽动邪/教徒们对抗我们？可他们显然不是对手。”

    别厄贝里斯特了，就是现在只剩下他们三个人，这群完全不会魔法、也没经受过训练的普通人根本不够，也就是几个祭司麻烦一点，可是他们加起来还不到十个人，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派不上用场。

    “这件事有些奇怪，我们得心一点。”康斯坦丁皱着眉，看向手持两个折叠蝙蝠状刀刃的蝙蝠侠：“能不能让你那位动作快点？那个见鬼的祭司总不能是昏了头，才这么一大堆罗里吧嗦的废话……该死，这群触手怎么总是砍不完的？”

    之前在过来援救康斯坦丁和扎塔娜的路上，为了以防万一，厄贝里斯特为蝙蝠侠身上的所有道具都附着上了自己的魔法，使之暂时变成对魔法也能起效的法器，现在它们派上了大用场。蝙蝠侠用蝙蝠刀拦腰截断一丛触手，看着它们失去头部后狂乱扭动，继而变成一蓬蓬黑雾消失在空气中。但从地上生长出的触手立刻接替了之前那些的位置，蝙蝠侠只能在这极短的空隙中往前移动一步。他看着不远处厄贝里斯特的背影，有些怀疑他是为了迁就他们才不赶快对大祭司动手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厄贝里斯特之前吃过一回邪/教徒魔法的亏，不敢放任自己离蝙蝠侠太远。他表面看上去游刃有余，十分从容，但实际上已经对大祭司的行为产生了怀疑，只是对蝙蝠侠安危的看重压过了一切，这才暂时没有什么动作。

    就在这短暂的迟疑中，大祭司继续道：“原本按照计划，此刻我们应该已经开始进行神圣的召唤仪式，但祭品失窃，祭祀已经无法完成。可我们的敌人们还在不远处虎视眈眈，现在我们还有真神的庇佑，暂且阻拦住他们的脚步；但真神无法庇佑我们一辈子，到时又该怎么办？”

    这番话成功的令邪/教徒们踌躇起来，面露犹豫

    到这里，大祭司总算露出真正面目，义正言辞的蛊惑道：“诸位虔诚的信徒们啊，此刻正有一个绝佳的机会，来体现你们的忠诚和信念——此前你们不是还想站上祭台，获得迎接真神回归的荣耀吗？现在机会到来了！快上来，登上祭台，真神会奖励最虔诚的信徒永生！”

    “……什么玩意儿？”康斯坦丁简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他想让教徒来充当祭品，他疯了吗？！”

    这些人在邪/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谁不知道当祭品是什么后果啊？他们将被放干体内的血，用以刻画召唤邪/神的魔法阵，灵魂则被用来变成沟通邪神与这个空间的……等等。

    难道这就是大祭司的“迎接真神回归的荣耀”？？？

    下一刻康斯坦丁的预感就应验了，听能够获得永生，邪/教徒们全都像疯了一样，拼命向祭品的位置涌去。好像生怕名额被别人抢去一样，争先恐后的往前赶，将别人往后推。

    场面异常疯狂且滑稽——上百人你追我赶，拼尽全力，竟然只为了争抢先一步死亡的位置。

    扎塔娜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他们真的疯了……那算什么永生？”

    能跑上祭台的都是刚才跑得快、距离祭台又近的人，还有少部分仍然身处魔法阵中，虽然触手不会伤害身上带有“真神”印记的邪/教徒，但他们依然寸步难行。现在见到同僚们一个个都在能够获得荣誉的祭台上得到了位置，这些人竟然嫉妒的眼红，不顾举步维艰的情形，拼了命的往祭台方向挪动。

    蝙蝠侠头罩下的眉头紧蹙，向着两个邪/教徒扔出一枚蝙蝠索。邪/教徒们的脚被捆到一起，站立不稳，顿时摔倒在地。

    蝙蝠侠一边削断触手，一边向周围能够得到的邪/教徒们扔蝙蝠索或者其他能将他们困在原地的玩意，言简意赅的命令道：“救人。”

