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彧没醒来的时候，司慎来过的。

    他嗤笑了一声：“我果然没看错，世间情.欲最是百害无一利。”

    折熹抬起眼：“无情并非大道。”

    司慎呵呵冷笑了几声：“可笑至极。”

    司慎又道：“你是有情，可不还是被自己的情郎害得如此地步？”

    折熹道：“是我自己要来的。”

    司慎笑了笑：“少自欺欺人了。”

    “你愿意为他百般付出，他愿意这样对你吗？他只是在利用你罢了。”

    “你以为他纯善真挚，可笑，那不过是他的伪装。”

    “他这种人，最能死死扒住一点点的机会，无论会付出什么，都要达到自己的目的。”

    “不过，”司慎冷冷地望了一眼昏迷的苏彧，忽然赞叹道，“他的无情与冷血是我想要的。”

    折熹突然像是被触动了某处回忆，恶狠狠道：“你敢！”

    司慎可惜道：“你的情念令你软弱，这是杂念，这不是一个神仙应当具备的。如果能够融你二人精魂为一体……”

    司慎的眼中亮起兴奋的光：“那我最伟大的作品便能成之了……”

    折熹冷冷道：“你取我生魂于幼年，淬炼磨砺数百年！怎么折腾都折腾过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为何还要再折磨他！为何要把他牵扯进来！”

    司慎笑道：“只因你还不够完美啊……”

    司慎发出一声长叹：“苏彧出现的时机太对了……他足够聪明，足够冷血，足够无情……最主要的是……你们足够契合……他就是为你准备的……”

    “你会期待的，”司慎拂了拂衣袖，淡淡道，“当纯粹的你与他相融时，你们都会获得永生。”

    折熹愤红着眼睛，骂道：“怪物！你想要什么样的纯粹！你究竟想干什么！”

    司慎笑着离开，“好好珍惜现在的每一刻吧，毕竟你的情郎马上就要对你痛下杀手了。”

    折熹平复了一下情绪，松开手臂，对苏彧讲：“阿彧，你信我吗？”

    苏彧停顿了一下，对方的眼睛温柔而真诚，似乎可以宽恕世间所有的欺骗与虚伪。

    苏彧一时觉得自己的头颅有万斤重。

    苏彧没有点头。

    苏彧轻声道：“我只信我自己。”

    他：“对不起，折熹，我很想活下去。”

    温情的戏码已过，苏彧暗中结下的阵法在幽暗中显现出来。

    折熹笑了笑：“你怕是也会后悔的，阿彧。”

    苏彧低着头慢吞吞地退了出去，踩到为自己准备的灵阵中。

    之后发生了什么……

    啊，对了……

    那个叫苏彧的少年浑身鲜血，伏在阵法中抽搐。

    而那个年轻的山神在血雾中消弭。

    但一切仍旧没有结束。

    两处灵阵忽然交叠在一起，司慎推动阵法，问道：“倒也是奇怪，你是怎么觉察出我不会放过你的呢？”

    苏彧道：“凌州。”

    司慎脸上带了些笑意：“哦?他怎么了？”

    苏彧冷声道：“你在他面前诈死，其实也是为了让我跟着‘倚虚长老’一起消失。你从来就没算放过我。”

    “其实你三年前就知道了吧？”

    苏彧没话。

    司慎又道：“你真的太聪明了，三年前就是这样，每句求饶的话都可以到我的利益点上。”

    “但你有一点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三年前，你向我隐瞒山神的事情，是为了能让自己更强大，能顺利逃走吧？”

    “可是你不知道，我也是故意留你三年的，现在的你更有力量，也就更有价值。”

    “如果是三年前，你还可以死得痛快些。”

    司慎讥诮地笑笑，握着一个瓷瓶走出山洞。

    他对着那瓶，语气有些兴奋：“总也是汇集了两个有情人的别离。那便，以原籍为姓，更名为离。”

    山洞内传出声声惨叫，良久能平息。

    司慎有些疑惑，走了进去，却见苏彧一绿一金的异瞳中泣着血，恶狠狠地盯着他。

    司慎知道此子求生心思强盛，不会甘心就此消散，于是他蹲了下来，捏起苏彧的下巴，击道：“苏彧，承认吧，你今日不得不死。但也不对，怎么能是死呢？我只是帮着你脱离苦海。”

    苏彧脸上是不甘心的表情：“倘若这般好，你自己怎么不来试试生剥魂魄之苦?”

