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站住!山神大人!
苏彧去往白栖山采摘灵药的次数多了起来。
即使弄到再晚都没关系,折熹会陪着他。
大不了便生起一堆火,两个少年相依偎着夜枕星语,朝伴日升。
其实眼下这般季节,夜里也不会冷的。
但折熹坚持点一簇火,什么:“你晚间若是感到害怕了,睁眼便是明光,转头便是折熹。”
苏彧轻轻地笑了笑。
折熹昨夜不知是怎么睡的,整个身子都凑进了他的怀里。从他这个角度看去,折熹乌黑细软的睫毛微微卷翘着,殷红的嘴唇微微嘟着,脸颊被挤得有些变形,鼓鼓瘪瘪地贴在他的胸膛上……
苏彧的呼吸紧了紧,伸出右手食指慢慢地、轻轻地戳了折熹的睫毛一下,然后是白嫩温软的脸颊,然后是……下唇……
苏彧缓缓地摩挲了一下,突然清醒,他这是在干什么!
正要收回手,手腕被一只略的手拉住了。
苏彧一阵羞赧:“折……折熹……?”
折熹没有话,忽然翻过苏彧的手腕来,盯着苏彧腕间的红痕,问道:“阿彧,你这里是怎么回事?”
苏彧道:“胎记。”
折熹反问:“胎记?”
苏彧点了点头:“对,胎记。”
“好奇怪的胎记……”折熹一副没怎么睡醒的模样,“能吃么?”
苏彧脸上爆红,他只觉得腕间一阵本能的战栗与难耐的酥麻,连忙往回抽自己的手腕,无奈笑道:“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啊?胎记怎么能吃……”
折熹将下巴垫在苏彧的肩膀上,嘴唇微蹭着他的耳朵,语气无赖,带着撒娇与调笑:“不能吗?阿彧不能吃吗?”
折熹胸腔里发出的低笑与震鸣全都抵在了苏彧的胸膛上,连带着他左胸口的心脏也跟着迷怔了一下。
苏彧推推他,但没真的使力气:“又胡话了。”
折熹没有骨头般,双手软软环上苏彧的脖子,头微仰着,脖子直直贴到了苏彧的手臂上,样子有些像索吻,嘟囔着:“我什么时候长大啊……”
苏彧点着他的下巴推开他,怎料折熹一低头微微张嘴叼住他的手指,俯下身结结实实环抱住苏彧细瘦的腰身,趴在苏彧的腿上含含混混哼唧道:“抱抱嘛……怎么还不让人抱了……”
苏彧又羞又急:“吐出来……脏……昨天刚挖了野菜根的……”
折熹非但不吐,还拿大胆地咬了一下苏彧的指节,心里没脸没皮地想着,反正我现在是没睡醒的孩子,你总不能我吧……
苏彧忽然没了动静,折熹眯着眼睛偷偷瞥了一眼,苏彧满脸通红,眼睛里还泛着一些无奈与委屈的水光,似乎是碍于情面默默容忍了自己这个行为。
得,今天便宜只能占到这了。
折熹老老实实地装睡,嘴里还含着苏彧的半截手指。
过了半晌,似乎是确定了折熹又睡熟了,苏彧这才抽出了自己的手指,又轻轻地在折熹的背上蹭干净,还嫌弃地叹了口气。
折熹在心里长吁短叹了一番。
失策了。
不该装孩的。
的确是能亲近阿彧了,但这距离未免有点远……他得到什么时候才能正正当当地亲亲抱抱他?
白栖山山神,活了不知道几百年,遇到一个叫苏彧的少年后,突然想要体验世俗的快乐。
第二天就化作孤弱稚子的模样,在大石头上一等等了半个月,好容易又遇到了那少年,本想着总该能被他带回宗门,顺便再被金屋藏个他,然后……
结果没想到,少年转手把他送了人,三年都没再来过白栖山。他只能可怜巴巴地每月写一封信,一封信写一个月,以求他别忘了他还在陆家窑苦守着呢。
好容易是让他盼回了无情的苏郎,他心想着苏彧总算也是长大了,多多少少也是可以……但他忘了,他还是个十二三的破孩!并不是所有人会像他一样因为缺乏人世常识而对一个十二三的孩子生出兴致,苏彧应该更不会。可怜他身体是个毛都不齐的男孩,实际上是个活了不知道几百岁的老家伙,忍不住就想对苏彧……
这可真是要愁坏人了。
可还能怎么办?
就认栽呗。
大不了陪他再长几年,三年都过来了,他又不是等不起。
折熹心里开始美滋滋地想着再长个三四年,他和苏彧应该会是另一番模样。
或许,还会上赶着要他缝衣服呢……他要不要提前练一下,怎么缝衣服?毕竟阿彧就这么一个要求,做不到好像不太好。
有些期待了,阿彧再过几年会是什么模样。
只是他后来如何也没有想到,满心满眼的期待也会落空。
晃眼便到夏末,苏彧与其师尊应凌空峰峰主凌州之约,赴往神渊山猎魔。
魔没猎到,三人却折了两人。
苏彧大口粗口耑着气,仰头躺在血泊里。
半刻钟前,凌州师叔突然发难,想要强占他的灵身。结果阴差阳错间,他设下的灵阵绞杀了倚虚长老。
苏彧晃晃脑袋上的血珠,勉强爬了起来。
凌州师叔善设杀阵,即使是掌门师伯在他这里都未必能讨到好处。苏彧是故意将师尊推进灵阵中的。
他在那老东西的眼里看到了不可置信与暴怒,接着膝盖上一阵钻心的疼痛。
那老东西一脚踢在他被凌州师叔砍伤的膝盖上,将他踹下了山崖。
幸亏这下面有水潭,不然会摔成肉泥的吧?