    不用他，扎塔娜早就这么干了。她用一个个倒语魔法使□□徒们倒地或昏睡，还趁着空隙抱怨道：“这些人是蠢吗？竟然连这么拙劣的谎言也会相信。”

    “应该是洗脑洗的比较彻底。我早过，别信那些看着就奇奇怪怪的教派，鬼知道他想从你这得到点什么。可能是钱，可能是权利，这些人最惨了，他们要命。”康斯坦丁一边用魔法粗暴的将邪/教徒们击昏，竟然还能抽空给自己点根烟。跟扎塔娜和蝙蝠侠不同，他其实并不在意这群邪/教徒的死活，要不是为了阻止邪神真的被召唤过来，到时大家一起遭殃，他甚至相当乐意看这群人去送死——还省的他善后呢。

    而且——康斯坦丁将目光转移到厄贝里斯特身上。他相信，厄贝里斯特跟他想法一致。

    正如康斯坦丁所想，厄贝里斯特压根不觉得死几个邪/教徒是什么问题。他动作直接，目的明显——只要制伏几个会魔法的祭司，那群邪/教徒别得到真神的奖励了，能不昏着被带进警察局就算他输。

    霎时间，厄贝里斯特身上的黑暗魔法暴涨，周围的触手们大肆枯萎，地下的触手们还未生长出来就在极度的压迫下化为黑雾。他暂时放任蝙蝠侠脱离了自己的视线，大步向祭台的方向走去，足底踩在地面上，离开时踏出一个个漆黑的足印，其上附着的强劲的黑暗气息令触手再也无法生长，哀嚎着让出道路。

    祭台上的人已经够了，大祭司立刻联合几个祭司站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吟咏起咒文。扭曲的黑色雾气从他们背后散发而出，祭台上刻画的召唤法阵立刻发出不祥的黑色光亮。

    忽然，一阵铺天盖地的黑暗气息传来，困住厄贝里斯特等人的魔法阵中的力量顿时消失了一大截。大祭司扭头看去，就见厄贝里斯特竟然已经来到了魔法阵的边缘，他走过的道路犹如摩西分海，竟然没有触手敢在此肆虐。

    再一次面对那双冷冰冰的金黄色竖瞳，大祭司脸上的皱纹一阵颤抖，目光在蝙蝠侠三人的身上一晃而过，下定决心，殊死一搏。

    他再一次沟通魔法阵，其中贮存的大部分魔力疯狂涌现，蝙蝠侠几人身旁的触手得到大量魔法的滋养，顿时强大了一大截，身上黑色的魔法护盾立刻在攻击中出现了裂缝。

    大祭司赌厄贝里斯特不会放任他们不管，果然，这个黑暗生物前进的步伐一顿，头转向蝙蝠侠的方向。

    蝙蝠侠正巧站在他不远处，见状瞳孔一缩，立刻喊道：“别管这里！”

    他的提醒晚了。

    只是短短一瞬的迟疑和耽误，祭台上的召唤法阵已经成型。几个祭司不顾自己的生命，拼命透支魔力与灵魂，最终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他们带有魔力的血激发了召唤法阵，令人心生恐惧与厌恶的扭曲黑光翻腾着涌起，站在魔法阵中的邪/教徒们顷刻间倒在地上。尸体压着尸体，鲜血从每个人身上泊泊涌出，沾湿了身下人的衣服，汇聚成血红色的溪，最终在祭台上聚集，自动融汇进魔法阵中，使线条变成了黑与红的混着交加，看起来愈发诡异。

