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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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棠突然意识到,这个梦境的背景竟然是现代,之所以刚才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可能是因为在古代待的时间太久,竟然有些思维定式了。

    既然是现代的话,那这是什么地方呢?甘棠边思索边量着。

    随即她的目光落到左手边的第一个房间,像是受了莫名的指引一样,径直走了过去。她伸手推了推,发现门是锁着的。她又踮起脚,通过门上透明的圆形窗口往里心地量着。

    屋里没有开灯,只有些微弱的月光洒在地上,所以显得昏昏暗暗的,让甘棠看得十分艰难。

    正中央好像摆了一张单人床,上面铺着白颜色的床单,床单平整没有一丝褶皱,看起来就如同照片里的样板。甘棠皱着眉头继续凝神细看,床旁边放着一个床头柜,上面堆着几个水果篮,左侧还搁了一个板凳。

    板凳旁那是什么?

    甘棠趴在门上瞪大了眼使劲儿地量——一个银色的泛着光的架子,立在地上,离床头很近,很熟悉的样子,好像是……

    输液架!

    白床单,水果篮,输液架……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酒店,而是一家医院。

    正在她苦思冥想的时候,一张脸突然在她眼前放大,隔着圆形的窗口,狰狞又突兀地出现在甘棠面前。

    是个男人的脸,眼睛瞪得极大,眼珠几乎都要凸出来,嘴巴上布满了干皮,向外咧着,在玻璃的压迫下形成一个极为诡异的微笑,惨白的月光投在他灰暗的面孔上,显得极为骇人。

    这副场景的冲击力实在太过巨大,尤其是那个男人的一只手扒在玻璃上。他手背扎的针头还连着又细又长的输液管,那针头一点一点渗出血来,殷红而刺目的,然后血又逐渐回流进输液管中,就像是一条索命的红绳缠绕在他身边。

    但那人似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只痴痴地望着她诡笑。

    甘棠惊叫一声,慌张地向后退去,踉踉跄跄抵到了背后的墙上。

    她的心几乎要飞出来,甚至她都怀疑自己的心跳声已经响彻了整个走廊。甘棠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没关系,不要怕,这只是个梦,这就是个梦而已。

    可当她看清楚男人的动作时,还是忍不住浑身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男人的脸并没有因为甘棠的离开而有半分移动,他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整张面孔死死地贴在窗口,甚至表情都要变形。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些什么。

    甘棠咽了咽唾沫,强撑着冷静下来。男人的口型其实很好辨认,甘棠看了两遍就看清了他想的话。

    可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更加恐惧。

    因为这句话她原来听到过。

    ……

    那个男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甘棠,露着阴森森的微笑,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相同的口型,他:——心,游仙为祸。

    甘棠的脑中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曾在外婆遗留下来的信中所出现过的人。

    当时那个因游仙枕发了疯的年轻考古工作者叫什么来着?

    甘棠的额间不自觉的渗出了绵密的冷汗,她的胸口上下起伏着,胳膊上涌起了一片细细的鸡皮疙瘩。

    到底叫什么来着?

    她紧紧抿着唇,尽量不去看几米之外的男人。即使疯狂地回想,她也只隐隐约约的记起外婆曾过他们俩是同一个姓氏,还开玩笑两个人是本家人。

    那么就是姓李。

    正当甘棠陷入迷茫时,她突然察觉到走廊尽头的窗外月光似乎比刚才盛了点儿,之前只一块儿地方有些亮光,现在竟然病房号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等等!