苏彧讥诮地笑了笑,他得快些躲起来,否则被凌州找到也是难逃一死。
这世间的人啊,哪个不比妖魔可怕?
忽然,瀑流下一双巨大猩红的眼睛亮了起来。
接着,许许多双猩红的眼睛在隐秘的角落亮起。
苏彧吸了口凉气。
这山谷怕不是个魔兽窝。
一只大鸟飞出来,亢奋地一叫,稀疏的羽毛根根直立起来,脖子上的一圈红色毛羽也炸了起来,且眼见地愈发艳红。
这东西嗜血,又少灵智,如果真的斗起来,怕是……
殁鹫兽没管苏彧心里的盘算,尖鸣了一声猛地扑上来。这一声犹如号角,隐匿在暗处的大大殁鹫兽忽然都长啸着扑了上来,巨大的声浪响彻山谷,震天撼地。
苏彧最不想面对的情况出现了,数十只杀气凛然的殁鹫兽对着他围追堵截,意图群起而分食。
唯一一个有利些的事情便是,凌州师叔估计会以为他葬身于此,不会再来追击他。
苏彧拖着一条残腿,在血腥恶臭的尖牙利喙下狼狈求生。
他不由想起了三年前自己在一群野狗嘴下逃命的时候,好容易他奄奄一息之际终于有人伸出手来拉他,救下他一命。
但谁能想到那把伸来的手不是救赎,不是命运的转机,而是更阴恶的开始呢?
苏彧晃神这空隙,被一只殁鹫兽钳住了侧腰,然后狠狠掼到远处的树干上。树叶哗然落下大片,在苏彧的脸上划出一道道细细的血痕。
苏彧被摔得耳朵嗡鸣,视线也跟着模糊了几瞬。
他贴着干裂的树皮勉强撑起身子坐起来,咳出一口鲜血。
殁鹫兽群见状更是兴奋,高亢地俯首争相向苏彧冲去。
我要死了吗?
苏彧忽然悲哀地想道。
苏彧缓缓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睛时,一绿一金的眼眸分外摄人,他抬起手臂,心中念咒,指间迅速结出手印。
只是这手印还没出去,便被一双大手按了住。那是个男子,屈膝半蹲在他面前,道:“我来晚了。”
他将双手捂在苏彧的耳朵上,薄唇微启:“会有点吵,你稍等一下。”
苏彧似乎知道他要做些什么,又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年轻的男子冷冷地笑了一下,身后所有的殁鹫兽身上骤然燃起大火,片刻功夫火焰便吞噬了污秽的一切,连灰烬都没剩下。
苏彧闭着眼,感受到簇簇明亮的火光跳耀,他的眼珠微微动了一下,睫毛微抖,状如飞羽遇到寒流时瑟缩的模样。
“你不是怕黑么?”
“睁眼来看看。”
苏彧应言睁开眼睛,英俊的男人手上捧着一截树枝,枝上拖着几簇妖异的火花,火花忽而化作条条银朱色的鱼,巨大的尾鳍透明而流光溢彩,在柔和的明光中优雅地游弋。
明光映亮了苏彧眼底的幽深,他的瞳孔颜色慢慢恢复清澈的墨色,墨色中写满面前男人的温柔。
“这是银鱼,祥瑞之兽,征兆着清光与热望,也寓意着最温柔长情的爱意。”
苏彧忽然觉得眼眶湿润了一些。
如果,劈开森寒与黑暗的是清光,是热望……那他是否可以再大胆一次……
那男人望着苏彧的眼睛道:“这枝头有熹光,我折下与你。”
哗然一声风略耳畔,苏彧恍神间,已被高大的男子托举到了树枝上。
“你……你是折熹……?”
折熹单手握起苏彧的腿,忝舐他膝盖的伤口。又将另一手扶在苏彧受伤的腰侧,将温暖的灵力送入他的体内,包裹、治愈他的伤口。
“我是。”
折熹轻柔地揉揉苏彧眼角的泪水,微微踮起脚,亲吻了上去。
那是一个带着血腥味道的吻,却又极尽温柔缱绻。
“抱歉,阿彧,吓到你了。”折熹着,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容,“本想再等几年的,但你遇上了危险,我不得不如此了。”
“阿彧,你喜欢我吗?”
折熹逼近了几步,鼻尖抵住苏彧的鼻尖,灼热的气息洒满苏彧清冷的下颌。
再大胆些……大胆些吧……
苏彧低下头缓了缓,耳尖发红地微微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