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诱师·
魏王妃拗不过苏婵,自然也不可能真的让她一个人去,最终妥协地派了七八个精锐跟随。
临行前她板着脸,同苏婵了声:“你最好别乱来,出了事阿暄又要怪我。”
“不会的。”
苏婵平和而笑,向魏王妃道了谢,便出发了。
走之前她让人给祭酒带了信,自己身体抱恙,明日怕是入不了宫,以往苏家不参政,苏世诚也是如此,倒是没什么大问题。
只是,可惜了一次绝好的机会了。
……
从京城往南只有一条大道,苏婵猜测以陆暄的性子大概率会骑马绕近路。
可近路狭窄难行,马车不得过,为了节省时间,她让陶继带青音驾马车走大路,自己骑马和江然还有魏王府派给她的一众侍从走路。
这个决定出来,莫陶继青音不肯同意,就连江然也皱了眉头,“这也太逞能了。”
青音都快急哭了,自家姑娘从到大压根就没怎骑过马,又逢身体不适,这一路奔波,如何能吃得消?
然而就算青音跪下来恳求,苏婵也铁了心一般翻身上马,不顾众人的劝阻飞驰而去,江然等人赶紧跟上。
路过去没多远,路边便可见厮杀过的痕迹,还有散落一地的箭羽以及血迹,还有几具不知是哪方人的尸身。
苏婵脸色苍白,强压着胃部的不适,“去看看。”
江然骑着马,担心地跟在她后头。
侍卫下去查探了一番,认出其中几个是世子身边的亲卫,且在一根扎进树里的箭上找到了一片蓝色的布料——
正是陆暄今日穿的衣服。
苏婵知晓后,心蓦地一沉,可转念一想既然经过了这样一场厮杀,以陆暄的机警应该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有人要杀他,郊外太好埋伏下手,如果不想与对方硬碰硬,便只能是——
进城。
“离这里最近的城是哪里?”
侍卫想了想,“应是往西去不足百里的历城。”
“去历城。”
……
一行人到了历城外,恰逢城门戒严,江然听了,立刻递了魏王府的牌子给守卫。
顺便问了声:“今日可有从启都来的人马入城?”
“有的,一个时辰前刚有人过来。”
守卫递回牌子,准备放行,这时苏婵突然问:“今日戒严,可与那人有关?”
守卫愣了愣,迟疑片刻,“这个人并不清楚。不过,戒严确实是从那位主子进城之后开始的。”
“他去了何处?”
“……不清楚。”
苏婵抿抿唇,对身后一众人:“分开去找,寻到之后不要声张,别惊动旁人。”
“是。”
进城之后不能骑马。
经了方才一路颠簸,苏婵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腾,下马之后更是觉得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钉着似的,绵软无力却又难受得厉害。
腹部的绞痛感让她脸色苍白,发髻被汗水湿,细碎的发粘在脸上,全然只剩了风尘仆仆的劳累,哪里还有往日的优雅从容?
可偏生是如此,她也不显得狼狈,纤瘦雪白的身姿依旧傲然而立,步履轻快,只是一只手放在腹部,暗暗地用着力来缓解身体的不适。
好像那山间历经了风雨摧残的空谷幽兰,虽残了花败了叶,却依然保持着遗世独立的清高和孤傲,冷艳而放。
这般坚韧的女子,便是江然见着了,也不免心生敬佩与怜惜。
“苏姑娘,咱们先找个地方歇息吧。”
江然看到苏婵后背隐隐透出的汗,担心劝道:“历城就这么大,咱们那么多人,总会找到主子的。”
“……我放心不下。”
苏婵轻声开口,算是拒绝了江然的好意。
从前他的本事比如今大得多,可每次去办点什么事情,苏婵还总要挂念着,如今他还年少,更是让人担心。
倒不是不信任他。
上辈子父母离世之后,苏婵孤苦一人,陆暄之于她,早已经是超越了至亲友人一般的存在。
她一生早该无牵无挂,唯独放不下他。
便是后来从容赴死,殒身于大火之中,弥留之际最后想着的人,也是他。
她那时想着,她没了,之后的路他只能一个人走。
……他要怎么走?