    厄贝里斯特眉头一蹙，一脚踏出触手肆虐的地盘，接着瞬移至召唤法阵旁，拳头裹挟着本源魔力，狠狠敲在升腾而起的黑光上面。

    这一刻，黑色与黑色猛然相撞，黑光扭曲着发出无声的嚎叫，光幕上荡起一连串不断震荡的涟漪。厄贝里斯特被冲击力撞的倒退两步，手臂隐隐发疼。

    那些为激活召唤法阵而死去的祭司们此刻发挥出了他们的另一份价值。或许是这个教会的特殊魔法体系，之前在哥谭时，伪装成校车司机的邪/教徒能够用灵魂诅咒厄贝里斯特，使其被触手纠缠困扰，陷入难以自拔的幻象中……这几个祭司远比他的魔法造诣高深，其献祭出灵魂释放的魔法则更加强大，竟然能将召唤法阵加持到如此坚固的地步，哪怕清除所有负面影响的厄贝里斯特，在使用上本源力量时也难以一击撼动。

    大祭司漂浮在法阵中央，仍然在主持着召唤魔法。就在厄贝里斯特正准备蓄力攻击时，邪/教徒们的鲜血已经覆盖满整个魔法阵的纹路，白色的烟雾扭曲着向上蒸腾升起，仔细一看，才发现是那些已经死去的邪/教徒们的灵魂。他们的嘴巴与双眼像是三个扯开的黑洞，面孔扭动变形，手臂尽力向上举起，似乎仍然在渴求真神的垂怜与倾赐。

    最上方灵魂的手指触摸到了一扇看不见的大门，一道只能被无形灵魂触摸的屏障。

    下一刻，连接着屏障与法阵的灵魂们似乎成为了一道沟通两个世界的桥梁，原先松散的白雾顿时被固化为一个整体，灵魂们发出刺耳难听的尖叫，想要挣扎着从中脱出，但已经无可挽回。

    大祭司直视着最上方灵魂指尖触摸的地方，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他的使命已经完成，踉跄着退出了被召唤法阵保护的范围。

    但现在厄贝里斯特已经顾不上管他了。

    一片黑色的雾气在半空中缓缓出现，旋转着舒展开，慢慢拉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这场景犹如末日史诗，天空一片黑暗混沌，光芒消失的一丝不剩，就仿佛连希望也被吞噬，陷入无望的人间绝境中。

    下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穿破雾霭，但那不是光明，而是更深沉的绝望。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只无比巨大粗壮的触手从黑色漩涡中伸出，如果先前被大祭司召唤出的触手是岩壁上生长的粗壮藤条，那么这只触手就如生长数百年的参天大树，令人一窥下难以想象其本体究竟多么巨大。

    其上的吸盘带着黏腻的水渍，穿透连接着两处空间的灵魂桥梁，引发灵魂无数痛苦惊惶的尖叫，触摸上鲜血刻就的魔法阵。顿时，扭曲的黑雾弥漫开来。

    厄贝里斯特明白那个漩涡连接的是另一个空间，他没有费力去和那只触手做纠缠，只要突破召唤法阵的防御，他能够破坏掉这个法阵，继而从根本上阻止那只触手的主人真正降临。

    但令人绝望的是，触手的到来似乎令法阵的防御加强了，黑暗被厄贝里斯特聚集凝固成锐利的尖刺，但这只令它裂开一道的缝隙，远不到彻底破开的时候。随着一阵黏滑蠕动的声音，另一只触手出现在漩涡的另一边。

    蝙蝠侠三人已经突破了触手丛的骚扰，来到祭台上面，但谁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无论是蝙蝠侠被魔法加持过的烈性□□、扎塔娜能发挥出最强攻击力的倒语魔法，还是康斯坦丁稀奇古怪的法器，都只能在那条缝隙的基础上再撬开一个口，而无法做到更多。

    形势陷入僵局，厄贝里斯特沉默一瞬，抬起手对准蝙蝠侠三人，准备将他们送回伦敦。他不惧怕与这尚不知名讳的邪神开战，他只在意蝙蝠侠的安危。

    意识到他的想法，蝙蝠侠白色的护目镜立刻睁大了，他一把握住厄贝里斯特的手腕：“不行！”他难得表露出清晰的烦躁，眉头紧皱：“我会想到别的办法，你不能——”

    “嘘……别这样，蝙蝠侠。”在这恐怖的、宛如末世降临一般的景象中，厄贝里斯特的声音温和下来，令蝙蝠侠想起自己幼时听他讲课时的平和耐心，温言暖语，想起阳光下他向上扬起，泛着微光的嘴唇：“相信我。”

