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快跑!你爱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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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赌一把吧,苏彧,大胆一些。

    眼前这个男人或许真的值得依靠。

    苏彧伸手捉住了折熹的衣角,闷声道:“我师尊被师叔害了。”

    但当时被害的应当是我,是我侥幸逃了出来了。这是师尊设下的陷阱,他想借我引出你来。我对你的接近都是早早设计好的,都是别有用心的。我对你的感情也是假的。

    折熹以为他伤心,揉了揉苏彧的脑袋安抚他:“你放心,师尊的仇,我会帮你的,不要怕。”

    苏彧心里有些焦急了,声音带着些急迫:“山神大人……”

    听闻您可以听到对您不设防的人的心声,您能听到我心中所想吗?我不知道该怎样对您讲,我们现在深陷阵中,我们的言行应当是被师尊时时观察着。还没有结束,阴谋还没有到此结束!

    折熹把他抱进怀里,安抚道:“叫我折熹,不用对我这般恭顺。”

    苏彧的心凉了些下去,闷声道:“折熹……你受伤了。”

    你真的听不到吗?你受伤了。你难道没有注意到吗?你受伤了。这不是因为殁鹫兽吧?你在来的途中一定是遇上什么棘手的事情了,你难道没有一丝警觉?

    “无妨,”陆折熹捏捏苏彧的鼻尖,“我去水潭里冲冲,可别偷看啊苏哥哥~”

    表面上,苏彧侧过头去,不自在地咳嗽了几声。

    内心里,苏彧忧虑万分。

    他有种很强烈的感觉。

    事情还没有到此结束,一切只是刚刚开始。他一直对那老东西虚与委蛇,那老东西自然也不会对他真的放心。

    他将那老东西推进杀阵时,便隐隐觉得不对劲。

    如今得以喘息,细想来更是处处是漏洞。

    他为什么能轻易偷听到那老东西向凌州“不经意”地炫耀他的灵质特殊?以至于他早早便能做好提防,进山的时候一心二用防备这两个对他不安好心的人。

    阵眼如何推探,如何陷此杀阵而全身以退,那老东西比他擅长。他怎么会这么轻易被自己晃进阵法中?

    何况,他被踢下了山崖,也并没有亲眼看到那老东西粉身碎骨……

    怎么敢因此松懈。

    只怕是,他掉入魔兽窝,才是引山神现身的真正开端。

    山神足够厉害么?能够保护他吗?

    老东西又为什么执着于捕捉山神。

    老东西敢这样设计,会不会是因为他自信可以一击降服山神?

    水潭位于瀑布之下,折熹简简单单地褪去了上衣,赤膊站在瀑布水流下冲洗伤口。

    苏彧不由得扭头望了一眼,被陆折熹戏谑的目光逮个正着。

    晚风送来他低醇的嗓音:“苏仙师,你不乖啊。”

    这人为何丝毫警惕心都没有?

    为什么会这般信任他?又为何会喜爱自己?

    苏彧的心中没由来地郁涩了一下,继而平复好多余的心绪,脑中又开始了新的一波盘算。

    他真的听不到自己心里的声音吗?

    不行,还是要再试探一下。

    他不能在此关头将自己的性命托付在一个不确定的人身上。

    若是不可以,即便他刚刚救了自己,他也没必要和他待下去,眼下藏匿起来观望才是最安全的。

    苏彧扭过头去,忽然又扭了过来,坐在树枝上冲他招手:

    “折熹——”

    折熹步步走来,也跟着招手:“阿彧——”

    苏彧正要再些什么,忽然额上颗颗冷汗流下。

    森凉如鬼魅的声音在他耳畔低语:

    “乖徒儿,为师总算是没白养你……”

    “这一树的火花可真是美丽啊,看来这山神没少为你动心思……”

    “你且看着吧,为师如何消灭我的失败品……”

    “不是一直想要知道为师究竟是什么身份吗?告诉你好了,为师是世间唯二的天神,司慎……”

    “这山神也不过是为师闲来无事时创造出的,收起你那些没用的心思,他今日必落网,你且看着吧……”

    苏彧狠狠地了一个寒噤。

    “你怎么了?”陆折熹大步走来,关切问道。

    苏彧忘了自己刚刚那些对自己有利的盘算,心里骤然想的只是:

    别过来!

    不能过来!

    过来会死的!

    不能过来!

    别过来!

    怎么办?!

    怎么才能阻止他!

    巨大的恐惧袭上心头,苏彧心神大乱,突然大喊:“我心悦你——!”

    陆折熹突然顿在原地。

    苏彧也是愣了一下,没有想到自己情急之下居然会出这样的话。

    接着泪意涌了上来,几乎是本能般,来不及明白是为何,苏彧难以自抑,眼中含满泪水,泣不成声:

    “快……跑……”

    “快跑!”

