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给他提个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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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然心念一动, 追问道:“你那日在醉红楼救下的娘子是谁?”

    傅铮所答非问:“娘子就是娘子。”

    易然还要再问,傅铮开始不配合,他复又起身, 从书案上取来套笔墨纸砚,一一摊在易然面前:“写下来, 画押。”

    易然接过笔来,蘸饱了墨,在纸上刷刷写了几行字,拿给傅铮:“如何?”

    傅铮拿着瞧了片刻,估摸着没很瞧明白上面写的是什么, 他若有所思地望了易然一眼:“你同我娘子长得有几分像。”

    易然的嘴角抽了抽:“你再细瞧瞧。”

    傅铮果然凑近了些, 定定量片刻,一把将她揽进怀中:“是了, 可你不是跑路了, 哦,大抵是幡然醒悟,发现我其实还是个不错的夫君人选。”

    易然推了推他, 伸手自桌边拿过笔来塞进傅铮手中:“你还签不签。”

    傅铮从善如流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签, 你把为夫卖了也无妨。”

    唔, 这倒是个不错的思路, 是自己先前清正耿直了些。易然握住傅铮的手:“夫君,你且等等, 咱得再签几份。”

    傅铮茫然:“不是签过了吗?”

    “只签了一份不够妥当,若不慎丢了怎么办,到时候你没了证据, 可就得继续睡脚榻了。”

    “你大概是想坑我。”傅铮揉了揉额角。

    易然心道, 她这是光明正大的君子行为, 不然等大可等他睡去,捉着他的手按上十几二十个手印。

    此时的傅铮颇为难缠,她想了想,实在不行就不君子了,反正今天她坑他坑定了。不过傅铮倒是出乎意料地配合,提出方才的质疑后,他笑了笑,继续道:“坑就坑吧,谁让你是我娘子。”

    案前的烛火晃了晃,发出筚拨一声轻响。易然拿银签拨了拨灯芯,半晌,叹息似得开口:“你还知道我是你娘子。”

    叹完这句,她起身立在傅铮面前,严正地给了他个提醒:“傅铮,我要坑你了。”

    翌日清,傅铮睁开眼,揉了揉因宿醉而有些昏沉的额角,余光瞥见床头的一只青瓷茶盏,应该是易然昨夜给他留下的。昨夜…傅铮闭目思忖了片刻,昨夜他答不上易然的问题,只能一碗接一碗地罚酒,没过多久便意识昏沉了。

    之后自己好像做了些不太妥当的事情,与自己一贯清高自持的形象有些不大一样。具体的他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最后抱着易然不让她走,还什么你坑我这么多,也得让我坑回来一次。

    他回忆了下自己那时的模样,觉得委实是有些没眼看。罢了,之后万万不能再同易然玩这游戏了,再如此这般他怕是要晚节不保了。

    傅铮端过茶盏喝了两口,披衣下榻,忽瞧见枕边摆着两张纸,上头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他心中咯噔一声,没由来生起些不祥的预感。昨日自己拉着易然签了纸不睡脚榻的承诺,可那该是一张纸才是,另一张...

    他的耳畔响起昨晚易然郑重的通知,她,傅铮,我要坑你了。思及此处,他拿起枕边的两张纸,第一张的内容自不必看了,看了也怪丢人的,他直接略了过去,拾起第二张。

    上头赫然写着:放夫书替你烧了,千两银票不必退还,若再提合离,须付白银十万两。底下赫然两个手印,显然是易然拿着他的手替他完成了整套流程。

    十万两,傅铮倒吸口冷气,易然很仗义,还提前告知了他一声,是他醉得不省人事,没收到这份善意告知。

    他自袖中寻了一回,先前放在里头的两个信封果然没了踪影,看来易然这句烧了得实实在在。

    他捏着空荡荡的袖口,半晌,面上突兀地浮起个笑容。其实老天并未薄待于他,傅京将他视同己出,细心抚养,孟时为他知己,在他仕途不顺之时,他日日过来找他对酌,宽慰于他,最后,他还得着段极好的姻缘,他的娘子想与他并肩而立,同他白头偕老。昔日家中变故,他并非没抱怨过天道不公,以万物为刍狗,可如今细细想来,其实自己也勉强算得上受了些眷顾的。

    他将两张纸揣进袖中,推门走了出去。秋日天高,抬眼望去,一只孤鹜正振翅而上,不多时便消失在云边。他收回视线,拾步走到易然门边,想要抬手扣门,手顿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正迟疑间,门被人从里头拉开,易然穿着一袭水蓝长裙,头顶盘了个坠马髻,鬓间斜斜插了支云脚珍珠卷须簪,衬得整个人都多了几分明艳的朝气。

    瞧见徘徊在外头的傅铮,她笑了笑,心情不错的模样:“如何,昨日那两纸承诺书可又细读了?”