    “我会保护这世界。”

    我会保护你。

    “我会安然无恙的回来。”

    我会活着见你。

    “现在，回去吧。”厄贝里斯特和蝙蝠侠焦急的目光对视一眼，面具下的嘴角似乎微笑了一下，被蝙蝠侠抓着的那只手泛起黑色的光芒，转瞬间扩展成一个传送法阵。

    “不。”蝙蝠侠咬牙切齿：“你休想——”

    “你们在干什么？”

    绿色的光芒从厄贝里斯特身后骤然亮起，紧接着，召唤法阵外层的壁垒上出现一个绿色的魔法纹印，呈逆时针方向缓缓旋转，接着静止不动了。

    厄贝里斯特回过头，看到奇异博士正飘在空中，悬浮斗篷在他身后舒展开，像一道红色的波浪。奇异博士正举着手，手腕上套着一个和召唤法阵外层壁垒上一模一样的魔法纹印，胸前的阿戈摩托之眼发出耀目的绿光。

    “……没干什么。”厄贝里斯特松了口气，蝙蝠侠紧紧抓着他手腕的手也终于松开了：“帮大忙了，博士。”

    着，他对刚才好不容易撬开的缝隙伸出手，黑暗的焰火在掌心凝聚升腾。

    “不——！”似乎意识到了厄贝里斯特要做什么，大祭司惨叫一声，向他冲了过来。

    蝙蝠侠冷哼一声，侧身挡在大祭司面前，接着握紧拳头，狠狠砸在他的侧脸上。

    大祭司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呜咽一声摔在地上，抽搐了两下，昏了过去。

    黑色的火焰从厄贝里斯特掌心中冒出，顺着裂缝顷刻间蔓延至整个保护召唤法阵的壁垒上，被奇异博士静止时间后，其上的魔法因子不再活跃，很轻易的被厄贝里斯特烧毁。他手指向上一撇，火焰如臂使指，立刻舔舐上召唤法阵中央被固化的灵魂桥梁。

    随着桥梁的消失，两个空间之间的联系变弱，召唤法阵上方的漩涡慢慢缩。邪神的触手迟疑了一下，开始慢慢向上回缩。

    看到这一幕，康斯坦丁松了口气：“来的太及时了，兄弟。”他走到奇异博士身旁，相当大力的拍了他的肩膀一下：“不过之前你干什么去了？要是你早点来，我们可就不会这么狼狈了。”

    奇异博士还没话，悬浮斗篷先狠狠的拍了回去，听见康斯坦丁猛的嘶了一声，作为对至尊法师不敬的惩罚。

    奇异博士轻咳一声，没好意思是自己迷路了。要不是夏洛克临走之前的那句指点，他可能还真的赶不及。

    到时候传出去，他丢人就丢大了，至尊法师因为迷路而放任邪神在自己守护的位面降临？他会让别的至尊法师笑话死的。

    扎塔娜也来到奇异博士身旁：“不管怎么，很高兴这次共事，法师。”她提议道：“一会我们一起去喝一杯？就去无门酒吧怎么样，莫纳科提起过你，看来你也是他的顾客。”

    蝙蝠侠看向厄贝里斯特，不太明显的对他摇了摇头，很显然是还对刚才他的强硬作风感到不满。

    厄贝里斯特低声道：“抱歉。”

    蝙蝠侠没好气的看着他。他完全相信，厄贝里斯特这句道歉的真实含义其实是：这次错了，下回还敢。

    看着那边三个魔法师的其乐融融，蝙蝠侠也压低了声音，不满道：“你就不能相信我？”

    厄贝里斯特微微笑了一下：“我当然相信。”