    苏彧刚一大喊,脖颈被巨大的力量扼住,他感到愈发地呼吸困难,昏胀感骤然袭上脑袋。

    苏彧被掐的双眼充血,视线里一片血红。

    脑袋上忽然一阵剧痛,似乎是被拎着头砸向了地面。

    苏彧趴在地上,无力地支起眼皮,望着高大的男人在沙砾碎石上奋不顾身地跑了过来,鲜血砸在地上溅出朵朵红莲。

    夕阳的颜色越来越浓烈,艳红似血。

    血从天幕上流了下来……

    苏彧血流了满脸,浸湿了眼皮与睫毛,他的嘴唇失去血色,却依旧在张张合合,看口形似乎是在:“快跑……折熹快跑……”

    苏彧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理智,虽然知道自己这样做无异于愚蠢地自寻死路,但还是对着折熹道:“快跑。”

    黑暗,永无止境的阴森黑暗,如同撕咬住他的血盆大口。

    苏彧感觉自己在一直不停歇地奔跑,泪水沾满鲜血,哭声撕心裂肺。他拼命逃脱着,却又只是徒劳挣扎着。他被强压在地面,血珠从脸颊上滚落,砸进泥土。他听到呼啸的风声,听到求饶的惨叫,听到野狗的狂吠,听到久远之际有人道:“这孩子生有异瞳,注定阴恶,早早处理了吧……”

    不是的。

    不是的。

    我只是想要活下来。

    我想要活下来。

    我只是想活下来。

    为什么,不肯放我一条生路……

    “阿彧……”

    细微的声音慢慢传了进来,覆盖住所有,渐渐化作光化作火,轻柔地唤醒他的神智。

    “阿彧!”

    “阿彧!”

    头好痛啊……

    凭着多年来的求生意志,苏彧睁开了眼睛。

    恍惚了一阵,苏彧顶着头上的剧痛,清醒了过来。

    苏彧看清楚了自己的处境。他们应该是被捉住了。

    折熹半裸着上身,自己则被他搂在怀里。

    你还是被捉了吗?

    苏彧想问。

    “醒了便别动了,”幽暗的山洞里,折熹笑了笑,眼睛明亮温暖,“疼不疼?”

    苏彧哑声道:“不疼。”

    折熹将左手手指缓缓地插入苏彧的发丝中,慢慢地摩挲着:“怕吗?”

    苏彧又道:“不怕。”

    忽然寂静无言,苏彧撑起身子来,望着折熹:“你呢?”

    折熹的右手手臂上有着骇目的伤口,隐隐可见碎裂的白骨。他的眉骨处还有一个狰狞的伤口,皮肉翻飞险些延伸到眼睛。

    折熹却摇了摇头。

    苏彧抬起胳膊,感到刺痛无比,但他还是把手慢慢地抚在了折熹的脸颊上。

    好像突然有千言万语想。

    也不知道为什么。

    苏彧忽然就泪流满面。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但他心底里似乎并不想纠正这个问题。

    那种情况下,他明明应该顺势而为,把折熹重新骗到自己的身前来,为什么却对他快跑。

    胸口像是压着巨石,苏彧张了张口,半晌才从喉咙里发出质问的声音,像是问自己也像是问折熹:

    “你……你怎么可能不疼呢……你为什么要过来……不是要你走了吗……”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一直都知道你是谁……我只是将你视为求生的筹码……”

    “你为什么要这般对我……我根本不值得……”

    苏彧哭得抽抽噎噎,像个无助的稚子,“现在……该怎么办……”

    折熹擦了擦他的泪珠,好声哄道:“我知道的,我自愿的,没事的。”

    苏彧的神色呆怔了几分,接着泪水落得更凶。

    为什么要对他好?

    到底为什么要对他好?

    明明……

    “我是……坏的……”

    “我是……坏的……”

    “我害了你……”

    苏彧情绪崩溃,口不知所言,哭泣着重复。

    “你不坏……”折熹把他搂进怀里,左手拍抚着他颤抖的、单薄的脊背,温声哄道:“你很好,你最好。”

    “是我拖累了你,对不起。”折熹暗声叹了一口气。

    等到苏彧好容易平复了心情,折熹以手削去一截黑发,握在手中将其变为闪着寒光的金线:“把这个系在腕间吧。”

    苏彧接了过来,系在右腕上,金光一闪后,金线融进红色刀口并将其遮住。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折熹吻了吻苏彧的额头。

    “那……你呢?”苏彧抬起头问道。

    折熹笑了笑,只是重新把苏彧抱紧了怀中。

    苏彧的心里莫名紧了紧。

    或许,折熹心里一直都是清楚的。

    他清楚他是司慎抛下的诱饵,也清楚三年来的亲近都是他的逢场作戏,更清楚他现在盘算着什么。

    当时,司慎掐着他的脖子了最后一句:“你不是想活下去吗?被捉之后,承载他的血脉,我知道你偷学过的。”

    “这是你唯一可以从我手中活下去的机会。”

    苏彧的心脏紧紧地抽痛了一下。

    这是他唯一可以活下去的机会。

    他大抵要成为世上最卑劣的人了。

    苏彧听着折熹沉缓有力的心跳,心脏缓缓地沉下去,再沉下去。

    苏彧面无表情,眼眸幽暗无光。

    哭泣大抵是真实的。

    毕竟,他要掐灭手中唯一的熹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