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诱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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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暄头一回那样认真地念书,莫是旁人,就是跟着他裴逸也跟见了鬼似,看着自家主子逐字逐句写批注,正在研墨裴逸一个不心,就把手里那块新墨锭给弄断了,溅了一手墨。

    “……”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前者眼神凉凉,像要吃人似,裴逸顿时低下头去,心里害怕极了。

    好在,陆暄今儿心情还算可以,没同他计较。

    旁肖唯唯见着了,不禁撇撇嘴,不大高兴了,想着定是苏婵哄过表哥了,才让他今儿这样听话。

    肖唯唯心里酸溜溜,看陆暄眼神也就带了几分敌意。

    几人就这样心思各异地度过了大半个上午,苏婵却迟迟未来,陆暄看了眼日头,皱眉问青音:“你家主子平日里几点起啊?怎么还不来?”

    青音还没话,肖唯唯就抢在前头哼了声:“表哥你第一回 来,怕是不知道,先生忙得很,也不是天天都会亲自过来。”

    陆暄冷笑:“我都来了,她还能不亲自来?”

    “兴许就是因为你来了,她才不来呢!”

    两人吵了几句嘴,旁边下人也没个敢劝,还是青音大着胆子敲了敲戒尺,“姑娘这几日公事繁忙,不一定时时过来,特意嘱我来看着二位。”

    “你什么意思?”

    陆暄盯着青音,“你是,她今儿不会来?”

    “也……不一定。”

    这话一出,陆暄当场就要撂挑子了,他辛辛苦苦装了这么大半日好好学生,结果苏婵不来?那他装给谁看!

    肖唯唯在一旁幸灾乐祸,“表哥你不是来念书吗?我怎么觉着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陆暄心事被拆穿,羞恼起身,一副要砸书架势,书本都握在手上了,便听到远远有人应了声:“姑娘来了。”

    而后是苏婵轻轻“嗯”了声,似乎还问了句:“世子也来了吧?他可还听话?”

    “世子大清早就来了,到得比侯姐还早。”

    “这么用功?”

    苏婵笑了声,似乎是不大相信般,而后声音便往这处来了,眼见着那人已经走到了拐角处,陆暄反应极快地将书反手背于身后,踱步而行,十分做作地朗诵起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1]”

    念了没两句,就忘记后面了,赶紧又偷偷看一眼,眼神不自觉瞥向已然踏上台阶白衣女子,又立刻别开,假装没看见似。

    肖唯唯瞧见他这些动作,眼里都开始窜火星子了,立刻起身,没等苏婵上来便跑过去抱着她胳膊撒娇,“先生,这篇文章我看不明白,你先给我讲讲吧!”

    “肖唯唯,你有没礼貌?人家刚来都还没坐下!”

    “要你管?我平日里和先生都这样,她都没我!”

    “就是你平常太缺乏管束,所以才愈发无法无天!”

    “……”

    两人又吵起来,旁边下人都低头看着自己脚尖,不敢吱声,苏婵却也没拉着,任由他们争吵。

    眼见着两人越吵越烈,几乎快要起来了,苏婵还是不管,十分淡定地坐在桌前,瞧着方才肖唯唯写字和陆暄书上批注,全然不顾他二人剑拔弩张。

    片刻后,也不知是哪个先吵得累了,这才回过神来,立刻偃旗息鼓。

    “嗯?吵完了啊?”

    苏婵注意到两人脸憋得通红,尤其肖唯唯一双眼水灵灵,委屈得像是要哭出来似,一旁陆暄瞧见了自是气不过,便端着手背对着她生闷气。

    大约是算准了,肖唯唯一哭他肯定要被骂,家里长辈平日里都这样,也不管谁对谁错,哭那个肯定占理。

    结果苏婵好像并没有算偏袒谁,她将二人功课细细看过之后,便抬起脸来,“吵完了,就先各自写一份六百字悔过书吧,然后我再同你们讲今日内容。”

    “……”

    “纸自己铺,墨自己磨,”苏婵语气淡淡,声音里却透着师长不容置疑威严,“天气热了,有点火气正常,磨一磨墨平心静气之后,再开始写。”