    蝙蝠侠被他噎的没发话。他有太多的话想要对厄贝里斯特，但这里显然不是个谈心的好地点，索性再度投入工作中，转而量起周遭的一切。

    实话，这次的经历出乎蝙蝠侠的意料，他抱着摧毁一个邪/教组织总部的目的而来，没想到恰好碰到他们召唤邪神的日子，最后差点经历一次生离死别。准备逮捕归案的邪/教徒们几乎全军覆没，还活着的寥寥无几，不过好在最大的罪魁祸首大祭司还活着，蝙蝠侠已经盘算起该如何调查他的身份，再以什么方式将他交给神盾局了。

    被扔在厄贝里斯特身后，昏倒在地的大祭司，此刻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被烧的残破的灵魂桥梁，看到全部收回，只剩下一点还未褪净的黑色漩涡，想起自己一辈子的努力和期望，不由得留下了浑浊的泪水。

    大祭司在地上挪动了一下，发现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绑上了黑色的绳子，大概是蝙蝠侠的东西，不过已经没关系了，他已经不在乎任何事，准备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没放在自己身上时，用最后一点魔法了断残生。

    忽然，他的腿间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大祭司疲惫不堪、麻木不仁的脸上露出一点隐约的疑惑，继而忽然转变成了狂喜。

    他抬眼看了一下还能隐约看到一点迹象的黑色漩涡，伸出颤抖的手指，悄悄将兜里的东西摸了出来。

    蝙蝠侠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厄贝里斯特专注的注视着他，双眼中透露着难以掩饰的笑意。

    忽然，蝙蝠侠觉得有一抹红光在自己的余光中一晃而过，他顿时回过神，猛的向厄贝里斯特身后看去。

    只见刚刚已经被他昏的大祭司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绑在身旁的手中握着一枚红色的宝石，神色癫狂，正恶狠狠的盯着厄贝里斯特的后背：“我以我的灵魂诅咒你——”

    蝙蝠侠一愣，立刻扑向厄贝里斯特：“心！”

    那枚红宝石在下一刻猛的从大祭司手中脱出，如一枚暗箭般径直朝厄贝里斯特射去，与之相伴的是大祭司疯狂的尖叫声：“你的灵魂将为真神下界搭建桥梁，你的身体将成为真神的奴仆！”

    厄贝里斯特感到了身后的恶意，那枚宝石仿佛锁定了他一般，一时间他竟然想不出躲避开的方法。紧接着，蝙蝠侠扑了上来，在厄贝里斯特猝不及防间将他压倒在地。

    即将挨上厄贝里斯特后背的红宝石径直撞在蝙蝠侠的额头上，坚硬的蝙蝠面罩在它面前仿若无物，厄贝里斯特眼睁睁看着它没入蝙蝠侠的身体里，双眼猛的睁大了。

    一时间，无数的记忆，真实的，幻象中的，全都向他袭来。他再一次抱住了蝙蝠侠的尸体，血滴滴答答的顺着他的指缝落下，染血的披风沾湿了他的衣服。

    有声音尖刻的质问：“你为什么不救他？”

    “你为什么玩忽职守，懈怠行事？”

    “你为什么眼睁睁看着他死在你的面前？！”

    厄贝里斯特想不起来这声音是谁的，只是觉得熟悉的要命。他茫然无措，浑身发抖，那声音一遍一遍的在耳边响起，终于，厄贝里斯特记起来了——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他在一遍遍的质问自己：我当时为什么没有跟上去？我为什么不救他？我为什么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不，不，他感到痛苦和绝望。

    我不能再看着他死去了，那会使我发疯——

    厄贝里斯特双眼泛红，他看着仍压在自己身前、双目紧闭的蝙蝠侠，感到他的灵魂正在逐渐被拉扯出体外：“我绝不——”

    他压低了嗓音，声音像和着血般，一个词一个词的被抵着牙根吐出来：“我绝不能再——”

    一阵浓烈的黑雾猛的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

    不远处的三个魔法师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他们只听见大祭司的诅咒，看到蝙蝠侠冲了上去，一枚红光没入他的身体里，接着强烈的黑暗气息爆发，令人无法视物。等黑雾散去，就看见厄贝里斯特和蝙蝠侠双双躺在地上，一旁那个施展诅咒的大祭司已经气绝而亡。