    司慎呵呵地笑了，语调变得阴森：“害死爱人的滋味怎样？我能帮着你们永远在一起，你不期待吗？”

    苏彧讽笑：“爱人？可笑，我一开始便着欺骗的心思，又怎会动心？何况，我们都是男子，真是滑稽！”

    “的确滑稽，你竟然还会为他暗自改了阵法。”

    司慎冷笑了一声，将他的头狠狠向地上一砸，又抽出长针钉透他的四肢与咽喉。

    苏彧用破碎的声音呜咽着讲：“我会……复仇的……”

    司慎哈哈大笑了两声，挥手抬起灵阵与苏彧，念起了咒法，阵法发出机械的声音：“苏彧……取善魂……速了之……”

    “你不信……？”苏彧执拗地讲道，“我现在……便可以……”

    司慎又拿出一具灵斧，斧刃上闪着戾气，仅是掏出的瞬间，苏彧便察觉到此物的阴邪。

    苏彧定了定心神，忽而异瞳闪出凛冽的光芒，他冷声铿锵道了一声：“破！”

    之后的事情不太明晰了，苏彧只记得，他用折熹送的金线反杀了司慎，似乎还讲了一句：“司慎，你为折熹陪葬吧！”

    然后又疯魔般，自顾自笑道：“折熹，我给你报仇了……”

    后来一个人冷清地过了好多年，直到白栖山新生的山鬼作祟，他一时不查，灵身被撕为两道。一道凶悍异常，这些年来做尽了暴.虐之事。一道温和异常，不知怎的跑去了别的地方，安稳地活到了23岁又被召回了。

    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羁绊就此注定。

    苏遇寒揉了揉额角，眯开了眼睛。

    怎么会忽然之间又想起那么久之前的事情。

    苏遇寒的异瞳流转着柔和的光辉，他抬起头，穿过石壁，看到陆离失神地站在那里，手指头上还在滴滴答答滴着血。

    苏遇寒定睛一瞧，陆离脚下竟然还有一个灵阵。

    苏遇寒甩出骨鞭抽点在自己脚下的灵阵上，刚想破阵，却被死死束缚在里边。

    苏遇寒察觉出不对劲来，这灵阵竟在他不知不觉中被人改变了。

    刚才的回忆不会也是这阵法搞的鬼吧？

    目的是什么？

    司慎。

    苏遇寒一时想到了他。

    当年杀他的时候，他过一句话：

    “你杀不死我的，百年之后，我依旧来会完成这个仪式。”

    苏遇寒看了看脚下的灵阵，嗤道：“仪式?”

    外面的陆离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忽然气息大乱。

    苏遇寒感受着两灵阵中熟悉的灵力波动，突然心铃大震。

    中计了。

    司慎是故意将他引来的。

    司慎又想消弭谁？

    是他还是陆离？

    不好，得抽身离开了。

    苏遇寒迅速咬破手指以血画地，试图破了这诡异的阵法。

    忽然，苏遇寒感到自己的胸膛被烫了烫，一个锦囊从衣服里滑出来，几颗灰扑扑的珠子紧跟着从里边滚了出来。

    苏遇寒怔了怔，只依稀记得这好像是陆折熹抢塞给他的东西。

    苏遇寒骤然想明白了些什么，拿手指拢起这些珠子，忽然“彭”一声，一阵浓雾出现在灵阵里，苏遇寒的身影接着消失在灵阵中。

    虚幻之中，有道声音问他：“我借着陆离的踪迹，引来了各大宗门的人。神渊山里的阴暗会被揭露，陆离作为山鬼估计会被认定为幕后黑手，要救出他来吗？”

    苏遇寒回答道：“他不过是只豹子，若借他之命得以暴露司慎的恶行，也算行了善事。”

    那道声音笑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如此无情啊。”

    苏遇寒沉默了半晌，忽而道：“折熹，我的确后悔了。”

    白光乍然充斥整个世界，苏遇寒被传送到一棵树下。

    高大英俊的男人笑着看他：“阿彧，你终于记起我了。”

    “果然是你。”苏遇寒叹出一口气，“好多话想与你，如今见到了，却突然不知道从何起了。”

    陆折熹伸出手抚摸着苏遇寒的清瘦的下颌：“我以为，你要永远都记不起我了。”

    苏遇寒圈住陆折熹的脖颈，将他抵在树上，异瞳忽闪忽闪地与陆折熹对视着：“当年是怎么回事？”

    陆折熹温和地笑了笑，摩挲着苏遇寒的耳垂：“意外逃生，被送回了数百年前。”

    “你为何变了模样？”

    “怕招惹是非，让你不快。”

    苏遇寒笑了笑，陆折熹也跟着爽朗地笑起来，手臂紧紧圈住苏遇寒的腰，足下一旋，带动他转过身来，将苏遇寒抵在了树干上，低下头凑近苏遇寒的脸颊：“但你这些年，和陆离走的很近啊。”

    陆折熹的气息淡淡地喷洒在苏遇寒的颈窝，带着一些压迫的气势，苏遇寒想起了什么，道：“陆离为何与你如此相似?”

    “还没回答我呢，”陆折熹又贴近了几分，眼神晦暗不明，“你要他还是要我？”

    苏遇寒咳了咳：“我当时不是没有想起你来……他与你如此相似，我灵身未恢复时记忆不清晰，错对他生了喜爱，并非有意……”

    陆折熹在苏遇寒脸上印上一吻，温柔又克制：“我曾想过只留下厌恨陆离的苏彧来，是我自私了。阿彧就应当是这般温和真诚又冷静自持的模样。”

    苏遇寒抬眼望向陆折熹：“你是有什么话要吗？”

    陆折熹道：“阿彧，其实，陆离他不是豹子。”

    “我是山神折熹剔除的执念，因过于深重，化出了肉体凡胎。”

    “而陆离，则是剔除了执念的折熹，他永远不会记起你和折熹的那份感情。”

    “所以，你要他还是要我？”