    ……

    两人一声不吭地磨着墨写悔过书时候,苏婵也坐在旁处理着自己手中事情。

    田假只有十来天就结束了,今儿礼部贾尚书递了话过来,陛下下了旨,令国子监诸位夫子、先生月末入宫,于玉堂殿设宴,与翰林院诸位共同商议下半年一些事宜,包括新监生选拔和优秀监生举荐。

    国子监生选拔直接与科举选官相关联,以往这个时候,也当是京城诸位世家走动得较为频繁时候,此外还有不少监生四下投卷,以求得赏识。

    苏婵记得原先每到这个时节,各府送礼都快把苏家大门给堵了,苏世诚每回还得挨个给人还回去,监生投来长卷也几乎原封不动地放在书房,吃灰。

    今年苏世诚不在,上门拜访和投卷给苏婵人也不少,但在处理这些事情时候,苏婵比父亲要圆滑一些,虽不曾收礼,却也约摸将各家看重人员弄了个清楚,当然也有一些毫无背景,苏婵也大约了解了一下。

    前世这两年情况,苏婵可能不是特别清楚,但她从名单中瞧见了一些眼熟,信得过,她便留意了一下,想着趁早给人把路铺好,也算是给以后陆暄多留些人。

    苏婵正逐个核对名册时候,陆暄在旁偷瞧着她,嘴角挂了笑,心情极好似,丝毫没有在意如今那封悔过书才写了几个字。

    他瞧着逆光而坐那人,她周身仿若镀了一层光圈,被虚化轮廓朦胧又温柔,让人陡然生出了一种,岁月静好感觉。

    那一瞬间陆暄觉着,哪怕就这么远远地看着她,不靠近,也是极好。

    她那样女子,或许更适宜远远地观赏,离得近了,反而叫人看不清。

    对面肖唯唯抬眼看到陆暄托着脸一脸痴笑地望着苏婵,手中笔瞬间按了下去,勾了粗重一笔——

    又要重写了。

    天气本就热,苏婵要求他们写楷,不许有连笔,这就已经很磨人性子了,肖唯唯本就坐不太住,见着写了半天字又毁了,顿时火冒三丈。

    便顺手将纸揉成一团,朝着陆暄脸,狠狠地砸了过去。

    陆暄察觉到后,本来要躲,可余光瞥见苏婵抬眼了,便立刻止了动作,生生挨了那一下——

    不疼,但陆暄还是立刻捂着眼睛,痛苦地“哎哟”了一声,“肖唯唯,你偷袭啊!”

    看清他这一套行云流水般假装之后,肖唯唯气得拍桌,“你又装!根本就没挨着你!”

    “我眼睛都快被你砸瞎了,这还叫没挨着?非得砸瞎了才算是吧?”

    “你——”

    “好了!”

    苏婵厉喝一声,放下手中簿册,神情似是不大好。

    片刻后,她压了压嗓音,“唯唯,你给世子道个歉。”

    “凭什么!是他先——”

    “动手就是不对,”苏婵断肖唯唯,不容分,“听话,道个歉。”

    肖唯唯哪受得这个委屈?尤其瞧着平日里对她百般顺从苏姐姐突然这般严厉,一时难过得不行,眼泪花花都在眼眶里转转了,死咬着唇不话。

    偏生这个时候,“瞎”了只眼睛陆暄抬起头,很是大度地解围:“这等事,犯不着道歉。”

    完,又半睁着眼问一旁不敢吱声裴逸,“你快给我瞧瞧,我这不会瞎吧?哎?我怎么感觉有点……有点看不太清楚了……”

    “……”

    见肖唯唯没动静,苏婵又提醒了声:“唯唯。”

    这一声可把肖唯唯气得不轻,她都能看出陆暄存心故意来,苏婵会看不出?分明就是偏袒他!

    肖唯唯越想越难过,越想越生气,索性扔了笔,重重地哼了一声,跑了。

    “、姐!”