    “——该死。”奇异博士低骂一声，迅速来到两个人身旁，伸出颤抖的手指检查起他们的状况。

    “哦，天哪。”扎塔娜两步冲到蝙蝠侠身旁，眼圈红了一片：“我不应该……我不应该离他那么远的。”

    “冷静点，扎。”康斯坦丁握住她的肩膀：“你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再那原本应该是针对厄贝里斯特的，连他都——”

    他忽然顿住了。

    意识到不对劲，扎塔娜和奇异博士立刻抬起头，向他的前方看去。

    那里突兀的出现了一个人，原本这地方不应该再出现任何人的——可是他就是在那。陌生的男人就在不远处，正慢慢向他们走来。

    “你……是你。”康斯坦丁嘴唇蠕动了一下，然后他看向蝙蝠侠：“所以刚刚那个红色的……你是为它而来？”

    男人轻轻的点了点头，声音奇异：“又见面了，康斯坦丁。”他：“某些事情发生了改变——我原本为取走它而来，可是现在，它已经碎了。”

    他摇了摇头，然后上前一步，站到蝙蝠侠和厄贝里斯特身旁，继而忽然消失了，就像他来时那样悄无声息。

    ……

    在那枚宝石没入额头后，蝙蝠侠就陷入了昏迷。在昏迷中，他似乎做了一个梦，但很快就忘记了。

    再次醒来时，他睁开双眼，一瞬间以为自己犹在梦中。面前的一切扭曲而奇异，像梵高的画作般光怪陆离，又如同幼儿的画作，十分古怪奇特。海草在沙漠中生长，鲸鱼在天上飞行，花园的旁边就是深不见底的大海，两者泾渭分明，仿佛有无形的屏障隔开了它们。天上同时拥有好几个太阳、月亮和星星，其中一个月亮还是红色的。

    蝙蝠侠撑着地面，从地上站起来，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躺着的竟然是一块雕刻着华美装饰的大理石。

    他没看到厄贝里斯特的身影，算往身后看看，结果一转身，就被所见震撼了。

    那是一片无穷的黑暗，一眼望不到尽头。隐约的棱角从黑暗中探出，像是造型古怪的建筑飞檐，又似乎某些生物尖锐的鳞片。这片黑暗与光怪陆离的梵高画卷被突兀的拼接在一起，就如同白天与黑夜同时存在。

    忽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欢迎你，蝙蝠侠。”

    蝙蝠侠被吓了一跳，他没听见任何声音，立刻转过身，警惕的看向对方。

    那是个很高的男人，非常瘦削，皮肤苍白，头上顶着一蓬显得乱糟糟的黑发。他的眼白是纯黑色，两颗眼珠却如同明亮的星辰，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长袍，渐变为火红的下摆长长的拖曳在身后，如同拖着一片火焰，仔细看去才发现是不断变换的人面。

    这个人的扮如此奇异，再加上此地明显不同寻常的情景，不由得让蝙蝠侠产生一个猜测：“你是梦境之主。”

    “的确是我。”睡魔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好久不见，你变化很大。”

    蝙蝠侠沉默了一下，完全不记得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他的反应似乎也在睡魔的意料之中，他并没有再就这个话题谈下去，只是转而提起蝙蝠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你被一颗红色的宝石击中，因此被带入梦境中。它原本是我的三件法器之一，我的月光红宝石，在多年前被人盗走。我原本想来这里取回它，可是没想到，它被他们做了手脚，得以被凡人所用。”

    着，他看了蝙蝠侠一眼：“月光红宝石中原本蕴藏着我大半的力量，可是它被做了手脚后，我这个主人却无法使用了。但幸好你们替我击碎了它，那些力量又重新回归我的身体，我得以再一次控制我的王国。”

    蝙蝠侠皱起眉：“那不是我做的。”

    “对，不是你，我知道。”睡魔点了点头：“是厄贝里斯特。”

