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他胳膊肘朝外拐的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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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尚书此番着实是受了场无妄之灾, 日前傅铮遣人来过几日同易然一道前来拜会,他口中虽未,心中还是颇有几分欢喜的, 早早便着人将府邸扫一新,就差张灯结彩了。

    而后他便遣人去探消息, 估摸着今日两人便要到了,此时此刻,易尚书有端严起来,他觉得身为傅铮的岳父,有必要端着些架子, 给这兔崽子个下马威。只是还没来得及想好这下马威如何给, 一群匪众先浩浩荡荡闯入府中,是请他走一趟。

    易尚书的胡子抖了抖, 强自镇定地往外头瞧了一眼。傅铮派的几名暗卫一直在易府附近, 按理这群匪众闹出如此动静,他们该有所察觉才是,如今竟迟迟不出手, 怕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很快他便知道这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因着不多时, 一名暗卫走了进来, 同站在最前头的一名山匪道:“绳索都准备好了,只是傅大人当真要绑?”

    易尚书的胡子抖了抖, 面皮被气得通红,他就,傅铮这兔崽子竟要给他个下马威, 连对老岳父都是如此模样, 还不晓得在他闺女面前要如何作威作福。

    老人家气得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 而后便瞧见头那山匪大步走上前来,嗓音颇为洪亮:“岳父,您没事吧。”

    易尚书有事,他觉得自己要被气得心疾复发了。他抬起一只手臂,哆哆嗦嗦指着面前五大三粗的二当家:“你…”

    二当家颇为善解人意地蹲下身,替他顺了顺气:“我在呢,您有话慢。”

    易尚书的一口老血卡在喉间,半晌方缓过来些:“傅铮这混账与你…”

    二当家了然,看来易尚书是不太放心自己同傅铮的关系。他拍了拍胸口:“傅铮是我大哥,您放心,我们关系好得很,这次我是专程为了他来的。”

    很好,是傅铮主使的,易尚书如此想道。他就,不然为何府外的暗卫非但不出手阻拦,还分外配合。

    人在矮檐下,易尚书这老狐狸很快便想明白了当下的状况。他这贤婿哪儿是前来探亲,这分明是同他耀武扬威来了。他顺了顺气,勉强道:“傅铮叫你来做什么?”

    二当家如实作答:“傅大哥要拜堂,缺个高堂,这不就请您来了。”

    易尚书被气得眼前一黑,傅铮同他闺女正经成过亲,再拜堂自然不能是同易然。难怪前后态度变化如此之大,这是从哪里找了个狐狸精,半分都不将他父女放在眼中了。更为离谱的是,纳妾竟然要叫老岳父去做高堂,他哪儿来的面皮!

    此时此刻,他已经镇定下来,哼了一声:“那狐媚子生得如何?”

    狐媚子?二当家挠了挠头,半晌,斟酌道:“您不会是…花姑娘吧?”

    什么不会?的就是这个花!还什么花姑娘,听起来跟朵弱不禁风的白莲似的。易尚书哼了一声,当年他也在风月场中混过一段日子,自然知道这些女子是如何将人迷得神魂颠倒。秉持着宽以律己,严以待人的原则,易尚书以为自己被迷得神魂颠倒也便罢了,傅铮是万万不能的。如今他竟让这什么花欺负到了他闺女头上…

    易尚书怒道:“我绝不会去,让他给我滚回来!”

    最终傅铮没有滚回来,他被二当家客客气气地五花大绑,塞进了藤轿。期间二当家还分外客气地问道:“绑的力度还舒适吗,可要给您松上一松?这藤轿可还舒适,要不给您加个软垫?”

    易尚书一言不发地端坐着,面色沉得可怕,摆出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很好,他倒要看看自己这贤婿能做到何种地步。

    傅铮清了清嗓子,低声同二当家道:“你是怎么把易尚书请来的?”

    答案已昭然若揭,但有些细节还是挺重要的。二当家挠了挠头:“我同老人家你要拜堂,缺个高堂,老人家不知为何就愤怒了,实话,你和花姑娘是不是私相授受的,我瞧着易尚书连带着恼了花姑娘。”

    傅铮摸了摸鼻子,连带着恼了易然,这不应当吧。他瞧着满脸铁青望着他的易尚书,硬着头皮走上去:“岳父大人一向可好?”

    易尚书瞧着面前之人,满腔的怒火冒上来:“一向可好!你看我像安好的模样吗?”

    傅铮赔笑:“原是场误会,让您受惊了。此处备好了瓜果糕点,您且坐上一坐,既来了,我们还是当面拜个高堂。”

    孰料听完此话,易尚书非但没有平静下来,反倒怒意更甚:“你同花这高堂,我可是做不起的。”

    傅铮愣了愣,一时也没觉察出不妥,只道是二当家在半路上给易尚书讲了事情的始末,与易然对视了一眼,斟酌道:“花此事可能是个误会,上次来此处时我便已对她生情,只是那时情况复杂,一时不好亮明身份,这才…”

    易尚书听了一通,心下百味杂陈,敢情傅铮一早便对着什么花姑娘动了情,他闺女还被蒙在鼓里,上次还体恤他的口味,给他炖了道甲鱼汤。

    他拉住易然的手:“咱走,明日便合离。”

    易然咳了咳:“父亲,此事非傅铮本意。”

    易尚书奇道:“非他本意?难不成还有人逼他红杏出墙不成?”