    她侍女赶紧追了去,苏婵给青音递了个眼神,让她也去追了,亭子里人瞬间少了一半。

    苏婵看了眼仍旧闭着一只眼睛陆暄,淡声道:“行了别装了。”

    “……你看出来了啊。”

    陆暄睁开另一只眼,低下头去,一副做错事可怜模样。

    苏婵瞧着少年那低垂着眼睫,又浓又长,遮了他眼底大半情绪,也不知那纸团是否真是砸到他眼睛了,被戳穿之后,他右眼还不停地在眨,他想抬手去揉,又拼命忍住。

    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一人,恣意张扬惯了,突然这般,总是叫人心里过意不去,尤其苏婵从来都见不得他这般,但凡他服软,天大错事她都会心生恻隐。

    便软了语调,“真砸着了?”

    “没,”陆暄嘴上这样着,却终是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反正你也不信。”

    “你这是怨起我来了?”

    “才不敢。”

    苏婵气笑,起身来到他面前,“抬头我看看。”

    “我装,不用看了。”

    “抬起来。”

    “……哦。”

    陆暄乖乖抬起头来让苏婵瞧,全然没有了方才同肖唯唯吵架时气焰,温顺得像是只被驯服猫儿,乖巧得很,一旁裴逸跟见了鬼似,和云知对视一眼后,默默地退开了些。

    右眼是有些红,眼睫上沾染了水汽,大约是方才揉上去。

    苏婵皱眉看了一会儿,觉得不够仔细,便伸手捧起陆暄脸,以调整角度。

    姑娘手如柔荑,滑若凝脂,镌着几分凉意,触碰那一瞬间,竟叫人心跳漏了拍。

    陆暄瞳仁缩了缩,大约是没想到,苏婵会做出这个举动,他被迫离得她很近,彼此呼吸相缠,他大气都不敢喘地与她对视着,从她眼里却只见着隐隐担忧,并无其他情绪。

    正如她亲口所,对他,皆是出自于师长与晚辈之间情谊,并无他想。

    这让他既失望又高兴。

    “应当没事,你莫要再用手去揉了,真不舒服话,我让人送你去医馆瞧瞧。”

    片刻后,苏婵松开他,淡然地坐回自己位置,重新拿起笔。

    陆暄瞧着她一副好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样子,掩了眸底苦涩,也拿起笔,“没事,我已经不觉得疼了。”

    “那就好。”

    苏婵写了两个字,笔意不太对,是心乱了。

    她眉心觑了觑,干脆放下笔,手藏于袖中,“那你去将唯唯哄回来吧。”

    “……我去?”

    “你把人气走,你不去谁去?”

    还以为她是偏袒自己呢,搞了半天,还是各五十大板。

    陆暄有些不高兴,“我不去。”

    “为何不去?”

    “不想。”

    他也不会哄人,平日里和肖唯唯也没少吵架,通常过了两日就好了。

    毕竟孩子,气性再大,过了时间便好了,陆暄从来都不会往心里去。

    苏婵也晓得陆暄这脾性,他与肖唯唯就是对冤家似,两人碰面便要吵架,可当初肖唯唯被带去大丹和亲时候,陆暄硬是闹上了金銮殿,把陛下气得不轻,而后当着众臣面跪在大殿前,生挨了三十大板子。

    所以有时候两个人情谊如何,并不能单看表面。

    谁又知道当初肖唯唯离开大启时候,心中最放不下人,除了母亲,是不是她这位总是莽撞又不懂得世故圆滑兄长呢?

    苏婵叹了一口气,敛了万千思绪,再度起身,“你若不将唯唯哄回来,我便先回去了。我这几日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等何时你们俩和好了,我再来给你们讲课。”

    见苏婵要走,陆暄立马妥协,“我去。”

    他拉着苏婵衣角,“我去还不行吗?”

    作者有话要:

    [1]《孟子》。

    肖唯唯:我,只想得到老师的偏宠,并不想跟这只绿茶狗争宠。

    陆暄:我老婆只能宠我一个!并且我掌握了技巧,只要她不高兴我立刻滑跪,老婆就会心软啦!

    苏婵:……这一招真是让你学会了。

    这是一章甜甜的带崽(?)日常嘻嘻,两只学鸡互掐。

    以及……苏老师心乱啦!

    今天双更,晚八点还有一章,我最近是不是非常勤奋!请不要吝啬对我的夸奖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