    没想到厄贝里斯特还是被扯了进来，蝙蝠侠担忧起来，表面上倒是毫不明显：“看起来他不在这里，你知道我该怎么出去吗？”

    “不，”出乎意料的是，睡魔否定了他的法：“他就在你的身后。”

    “我的身……”蝙蝠侠一愣，接着立刻转过身去，铺天盖地的黑暗再次映入他的眼帘：“这是他？！”

    “是的。”睡魔道：“我的宝石上似乎被人施与了某样诅咒，他将它从你身上转换出来，安放己身。”

    注视着蝙蝠侠顿时紧张抿起的嘴唇，睡魔微笑道：“不过与此同时，这个魔法也击碎了月光红宝石，这使得诅咒跟着失效。”

    蝙蝠侠问：“既然这样，他为什么又会是这个样子。”

    “或许是他在做噩梦。”睡魔：“在你醒来前，你也在做梦。只是他的梦格外长一些，按你们人类的法，这或许该叫做噩梦缠身。”着，他拇指搭在下巴上：“实话，我很少见到这样的梦，他甚至把我的国土都染黑了……”他不太高兴的嘟囔了一声：“哪怕是黑暗的化身，这也过于令我惊奇。”

    蝙蝠侠挺想知道厄贝里斯特的噩梦究竟是什么，这涉及到一些他不愿和厄贝里斯特提起，但时刻在心中提醒和拷问自己的往事。他不愿意询问睡魔具体情形，只好问道：“那么他什么时候会醒？”

    “我不知道。做梦的人是他，不是我。”睡魔：“什么时候醒来，得取决于他自己。”

    蝙蝠侠露出一个不太相信的目光：“但你是梦境之主。”

    言下之意，难道你不能叫醒他？

    睡魔微笑了一下：“别人可以，但是他不行。”他相信蝙蝠侠能体会到他的意思：“走吧，蝙蝠侠，我来把你送回现实世界。”

    蝙蝠侠问：“我能在外面叫醒他吗？”

    睡魔：“很抱歉，这并不同于平时睡觉，恐怕不行。”

    “那么，不，”蝙蝠侠拒绝道：“我不能跟你出去。”

    “你想留在这叫醒他？”睡魔挑了一下眉：“这可不是件轻松就能完成的事。”完，他话锋一转：“你们之间是否存在着契约关系？”

    蝙蝠侠：“是。”

    “唔……”睡魔沉思了一下：“那么也许你可以试试，不过，还是我刚才的，这件事并不轻松，你需要有个心里准备。”

    蝙蝠侠想到厄贝里斯特可能在噩梦中经历的那些，沉声道：“我知道。”

    “那么来吧，走进去，想要叫醒他，你首先要进入他的梦中。”睡魔：“有一点你一定要注意，蝙蝠侠，千万不要忘了自己是谁。”

    蝙蝠侠：“谢谢。”

    他走进那片漫无边际的黑暗里，即将迈进去的一刹那，睡魔叫住了他。这位梦境之主对他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还有一件事，蝙蝠侠，契约是双向的。记住，不要忘记自己是谁。”

    蝙蝠侠对他点点头，向前迈了一步。顿时，他的眼前被无边无际的黑暗所包裹。

    下一刻，蝙蝠侠发现自己的视角改变了，他似乎变得矮了很多，面孔尚且年轻的托马斯和玛莎正拉着他的手，慢慢走进一个巷子中。

    忽然，一个持枪的人影从拐角后冒了出来。

    蝙蝠侠其实对睡魔的叮嘱仍然存有疑虑，而且他不太明白厄贝里斯特为什么会梦到这个——这应该是他的噩梦，而不是厄贝里斯特的。

    不过是噩梦其实也不尽然，因为就在一会之后，厄贝里斯特就会出现在他们面前，为托马斯和玛莎挡住那两枚差一点夺去他们性命的子弹。

    蝙蝠侠这样想着，耳边听到两声刺耳的枪响。

    这一次，那个代表着黑暗的男人没有出现。托马斯和玛莎倒在血泊中，染血的珍珠滚落至他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