轻吐出一口气,苏婵缓了缓情绪,继续咬着牙前行。
这辈子吧。
苏婵想着,这辈子,她守他至江山无忧,除非他再也不需要了,否则,她不会再丢下他。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街串巷,苏婵的体力终是不支。
她突然停下脚步,腹部的抽痛感越发明显,疼得她微躬着身子,眼前渐暗。
也就是这时——
“苏姑娘,找到主子了。”
听了这话,苏婵顿觉心中的磐石落地,随之而来的是身体上的无力感。
方才一根弦绷着,她倒没觉得有多难受,如今一放松下来,整个人都往后仰了仰,像是要晕过去。
便是这时,一只手臂横过来拦在她腰间,稳稳扶住了她,紧接着苏婵便感到身子一轻,整个人被悬空抱起,她抬眼,入目的是少年紧绷的下颌。
鼻息间萦着令人安心的味道,苏婵终于支撑不住,沉沉昏睡过去。
陆暄看着怀里的苏婵,铁青着脸一言不发,恶狠狠瞪了眼江然。
“回头我再收拾你!”
……
苏婵再醒时天都快黑了,屋内昏沉,恍惚间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双目不辨五色的那段时日。
外头传来争吵声。
或者准确来,是有人在单方面地训斥人。
“让你照顾人,你就是这么照顾的?把人照顾成这样,亏得你还有脸!”
“她逞能你不会拦着啊?就由着人胡来?平日里我看你不是挺能的吗?光知道窝里横?”
“你别给我找这些理由,今儿你就在院子里给我跪着。哦还有你们,一群人,照顾不好一姑娘,我要是你们我都觉得丢人!”
“……”
一听便晓得是陆暄在骂人。
苏婵猜到是因为自己害得江然她们被骂,赶紧要起来去劝,旁边守着的青音制止了她,跪着抽噎道:“姑娘,您就别折腾了吧,求您了!”
听得青音带了哭腔,苏婵愣了愣,笑,“我没事……”
“怎么没事?大夫了您体质本就不好,每回月事遭罪也就罢了,长此以往,将来是要影响生育的!”
着,青音眼泪又掉下来,“您这样不懂得疼惜自己,将来婆家若是待您不好,又没个儿女傍身,日子可怎么过?”
苏婵哭笑不得,也不知这丫头一天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你想那么多做什么?”
“可我瞧着您每月都要受罪,我这心里疼啊,药石毕竟只能缓解,归根结底,还是得您自个儿疼自个儿。”
苏婵轻叹了一口气,晓得这倔丫头如今是不会听自己的话了,便只能作罢。
这时外头的人不知是不是听了动静,也安静下来,没一会儿门口便站了个人,隔着屏风没进来,沉声道:“青音,你去厨房把热好的粥端过来。”
“是。”
青音点完灯,便立刻照做了。
苏婵无奈,想着自个儿平日里是不是太好了,这丫头不听她的,反倒听起世子的话来了。
青音走之后,陆暄在屏风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进来,脸色阴沉。
苏婵刚要开口,他便立刻断:“你别话,我怕我忍不住骂你。”
“……你敢骂我?”