    傅铮道:“娘子坑起人来光明磊落,为夫深感佩服。”

    “哪里,过奖了,”易然诚挚道,“一会儿就是陈卿卿的寿宴了,我得去看着点鼓乐班子,你要一道吗?”

    傅铮摇头:“我还有些事,你先去吧。”

    易然了然地点头表示理解,末了,回头问了句:“你一年的俸银是多少来着?”

    傅铮疑惑地瞧她一眼,易然叹口气,颇有些惆怅道:“昨夜回去时想了想,觉得十万两写得少了些,颇有些后悔。”

    傅铮:“...”

    易然认真道:“咱都签字画押了,上头写的话便都是做数的。若往后你当真欠了银子,我可是要去同你讨债的。”

    傅铮笑了笑:“好。”

    易然瞧了眼日头,行色匆匆地走了。傅铮在院中立了半晌,转身走回屋中,从案上抽出张纸,提笔写了个开头,又悉数涂去,换了张新纸,如此往复几次,他撂下笔,沉沉叹了口气。

    这奏折该递上去了,若因着一己私欲再拖下去,那些被绑来此间的灾民便要多受些无妄之灾,端王的势力也会愈发壮大几分。

    他的手在身侧垂握成拳,指节因用力有些发白。良久,他终于强迫自己提起笔来,在铺好的宣纸上写下“臣铮言”三字。

    陈卿卿的寿宴结束后,傅铮准备回趟京师。易然原本以为绿会提出与他们同行,罗列了四五个婉拒的理由,孰料绿有些忸怩地表示让他们先行,他还要在浣花寨呆上些日子。易然起先觉得分外疑惑,直到瞧见绿蹲在陈翠的墙头,一副望穿秋水的模样,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何事。

    临行之际,绿跑来请教傅铮如何才能讨姑娘的欢心。傅铮当即分外热心地将昔日传授给傅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绿拿着个本子奋笔疾书,记了满满数页。易然走过来时正听着个尾巴,她的嘴角抽了抽,从绿手中要来本子,从头到尾通读一遍,拿笔圈出其中两条,重新递给绿:“除了这两条,其余的都反其道而行就对了。”

    绿将将从傅铮的指点中悟出些心得,听完易然的话,一时觉得整个人都迷茫了。

    他咳了咳:“可南先生同你的感情似乎挺不错,早起时还看见你俩拉着手在院里头话来的。”

    易然叹了口气:“怎么呢,我同你南先生是个例外,总而言之,你若想追到陈寨主,照我的做便是了。”

    绿抱着本子沉思半晌,一溜烟往陈翠处去了。傅铮清了清嗓子:“我觉得你这样做不太厚道。”

    易然茫然地瞧着他:“怎么个不厚道法?来听听。”

    “虽然绿先前确实给我们带来了一些困扰,但咱也不能坑他啊。”

    易然震惊地瞧着傅铮:“你...”

    怎么呢,傅铮能追到媳妇,委实是个奇迹。她叹口气,认真给傅铮普及道:“夫君,你晓得在我们那里,像你这般的男子都有个雅号吗?”

    傅铮道:“是何雅号?”

    “钢铁直男。”

    钢铁直男傅铮陷入了沉思,他虽然不是很明白这称谓的意思,但听起来颇为不祥,想来不是夸赞人的。

    如此,两人辞别绿,一路朝京城而去,行了十余日,终于回到了傅府。傅铮还未来得及洗去仆仆风尘便马去了寒月寺,同姚恒之和孟时商讨端王之事,直到深夜才回到府中。

    院中黑逡逡的,易然估摸着已经睡下了。他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屋,门边的竹榻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他去柜中寻了床被褥,刚要铺去竹榻上,便听见易然戏谑的声音:“不是了要睡床?”

    傅铮道:“你没睡?”

    易然拥着被子坐起来,抬手点燃了床前的烛火:“方才做了个噩梦。对了,你们今日商量得如何了?”

    傅铮在榻前坐下:“端王此事颇为棘手,还是得想个万全之策,不然他若反咬一口,必将引起战火。”

    易然奇道:“你的意思是,端王现下还不知军械库之事被察觉?”

    傅铮颔首:“若他预先知晓,很可能舍弃陈家,断臂求生。陈家深谙此理,所以才找我来谈。”

    着,他替易然掖了掖被角:“快睡吧,做了噩梦喊我。”

    易然点头,重新躺下,听得傅铮又道:“对了,老师想同你见一面。”

    易然:“??!!”

    很好,她等会儿估计得再做个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