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宫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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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婵一愣,“什么?”

    “他是谁?跟你什么关系?他比我还重要吗?为什么你喝醉的时候喊的是他不是我?”

    面对陆暄突如其来的一堆问题,苏婵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确认般问了遍:“你是问……温昀?”

    看这反应,陆暄就知道这人肯定不一般了,脸瞬间垮下来,想到苏婵在他怀里时还念念不忘这个名字,顿时一肚子火气。

    但这火又不能冲着苏婵发,便憋着劲起身,“老子去宰了这王八蛋!现在就……嘶——”

    “你消停点。”

    苏婵赶紧扶他趴好,看着陆暄一脸愤恨,好像真的恨不能去杀了谁似的,她终于绷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陆暄更不高兴了,“你笑什么?”

    苏婵没回答,背对着他坐在榻边,肩膀一颤一颤的,笑声都闷在嗓子里,极力在克制一般。

    “你在笑什么啊?不许笑了,”陆暄抓了抓脑袋,又去拉她手,“我正生气呢,你笑这么开心?不许笑。”

    苏婵笑得更欢,掩着唇,声音都溢出来了,陆暄从来没见她笑这么开心过。

    一时,也不好再凶巴巴地叫她停下,但又直觉她是在笑自个儿,不知道原因的陆暄又羞又恼,索性长臂一伸,揽着她腰要把人转过来,想好生质问一番。

    不料力度没控制好,苏婵又没防备,一时间人被他拽得往后一仰,眼看人就要摔在榻上,陆暄又立刻伸了另一只手臂过来接住她,却又疼得闷哼一声,脱了力,两人齐齐摔在榻上。

    笑声止住了,屋里突然安静下来。

    陆暄愣愣地看着身下的姑娘,她似乎也被吓到了,手下意识撑在他心脏的位置,试图推他起来保持距离。

    可她那点力气,岂能推得动陆暄?

    他手臂撑在她耳侧,指间似乎还缠绕着她的头发,离得这样近,她发间的清香都扑入他鼻息之中,叫人的心跳突然之间变得不受控制起来。

    陆暄顿觉这屋子莫名燥热,话也有些磕巴,但还是硬着头皮,“不、不准笑了。”

    “不笑了。”

    苏婵微微不自在地别过脸,手抵在他胸口,指尖感受着他的心跳声,“你起来话。”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不起来。”

    “回答什么?”

    “那个王八蛋是谁?”

    一听他骂王八蛋,苏婵又想笑,但目前这个情况她不确定陆暄会做出什么事来,便只好忍笑反问:“哪有一上来就骂人的?传出去多难听啊。”

    “我不管,谁叫你念叨他了?”

    苏婵“哦”了声,故意逗他,“你刚骂什么来着?”

    “……王八蛋?”

    “嗯,有时候是挺混蛋的。”

    陆暄脸一黑,“什么意思?他还敢欺负你?”

    “是吧,”苏婵眉眼带着笑,看着撑在她头顶的少年,煞有其事般数落起人来,“他太恃宠而骄了,仗着人疼他就无理取闹,总是叫人拿他没办法。”

    “……”

    “这么一看,你骂得也对,”苏婵忍着笑,意有所指地顺着低骂了声:“王八蛋。”

    “好了,快起来,赶紧……”

    苏婵推着他胸膛,话还没完,门就突然被推开,“姑娘,大事不好……”

    剩下的话突然被消音一般,似乎是眼前这一幕冲击太大,青音愣了半晌,立刻低头跪了下去,支吾认错:“奴、奴婢该死。”

    认错间苏婵已经推开陆暄坐起来了,她理了理衣裳,装作若无其事般,任由陆暄在她身后生着闷气。

    “发生什么事了?”