“不敢,”陆暄背着身坐到她榻边,理直气壮,“所以你别话。”
苏婵哑然失笑,想着如今院子里估摸罚跪了一群人,怕是陆暄真的气得不轻。
前世他也有过如此行径,大约是类似的情况,可陆暄每回生气归生气,却也从来不会数落她的不是。
他从不对自己发脾气的,这一点苏婵很是笃信,约摸着等一会儿他气就消了。
便也由着他,没有开口话,只是静静地瞧着他宽阔的背影。
没一会儿青音端了粥过来,看着里头的两人,犹豫着敲了敲门,得到准许才进屋。
然而青音刚将饭菜摆在桌上,陆暄便开口:“你去煮药,这里有我。”
青音顿了顿,有些为难地看向苏婵。
如今虽是在外头,可毕竟还是有这么多人看着的,这恐怕……不合礼数。
苏婵自是明白青音的担忧,轻点了下头,语气颇有些无奈,“就听世子的吧。”
青音只好把东西都备好,退出去了。
而后苏婵就瞧着陆暄将放满了吃食的桌搬到了她榻边,端起一碗咸粥坐过来,她正要伸手去接,就见陆暄板着脸,“别动。”
苏婵愣住,而后瞧着那人拿着勺子舀了粥,凉了会儿,生硬而笨拙地凑到她嘴边,“张嘴。”
这下苏婵反应过来了,他是要喂她。
可苏婵哪里会让陆暄喂?莫这不合礼数,就是青音云知,她也断不会让她们喂自己吃东西的。
便尴尬地别过脸,“我自己来就行。”
着再度伸手去接,陆暄却又往后一退,将勺子放入碗中,连字带姓地喊了她一声:“苏韫玉。”
“你能不能让老子省点心?哪有姑娘像你这样不识好歹的?非要逞能,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你要担心死我啊?”
他第一次当着她面这样的话,以“老子”自称,语气虽然已在极力克制,却还是让人听得出他的怒气来。
这倒是让苏婵有几分无所适从,毕竟她记忆里,陆暄待她从来都是乖顺有礼的,断不会这样的粗话。
“张嘴,”陆暄重新将勺子凑过去,见她仍旧不动,皱眉警告:“我不想骂你,你别逼我。”
“……”
苏婵心里梗了梗,却也意识到这事似乎是自己理亏,便不同他硬碰硬,由着他喂自己。
虽陆暄如今正在气头上,但动作却是温柔又耐心的,虽一开始有些生涩,却也没让彼此太狼狈,偶尔溢出嘴角的粥水,也被他用勺子心翼翼地刮了去。
反倒是弄得苏婵有些不太自在,只想着青音这丫头怎么煮了这么多,半天都不见底。
“吃不下了。”
实在是尴尬难忍,苏婵别过头去,按着有些撑的腹部,神情不大自然。
陆暄看着碗里余下的半,倒也没逼着她吃,“那便不吃了。”
他放下碗,自然而然地抬手要去帮苏婵擦拭嘴角,苏婵见着了,立刻避开他,力持镇定,“我自己来就好。”
噢,原来她也是会局促的呀。
陆暄眉心一挑,瞧着头一回在他面前露出女儿态的姑娘,方才萦绕在心头的那股子气消失殆尽,可他面儿上不显,依旧板着脸,“那你休息会儿,一会还要吃药。”
苏婵“嗯”了声,突然觉得这屋里闷热得厉害。
“还难受吗?”
“……还好,”苏婵算了算日子,“应该明儿就好了,不用担心。”
听及,陆暄哼笑了声,“噢,原来你知道自己让人担心啊?”
阴阳怪气的。
“还没问你,你来这做什么?我走之前明明都同母妃好了,她居然没拦着你,还给了人让你胡来?亏得你们没碰见那群疯子,否则,我看你——”
回头见苏婵正盯着自己,陆暄顿时止了声,干咳着别过脸,“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你不我还忘了,”苏婵皱眉,“你没事往人埋伏圈里跑什么跑?”
“……我哪知道会有埋伏?”
“我还不知道你?”
苏婵冷笑,“向来只有你坑别人的份儿,谁还能埋伏到你?现场我看过了,分明就是你自己往人圈里跳,结果轻敌了知道跑了?往人刀口上送的时候怎么不晓得动动脑子?”
“……”
“怎么哑巴了?话啊。”
苏婵看着一时有些气短的陆暄,终于觉得心里畅快了些,似笑非笑望着他,“刚刚凶我的时候,你不是挺横的吗?”
作者有话要:
陆暄:……膝盖有点软,让我想想用什么姿势滑跪。T T
作者:榴莲搓衣板和麻麻的键盘,你自己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