    傅铮拧眉:“红杏出墙?”

    半刻钟后,他总算将来龙去脉给易尚书讲了个清楚,但很快他便发现自己大意了,易尚书沉着脸抿了口茶:“你是,你先前想把易然杀了?”

    傅铮:“...”

    易然咳了咳,上前解围道:“父亲,这不怪傅铮,那时我在屋外摆满火油,算跟他同归于尽来的。”

    易尚书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昏厥过去,幸得二当家眼疾手快地给他掐了两下人中。缓过来后,他拉着易然:“走,回府。”

    于是,在这场误会之下,易然同傅铮再次分房而眠。易尚书原本没算让傅铮踏进府门,诚然他也是这么做的,但傅铮利落干脆地从后墙翻了进来。

    易尚书尚未来得及吹胡子瞪眼,易然先端了盏茶给他:“父亲,动怒伤身,剩下的交给女儿安排吧。”

    易尚书瞧了眼他胳膊肘朝外拐的闺女,哼了一声,恨铁不成钢道:“保持距离,晾上他几日。”

    易然点头应是,果然将傅铮安排在了最为偏远的一个院子。易尚书这才舒了口气,回屋歇息去了。路上,他颇为慨叹地想着,闺女大了,很是有些留不住了。

    若他知道易然此时正朝傅铮的院中赶去,估计今晚又要辗转反侧了。

    易然踏进院门时,傅铮正在院中喝茶,听到动静,他站起身来:“岳父那边安抚好了?”

    易然点头,颇有些心有余悸:“听管家父亲此番本是早早备好了酒菜,准备盛情款待你一番来的。如此一来,明日估摸着又要摆桌鸿门宴了。”

    到此处,她同情地望着傅铮:“回头我给你多备些茶水,实在不行就别吃了,回头我们去厨房单做。”

    傅铮噙笑点头,拉着她在桌边坐下:“无妨。此番既然来了,便多住上几日。”

    易然从桌上捡了块桂花糕:“其实我很喜欢这里,等以后你致仕了,我们便来此处吧。”

    傅铮道:“先前你不是想去江南吗?”

    易然吃了口糕点,抬头瞧了傅铮一眼,彼时玩笑时随口一,难为他还记得。她思忖片刻:“我们可以在仲夏时节来此处,待入冬了就去江南。”

    “桂花糕好吃吗?”

    这话答非所问,易然愣了愣:“易府的厨房做点心向来是极好的,我上次来便觉得这糕味道不错,清甜不腻,桂花香很浓,你尝尝。”

    傅铮从善如流地拈起一块,在心中暗想,易然很爱吃这些点心,最好还得请个精于此道的厨子。

    待心底的涩意被糕点的甜香压住,他才接着上一个话题开口:“方才到仲夏来此处消暑,你比较喜欢靠山的宅子还是在坐落在繁华市井间的?”

    易然思忖片刻:“靠山的吧,那里清净些,我们还能去山上摘桂花。”

    傅铮点头,片刻后,又有些迟疑:“那里人烟稀少,会不会寂寞了些?”

    易然环住他的脖颈,眸中映出他的影子:“到时候我们有儿孙承欢膝下,如何会寂寞。更何况,就算只有你在,也足够让岁月变得有趣了。”

    面前之人叹口气:“阿然,你会长命百岁,有儿孙膝下承欢。”

    听得此话,易然的心中骤然一紧,总觉得里头有些不详的意味。她瞧了傅铮片刻:“只有我一人吗?”

    傅铮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若你愿意让我陪着,我自然会一直陪着你。”

    就算她不愿,他也想同她靠得近些,只是不让她知晓罢了。他这一生读的皆是圣贤书,里头要襟怀坦白,可于此事上,他头一次怀了私心。

    易然定定瞧了他片刻,忽然道:“想要有儿孙承欢膝下,只念清心咒是行不通的。”

    傅铮揉了揉额角,指着泛白的天际给她看:“若是明早岳父瞧见你从此间出来,恐怕又要大发雷霆了。”

    易然笑道:“他老人家将将睡下,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起身。”

    他们没料到的是,易尚书上了年纪,不管头日多晚歇下,第二日卯正时分会准时起身。他老人家溜达了一圈,颇为意外地瞧见易然的院门大开着。

    他在院外站了片刻,很快明白了其中缘由,他这胳膊肘朝外拐的闺女,一准儿是去找傅铮了。

    易尚书叹口气,抬手招呼了老管家来:“把昨日拟的菜谱拿来给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