    青音好不容易找回了思绪,又碍于陆暄在场,迟疑着没话,苏婵察觉到,便道:“世子不是外人,吧。”

    “长、长公主那边出了点状况,”青音缓过神,艰难开口:“齐尚他……他把陛下……给杀了……”

    ……

    齐尚弑君这事出乎意料。

    丧钟敲响后,陆祁庭携诏入宫登基称帝,京中各世家一同于金銮殿前久跪请愿,逼迫陆祁庭下旨幽禁越权专擅的长公主,并令三司彻查齐尚弑君的内幕。

    得了消息之后,陆暄也立刻进宫去了,折腾到将近卯时才从宫城出来,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问江卓:“苏婵人呢?”

    江卓犹豫开口,“她……”

    “话!”

    陆暄提高嗓子喝了声,显然是急了,江卓不敢在拖拉,立刻道:“苏姑娘让江然带她去找赵琳琅了!”

    陆暄神色一凛。

    ……

    赵琳琅猜到苏婵会来。

    国丧的钟声响起时,他便算着时间,果然不出一个时辰,紧闭的刑房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江然掌灯走在前头,后面青音也提了盏灯,搀扶着苏婵进来。

    赵琳琅听到动静便抬起眼,扯了扯凝着干涸血渍的嘴角,他如今被捆在刑架上,下午些时候受了刑,如今狼狈得不成人样。

    可赵琳琅已经不在乎了,他们见过彼此最狼狈的样子,因而看到苏婵来,他也只是沙哑开口:“你来了。”

    不是“你怎么来了”,而是“你来了”,仿佛是算准了她会来,而在等待一般。

    苏婵在他面前不远处站定,目光落在墙边的桌椅上,桌子上的烛台只剩了半,椅子也被擦得干干净净的,应是有人在此处呆过。

    “把这灯点燃,然后出去等我。”

    青音她们出去了,带上门,屋里留了三盏灯,但因着这间屋子不大窗户又高,即便亮了起来,却还是让人莫名压抑。

    赵琳琅见她这般神色,便晓得她是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原先她执意要和离,赵琳琅不肯,郭氏也怕她出去之后四处生事,便将她关在一个逼仄狭的屋子里,除了一张木板床,什么也没有。

    她那时也看不见,无需点灯,不论白天黑夜对她来都是一样的,可赵琳琅那时候只害怕她会走,根本不明白她过得有多痛苦。

    那大概,比杀了她还要痛苦。

    想到这里,赵琳琅缓缓闭上眼,哑声了句:“对不起。”

    没有回应,他不确定苏婵有没有听见。

    苏婵没有与他废话,直接开门见山:“你猜到我会来找你。”

    “难猜么?你哪回不这样?凡事都要当面问个明白,做个了断。”

    “你还挺明白,”苏婵平静望着桌上的烛火,“早些时候齐尚还与我传信,离京前要见我一面,突然夜里他便动手弑君,这其中,有你的手笔吧。”

    沉默少许,她转过身,“是广宁侯吧?”

    赵琳琅没应声,静静看着她。

    “魏王爷一贯心慈手软,长公主又向来疼爱两位胞弟,陛下已经下诏传位,天下和平易主,以王爷和长公主的性子,大约也不会真的对陛下赶尽杀绝。”

    “你如今的身份入不了宫,便通过广宁侯向齐尚传递了这个信息,让他觉得自己的这位仇人能得善终,而我又急着送他离开京城。他担心这样一来,自己会错失忍辱负重多年换来的唯一一次报仇的机会。”

    “所以,他才会在今夜动手。”

    苏婵平静地陈述完,声音始终没什么起伏,仿佛不带情绪一般。

    赵琳琅没承认也没否认,只道:“我早提醒过你,齐尚那个人不是能轻易被人掌控的。”

    “是啊,我也早应该想到,你的心思不能以常人的方式去揣摩。你既恨前世的太子,也恨我,哪怕是为着你自己将来的仕途,也断不可能轻易放过这么好利用的机会。”

    苏婵淡淡一笑,语气不带温度的,“失策了。”

    ……

    陆暄急急赶回时,天快亮了。

    守在门口的几人看到他,立刻要行礼出声,被陆暄抬手断,压着声音低语了句:“你们先下去吧。”