    甘棠猛地抬头,她的视线避过男人愈发空洞的笑容,转而落到了屋门左侧的墙上。

    ——一个病历本正明晃晃的挂在那里。

    刚才因为光线太暗和突发的事件,让甘棠不可避免的错过了这么明显的信息。

    她深呼一口气,扶着墙壁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向病历本的方向挪过去。她的眼睛紧紧盯着病历的方向,余光却片刻不离男人所在的位置,生怕一不留神他就会破门而出。

    不过还好,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男人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与动作,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未变分毫,只有眼珠会随着乱转,就像一台被人上了发条的机器,不知痛苦不知疲倦。

    甘棠搓了搓胳膊,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的手触到了病历本,坚硬的透明塑料外皮包裹着本子,心翼翼地掀起来,首页上姓名一栏潦草的两个字便径直映入她的眼帘。

    ——李言。

    甘棠的记忆在见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全部回炉,没有错,就是出现在外婆信中的那个人。

    她在信中提到了他什么来着?

    甘棠细细回想,那封信像是所有东西的一个开端,在那之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一件一件让人猝不及防。所以久而久之,信中的一部分内容也就被甘棠埋到了记忆的最深处,逐渐落灰,逐渐泛黄。而如今,她要将那封信再重新翻出来。

    她继续看起了病历接下来的内容——初步诊断患者具有精神分裂症,产生认知性障碍,思考缺乏逻辑,经常自言自语,词不达意,有产生幻觉或妄想的症状出现。

    随着这段病症的描述,外婆信的内容也一点一点在甘棠脑海中展开。

    “他像是得了癔症,双目圆瞪,目视着空中的某一点,眼睛睁得甚至不可控制的留下了眼泪。

    李言就这样一直举着手机,一直念着同一句话,没人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但估计时间应该也不会短了。

    因为他胳膊上的青筋毕露,嘴巴干得起了皮。最让人心惊的是,他的每一句话语调和音量几乎一模一样,毫无偏差,如同一台僵硬的机器。”

    甘棠越想心中越发毛,毕竟这种场景白纸黑字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却又是另一回事。

    正当这时,旁边的门突然传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因为走廊上极为安静,一丝丝响动就能听得十分清晰,所以门锁开的声音准确无误地飘进了甘棠的耳朵里。

    她大惊失色,身上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

    正当她准备扭头循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一转身,却发现李言的身影不知何时已从病房里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她右手侧,几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甘棠甚至感觉到了他鼻间呼吸时喷出的热气,正好她洒在肩膀的位置处。

    而李言的脸上还挂着那僵硬的桀桀笑意,嘴巴仍在一张一合,不过这时却不止再是无声的口型了,他用语调一致的声音道:“心,游仙为祸。”

    就像是一句索命的招魂语。

    李言离她越来越近,甘棠急中生智,反手将墙上的病历本扯下来,一把甩到他的脸上。坚硬的塑料外壳在李言的颊边刮出一道长长的血痕,这只让他停滞在了原地几秒钟,但并没有阻挡他往前进的步伐。苍白的脸,殷红的血,形成了鲜明的比对,在月光的映衬下,更显得可怖又阴森。

    甘棠趁着空隙,也在一步一步地向后退着,直到她的被抵上了半开的窗户,她才发现已经退无可退了。

    眼前是步步逼近的李言,身后是不知多高的窗户。

    抉择就在一瞬之间。

    没事的,这就是场梦。甘棠这样默默安慰自己道。

    李言嘴里的话就像是无形的催命符一样,离她越来越近,甘棠甚至觉得他伸出的手已经要触碰到了她的衣角。

    她咬紧牙闭了闭眼,脑海中想象着上一个梦境里面厉戎一身墨色锦袍,带着她在屋顶上穿梭的模样。

    如风亦如光。

    “有我在,不要怕。”她恍惚间像是听到了厉戎的声音,从远处遥遥传来,带着安抚的力量,让她刹那间定了心。

    甘棠闭着眼,唇边露出一抹笑意,轻声呢喃道:“厉戎,我不怕。”

    ——命运多魑魅,纵此刻身边无你,但想起你,依然让我变得英勇又无畏。

    随即,她向后仰身,伴随着交错的树影和月光,在呼啸的风声里,从窗口一坠而下。

    像一颗骤然升起的耀眼星子。

    定格在李言逐渐模糊的笑容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