    门虚掩着,有光从缝隙里透出来,陆暄没让人留灯给他,整个人就那么没进了门前的黑暗之中,双手微微攥紧。

    里面的人却浑然不知。

    “如今长公主被逼幽禁,广宁侯与各世家拥护陛下登基,有齐尚弑君的先例在,日后外朝众臣必定会想方设法地铲除宦臣,如此一来,皇权便轻而易举地被世家操控。”

    “赵琳琅,你是要整个朝廷乃至大启的江山都为你的私欲陪葬么?”

    赵琳琅没话,眸底压抑着翻腾的巨浪,却是如鲠在喉,一句解释的话也不出。

    她提防他,但凡什么异动都将他往最坏之处想,此事赵琳琅以为自己早已习以为常,可心口还是隐隐泛着疼,莫名就有几分不甘。

    可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随你怎么想吧。”

    习惯了凡事都要与她争论辩驳,突见他又服软,苏婵一时无言。

    其实父亲的眼光也没那么差,年少时的赵琳琅的确担得起“如玉公子”四字,他那会儿涉朝不深,没太多的心思,和多数寒门子弟一样,只想着好生读书做大官,光宗耀祖、造福百姓。

    奈何家境贫寒,确遭遇过许多不公正的待遇,父母皆是心善之人,父亲又格外看重他的才华,总是能帮一点是一点,便是苏婵,也曾叫人偷偷在他桌下塞过品质好些的纸笔。

    他那时心气高,常常因此而自个儿生闷气,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写封书信让下人与塞给他的那些东西一并还回来,叫他们不要这样了。

    也曾是个温润明朗的少年啊。

    究竟是如何,变成后来这个样子的呢?

    苏婵叹了口气,缓了缓情绪,“时至今日,你还觉得当年太子处置你赵氏儿郎处置错了么?”

    沉默许久,赵琳琅才哑声反问:“他没错么?”

    “我父兄一案应由三司处理,他却不由分,杀我赵家满门。若是你……不,”赵琳琅顿了片刻,自嘲一笑,“你当年,不也是这样恨上我的么?”

    苏婵不想与他争论此事,“前世的恩怨,你非得带到今生来。莫当年赵家一事事出有因,且现在他还什么都没做,何至于你三番两次下如此狠手?”

    “你在问我?苏韫玉,分明是你,”赵琳琅深吸一口气,“是你自己放不下。”

    “你本来可以一走了之,可你放不下。你明知道,没有你我的干涉,魏王登基也不过是时间问题,有你没你结局都一样。可你害怕,你放心不下,你不想让他们父子走向前世兵戎相向的老路,不想让陆暄再去经历前世那样的痛苦。”

    “你问我为何要对一个什么都还没做的少年下狠手,那么苏韫玉,你问过你自己吗?现在的陆暄还不是当年那个把你从狱中接出来的太子,他只是国子监中你父亲名下一学生,跟你非亲非故,你又为什么要帮他至此?前世的代价还不够惨烈么?为了他一个,如今还什么也不是的少年,你非得把自己搭进去,值得么?”

    值得么?

    这个问题,赵琳琅问过苏婵无数遍,问到他自己都觉得烦了,问到不用等苏婵开口他就能知道她的回答。

    于是,他也真的不等苏婵回答,便突然仰头大笑,笑得悲怆又苍凉的,“苏韫玉,你那么聪明的人,怎偏偏在这件事上这样糊涂?”

    “你既提到前世恩怨,好,那我问你。”

    门外,陆暄听得赵琳琅克制却又忍不住颤抖的声音,“时至今日,你当真还是觉得,上一世要杀了你的人是我么?”

    作者有话要:

    世子: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只能在门外吹冷风。

    作者:麻麻对你好不好?特等席听老婆表白呢!

    世子:……我有点不好。

    作者:哪里不好?

    世子:我觉得我要没老婆了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